一夜之間, 京城換上了素柔的銀裝,給肅重的京畿,平添了幾分聖潔。驅車來到醫院, 從小唐手中接過栽着水仙的花盤, 走進美鳳的病房。
病房悄無聲息, 美鳳獨自臉色蒼白地睡在牀上, 長長的睫毛, 在下眼簾投影出一圈暗暗的陰影,悽悽楚楚,心底即刻泛起惜憐之情。將花盤輕置到牀頭櫃上, 轉過身,見美鳳睜着一雙杏眼瞧着我, 便關切地問道:“吵醒你了?好點了嗎?怎麼這屋裡沒人守着?”
美鳳正過臉, 沉默地望着天花板, 我扭頭看着玉姿婷婷的水仙,柔聲說:“美鳳, 想必你知道水仙花的英文名字叫Narcissus,你知道它的來由嗎?”
美鳳掃了一眼水仙,依舊沉默不語。“Narcissus是希臘神話裡的一個美男子,好多女子愛慕他,可他不愛其中任何一個。有一次, 他在山泉飲水, 見到水中自己的影子, 便對自己產生了愛情, 當他撲向水中擁抱自己影子時, 靈魂便與肉體分離,化爲一株漂亮的水仙。”
美鳳的目光隨着故事漸漸移向我。“你看, 神也會盲目,也會顧影自憐,也會陷入虛幻不能自拔。”
美鳳的目光又遊離開,我接着說:“美鳳,不要對振興抱有幻想,他不是你要追尋等候的人,不然即使有再大的困難,也困不住他,你應該瞭解,退縮不是他的個性。”
美鳳的眼睛露出痛苦的神色。“美鳳,我也經歷過感情上的挫折,嘗過生不如死的煎熬,過後才發現,這世上還有很多事和人值得自己愛,其中包括自己的生命。你看活着多好,能看到這麼美麗的凌波仙子,能呼吸到它美妙的花香。而且美鳳,只要活着,還可以再愛。”
美鳳在我說到活着多好後,眼淚如潰堤般淌了下來,我拿出手帕拭着她的淚水,道:“你瞧,洋人的水仙有自戀狂的含義,咱們中國的就不同,是讚美人心好必有好運,祝賀人吉祥如意,萬事稱心。美鳳,這也是我對你的祝福,好好珍惜失而復得的生命吧。”
“韻洋,韻洋,嗚嗚,……”美鳳伸出右手抓住我的胳膊,房間裡迴盪起美鳳忘我的嚎啕。
經歷過死亡,纔會對生命有種特殊的感觸和眷念,懸掛的心終於放了下來,觸景生情,我的眼眶也跟着一酸,一看手帕已經溼透,轉身想尋條毛巾,擡眼見門口站着三人,美鳳的父母和靖仁。怕他們不明緣由着急,想要解釋,劉太太碎步過來,感謝道:“藍大少奶奶,我們都聽見了,我這丫頭真是命好,遇到您和楊大夫兩位貴人。”
說着走到美鳳的牀邊,大聲說:“鳳啊,你的救命恩人來看你,快點道謝啊。”
美鳳猶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劉太太訕訕對靖仁說:“這孩子真沒用,只知道哭。”
靖仁說:“就讓劉小姐痛快的哭一場,沒關係。”
“楊大夫您百忙中專程來看我家的美鳳,真過意不去。” 劉太太殷情地道着謝,說個沒完。
見此情景,我向一旁的劉局長告辭出來,轉道去看詩媛,恰好楊太太也在。問安後楊太太說道:“大侄媳,你來的正好,你看詩媛家裡又不肯請人,我讓她在醫院坐完月子再回去,免得天寒地凍的落下病根,偏她死活不依。詩媛一向聽你的話,你也來勸勸。”
詩媛頗有些無奈,朝我遞了一個眼色。楊太太瞧見數落道:“娘這是爲了你好,真是沒一個讓人省心的。剛陪你三哥去院長那兒報個到,也不知哪來的兩個人,一點禮數也不懂,囉裡囉唆的,說你三哥昨兒抽了好多的血給他們孩子,差點把我給氣死。”
正說着,靖仁敲門進來。楊太太埋怨道:“那倆人才放你走?班還沒上就惹了一些子事,你以爲自己是神仙,血哪是能隨便送人的,想着都心痛,也不說讓家裡熬些補品。我跟張院長說了,如果再有這檔子的事,你這大夫不做也罷。”
靖仁衝楊太太陪着笑,回道:“兒子不說,還不是怕母親擔心。兒子是大夫,做事心裡自有分寸。”
“有你個頭,不聽勸,以後有你煩的,這就回去補補吧。”
楊太太話音帶着不滿,眼神卻滿是慈藹,訓斥完轉向我,親熱說道:“大侄媳,伯母先走一步,詩媛這榆木腦袋,就交給大侄媳開解了。”
我起身點頭稱是,靖仁伸手扶住楊太太,側過臉,朝我春風般的一笑,“韻洋,慢忙。”
楊太太拍了一下靖仁,“這下難道連規矩都得重新教麼?論情論理,你都得喊聲嫂嫂。”
詩媛一旁笑開,“得了,媽,您就別爲難三哥了,叫韻洋嫂嫂,哎幺……”
楊太太看着眼前的兒女,哭笑不得啐道:“得,我也管不了你們,愛怎樣怎樣吧,你看你傷口也不顧,這樣子怎能讓人放心。唉,真想眼睛一閉,隨你們大哥去了算了。”說罷,楊太太搖着頭連嘆了兩聲,離開房間。
送走楊太太,回到詩媛身邊,詩媛紅着眼圈,低緩說道:“我知道我媽是爲我好,可住在這兒就怕贛清不好想。”
我幫詩媛掖掖被角,說:“詩媛,要不在家請個人,贛清哥的薪水不低,還有稿費,錢該花就得花。”
詩媛咬咬嘴脣,過了會回道:“贛清每月都要給家裡匯去一大半,還要接濟有困難的學生,稿酬都交給組織作經費,錢就只夠過日子的。”
詩媛心裡眼裡只有贛清,不會爲自己考慮分毫,我就着她的心思,勸說道:“詩媛,既是這樣,你就留在醫院,等坐完月子再回去。一來贛清哥也忙,回去不是給他添麻煩?二來你的身體弄壞了,以後反而會拖累了贛清哥。至於家裡的用度,也不能全由着贛清哥,家裡的事也得互相商量着,你不吭聲,他一個大男人,哪裡考慮得那麼仔細。”
“我現在最怕的,就是跟贛清提到錢字。我媽總想私下幫襯我,開始我沒好拒絕,贛清就很不高興,說日子又不是過不下去,爲什麼還要孃家的錢。這病房的錢,雖說是我媽出的,可贛清說一定要還回去,這麼貴的地方,如何住得下去。”
看着詩媛悶悶的神情,悵然暗思,詩媛爲了贛清放棄了藍家,不知可否悔過。如果按着原有的軌跡,生活又會是何面目,振中也許尚在人世,詩媛也許安穩地在藍家做着少奶奶,而我……
我斂斂眉,收回浮想,詩媛專一的心,應是不會想到後悔,生活也回不到從前,贛清並不是個不顧家的男人,只是習慣於清貧,爲人慷慨,詩媛又是個悶葫蘆,纔會有此隔閡。我按按詩媛的肩頭,說道:“詩媛,我去跟贛清說,病房錢我來出,就當作賀禮,他不會駁我的面子,伯母的錢也別還回去了,讓她老人家寒心,孩子用錢的地方多着呢,自己留着吧。”
詩媛的眼睛霎時聚集起水霧,我笑笑轉過話題,“放心,不是藍家的錢,我孃家離京時給了我一筆防身的現錢,我拿去參股生息,收益很不錯,臣妾攢私房錢的本事可不比皇上小。”
詩媛也跟着笑了,“都說最難消受美人恩,可寡人偏有這等的好命。美人,來,讓寡人親親。”
我笑着捏捏詩媛的臉頰,“皇上終於想起了舊人了?臣妾久居冷宮,不慣承受這等恩澤,還是留給新歡吧。皇上龍體要緊,臣妾這就跪安了。”
離開醫院,我徑直去了京大,等到下課的贛清,將詩媛的苦楚對他講明。贛清沉默片刻,讓我載他去見詩媛,看到他們兩人深情的對視,我靜靜地離開了病房。週末詩媛出了院,我去她家看視,見到了照顧小孩的人,還有溫馨和睦的一家人。
週末晚上,藍鵬飛領着我和振興出席楊家的晚會,見面時的場景,好似不久前鏡頭的回放,只是裡面人物位置倒了個。兩家人熱絡地說笑着走進大門,惠嫺從廳裡迎了出來對我說道:“大妹子,我婆婆還等着向你道謝呢,她嫌大廳裡吵,在後面的偏廳和幾家太太閒聊,一起去吧。”
惠嫺領着我見了楊太太,便先告辭回大廳招呼客人。楊太太親熱地拉着我,連誇帶聊說了半晌,才放我離開。走了一段,忽覺四周有些不同以往,環顧鋪着地毯寂靜的廊道,原來是少了平日戒備森嚴的哨兵。前面一個小轉角,傳來斷續模糊的話音,正想加重腳步,竟然響起異樣的□□聲。我難堪地想要返身,突然發出一聲震耳槍響,接着傳來的是一個熟悉的聲音,音調卻是從未有過的冷酷。“就這三腳貓的功夫,還想行刺本大爺,真他媽的晦氣,來人!”說話的期間,還伴隨着扇耳光和踹腳的聲音。
我像被施了定身咒,木頭一般呆楞在原地。腳步聲迅速前後涌了過來,冰冷的聲音吩咐命令的同時,驚魂未定的我被人帶轉上前。一個年輕女子正被幾人擡起,撞入眼簾的是散開的衣襟,扭曲的面容,流着長串鮮血的口角,暈開大片殷紅的腹部,我雙腿一軟,搖搖欲墜。
一隻手扶住我,問道:“藍少夫人,你怎麼在這兒?”
這一碰觸,觸醒了呆滯的大腦,溫和的語調讓我全身發冷,那隻手更是讓我作嘔,可在這敏感時期,發生此等事情,不知是真有人要殺靖義,還是靖義故意製造事端設計藍家,我壓下甩手的衝動,顫聲回道:“我去偏廳拜會令堂,纔出來沒想到竟出了這樣的事,楊二哥,你沒事吧?”
靖義盯着我的眼睛,看了兩秒,溫溫一笑,“總有些不自量力的人,幹些自以爲是的蠢事,我怎能辜負他們的好意,只好陪他們玩玩,沒想草草收場,連正主兒都沒見到,還真有點兒遺憾。”
“瞧楊二哥這話說的,該不是在懷疑我吧?”
靖義輕輕托起我顫抖的手指,含笑反問道:“也對,這是做賊心虛,還是驚嚇過度?
“常在河邊走,哪能不溼鞋,楊二哥還是小心爲是。”我順勢抽回手,賭氣似的答非所問,邁開僵直的腿腳。
“一起去大廳吧,我已經吩咐下去,剛纔是擦槍走火,藍少夫人也請配合一下。”靖義與我並肩慢行,頭次肅起臉說道。
處處是閃着寒光的刺刀,風聲鶴唳,和靖義各懷心事地走進歌舞昇平的大廳,嗡嗡的聲音,騰騰的熱氣,撲面而來,胸口窒悶得難以呼吸,眼裡突然現出振興漸近的身影,我的精神一鬆,眼前變成了稠稠的暗紅。
“韻洋”,一個醇厚的男中音將掙扎的我從血霧中拉出,使勁地打開眼睛,面前是張滿是陽光的面容,溫暖如春。我怔了怔,想起那張面孔的名字,本能厭惡地合上眼簾。
“韻洋,你怎麼一見我就成了避世之人?我的魔力還真大。”悅耳的聲音,含絲笑意。
聽到靖仁自嘲的逗笑,轉念一想,自己不久前才嘗過這樣的苦頭,怎能因爲家庭姓氏遷怒於人?常言道,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那些骯髒的事情,關熱心和善的靖仁何事?親眼目睹了靖仁救治美鳳,自己對靖仁觀感有了很大的轉變。睜開眼睛,靖仁一手握着冒着熱氣的水杯,一手擡高我的頭頸部,“來,喝點葡萄糖水,有助穩定神經,補充體力。”
我順着靖仁的力道坐起身,接過杯子,喝下熱熱的甜水,空乏的身體有了些許能量,向靖仁道謝說:“讓你見笑了,擾了你的晚會不說,還要麻煩你。”
靖仁接過我喝完的空杯子,回道:“我還得謝你,把我從人海中解救出來。”
“楊先生,瞧這話說的,看來我這人海里的一員,還真得向您道歉。”
靖仁朗笑幾聲,“韻洋,看來你真沒事了,振興還在外面等着,我這就請他進來。”
再次見到修長□□的身影,壓抑的驚恐奔瀉而出,自己如行將溺水之人奔了過去,想要抱住可救命的浮木。“大嫂,擦槍走火就能把你嚇成這樣,這哪像是經歷過槍林彈雨的?靖義兄怕大嫂再受驚嚇,專門派人在門口守着,大嫂大可安心。”
話音裡的冷硬和嘲諷,將急欲傾瀉的自己生生的定住,望着面前沉毅的面容,直覺振興話中有話,迅速運轉大腦,豁然明瞭,看來行刺靖義是真,而且他鎖定的嫌疑包括藍家。振興的話外之音,表明他是知道今晚的事情,幾日前在他辦公室碰到的密會,正是在楊家送帖子的第二天,看來藍家多半牽涉其中,此時當務之急,就是脫身洗白。
我穩住心神,回道:“楊二哥素來心細,做事滴水不漏,還有何事不能放心。”
振興看了我一眼,“聽靖仁兄說你無礙了,爹還在廳裡等着消息,別讓他老人家擔心。”說着,挽起我的手臂,伸過另一隻手,看似扶着胳膊,不露痕跡地寫了幾個字,隨後在我掌中塞了一個捲起的小紙條。
依着堅硬的臂膀,一股力量在我體內復燃,我神色鎮定地朝振興點點頭,隨他出了休息室,只見門兩側站着兩名精幹的便衣,一張精美的紅木浮雕圍屏擋在休息室門口,與大廳做了一個隔斷。轉出屏風,一些熟識的太太小姐圍了過來,我忙作勢捋發,將紙條卷插入髮髻裡。
應付完衆人,到藍鵬飛面前告了安,藍鵬飛說:“剛纔你楊伯母還派人問起,你去知會一聲,讓她放心。”
我行禮告退,走出大廳,馬上過來一位僕人打扮的精幹之人,客氣地問道:“藍大少奶奶,您這是要上哪兒?咱家二少爺說了,一定要照顧好您,小的這就陪您去。”
我禮貌地實話實說地回答後,隨着那人重新踏上方纔驚魂之路。廊道里的士兵已被訓練有素的便衣取代,三步一崗,五步一哨,看來靖義到目前爲止,並沒有新的進展。
來到偏廳,門關上的瞬間,我摸摸髮髻,順手將紙卷放入門邊多寶格的一個汝窯淺口花瓶裡,屋裡正和靖仁說着話的楊太太見我進來,親自起身相迎,拉着我打量一番,道:“這好端端的,白受場驚嚇,也沒說多休息會兒,有靖仁回個話就行了,哪用得着再跑一趟。”
我笑着回道:“是我公公特意囑咐的。伯母的厚愛,韻洋受之有愧,我家院子裡的梅花開了,明兒我派人送幾枝來,正好配上這兒的瓶子,伯母可別嫌禮輕了。”
楊太太拍拍我的手,嘖道:“這孩子,怪道你楊伯父總贊你,辦事都透着一股子靈勁,不落俗套,你有這份雅意,伯母怎會不領情。”又說了幾句閒話,楊太太便讓靖仁送我回休息室休息。
我和靖仁緘默而行,可沿途並不寂靜,滿廊道的便衣紛紛給靖仁行禮問好。快近大廳,靖仁忽然開口,“韻洋,真難爲你了。”
“好端端的,這話又是個什麼典?”
“這條道上的血腥氣怎能瞞過我這做大夫的?”靖仁頓了頓,滿目誠懇地瞧着我說:“ 韻洋,四妹把你的事,原原本本告訴了我,我的道歉你不會要,那麼,如果有什麼難事,請不要忘了我。”
靖仁說出這番話,定是對今晚的事猜出了大概。想來我回避的態度加上舊事,反給厚道的靖仁帶來了心理負擔。我側過頭,亦誠懇地回望靖仁,道:“楊先生,原是我太過計較,不夠磊落,有你剛剛的那句話,我會當你是朋友。”
“當真?”靖仁的面容綻現出一抹明朗的陽光。
“小女子一言,快馬一鞭,當真!”我還回一片誠摯的笑容。
回到大廳,藍鵬飛和振興正同山本健太郎閒談,山本健太郎是日本駐京代表,精通中國文化,對儒學佛學都有極深的研究。我向藍鵬飛回話的當口,朝振興悄悄做了一個手勢。過了約莫半個鐘頭,藍鵬飛對我說:“韻洋,你不舒服就早點回去,爹還想同山本先生多聊會。”
禮貌地向楊家人告辭後,剛至大廳口,就見走道里的人忽然失序,紛紛往後院奔去,大門口負責迎送客人的,也沒了蹤影。我定神緩步走下臺階,來到自家車前,開門的瞬間,一個人影竄過來,先行閃進車裡藏身椅下。
等汽車開出楊家別墅,錯開房屋,回首細瞧黃澄澄的後院,亮光原來是熊熊的大火。我回回神向椅下的人知會了一聲,那人坐起的同時,開口問候道:“蘇小姐,多年未見,幸會。”
我驚訝地就着熒弱的夜光,打量身側之人,他的聲音有些耳熟,不知屬於哪段塵封的記憶。
“鄙姓劉”,
“劉副官?”記憶瞬間打開,當年回國時第一個打交道的國人,大伯當時的隨侍副官。
眼前之人微微頷首,“正是在下。”
看來此次行動,是大伯和藍家的一次聯手出擊,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樣簡單。如果是爲了刺殺靖義,大伯大可不必派劉副官這樣顯眼的親信,這等大事,不便造次詳問,我壓下滿腹的疑惑。
車子駛出五里地後,劉副官再度開口,“楊靖義沒有那麼傻,他一定會追來,這裡附近有客店,我就在此處下車,後會有期。”
果然,過了五六分鐘,兩輛摩托車風馳電掣般追了過來,示意我們停車。司機停下車,摩托車上跳下幾個人,朝車裡張望一番,持槍圍住車子。過了兩分多鐘,駛來一輛汽車,車上下來的是身披深色毛皮斗篷的靖義。他到我的車門邊親自拉開車門,探身朝裡看了看,坐上來溫和地說道:“靖義失禮了,又讓藍少夫人受驚。方纔有人報告說,懷疑藍少夫人被人脅持,靖義怕藍少夫人萬一有個閃失,難以向藍督軍交代,顧不得通知藍督軍,火速趕來,看來是靖義手下誤報,回去定要嚴懲。”
“楊二哥置自己安危於不顧,記掛韻洋的安全,韻洋沒齒難忘。楊二哥也別苛責部下,這世人孰能無過,今晚本就事多,只是辛苦了楊二哥,韻洋實在過意不去。”
“藍少夫人實屬寬厚之人,靖義代那些蠢材謝過。這樣吧,爲了藍少夫人安全着想,我派幾個士兵護送,那些個都是些粗人,就讓他們坐到後備箱隨行。”
汽車緩緩啓動,我朝站在車旁的靖義揮揮手,飛揚起的雪塵,迅速模糊掉亦在揮手的人影。我疲憊回靠椅背,想到背後的幾個衛兵,嘴角掛起一絲苦笑,這夜真是漫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