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念緩緩回過頭,魘舍站在身後,大雨一樣澆溼了她的衣服,看不清那個表情,看不清她的眼神,也看不透她的內心。
第一次見到餘晗婼的時候,即便餘晗婼只是低着頭跪在楚池墨的身邊,楚念還是一眼就認出她了,他驚訝,因爲他以爲她是魘舍。
他困惑,甚至不知道這是怎麼回事,爲什麼會在楚池墨的身邊?難道魘舍換了一種方式來接近他,還是她有了新的計劃,或者是不是故意用這種方式讓她的身份不再這麼隱藏,而是光明正大的看見陽光。
可是餘晗婼說的第一句話,是愛他。
他當時就知道了,她不是魘舍,即便一模一樣,她也不是,裡面的靈魂不是。
他想了很久,到底是不是,同時下了命令,叫離刺去尋找魘舍,“無論是死是活,必須給我找到,死要見屍。”
然而音訊全無。
怎麼會這麼像?難道就是魘舍?
會不會是失憶了,會不會是靈魂投胎,才叫魘舍重新出現做了餘晗婼?
楚池墨也在找,即便楚池墨極力隱藏,楚念也知道他一定也在奇怪,這個女人到底是誰。
楚念始終沒有魘舍的影子,於是楚念打草驚蛇,問罪三皇子,湊巧,餘晗婼也在。
當晚,楚念沒有睡着,離刺說餘晗婼也沒有睡,楚念想要試探。
楚念故意站在池邊吸引餘晗婼的目光,餘晗婼上鉤,在一旁觀看,同時離刺偷襲,而楚念沒有想到的是,餘晗婼真的不會武。
楚念沉默,看向離刺,“你說突然襲擊的時候,人的本能會顯露出來。”
離刺點頭,“她不是魘舍,絕對不是。”
楚念解釋不清楚,但是心裡明白,楚池墨一心促成他和餘晗婼,所以舉辦了詩社,楚念笑了,何樂而不爲。
之後,楚念並沒有進一步做什麼,直到有一天母后去世,他知道有人用計害死母后,可是他不知道是誰,他想了很久也沒有想到是誰出的這麼絕妙的方法。
雖然唯一有可能的是楚池墨,可是楚池墨是個溫良的人,楚念雖然懷疑,卻沒有證據,甚至一力爲楚池墨找不是他的證據。
證據少的可憐,能證明的方式,只有找到真正的幕後主使。
事情一直被擱淺。
習舉升回來京卞,楚念知道她的手段,隱忍惡毒,又因爲絕妙的長相,是個很好的幫手,可是她也是墓主人的人,正如魘舍一樣。
習舉升比魘舍還要有用,因爲她漂亮,這正是大多數男人的弱點。
可是餘晗婼不喜歡她,第一次見到習舉升的失態,楚念就知道,餘晗婼討厭她的程度已經誇張到了恨不得食其肉。
再後來,餘晗婼在樹林裡被墓主人的手下追逐,所有在場的人都值得懷疑,可是餘晗婼對此事不聞不問,反而一心要進太子府。
楚念是疑惑的,他疑惑她的堅持,疑惑她的容貌,疑惑她的所有,因爲疑惑,讓她變的像是個謎一樣的女人,她,到底是不是魘舍,這個世上有沒有投胎之說?
可是就在楚念猜想餘晗婼是不是魘舍的時候,魘舍現了身形,餘晗婼的身份不攻自破。
他聽見餘晗婼和小喚子的對話,嘴角突然斜起的笑,他明白了,突然就感覺到了一件事情,餘晗婼愛的不是他。
他曾經以爲愛的是魘舍,餘晗婼只是和魘舍太像了,可是她不是魘舍,不是那個冷血的殺手,她不是。
他第一次強烈的想要去佔有,直至這種佔有真的發生了。
餘晗婼不再是魘舍,甚至不再有任何意義,只是一個完全沒有用途的陌生人,楚念突然不知道該把她怎麼辦了。
攆出去?暗殺了?她已經沒有利用價值了。
楚念猶豫的時間不長,魘舍因爲知道了餘晗婼的存在動了怒,藏起了所有的證據,同時楚池墨的書信被扣。事情堆積,習舉升要求楚念贖她出摘豔樓。
終於找到了一個藉口叫餘晗婼不死,那就是魘舍藏起的東西,也許只有餘晗婼可以破解。
習舉升被娶入門,餘晗婼的失態和痛苦,楚念看在眼裡,他突然想要折磨餘晗婼,狠狠地折磨她。
事實上,他也做到了,餘晗婼因爲習舉升和他的纏綿,十天不到就顯盡了憔悴,一張臉上總是昏暗無神,被狠狠地打擊。
楚念笑了,她怕的是什麼?恐懼的又是什麼?
楚念停止了回憶,緩緩看向魘舍,“是,我愛上她了,即便我給予的都是折磨,那因爲她是我的女人,她的身體也是我的。”
魘舍步步後退,“可是你看看那張臉,跟我一模一樣,你怎麼知道,她不是我的替代?”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個和你一模一樣的身體給我了,而你卻什麼都沒有給我,你說我會選擇誰?”楚念淡淡的笑了,“我知道你在吃醋,我甚至知道你喜歡我,可是你吝嗇給與,因爲害怕會失去,我爲什麼不選擇可以滿足我的女人。”
魘舍伸手就要扇他,卻被他抓住了手腕,“魘舍,如果早一步,如果你沒有接受那個任務,也許,一切都還有轉機——可是你沒有,餘晗婼出現了。”
魘舍緩緩放下揚起的手,突然牽制着嘴角笑了笑,“這都不重要了,楚念,既然我回來,就沒有打算空手離開。”
楚念立正身體,餘晗婼臉色低沉的從大門蹣跚着走了進來,她捂着懷裡的東西,似乎格外珍藏,雨大看不見她是不是在哭,可是那完全是哭泣的表情。
魘舍伸手就要襲擊她的後腦,被楚念拽到了樹後,餘晗婼沒有看見他們,恍惚着走掉了。
楚念低頭,魘舍靠在他的胸前,那張一模一樣的臉在這個黑夜看來如同一對惡魔,侵蝕着頭腦裡的意識。
魘舍擡頭,正對上那個眸子,她這一次沒有閃躲,而是緩緩地笑了,她很少笑,所以楚念看的有些心驚,“在想什麼?”
“墓主人的證據,我要用命來還。”魘舍冷冷的說。
楚念似乎知道她說的什麼,“你要用餘晗婼?”
“那你覺得應該是誰?”魘舍冷哼。
楚念突然笑了笑,“我怕殺不死
她,你知道的,楚池墨喜歡她,而且一旦我殺了她,你又反悔,我用什麼來拿到那份證據?”
魘舍笑了,“你不是知道我喜歡你麼?你殺了她,我換一個太子妃的位置,東西和人都給你。”
“這麼說承認你在吃醋?”楚念伸手輕撫她的臉龐。
魘舍緩緩貼上他,似乎想要吻他,“是,吃醋,所以我要你,殺了她,什麼方法我都同意。”
楚念避開她的脣,緩緩地笑了,“好,成交!”
魘舍面上一愣,“你就這樣答應了?”
楚念笑的更邪惡了,“這個東西很重要,我願意用我一般壽命去換,更何況是個女人,而且身體換哪一具都行,愛她也會成爲過眼雲煙,遲早會被我忘記。”
魘舍的臉上如同被狠狠地抽了一巴掌,“在你眼裡,她也可以被替代?”
“誰都可以,爲什麼她不可以?”楚念仍是笑着說,笑的好像這句話根本沒有任何問題。
“所以即便得到你,我也只是個代替?”魘舍失神。
楚念伸手撫了撫那張臉,“你應該知道,女人從來都只是個替代,餘晗婼從來不拒絕爲我死,我相信她會同意的。”
魘舍沒有動,楚念又笑了笑,轉身朝着書房去了。
漫天的大雨像是滂沱了幾個世紀仍然不肯停歇。
餘晗婼沒有關窗戶,傻傻的站了半個時辰仍是不想睡去,衣服上面攤着那張紙,希望能夠慢慢吸乾那些水霧,可是吸乾了也沒有用,因爲墨汁暈開了,都是黑的。
一圈一圈環繞的墨跡,叫一切都沒有了希望。
去求楚念麼?還是花費一個月的銀兩再去畫一張?
其實月供十兩基本上已經達到夫人們的水準了,可是一張畫也很貴,也要十兩。
那麼,還是去求楚念麼?
如果她知道她已經成爲了替代被楚念賣掉了,也許她就不會有這個念頭。
楚念立在書房的廊檐下,揹着手看着外面的雨水敲擊着地面,斷了線的珠子般啪嗒啪嗒響。
殺了餘晗婼就可以拿到那份證據,就會知道到底是誰用的計策,是誰將他的母后推進了冷宮,是誰將他一步步推向深淵,是誰在搶他的皇位,他都會知道。
可是爲什麼還是有些猶豫,他以爲魘舍和餘晗婼終究是一樣的,殺了餘晗婼換一個魘舍,那個本來曾經也讓他着迷的女人,可是他站在這裡突然想她了,分外的想要見到她,想要聽見她笑着說:“你是我的,誰也搶不走。”
也許退一步就再也不會看見這個女人了。
他的雙手無形中握緊,回身將整個書桌上的東西掃在地上,嘩啦嘩啦的碎片聲不絕於耳,他第一次感覺到了,是恐懼。
竟然是滲透到骨頭的恐懼,他反覆的問自己,你能下得了手麼?你會動她麼?
你是不是愛上她了?
楚念突然笑了,笑的很大聲,笑聲是穿透頂板的釘子,衝上雲霄。
而餘晗婼緩慢的出現在雨中,楚念知道,她想要問那個戒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