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間時候,秦嬤嬤秦大嬸子又向林氏可貞說起了顧家衆人。\[四庫書*siksh\]雖說以前來信時候也提過,秦氏來時也說起過,可到底還是寥寥數語,簡略很,哪有現下秦嬤嬤說這樣仔細。
談氏母子三人還未找回來,雖說已是過去了一年多了,可夏氏和秦管家仍舊沒有放棄尋找,只是每次結果都令人失望非常。
朱氏也狠狠鬧過幾次,可皆被夏氏壓制下來了。雖則不甘心,可卻也沒有半點法子。
袁氏照舊一心一意照維貞和顧仲利,姑娘們也都倒好,也和平常一樣。只是維貞和顧仲利,實是變化不小。
以前宿豫時候,還並不是太明顯,可自去了京城,維貞對外祖家不喜卻漸漸表露出來了。每次計家來人,顧仲利相當熱情,可維貞卻一向都是淡淡。也是覺着不對勁,賈家太夫人曾派人來接了維貞兩次,可每次都讓維貞以守孝之名婉拒了。及至出了孝,計家太夫人要把維貞顧仲利接過去時候,維貞是義正言辭,舉出了一大堆理由,有禮有節婉拒了,把親自過來計太夫人氣得一愣一愣。
也正因爲如此,顧仲利和維貞姐弟間關係越發僵持了。因爲顧仲利是很想去計家,可是還沒有說話,便讓維貞給推卻了。可維貞話字字理,也容不得他說一個不字,只能一步三回頭跟着衆人回了徽州。
宿豫莊子上時候,可貞便心裡有數維貞對計家是很不喜歡了,也知道維貞和顧仲利姐弟倆不和。可卻不知道,這麼些日子過去了,竟越來越僵了。
不過也是,這二人脾氣都跟犟,也不大會溝通,想來是都不會率先服軟架個梯子,如此一來,自然只有鬧僵了份。
秦嬤嬤說到這個時候表情很無奈,面色也不大好看。
大老爺家孩子也不比二老爺家少,可卻都相處頗爲和樂,都知道要抱成一團,勁往一處使。可二老爺這,僅有兩個嫡出姑娘小爺都鬧得如此不安生。她也不知道,這究竟是怎麼了。
秦嬤嬤秦大嬸子顧家住了將近一旬才啓程離開,走時候又是好一陣依依不捨。
秦嬤嬤是真心捨不得這娘倆,畢竟這麼多年情分這裡,林氏和可貞秦家人心裡眼裡亦都是和旁人不同。當初捨得她們娘倆出來,還真是再三狠下心來。當知道她們娘倆執意不肯去徽州,而是來了湖州府時,她真是好幾個晚上沒有睡着,生怕會出什麼閃失。幸好老天垂憐,陰差陽錯反而找到了蘇家老姑太太和二老爺。現不僅有人護持,日子過得是甚好,這心裡大石頭啊,終於落了地了。現如今,還有什麼比能好好活着來得重要。
臨走臨走了,秦氏終於鼓足了勇氣,又是對着林氏好一頓賠禮道歉。
林氏初時都不知道這又是怎麼了,聽到後來才明白,秦氏爲是江家那事兒。
“好好,你道什麼歉。別說我們現已然是好了,即便不好,又跟你有何關係,哪裡至於要你來道歉。”
雖則林氏這麼說,可秦氏還是覺着心裡不安。
她剛來時去江家做客,就見宋氏扭扭捏捏,不復往日爽利落,還和她打趣不會有什麼對不起她事兒吧!哪裡知道宋氏登時就紅了臉,說起話來也結結巴巴了。還以爲怎麼了,沒想到竟鬧了這麼一出,登時自己也紅了臉,又是氣又是臊。
女人名聲,說不得可是比性命還重要。若是姨娘姑娘名聲葬送了江家那老奶奶姑奶奶手裡,別說姨娘姑娘了,就是自己也沒臉活着了。
幸好,有姑太太和舅爺。
宋氏又和秦氏說起了白氏,“……顧家妹子這位姑媽,可真是個人物。我平日裡也算是個能言善辯了,可到她手裡,一招都走不下來。光她那份氣勢,我就說不出話來了。”
秦氏面上沒說什麼,可心裡卻是瞭然。蘇家姑太太,本來出身就不凡,那一身氣勢,可是世家大族上百年幾世積澱所得。別說像自己和宋氏這樣平民百姓,就是現那些後起貴家太太奶奶也是見所未見聞所未聞,一見驚心。
林氏見自己勸了這麼久,秦氏面上仍舊訕訕,知道她一時要緩過來並不容易,便岔開話題,隨意和她說着牛媽媽鶯時事兒。
“當初真是多虧你了,百忙裡送了牛媽媽鶯時過來,不知幫了我們多大忙……”
秦氏一聽這話,也喜歡了起來,“什麼幫不幫忙,只要服侍合你們心意就好了。”說着又勉強笑了笑,道:“……我實是看她們娘倆日子過得艱難,這才問着她們可願出來,沒想到倒是得了緣法了。”
“可不是,我也是這樣說,蘊兒和鶯時也投緣不行。兩人一道做針線一道做吃食,蘊兒教鶯時識字算數,鶯時教可貞裁剪扎花,兩人有商有量,別提多親熱了。”
秦氏聽了又唏噓了起來,“這事兒我一向沒和您說,其實也不是什麼有臉事兒。牛媽**夫家是我們老奶奶身邊得力人兒,辦事是不差,可是爲人實是有待商榷。倒不是旁,實是太過苛刻了……”
林氏聽完後唏噓不已,連連嘆氣。事後選擇性告訴了可貞,可貞也是聽得連連咂舌。
原來牛媽**婆婆也是個孀婦,還是早年守寡那種。或許是因爲不僅要打點家務還要養家餬口,養老撫孤;不僅要婦代夫職,還要母代父值;不僅承受着生活上重擔,還要忍受着精神世界折磨。
所以這個性,粗暴怪異極端,不僅喜歡虐己,喜歡虐人。對親生子女都異常苛刻,三個兒媳婦孃家是有苦說不出,後悔不迭。
人都說將心比心,可這個老奶奶對於同爲孀婦牛媽媽不僅沒有半分憐惜,反而加仇視加作踐。白天牛媽媽要當值上工逃過一劫,可夜裡但凡不當值守夜,老奶奶就要喚了牛媽媽貼身伺候,說是打了地鋪睡,可每夜裡端茶倒水、捶背敲腿要折騰到三天。年紀大人覺少,牛媽媽這剛躺下,不到四天,老奶奶就又醒了。一叫不醒,就又是傷筋動骨罵。牛媽媽本性柔順溫良,即便被婆婆如此糟踐,也沒有一聲抱怨。可誰知,越不抱怨,就越是受糟踐。秦氏大嫂也過問過好多次,可牛媽**婆婆仗着年紀大了,又有幾分體面,根本就不放眼裡。還是這回秦氏靈機一動,才能趁機把牛媽媽鶯時送了過來。
“娘,以前是以前,現牛媽媽鶯時既是來了我們家,各有主家,那和她們本家也就沒有什麼關係了。”可貞攬着林氏輕聲道。
可貞知道秦氏每回過來,牛媽媽都會託了李嬤嬤帶着自己做衣裳鞋襪回去孝敬。這是牛媽**知禮之處,自然沒什麼好說。可既然各有主家,那打罵恩賞萬事自有主家料理,就沒有自家孃老子攔頭裡道理。所以,往後若還想仗着身份糟踐牛媽媽娘倆,也要看自己答不答應。
林氏點了點頭,已是明白了可貞意思了。
可貞嘆了口氣,她實是不明白了,這守節怎麼就促進社會穩定了?女性心理受到了如此之嚴重扭曲,教育出來孩子能好嗎?
有意無意,可貞也打聽了不少貞孝坊情況。其實,孀婦情況哪都是有,湖州府那麼多個坊廂巷弄裡,哪裡沒有孀婦。
可是貞孝坊聞名,不僅因爲那六座牌坊,因爲凡是住貞孝坊上人家,這麼些年了,沒有一例不守節情況。
不僅全是守貞女子,而且橫貫整個坊廂黑字大街是湖州府殯葬業聚集地,棺材壽衣花圈黃表,各色店鋪應有有,已然成了氣候了,讓可貞一頭黑線。
而那些守貞女子,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什麼守貞方式都有。同時,什麼守貞手段也都有。其中,自殘者是不少數。
可貞聽巷弄裡小姑娘們說了很多孝女孝婦、貞女節婦故事。
有是夫死居夫家守節;有是夫死依母家守節;有是爲了孝事父母,或是父母早逝爲了撫養幼弟幼妹,終身不許字人家;有是未婚夫死便留守孃家;有未婚夫死,便移居夫家以妻子身份責;有是未婚夫外出無音訊,便終生守貞。
每戶人家情況都不一樣,可是可貞看來,有是爲情而守,可多卻是爲理而守。
其實,湖州府算是經濟比較發達地區了,女子文化水平也相對比較高,識文斷字不少數。可是,好似文化水平越高,本人貞節觀念也就越強。
按道理說,文化水平越高,自我意識也就會越強。可是,這些女子怎麼就能如此堅決貫徹執行這貞節觀念呢?
可貞已是鬧不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