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是傾盆大雨,真是一點都不誇張。
不僅雨大如注,關鍵是還有風。而且是狂風大作,風沙走石。即便坐馬車裡,也睜不開眼睛來。
風又裹着雨水直往車裡灌,沒一會功夫,車內到處都溼漉漉了。
自然,可貞三人身上也淋溼了。
不過幸好,已是到了家門口了。
敲開了門,沒有一道跟出去牛媽媽撐了傘出來,一個接着一個把人接了進去。
可貞急着要去看自己花,一路小跑,一不留神一腳踏進水塘裡,鞋襪都溼了。
也顧不上計較了,一看之下,除了幾盆瓦松還外頭,山茶米蘭已是被搬進了屋了。心下登時就鬆了一口氣,忙謝過了牛媽媽。
牛媽媽實是個能幹,起風時候就反應了過來,而且不僅已是把花搬進了屋,竈間裡風爐上也已是煮上了薑茶,尺八鍋裡是燒着洗澡水了。
一個個落湯雞輪流洗了頭洗了澡,都收拾好後,真正是到了天黑時分了。
可貞站門前,看着房檐上如瀑布般砸落雨水,院子裡咕嘟咕嘟冒着泡可就是不下水暗溝,已是全部汪着水院落地面,心裡焦急不已。
剛剛花盆裡還撿了好幾個冰雹,大足有蠶豆大小,小也有黃豆那麼大。這樣大冰雹砸農田裡,秧苗怕是要倒伏吧!
還有這雨,落得這樣大,自己那兩畝地可是剛剛上了水。
又想着幸好加固加高了田埂,否則這麼大水,那麼低地勢,怕是危險了吧!
一個晚上,聽着如注雨聲。可貞七想八想,都沒有睡好覺。
第二天一大早,牛媽媽杏月就捲起了褲腿,撩上了裙子,踩着水去通暗溝了。
這暗溝,昨兒已是通過兩回了。可這效果,根本就看不出來。
今兒一大早起來一看,這院子裡水已是漫到正房第一層臺階處了,委實把可貞嚇了一跳。
正房臺基一共是三層臺階,每層大概五寸高樣子。一夜之間。就能漲到五寸高,這雨量,委實太驚人了。若是放上輩子。該夠得上特大暴雨,紅色預警了吧!
一整天,這雨雖則時大時小,可可貞看來,不過就是從特大暴雨降到暴雨罷了。雨勢一樣驚人,而且沒有一點要停徵兆。
天從早到晚都是灰濛濛,剛開始時候,衆人還沒覺着怎麼樣。可隨着雨勢越大越猛,又被可貞情緒所影響,所有人心裡也都蒙上了一層霧。
原本杏月是很有興致和可貞說說施槐花事兒。可聽着看着這樣大暴雨,連說話都要扯着喉嚨用吼,也就沒了心情了細細說了。
長這麼大。她印象裡,夏日裡暴雨是不少,可是這樣大暴雨,而且一天一夜都不停,真是很少見。
不過可貞聽了。倒是細細問了幾句。
杏月見可貞問,忙又細細說了一遍。
可貞有些詫異。沒有料到施槐花和伯叔家關係都這麼好。也詫異施槐花這麼點年紀,就如此會做人情。
不過,想到她特意託黃管事帶來蠶豆,也釋然了。
有人,天生就知道什麼叫感恩。
可是,這樣大雨,田裡該是怎麼個光景了,可貞很擔心。
畢竟施家蕩那一整塊地勢都是很低窪,而且水蕩遍佈,這麼大雨,說不得就能把水蕩牽連起來了。
那,那不是就被水給包圍了麼!
想想有些人家土磚房子、毛竹茅草搭豬圈窩棚,可貞眉頭緊鎖。
第三天,雨還是沒有一丁點要停跡象,已是整整落了一天兩夜了。
牛媽媽昨兒一天沒有出去買菜,家裡葷菜素菜都已是要告罄了。
畢竟是夏日裡,怕菜肉放久了不鮮,所以顧家一向都是現吃現買,哪裡知道竟會遇上這樣事兒,竟然會雨落連家門都不好出。
“這麼大雨這麼大風,隨便吃點什麼就是了,媽媽再別出去踩水了。”
牛媽媽想出去買菜,林氏勸她,可貞也忙忙相勸。
正說着話兒,雨勢卻突然轉小了,漸漸,天色也放亮了些,有了些許歇止趨勢。
果不其然,差不多半盞茶功夫,雨停了。
衆人都鬆了一口氣,牛媽媽趕緊要出去買菜。不過走到門口,又退了回來,原來巷弄裡積水已是沒過了三層臺階了。
這勢必是要蹚水出去,林氏可貞便讓牛媽媽等水退了再出去,先湊合吃點就是了。
牛媽媽應了,自去料理吃食。
這邊鶯時三個已是擠門口,樂得不行了。
原來好幾家小子們都把自家木盆拖了出來,就這巷弄裡泛起小船來了。你來我往,再打打水仗,吆喝聲呼喊聲大笑聲,此起彼伏,一個個都玩得不亦樂乎,倒是把端午划龍舟提前了。
各家各戶都敞開大門,看着一衆孩子們取樂,整條巷弄裡,都熱鬧不行。
用過朝食,蘇家管事蹚水趕了過來,送來了雞鴨魚肉蔬菜水果好些吃食。
“姑太太,表姑娘。老爺太太怕不方便出去採買,特特命奴才送來……”
可貞林氏忙謝過了。
蘇家管事前腳剛走,白氏坐了車也蹚水過來了。
“又是這樣大暴雨,我來了湖州府十來年,也就一兩年沒有如此過,其他年份,年年都要這麼來兩回,不過今年好像尤其大。”白氏抱怨不已。
又告訴可貞林氏西門外貞孝坊那塊水都積到人腰眼了,一家壽木店大門不知怎麼被水衝開了,壽材漂了滿大街都是。還有湖州府大魚蝦水產市場魚腥巷,因着地勢低窪,好幾家商鋪牙行魚蝦全被水帶跑了,隔着幾條巷弄,都有大批人撐着木盆門板撈魚捕蝦。
聽得可貞衆人目瞪口呆。
白氏啜了口茶,又問着可貞要不要出去看水。
可貞傻眼了?出去看水,看什麼水?卻見杏月眼睛倏地就亮了,忙看向白氏,是什麼好玩嗎?
一問之下才知道,原來每逢大暴雨過後,都有很多人去護城河旁看水釣魚取樂。
湖州府城外是有人工開挖護城河,一來維護城內安全,二來可以戰爭時候阻止攻城者進入,三來可以泄洪。
所以這麼大暴雨過後,水勢勢必是要猛漲一番。
“蘊兒,要不要去看看?”白氏很有興致,誘惑可貞道。
可貞連連搖頭,她一點都不覺着這有什麼好玩。又不是錢塘江漲潮,有什麼好看。
蘇懷遠正好過來,一聽這話也連道不要去,“七姑,你不知道,我剛來有一年,就有人看水看水,一個不慎,掉進護城河。”
白氏大怒,“我蘊兒面前不好意思說你,你看看你那點膽子,真是掃興。”
衆人想笑不好笑,憋得不行,不過籠罩衆人心上那點子陰鬱,終於一消而散了。
可貞心情也稍稍好了些了,正想着,等水再退一退,就請黃管事跑一趟,去看看田地怎麼樣了。可誰知道,當天晚上,一輪暴雨沒有一點預兆,又狠狠砸落了下來。
這一次雨勢,比上一回猛急大,可貞心再一次揪了起來。
看着每隔一個時辰就要去疏通一次暗溝,可貞心裡也堵了起來了。
暴雨一下三四天,蘇家又冒雨送了蔬菜禽肉來。
天氣這樣潮溼悶熱,牛媽媽怕菜都放壞了,回過林氏後就帶着鶯時把蔬菜過了水,雞鴨魚都拿鹽醃了,豬肉也醃了點,其他都剁了,和蔬菜拌了包了糯米糰子,養白礬水裡頭,好留着慢慢吃。
這三四天裡,蘇懷遠冒着雨來看過可貞林氏一回,說是官府已是派了所有兵丁出去守堤守堤,轉移百姓轉移百姓了,又和林氏可貞說好,再落下去,就搬到蘇家去。
白氏也來過一趟,說是西城南城根本就不下水,都已是齊膝蓋高水了。
可貞越發擔心鄉下佃戶和田地了。
這日一大早,聽得敲門聲,牛媽媽應了門,卻是東鄰耿家大娘,說是想問顧家借點鹽。
“街上鋪子全都關張了,什麼都買不到了,連菜也沒得賣了,說是鄉下農田也全部被淹了……”又告訴可貞林氏,夏家搭涼棚也被大風颳塌了。
夏家前幾天剛剛後院搭了涼棚,那天下冰雹時候,就砸了好幾個窟窿。這回,是全部塌了。不過幸好是晚上,人沒有出事。
林氏牛媽媽送了耿家大娘出去,回來就見可貞又站門口發呆。
林氏很有些擔心可貞狀態,再看看這天,也是一籌莫展。
可貞現已不擔心那些田,那些水稻,那些魚蝦蟹了,她擔心那些佃戶們。
那麼低窪地勢,那麼原來看着千好萬好現卻是致命弱點環境,可貞心裡害怕不行。
“娘,若是發洪水了,會怎麼樣?”好半晌,可貞轉身攙上了林氏手,一徑回了屋。
呼呼,剛剛趕出來,晚上還有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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