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慶回到小院,緊閉門窗,這纔將所得盡數取出。
銀票厚厚一沓,皆是百珍閣見票即兌的大額票據,粗粗一點,竟有近十五萬兩之巨。
另有金葉子一小袋,幾件鑲嵌着寶石的首飾,以及三個白瓷丹瓶。
他拔開瓶塞輕嗅,一股濃郁藥香撲鼻而來,正是適合抱丹境修士精進修爲的“凝真丹”,每瓶十粒,價值不菲。
看着這些財物,陳慶目光沉靜。
加上此前在萬毒沼澤所得的那些尚未處理的寶藥、以及兵器,如果換成銀子的話肯定不在少數。
“不知不覺,也算有了一些積蓄。”
陳慶低聲自語。
這些資源,足夠支撐他很長一段時間無需爲修煉資源發愁,更能爲日後衝擊罡勁做更充分的準備。
他的眉頭微微蹙起,腦海中反覆回放着方纔別院中的一幕幕。
那名叫張幹之人……其實力不容小覷,臨死反撲的那一掌,陰寒歹毒,勁力刁鑽,絕非尋常正道武功,倒與傳聞中魔門的一些路數極爲相似。
再加上他們對話中提及的“小會”、“上面的規矩”、“資糧”、“間隔三個月”……
一個個詞彙串聯起來,讓人不由得不深思。
這像是一個有組織、有規律、定期舉行的隱秘聚會!
而“資糧”二字,大概率指的是……魔門利用精血煉製的丹藥。
魔門竟已滲透至此? 在四大派聯盟高壓清剿的態勢下,非但沒有收斂,反而以更隱蔽的方式,形成了這等定期交易或分享的隱秘網絡?
白清泉一個柳家執事,張幹一個不明來歷的抱丹勁高手,都能參與其中……這小會的規模,恐怕比想象中更深、更廣! “白清泉是柳家執事,他能接觸到這等隱秘……那柳家呢?”
陳慶的心頭猛地劃過這個念頭。
柳家作爲雲林府第一大世家,樹大根深,關係網錯綜複雜,若他們與魔門有所勾結,那後果不堪設想。
但他細思片刻,又緩緩搖了搖頭,暗自否定了這個推測。
“柳家如今聲勢正隆,商會遍佈數府,勢力龐大,關係深厚,投靠魔門,對他們而言風險極高而收益不明。”
“而且柳瀚就是死在左鋒手中,柳家對於魔門應該恨之入骨纔對。”
“更大的可能,是白清泉此人利慾薰心,或是被抓住了什麼把柄,私下與魔門勾結,利用柳家執事的身份便利爲魔門行事提供掩護或渠道,而柳家高層大概率並不知情,一個大家族,門下人員衆多,出幾個敗類實屬正常。”
雖然做出了這個判斷,但陳慶並未完全放鬆警惕。
無論如何,白清泉出自柳家,這條線值得留意。
日後與柳家相關的人和事,需多加一分小心。
“甚至必要的時候可以.”
陳慶眼中冷光稍縱即逝,隨後不再多想,收斂心神,盤膝坐於蒲團之上。
身懷滄瀾玄蛟甲這等重寶,難保沒有曝光之日。
這也算是給自己留下一道後手。
謹慎,永遠是活下去的第一要義。
玄甲門,刑堂深處。
陰冷潮溼的石壁上掛滿了各式各樣叫不出名字的刑具。
空氣裡瀰漫着濃重的血腥味,令人窒息。
牆壁上的火把噼啪作響,跳動的火光將人影拉得忽長忽短,更添幾分猙獰。
中央的鐵架上,綁着一個血肉模糊的身影。
他的頭顱無力地耷拉着,氣息微弱如遊絲,偶爾抽搐證明他還活着。
杜凌川放下一條沾滿血肉碎屑的倒刺鐵鞭,面無表情。
彷彿剛纔那番足以讓常人精神崩潰的酷刑並非出自他手。
他走到一旁的石案,拿起一個漆黑如墨的陶罐。
罐口密封,卻隱隱有令人頭皮發麻的窸窣抓撓聲從內傳出。
“說。”
杜凌川冷冷的道:“豐裕鎮、小河村、黑石堡……那幾百條人命,他們的精血去了哪裡?你們在雲林府,到底還有多少據點?和你接頭的世家,是哪幾家?”
那魔門高手艱難地擡起眼皮,眼中充滿了怨毒和恐懼。
“看來,你還是覺得有一線生機。”
杜凌川眼神沒有絲毫波動,“老夫對你的底細並非一無所知,你此刻若敢有半字虛言,或試圖隱瞞……”
他猛地拍開陶罐的泥封,罐內瞬間傳出刮擦聲。
“這裡面是‘蝕髓蜈’,毒蟲榜排名七十六的小玩意兒,它們不喜血肉,獨愛骨髓,更喜在活人的骨縫裡產卵,被它們鑽進去,你不會死,甚至會無比清醒地感受它們在你骨頭裡啃噬、產卵、孵化……整個過程能持續整整一個月。”
杜凌川將罐口緩緩逼近魔門高手的面頰,那令人心寒的窸窣聲十分清晰。
站在杜凌川身後不遠處的常杏,臉色煞白,下意識地移開了視線,胃裡一陣翻江倒海。
她雖已是抱丹勁修爲,經歷過生死搏殺,但如此近距離目睹這般殘酷的審訊,依舊讓她感到強烈的不適和心悸。
杜凌川彷彿腦後長眼,道:“這就受不了了?”
常杏深吸一口氣,努力保持鎮定:“師父……我……”
“覺得我手段酷烈?有違天和?”
杜凌川淡淡的道:“那你可知,被他們血祭的村鎮,婦孺老幼皆成枯骨!被他們殺害的捉刀客、獨行俠,甚至我玄甲門的弟子,死狀何其悽慘!對付這羣泯滅人性、視人命如草芥的邪魔外道,仁義道德毫無用處!”
他轉過身,看向常杏:“唯有比他們更狠!比他們更絕!才能讓他們恐懼!才能以殺止殺,以血還血!明白嗎?!”
常杏心神凜然,重重地點了點頭:“弟子明白!”
杜凌川再次看向那魔門高手,“精血去了哪裡?據點還有幾個?接頭的世家,是哪幾家?想清楚再答。”
魔門高手顯然知道杜凌川狠辣,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
“我說!我說!求你給我個痛快!”
他嘶聲尖叫,心理防線徹底崩潰。
杜凌川湊近幾步,聲音壓得更低:“快說!”
“.精血大部分上交分壇煉製‘血元丹’.少部分由幾個據點自行處理換取資源。”
“據點我只知道一處,府城外二百里唐林鎮的‘永盛’糧鋪.”
“有府城富貴街的李家,趙家他們暗中提供庇護和藥材,至於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他斷斷續續地吐露了幾個名字和地點,聲音越來越微弱。
杜凌川凝神聽着,與宗門暗中調查掌握的零散信息相互印證,眉頭越鎖越緊。
這些信息大致無誤,但也並無太多超出預料的新內容。
“算你識相。”
杜凌川直起身,臉上沒有任何表情,眼中寒光一閃。
他並指如刀,閃電般點出!
“噗!”
一指洞穿眉心。
魔門高手身體猛地一僵,眼中的神采瞬間黯淡下去,頭顱徹底垂落,再無生機。
乾脆利落,沒有絲毫猶豫。
常杏看着那徹底失去生命的屍體,又看了看杜凌川漠然的臉龐,心中那絲寒意更濃,但更多的是一種明悟。
這就是與魔門斗爭的殘酷,非黑即白,沒有半點溫情可言。
“師父,這些信息……”
常杏開口道。
“與我們掌握的差不多,看來他臨死前不敢再耍花樣。”
杜凌川打斷她,語氣凝重無比,“但也正因如此,才更讓人心悸,即便在我們四派聯手持續打壓之下,魔門的發展非但沒有停滯,反而據點隱秘,網絡更深,甚至能拉攏世家爲其張目……”
他走到水盆邊,慢條斯理地洗刷着手上的血跡,水很快被染紅。
“不能再等了。”
杜凌川甩幹手上的水珠,沉聲道:“該是收網的時候了,必須拔掉這幾顆釘子,狠狠挫一挫他們的氣焰,否則後患無窮!”
“我這就去面見掌門,呈報此事,商議行動方案。”
隨後,杜凌川快步來到了玄甲樓,得到通報後進入樓頂。
此刻石開山正盤坐蒲團之上,閉目調息。
“掌門。”
杜凌川抱拳道。
石開山緩緩睜開眼,“情況如何?”
“撬開了。”
杜凌川言簡意賅,“唐林鎮‘永盛’糧鋪是其一,西陽山中也藏着一處巢穴。此外,府城李家、趙家、乃至劉家、朱家,都與他們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提供藥材、銷贓、乃至暗中庇護,證據鏈已基本完整,魔門在此地的網絡,比我們預想的還要深些。”
石開山聞言,臉上並無意外之色,只是冷哼一聲,“哼,一羣蛀蟲,吸着雲林府的血肥了自己,還敢勾結魔門,禍亂一方!既然證據蒐集得差不多了……”
“那就收網!不能再讓他們繼續滋生蔓延下去了,傳令下去,依計劃準備,兩日後,聯合其他三派,同時動手,務必以雷霆之勢,將這些毒瘤一舉剷除!”
“是!”
杜凌川眼中厲色一閃,領命而去。
兩日後,一場醞釀已久的風暴以雷霆萬鈞之勢席捲了整個雲林府城。
四大派高手如天降神兵,同時突襲了城內數個與魔門勾結的家族府邸。
喊殺聲、兵刃交擊聲、驚恐慌亂的哭嚎聲瞬間打破了府城往日的寧靜,濃煙與血腥味瀰漫在空氣之中。
五臺派更是出動了久經戰陣的五臺軍,玄甲重兵結成戰陣,如同鋼鐵洪流,碾碎一切抵抗。
街道上、茶館裡、酒樓中,人們驚恐又興奮地議論紛紛。
“聽說了嗎?李家、趙家……還有西城的王家,全完了!說是勾結魔門,被四大派聯手剿了!”
“何止!聽說跑了好幾家!像是提前得了風聲,家裡值錢的細軟、金銀珠寶,甚至傳聞中的武功秘籍都捲走了!現在正瘋了似的往府外跑呢!”
“我的天爺!這是要變天了啊!哪些家族跑了?”
“好像有富甲一方的‘聚源’錢莊的東家劉家,還有以礦產生意起家、門下供奉無數的朱家……這可都是不比柳家差多少的龐然大物啊!樹大根深,這下全亂了!”
正如議論所言,此次風暴波及了雲林府近三成的世家大族。
其中,劉、朱兩個實力雄厚、僅稍遜柳家一籌的大家族,竟似提前收到了預警,核心子弟在高手供奉的拼死護衛下,攜帶大量財富和家族傳承心法,成功突圍,正分散成數股,向着臨安府、豐樂府等不同方向瘋狂逃竄。
這塊肥肉太過誘人,頓時吸引了雲林府周邊數府勢力的目光。
無數江湖客、小門派、甚至一些鄰近府的官方勢力也暗中派遣高手,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鯊魚,涌入雲林地界,想要在這亂局中分一杯羹。
一時間,雲林府境內風聲鶴唳,各地都陷入了混亂與腥風血雨之中。
五臺派,青木院。
陳慶靜立於窗前,聽着鬱寶兒急匆匆彙報得來的混亂消息。
“大師兄,外面全亂套了!四大派聯手,五臺軍都出動了,可還是讓劉家、朱家那幾個大頭跑掉了!現在好多人都紅着眼在追,聽說他們帶的錢財幾輩子都花不完,還有厲害的武功秘籍!”
鬱寶兒臉上又是緊張又是興奮,“現在外面到處都是廝殺,簡直比過年還熱鬧……呃,是還亂!”
陳慶面色沉靜,目光深邃。
果然如此。
四大派暗中籌謀已久,此番行動絕非臨時起意,分明是要對魔門及其黨羽施以雷霆一擊。
看來清剿這些明面上的勾結勢力只是第一步,上方必然還部署了更深的謀劃,直指魔門隱藏的據點和那神秘的分壇。
而劉家與朱家……這兩大世家盤踞雲林多年,財力雄厚,門下網羅的奇人異士絕非等閒之輩。
他們能提前聞風逃竄,足以說明魔門對雲林府的滲透無孔不入,根基之深遠超預估,竟連四大派縝密佈局的突擊行動都能泄露出去。
就在這時,一名青木院弟子匆忙跑來:“首席師兄!掌門急令,召您立刻前往議事廳!”
陳慶目光一凝:“知道了。”
他不再耽擱,身形一動,便快速趕到了議事廳。
此時議事廳內,氣氛凝重。
除了深居簡出的厲百川,掌門何於舟、幾位院主褚錦雲、洪元冬、彭真、譚洋盡數在列。
聶珊珊、嚴耀陽、李旺、李磊等各院首席弟子也均已到場,人人面色凝重,顯然都已知曉外面的驚天鉅變。
何於舟端坐主位,面沉如水,開口道:“人都到齊了,此次突襲,乃我等精心籌劃多時,證據確鑿,本想以雷霆之勢一舉剷除毒瘤,拔掉魔門爪牙,沒想到還是走漏了風聲。”
“如今,劉、朱等幾家攜我雲林百姓血汗積累的鉅額財富乃至武功心法妄圖逃竄,絕不能讓它們流入外府,資敵肥己!計劃不得不提前,追亡逐北,刻不容緩!”
他的目光如電,掃過臺下衆人。
“聶珊珊!”
“弟子在!”聶珊珊踏前一步,英姿颯爽。
“你率癸水院弟子,往西北方向,追擊劉家主力!劉家祖傳的匯流勁乃是一門獨特的上乘輔修心法,能加速真氣恢復,務必將其奪回!”何於舟命令道。
聶珊珊眼眸中精光一閃,匯流勁的大名她早有耳聞。
她立刻抱拳:“是!弟子必定竭盡全力,奪回心法!”
何於舟點頭,目光轉向陳慶:“陳慶!”
“弟子在。”陳慶平靜應道。
“你往正西方向,追擊朱家那一支!朱家以礦起家,財力驚人,那老家主朱懿老奸巨猾,最善藏匿,其家族核心秘庫的鑰匙必然在他身上,傳聞其中不僅有其數代積累的財富,更可能藏有朱家仗之發跡的厚土蘊寶訣殘篇!此訣雖殘,但對探尋礦脈、溫養土屬真氣有奇效,價值連城!務必截住他們,不得讓其逃入臨安府地界!”何於舟語氣鄭重。
朱家?
厚土蘊寶訣? 陳慶心中微動,隨即抱拳:“弟子領命!”
“李旺,李磊,嚴耀陽”
“弟子在!”三人齊聲應道。
“你三人各帶一隊人馬,分頭其他支脈,能截獲多少是多少,以剿滅對方有生力量、收繳財物爲首要!切記,對方狗急跳牆,必有死士護衛,務必小心,一旦遭遇強敵,不可力敵,立刻發射信號,附近的三派高手會即刻支援!”何於舟仔細叮囑。
“是!掌門!”李旺李磊神色肅然。
分配完弟子們的任務,何於舟看向幾位院主,語氣更加凝重:“褚師妹,洪師弟!”
“掌門師兄!”
褚錦雲與洪元冬上前。
“按原計劃,你二人即刻動身,匯合寒玉谷、棲霞山莊的高手,合力圍剿魔門設在西陽山中的那個據點!那裡纔是大魚,務必將其徹底搗毀,絕不能讓其死灰復燃!”何於舟下令,眼中殺機凜然。
此番行動,魔門方是首要之敵。
欲斬魔頭‘噬心’,必先剪除其羽翼。
他所依仗的八大護法,務必一一誅絕,一個不留! “是!”兩人抱拳,身上煞氣涌動。
“譚師弟!”
“掌門!”譚洋應道。
“你帶人配合玄甲門杜凌川長老,圍攻唐林鎮‘永盛’糧鋪那個據點!務必將其連根拔起,擒殺據點首腦!”何於舟繼續下令。
“明白!”譚洋重重點頭。
餘下的彭真等高手以及五臺軍大部,則需鎮守宗門,防備魔門可能的調虎離山或反撲。
“此次行動速度一定要快!”
何於舟大手一揮,聲如驚雷。
頃刻間,整個五臺派高速運轉起來。
一道道身影如同離弦之箭,從山門中激射而出,攜帶着凜冽的殺意,奔赴向雲林府各個方向。
陳慶回到青木院,目光在院中掃過,最終停在徐琦身上,隨即又點了幾名弟子,一行人便悄然離開了宗門。
至於駱欣雅,因身形魁偉雄壯,格外顯眼,此次並未隨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