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陰荏苒,一個月的時間在定波湖的煙波浩渺中悄然流逝。
這一個月,陳慶幾乎足不出戶,將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消化地心乳藥力、穩固境界和修煉武技之中。
而云林府卻是暗流涌動。
距離冷千秋登門五臺派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這天靜室內。
陳慶緩緩睜開雙眼,“終於將這藥力精華盡數吸收了。”
他細細體悟着自身的變化。
首先是身體,皮膜之下,筋肉虯結,蘊含着爆炸性的力量。
八極金剛身虎象境界在龐大藥力的滋養下根基愈發穩固,筋骨齊鳴之聲低沉如雷,隱隱有虎嘯象鳴之意蘊藏其中。
其次是真氣,五行真氣僞“生生不息”的循環更加順暢圓融,轉化效率更高更快。
當他心念微動,將其他四道真氣盡數轉化爲青木真氣時,那股澎湃的真氣,甚至堪比貫通十一道正經,十二道正經的抱丹勁高手的真氣量。
如果後面陳慶貫通十二道正經,再將其他四門心法盡數修煉到第四層。
那麼他的真氣總量深厚的讓人難以想象。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根骨! 陳慶默默評估,確認自己的根骨成功躍升到了“七形”! “七形根骨……”
古籍所言非虛,根骨提升越到後期越是艱難。
六形之後,每一次提升都如同逆水行舟,需要難以想象的機緣和積累。
三百年地心乳這等足以讓罡勁高手都心動的重寶,也僅僅是將他的根骨從六形提升到了七形,其艱難程度可見一斑。
那些傳說中的八形、九形根骨,若非天生,後天想要成就,所需付出的代價和遇到的瓶頸,恐怕是難以想象的。
“足夠了。”
陳慶很快平復心緒。
從最底層的三形根骨,一路掙扎提升到如今的七形,這已是常人難以企及的造化。
他對此已經無比滿足。
七形根骨,配合五行同修帶來的雄厚根基,足以支撐他走得更遠。
五行真氣的運用更加得心應手,八極金剛身的虎象之音也初步掌握,山嶽鎮獄槍距離勢的境界還有一段距離。
這段時間陳慶精力大多放在鞏固修爲,提升八極金剛身,而山嶽鎮獄槍也在穩步提升,但速度算不上快。
陳慶心中暗道:“等此事過後,閉關一段時間,先將這山嶽鎮獄槍修煉至極境再說。”
然而,小院的寧靜無法隔絕整個五臺派日益緊繃的氣氛。
距離寒玉谷掌門冷千秋攜弟子蕭別離正式登門的日子越來越近了!
“陳師侄,可在?”
院外傳來沈修永熟悉的聲音。
陳慶打開門,只見沈修永一身站在門外,臉上帶着笑意。
“沈師叔,快請進。”陳慶側身相讓。
沈修永步入小院,隨即開門見山道:“陳師侄,聽說內務堂議事,你沒和聶珊珊爭那滴懸賞的三百年地心乳?”
他語氣帶着一絲毫不掩飾的惋惜,“那真是可惜了。”
陳慶神色平靜,引沈修永在院中石凳坐下,倒了杯茶:“機緣天定,聶師姐實力超羣,由她代表宗門出戰蕭別離,最爲妥當,弟子並無異議。”
“妥當?唉!”
沈修永搖搖頭,“你呀還是年輕,這等奇寶,錯過這村可就沒這店了!那三百年地心乳,宗門寶庫內絕對不超過三滴了!剩下的,掌門師兄看得比眼珠子還緊,是爲將來繼任者留的壓箱底寶貝,輕易絕不會再動用。”
他看着陳慶,語重心長:“你以爲地心乳眼能無窮無盡地生出三百年份的寶貝?是,乳眼泉涌不絕,但每一滴百年份、三百年份的精華,都是實打實需要歲月沉澱積累!我們現在用的,都是前人省下來的遺澤!掌門師兄勵精圖治,深謀遠慮,總要爲下一任掌門、爲五臺派的長遠考慮,不會把家底子全掏空用完的。”
“哦?”
陳慶心中微動,順着話頭問道:“師叔是說,地心乳眼能持續產出,但年份高的需要時間積累?那……宗門可曾有過千年地心乳?”
“千年地心乳?”
沈修永像是聽到了什麼天方夜譚,失笑道:“你小子還真敢想!這等奪天地造化的神物,若真出現在我五臺派,那非但不是福,反而是一場滅頂之災!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別說千年,就是真有,也早就被歷代先輩掌門長老們在衝擊更高境界時用掉了,哪裡真能存得住千年?”
他嘆了口氣,語氣變得凝重:“就因爲這地心乳眼,五臺派這些年沒少遭人覬覦,明槍暗箭不斷,遠的不說,那朝陽宗當年與我們結下死仇,很大一部分原因,不就是眼紅這定波湖下的根基嗎?所以我才說,你此番放棄,着實可惜。”
“這等能易骨六形以上的奇寶,尋常散人武者,怕是一輩子連見都沒機會見一眼,更別說觸摸擁有了,往後你修爲越高,越會明白今日錯失之物的珍貴。”
陳慶聽着沈修永發自肺腑的感慨,面上依舊沉靜。
五臺派的地心乳眼早就被人覬覦,難道說那次大慶異動並非無的放矢!? 而是有人謀劃!? 陳慶壓住心頭想法,道:“師叔教誨,弟子銘記,多想無益,倒是師叔此行豐樂府拍賣會,想必收穫頗豐?”
提到拍賣會,沈修永精神一振,興致勃勃道:“嘿!別提了!那場面,簡直火爆!封樂府這次拍賣會,好東西不少,爭搶更是激烈,連平日裡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罡勁高手都露面了幾位,那氣勢,隔老遠都壓得人喘不過氣!”
他比劃着:“老夫看中的那個玄鐵匣,品相完好,來歷神秘,競爭那叫一個慘烈!價格一路飆升,最後我咬牙花了十九萬兩銀子,才勉強拿下!”
說到價格,沈修永臉上也露出一絲肉痛。
“哦?十九萬兩?那匣中是何物?可是師叔心心念唸的凝罡丹?”陳慶適時露出好奇。
沈修永搖搖頭,臉上卻並無太多失望:“凝罡丹哪是那麼容易得到的?開出了一塊人頭大小的‘礦山紫炎鐵’!”
“紫炎鐵?”陳慶心中一動。
“正是!”
沈修永眼中精光閃爍,“這可是打造上等寶器兵刃的絕佳核心材料!更爲難得的是,這紫炎鐵蘊含的火元之力,與我修煉的離火真氣屬性無比契合!若能尋到其他幾樣輔材,再請動大師出手,便有把握打造出一柄真正屬於自己的上等寶器兵刃!”
他用力握了握拳,顯然對這收穫極爲滿意。
上等寶器!
陳慶聽聞,心中也是暗暗震動,甚至生出一絲羨慕。
他貼身穿着滄瀾玄蛟甲,深知一件上等寶器帶來的防禦力增幅有多麼驚人。
一件趁手的上等攻擊寶器,對實力的提升更是難以估量。
沈修永若能成功,其戰力必將躍升一個臺階。
“恭喜師叔!他日寶器鑄成,定能大放異彩!”陳慶由衷祝賀道。
沈修永哈哈一笑,顯然心情極好,“承你吉言!此物確實難得。”
陳慶心中一動,對着沈修永抱了抱拳道:“弟子近日修煉偶有所得,然閉門造車終覺淺陋,師叔今日興致正高,弟子斗膽,懇請師叔指點一二,也好讓弟子見識見識抱丹勁圓滿境界的玄妙!”
他如今貫通了八道正經,也想看看自己距離抱丹勁圓滿差距。
沈修永聞言,眼中精光一閃,“哦?正好活動活動筋骨!來來來,點到爲止!”
兩人來到小院中央空地,相隔三丈站定。
清風拂過,捲起幾片落葉,氣氛瞬間變得凝肅而充滿張力。
“陳師侄,小心了!”
沈修永低喝一聲,不再客氣。
他周身氣息猛然拔高,一股澎湃如同火山熔岩般的離火真氣轟然爆發! 他整個人彷彿化作一輪小太陽,氣勢逼人。
抱丹勁圓滿境界的雄渾真氣展露無遺,遠非尋常後期可比。
沈修永並未拔刀,只是並指如刀,凌空一劃! “嗤——!”
一道凝練如實質的赤紅色火焰刀氣離體而出,撕裂空氣,迅疾無比地斬向陳慶! 這一擊雖是指刀,卻已蘊含了劫焰裂穹刀的精髓,速度快,威力凝,更帶着驚人的灼燒侵蝕之力。
面對這抱丹圓滿強者的試探一擊,陳慶體內青木長春訣運轉到極致。
精純雄渾的青木真氣沛然涌出,在他身前瞬間凝聚成一面厚重的護體真氣,生機盎然卻又堅韌無比。
“轟!”
赤紅刀氣狠狠斬在護體真氣之上,爆發出沉悶的巨響。
劇烈震盪,表面漣漪狂涌,被斬擊處甚至發出“滋滋”的灼燒聲,青木真氣被離火之力不斷消融。
陳慶腳下堅硬的地面“咔嚓”一聲,被踩出蛛網般的裂痕。
他身體微晃,後退半步才卸去那股沛然巨力,心中暗凜:抱丹圓滿的真氣,果然雄渾霸道! 質量也極高,離火的熾烈與穿透力展現得淋漓盡致! “好!再接一招!”
沈修永眼中精光更盛,對陳慶能輕鬆接下自己這一擊頗感意外。
他身形一晃,步法玄妙,瞬間拉近距離,雙掌赤紅如火玉,帶起漫天灼熱掌影,如同火山噴發,覆蓋陳慶周身要穴!
掌風過處,空氣發出爆鳴,熱浪滾滾。
這一次,陳慶不再被動防禦。
他低喝一聲,盤雲槍瞬間入手,槍身一抖,青木真氣灌注之下,長槍發出清越龍吟。
槍影如林,化作一片連綿不絕的青色山巒虛影,沉穩厚重,迎向那漫天火掌。
“嘭!嘭!嘭!嘭!”
密集如雨的碰撞聲在小院中炸響!
槍掌交擊,勁氣四溢。
青木的生機與堅韌不斷化解着離火的狂暴與侵蝕。
陳慶的槍法圓融老辣,守得滴水不漏,甚至偶爾刺出的反擊之槍,刁鑽迅疾,帶着洞穿山嶽的凌厲,逼得沈修永也不得不回掌格擋。
數息之間,兩人已交手十餘招。
“哈哈,好!”
沈修永朗聲笑道:“陳師侄果然進境神速!這青木長春訣的火候,這槍法的造詣,當真了得!若是再打下去,怕是要被你這小輩逼得動真格了,那可就不好收手了。”
陳慶也立刻收槍,氣息平復,抱拳道:“師叔謬讚了,若非師叔手下留情,弟子早已落敗。抱丹圓滿之境,真氣之雄渾精純,弟子今日算是領教了,受益匪淺。”
他語氣誠懇。
沈修永擺擺手:“不必過謙,你的槍法也並未盡展。”
目光深凝在陳慶臉上。
自己像陳慶這般年紀時,才突破抱丹勁中期。可方纔交手,他隱約察覺這小子已至後期,顯然身懷秘法,難以看透其真實修爲。
此子若再修幾年,實力定不在自己之下。
念及此處,沈修永暗下決心,定要儘早抵達罡勁,否則恐被小輩超越。
聊了幾句拍賣會趣聞,他便匆匆離去。
送走沈修永,陳慶回到院中。
方纔短暫的交手,信息量極大。
沈修永的離火真氣,確實雄渾無匹,質量極高,不愧爲沉澱多年、衝擊過罡勁門檻的人物。
每一次衝擊失敗後的積累,都讓他的真氣變得更加凝練精純。
單論離火真氣的“質”,自己目前的青木真氣確實還差了一籌。
“若我將其他四道真氣盡數轉化爲青木……其量之磅礴,足以填平這‘質’上的些許差距,甚至猶有過之!”
陳慶暗自思忖,“我有八極金剛身虎象境界護體,防禦力驚人,槍法也臻至圓滿,更有五行真氣轉化的奇兵之效,若真是生死相搏,底牌盡出……”
沈修永年近四旬,正值體魄與經驗結合的巔峰壯年,是五臺派真正的中流砥柱。
他的實力,在抱丹圓滿中也屬佼佼者。
兩人方纔都沒有全力出手,只是試探,但也暴露了足夠多的信息。
蕭別離的實力不可能比沈修永強。
陳慶心中也有了底。
隨着冷千秋約定之日一天天臨近,整個五臺派的氣氛愈發躁動。
空氣中彷彿都瀰漫着無形的壓力,弟子們練功時的呼喝聲似乎都帶着一絲緊繃。
青木院內,議論的紛紛。
“那蕭別離着實狂妄,他對外宣稱要問劍五臺。”
“一個小輩而已,如此口出狂言!?真當我五臺派無人?”
“顯然是故意宣佈此消息,威壓我五臺派聲勢!”
“聶師姐閉關苦修快一個月了吧?不知道準備得如何了?”
“聽說掌門將那滴三百年地心乳都賜下了,聶師姐定能實力大進!”
“是啊,寒玉谷這次來勢洶洶,掌門親至,還有結盟談判……這壓力全在聶師姐肩上了。”
“我看此次頭等大事,還是在這四派聯盟,此事一旦促成,雲林格局都將發生天翻地覆的變化。”
陳慶每日在院內修煉槍法,將山嶽鎮獄槍與八極金剛身結合得越發圓融,槍影翻飛間,勁風呼嘯,八極金剛身的磅礴勁道內蘊其中。
五道真氣在體內圓融流轉,生生不息。
這天午後,陳慶剛收槍調息,院門便被急促叩響。
“陳師弟,玄甲門的人到了!”
李旺略顯匆忙地推門而入,臉上帶着一絲鄭重:“此次只來了石掌門和幾位年輕俊傑,其餘玄甲門高手留守山門,掌門親自接見石掌門商議要事,桑長老傳令,讓我等負責安排接待玄甲門年輕一輩弟子。”
“玄甲門的人這就到了?”
陳慶聞言,心中明白。
寒玉谷欲整合四派,玄甲門與棲霞山莊同樣是被打壓的對象,石開山親至,既是給五臺派面子,也是來共同商議應對之策。
年輕弟子隨行,既有交流學習之意,恐怕也存了觀摩五臺派如何應對蕭別離的心思。
“正是,人已經在內務堂的會客廳了,聶師姐正在招待。”李旺點頭道。
“好,我們這便過去。”陳慶放下汗巾,整理了一下衣袍,便與李旺一同前往內務堂。
會客廳內,氣氛倒不算嚴肅。
聶珊珊正與一位身着玄甲門標誌性玄黑色勁裝青年談笑風生。
那青年約莫二十七八歲,面容方正,氣度不凡,正是玄甲門大長老施文昌之子,玄甲門年輕一輩的領袖人物——施子依。
在他身後,還站着幾位同樣身着玄黑勁裝的年輕人,其中一位身材魁梧的青年格外引人注目,正是近年來聲名鵲起的新秀方銳。
另一位則是一位身材高挑、面容姣好的女子,她便是玄甲門另一位青年俊傑常杏。
見陳慶和李旺進來,聶珊珊停下交談,笑着介紹道:“施師兄,方師弟,常師妹,這位便是我五臺派青木院首席,陳慶陳師弟,這位是離火院首席李旺李師弟。”
施子依立刻起身,笑容爽朗,抱拳道:“久聞陳首席大名!杜凌川長老常提及陳首席天資卓絕,今日一見,果然氣度非凡!”
他態度熱絡,杜凌川在玄甲門內對陳慶評價甚高,他也樂於結交這位五臺派的後起之秀。
“施師兄過譽了,杜長老擡愛,陳慶愧不敢當。”
陳慶抱拳回禮,不卑不亢。
李旺也與衆人一一見禮。
方銳的目光則毫不掩飾地落在陳慶身上,帶着濃濃的好奇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爭勝之意。
雲林府“七秀”之位因各種原因空缺一席,近段時間關於陳慶這位五臺派青木院首席將補位的傳聞甚囂塵上,方銳作爲玄甲門新秀中的佼佼者,自然存了比較之心。
而那位常杏,眼神更是微妙地在陳慶身上流轉。
一番寒暄落座後,施子依便開口道:“聶師姐,我等路上便已聽聞,此番蕭別離再臨,將由師姐代表五臺派出戰,不知師姐可有把握?”
他問得直接,顯然玄甲門對於兩派之戰也是頗爲關注。
聶珊珊神色平靜,淡然道:“勝負未定,何談把握?盡力而爲便是,蕭師兄實力高絕,我自當全力以赴,不負師門所託。”
施子依猶豫了片刻,沉聲道:“蕭別離實力非同小可,聶師姐要小心。”
一衆玄甲門弟子想道蕭別離登門挑戰,皆是心有餘悸,面色凝重。
聶珊珊抱拳道:“多謝告知,我會小心的。”
她回答得滴水不漏。
玄甲門衆人交換了一個眼神,聶珊珊的沉穩顯然並非一點把握沒有,卻也更加期待這場龍爭虎鬥。
畢竟蕭別離的鋒芒,玄甲門的弟子同樣領教過。
“明天有好戲看了。”
方銳在旁冷眼旁觀,嘴角勾勒一抹冷笑,顯然他認爲五臺派之流,沒有人會是蕭別離對手。
雖然聲音不大,但是在場之人怎麼會聽不到?
李旺等一干弟子聽到這,眉頭微皺。
常杏在旁瞪了方銳一眼,道:“方師弟,不利於團結的話不要說。”
“知道了。”
方銳點了點頭,隨即沒有再說話。
衆人又閒聊了片刻雲林江湖的軼事和兩派修煉心得,氣氛倒也融洽。
這時,方銳忽然提議道:“久聞定波湖乃雲林第一內湖,夜色之美冠絕一府。我等遠道而來,不知諸位師兄師姐可否賞光,今夜同遊一番?也好領略貴派寶地風光。”
他眼中閃爍着嚮往之色。
這個提議立刻得到了玄甲門其他弟子的附和。
聶珊珊略一沉吟,便含笑應允:“方師弟所言極是,定波湖夜景確實值得一觀,如此良辰美景,正好帶諸位領略一番,李師弟,陳師弟,你們意下如何?”
李旺自然無異議,陳慶也點頭道:“聶師姐安排便是。”
聶珊珊作爲東道主,當即喚來弟子安排了一艘寬敞雅緻的寶船。
衆人登船離岸,寶船破開平靜的湖面,向着湖心深處緩緩駛去。
夜色漸濃,一輪明月懸於天際,清輝灑落湖面,碎成萬點銀光。
遠處島嶼朦朧如墨,近處水波粼粼,倒映着漫天星斗與船上燈火,靜謐而瑰麗。
涼風習習,帶着水汽的清新,拂去了白日的喧囂。
船頭甲板上,衆人憑欄遠眺,談笑風生。
聶珊珊與施子依站在稍前位置,低聲交談着兩派在應對寒玉谷壓力上的一些看法。
李旺則與玄甲門另外幾位弟子聊得火熱,介紹着定波湖的傳說和五臺派的風物。
陳慶站在船舷邊,望着遠處朦朧,享受着片刻的寧靜。
身後是聶珊珊與施子依的低語,李旺正與其他玄甲門弟子談笑風生,方銳則顯得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不時瞟向某個方向。
一陣淡淡的清香靠近,陳慶側目,只見玄甲門那位氣質清冷、身姿高挑的女弟子常杏,已走到他身側,與他並肩而立,也望向深邃的湖面。
“陳師兄似乎更喜歡獨處?”常杏的聲音如同山澗泉水。
陳慶收回遠眺的目光,轉向她,“只是習慣了,定波湖的夜色,靜觀更得其味。”
常杏脣角勾起一抹淺淺的弧度,笑道:“家師杜凌川長老,自從上次回來後,常提及陳師兄,言道師兄天資卓絕,心性沉穩,乃五臺派年輕一代中不可多得的俊彥,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
她眼眸清澈,帶着毫不掩飾的好奇。
她私下了解過,這位在雲林府聲名鵲起的青木院首席,與許多年少得志便沉迷聲色或自視甚高的天才不同,他行事低調,不近女色,修煉刻苦得近乎苦行,這在各大派的核心弟子中實屬罕見。
“杜長老謬讚,陳慶愧不敢當。”
陳慶笑了笑道:“杜長老古道熱腸,多蒙關照,常師妹是杜長老高足,想必亦是玄甲門翹楚,幸會。”
常杏眨了眨眼,美目看着陳慶,“聽聞師兄常年深居簡出,勤修不輟,這份心志,令小妹欽佩,不知師兄平日除了修煉,可有何消遣?”
“武道之路漫長,不敢懈怠。”
陳慶的回答依舊簡短而務實,“些許閒暇,不過是湖邊垂釣,靜坐觀書罷了。”
釣魚和看書,都是足以讓內心得到安靜的辦法。
常杏正欲再問,一道聲音插了進來:“常師妹,原來你在這裡,施師兄正與聶師姐討論明日的演武安排,想聽聽你的見解。”
方銳不知何時已走了過來,臉上掛着爽朗的笑容,直接插入了兩人之間,巧妙地隔開了陳慶與常杏的距離。
他目光掃過陳慶,帶着不易察覺的警惕。
常杏被打斷,眼底掠過一絲慍色,但當着衆人面不便發作。
她歉意地對陳慶笑了笑,“陳師兄,今日相談甚歡,定波湖夜色果然名不虛傳,與師兄交談亦令人如沐春風,下次若有機會,小妹再向師兄請教。”
她特意加重了“下次”二字,目光在陳慶臉上停留了一瞬。
陳慶依舊是那副波瀾不驚的樣子,微微頷首:“常師妹客氣了,隨時歡迎。”
常杏這才隨着方銳向聶珊珊和施子依那邊走去。
方銳落後半步,回頭又看了陳慶一眼。
陳慶對此恍若未見。
一個蕭別離的手下敗將,與之爭鋒,未免有失身份。
他本就不習慣這種應酬場合,寒暄已經結束,湖景也看過了,便覺索然。
陳慶轉身,向正與玄甲門弟子談笑的聶珊珊和施子依走去。
“聶師姐,施師兄,”
陳慶拱手,聲音平穩,“夜色已深,湖風漸涼,諸位遠道而來,還需早些安歇,若無其他要事,我便先行告退,不打擾諸位雅興了。”
說完,他便轉身下了寶船。
聶珊珊聞言,似乎對陳慶早有所料。
施子依則有些意外,這位陳首席竟如此早離席?
他看向陳慶背影,帶着關切問道:“陳首席何故如此匆忙?可是門中尚有要務需處理?我等初來乍到,還需多多親近纔是。”
一旁的李旺笑着接過了話茬,“施師兄莫怪!陳師弟他呀,習武十分勤奮,肯定是回去打坐調息去了。”
幾位玄甲門弟子聽聞都是笑了笑,沒再多問。
甲板上恢復了談笑,只是常杏的目光,仍不由自主地望向陳慶小舟消失的方向,湖風吹動她的髮梢,眼中若有所思。
五臺派,湖心島深處。
水榭臨風,煙波浩渺。
何於舟與石開山並肩而立,憑欄遠眺。
定波湖的夜風帶着深秋的涼意,拂動二人衣袍。
“何兄。”
石開山打破了沉默,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我已經得到確切消息,‘噬心’……此前並不在雲林分壇,如今,他很快就要回來了。”
“噬心……”
何於舟早就得知此消息,此刻面上卻是露出一副沉重之色,“魔教雲林分壇壇主,兇名赫赫,手段酷烈詭譎,實力更是深不可測,此人歸來,雲林府怕是再無寧日。”
“所以組建四派聯盟,統一號令,合力抗魔,我十分贊同。”
石開山重重點頭,“正是此理!‘噬心’此獠,心狠手辣,狡詐如狐,單打獨鬥,誰也不敢言必勝,更遑論徹底剷除其根基,唯有合四派之力,擰成一股繩。”
何於舟深深看了石開山一眼,這位老友眼中的痛恨與堅決做不得假。
他十分清楚石開山和無極魔門恩怨。
“石兄高義,同心抗魔乃你我共識,只是……”
何於舟頓了頓,才道:“這聯盟既立,號令所出,關乎全局,這盟主之位……”
他沒有說完,但意思已然明瞭。
盟主之位,不僅意味着指揮權,更代表着未來雲林江湖的格局與資源分配的主導權。
“何兄!”
石開山轉過頭,正視何於舟,“你我相交數十年,知根知底。玄甲門與五臺派,守望相助,情誼深厚。在這盟主人選上,我石開山,支持你何於舟!”
“哦?”
何於舟笑了笑。
他並未立刻接話,只是靜靜地看着石開山,等待下文。
以他對石開山的瞭解,這突如其來的明確支持,絕非僅僅是舊日情誼。
石開山沉聲道:“寒玉谷……霸道太久了!冷千秋行事,向來唯我獨尊,視我三派如附庸,若由她坐上盟主之位,玄甲門日後行事,只怕處處掣肘,連口湯都未必能喝上熱乎的!”
“風水輪流轉!這雲林的天,也該換個人撐一撐了!何兄你執掌五臺派以來,勵精圖治,廣納賢才,門派氣象日新月異,實力蒸蒸日上,遠非當年可比。由你統領聯盟,調度四方,我石開山心服口服!”
何於舟靜靜地聽着,臉上波瀾不驚,心中卻十分明白。
石開山的支持,固然有對寒玉谷霸道作風的不滿,但更深層的,是玄甲門自身的利益考量,與其讓強鄰寒玉谷徹底壓制,不如五臺派上位。
玄甲門才能在兩強相爭的夾縫中,獲得更大的生存空間和話語權。
這是陽謀,也是基於現實最聰明的選擇。
“石兄這話……”
何於舟似笑非笑,“說得着實有趣。”
他既未點破石開山話語中的算計,也未虛僞推辭。
兩人都是執掌一派多年的掌門話事人,心照不宣即可。
石開山略作停頓,道:“至於棲霞山莊那邊……那位至今仍在閉關,韜光養晦,心思向來難測,據我所知,此次赴會也只是賀悅庭前來。依我看他們多半對這盟主之位沒什麼興趣。”
何於舟眉頭一挑,“我也收到了消息……”
這位棲霞山莊大莊主自七年前閉關以來,已久未下山。
石開山淡淡道:“據說是練功出了岔子,具體情況無人知曉。”
何於舟不動聲色:“賀悅庭能來,也已足夠。”
賀悅庭之女嫁與嚴耀陽,他此番前來,自然對五臺派更爲有利。
“雖然我是支持何兄的,不過.”
石開山話鋒一轉,“冷千秋此番攜勢登門,來者不善,勢在必得,屆時就要看何兄你的手段,能否接下這位‘老朋友’的雷霆萬鈞了。”
何於舟眼皮微微一跳,並未答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