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明靜發現師父背在身後的手正在輕輕擺動,似乎想要傳達什麼。幾位師兄都在師父前方,師父……是在向自己招手?!莫非師父……明靜心中始而一喜,而後又浮起疑惑。師父爲人正統,難道真的肯爲自己這樣的頑劣徒兒破例?
“在場幾人……聽好!”正在此時,衝佑真人忽然一聲大吼,驚得正互相眼色的幾人連忙肅立。
“請師叔教誨!”
“明靜,這等逆徒我再不想見到!從今日開始,她不再是我衝佑座下弟子。日後你們若見了,她如從善尚好,若爲惡,你們不必手下留情,斬殺便是!”衝佑真人說完,重重吐出胸中濁氣。渾身一顫,面容似乎瞬間蒼老了許多。
“師伯……師伯請放心。師伯平日最愛人前誇耀明靜。即便她在山下做了錯事,我們也一定將她毫髮無傷地帶回!”清逸盯着衝佑真人強作無事的面容,想了想恭謹答道。
“我說過,不必手下留情!”衝佑真人聞言惱怒地一揮衣袖,明靜房中烈風驟起,驚得房中幾人連忙躲避。房外,明靜身上的束縛在風中消失無蹤。她軟軟地跪倒在地,半晌,對着房中的衝佑真人深深下拜。
“師父,弟子謹遵師命,就此離開,不會讓您看見。但請您相信明靜,明靜絕不會做有辱您聲名之事!”明靜在心中無聲地喃喃,淚如雨下,滾燙猶如鮮血。
“好自爲之……爲師能爲你做到的只有這些了。”房中,衝佑真人低低說道,臉色忽然一片慘白。一道黑色痕跡自他藏在袖中的臂膀上蔓延而出,如同黑色的藤蔓。衝佑真人厭惡地看了那道黑色一眼,另一隻手上發出奪目光華,生生壓下了黑痕。
“呵呵,即便你如此……我們的約定,你不要忘記!”明靜房中,飄渺的聲音不住迴盪。
“我知道……”衝佑真人冷冷說道,眼中閃過一絲痛楚。
“師伯息怒!既然師伯如此說,師侄們謹遵教誨!”房門外,方纔急急逃出明靜房間的清逸幾人垂首說道,明靜房中飄蕩的聲音猝然消逝。
“好,你們去罷!我尚無睡意,還要走走!”衝佑真人的聲音平靜如常,一滴冷汗卻從他蒼白的脣上劃過。
“既如此,師侄們便不再打擾師伯!”清逸朗聲說道,隨後便帶着幾位師弟一同向山下走去。
“師兄,你說會不會是懸猶真人藏起了明靜?”路上,跟在清逸身後的清堯猶豫半晌,終於忍不住湊近清逸,開口問道,“方纔他說的幾句話,似乎有些奇怪。”
“住口,衝佑真人素來以師門爲重,怎麼會做出這樣的事?無憑無據,不要胡說!”清逸立時斥道,擡頭望向夜空,“人老多情,明靜是衝佑真人最得意的弟子。如今她出了這樣的事,衝佑真人如何不心傷?”清逸輕嘆一聲。空中,月輪如銀,只是此刻一片烏雲正慢慢飄過銀盤。陰森可怖,猶如一隻鬼爪。
閬風巔定心閣,黑暗中明楓懶懶地躺在地上,一下一下舔着手指上的野果殘汁,故意放慢了動作。半晌,她才百無聊賴地起身,長長地打了個呵欠後呢喃一聲,險些又去同周公相會。
“哎,不行不行,快醒醒!”滿面睡意的明楓猛醒,連忙拍拍自己的雙頰,“雖然考驗定心於我而言比摘野果還容易許多,但若此情此景被閬風巔的人見了只怕之前那滿嘴討好之詞和激將之法都前功盡棄了!唉,沒料到閬風巔竟如此難入,連一個守門的弟子也如此高傲,我二人險些拜師無門!多虧我與付天青巧舌如簧,那弟子才勉強答應讓我們試一試。可是,如今情形也着實無事可做……呼……不對!”雖然明楓心中不斷地提醒自己清醒,但仍是幾乎坐着睡去。無奈之下,她起身想要靠散步驅走瞌睡,不料卻又重重撞在牆壁上。
“哎呀,好疼!”一撞之下,明楓的睡意倒是少了許多,只是仍舊無所事事。正在此時,明楓忽然聽見一個細微的聲響。仔細聽去,卻是由牆壁另一面傳來,似乎是一聲嘆息。
“付天青?!定心之時人怎麼會嘆氣連連……不、不好!”明楓思索片刻,突然一拍額頭。定心一事於明楓太過容易,故此她忘記了重要的一點——付天青,他可是沒有修習過半點仙術的人!莫說他看去並無過人之資,便是有,如此短的時間內只怕也極難尋到法門。閬風巔畢竟名門,選拔弟子竟然如此苛刻!若是付天青無法通過,她豈不是要獨自深入虎穴?!想到此處,明楓不由臉色泛青。躊躇片刻後,明楓將手掌輕輕覆在牆上,嘴角露出狡猾的笑容。
另一間暗室中,付天青雖然坐得極爲端正但心緒卻難以平靜。快樂、欣喜、憂傷、苦悶次第劃過心間,然而最多的還是迷茫,猶如濃霧般的迷茫。這迷茫猶如夜色將付天青裹在正中,悶熱卻又尋不到出口。煩躁在心中慢慢累積,猶如鬼爪攥緊了付天青的心,付天不禁握緊了雙手,陣陣細微的聲響在齒間響起。
正在此時,一點冰冷忽然爬上付天青的背,又沿着他的背躥上肩膀,那種寒意令付天青不禁渾身一抖。他本想勉強繼續集中心神,可冰冷竟又沿着脖頸攀上頭頂,在頭頂盤成一團。異樣的觸感頓時使付天青全身起粟,這冰冷不是方纔不時侵擾的幻象,而是活物!
“究竟是什麼東西!”一片柔凉拂過臉頰,付天青再也忍不住,猛然睜開雙眼。柔若楊柳,滑如泥鰍,一身鱗片在黑暗中熠熠發光。在付天青眼前飄來蕩去的赫然是一條蛇尾!
乍見蛇身上漆黑卻又發出陣陣光芒的詭異鱗片,付天青險些驚叫出聲。然而他隨即醒悟,連忙竭力壓下心中驚恐。在閬風巔這仙家福地,若是輕舉妄動,鹵莽之下惹出禍端,與人與己絕無益處。
半晌,在心中不停默唸的付天青才漸漸鎮定下來。見頭頂的蛇似乎並無惡意,付天青深吸口氣,躊躇片刻後悄悄向頭頂瞄去。不料一看之下,付天青頓時臉色蒼白。頭頂的蛇雖然是蛇軀,但頭部卻生了一張人面,面若桃李,彎眉櫻口,煞是漂亮,只是一雙眸子卻流轉着古怪的烏光。而此刻,這雙眸子正緊盯着付天青。見他發現了自己,這雙眸子中竟漾起狡詐的笑意。
“我是心魔我是心魔我是心魔……”看着身體僵硬的付天青,蛇妖得意地開口。只是剛剛開口,付天青齒間的聲響頓時響了許多。狠狠地盯了蛇妖許久後,付天晴霍然起身,捉住蛇妖將它拎在眼前上下打量,目光冰冷邪惡,似乎在思索怎樣殺蛇更好吃。
“我、我我……是心魔我是心魔……我、本善良善良……”付天青的目光令蛇妖全身一抖,蛇妖愣了片刻猶自不死心地念道,只是眸中的狡詐瞬間化成無暇的純真。
“哦,本心善良,故此還有可造之處。修道之人當心存善念,因此不該殺呢。”瞧着蛇妖大睜雙眼,竭力令眼中滿溢善良的樣子,付天青險些笑出聲。他咬咬嘴脣忍住笑意,搖頭晃腦地說道。一番話令蛇妖吞吐着信子連連點頭,臉上滿是開心的笑意。
“不過……”付天青避開舔向自己蛇信,眼中重新滲出邪惡,“心魔畢竟是心魔,不經一番磨練如何能重新做人……哦不,蛇!”蛇妖見狀心中頓時泛起寒意,可未待逃走便被付天青狠狠摔在地上,頭昏眼花間只見一隻大腳從天而降向它臉上踩來。自蛇妖開口之時,付天青便已經猜到它是誰。與明楓同上閬風巔拜師,短短一路卻麻煩不斷,雞飛狗跳之下付天青只能無語問天。這個明楓,實是他生平僅見的奇人。一身驚世仙術卻不時犯懶糊塗,而惹禍的本領似乎還在法力之上……
“付天青!”蛇妖慌忙就地一滾化成明楓,幾乎撞在牆上,“我一番好意來幫你,你便這樣報答我?!”
“好意?!”付天青怒道,“幾乎驚得我魂飛魄散,我費盡心力才集聚了一點心神,就這樣因爲你前功盡棄!”
“哼,即便你魂飛魄散我也能將你帶回……可若只我一人拜入閬風巔,我纔會魂飛魄散,永不超生!不然這定心閣中多有禁制,我纔不會費這許多力氣。”明楓撇撇嘴,小聲嘀咕道。忽然又似想到了什麼,湊到付天青身邊,雙目放光,“爲了讓你順利通過閬風巔的考驗,我決定傳授你基礎的法門。所以,你打算如何報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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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名字真是艱難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