滑膩的石塊上流淌着鮮血的芬芳,滴落的黑色鋪就生的希望。涯拓盯着上方仍凶神惡煞地揮舞着手中棍棒的人——只是染了魔氣而已,將自己的手印在沾滿凝固血液的石塊上,借力躍上關隘。手起刀落讓關隘上恢復了寧靜,他的族人從他身旁涌上關隘,打開了生門。而他則沐浴在剛剛升起的血色陽光下,在晨曦中扯起地上仍在抽搐的屍體,那張臉上佈滿了黑色的魔紋,隨着生命的逝去而歸於平靜。
涯拓輕輕放下他,眼中依然閃着迷惑的光亮。如果人與魔族終有一戰,那麼他們雖然身染魔氣,但仍應站在人間那邊,爲何他們會同擎天在一處?如果他們果真是望閬門弟子,那麼投奔程霓更好,而且今日偷襲似乎太過容易,可又的確沒有埋伏,這些背後究竟是誰?
涯拓深深呼吸,而後檢視着自己麾下的族人,暫時將疑惑拋向腦後。這些可以留給炆去想,而炆現在最需要的是他儘量完整地將自己的族人帶回去。他和炆,他們會繼續祖先的神話而避開他們的悲哀,留給族人真實的一切。他疾走幾步想要躍下關隘與族人會和,不想就在這時,他發現自己面前飄蕩着一個身影。那身影他絕對不會忘記,誰會忘記自己少年時遇到的磨難呢?
“玉音!”涯拓穩住身形,幾乎拔出刀來。儘管已經過去多年,但從刑浪口中得知當年在背後操縱,惹出九嬰的就是她——不,是他——至今想起還令涯拓火冒三丈。
不過今日的玉音看去只是一道影子,而且他只是平靜地注視着涯拓。對視良久,涯拓緩緩收起了刀,做了個“請”的手勢而後靜候他的行動。玉音打量了他一會兒,微微點頭後伸手在涯拓面前拿出了一隻閃爍着七色光芒的玉珠,無聲地遞給他,同時玉音的聲音在涯拓心中響起:“一直沒有結束。”
“魔族皆知,冀之門的威脅沒有結束,它一直在謀劃。”涯拓略顯迷惑地接過玉珠,看着玉音漸漸消失的身影說道。但玉音只搖搖頭,眸色深沉,以口型答道:“說與炆聽——冀之門,恐怕成於人心。它已經不會再謀劃了,它在看戲。你們並未真正阻止那一戰,那戰一直在持續。即使魔族殺盡凡人,也沒有半分勝算。”
飛鳥低吟水天闊,弄水戲影輕採荷,誰道英雄一世短,哪比田園半日閒。柒柒懶懶地躺在水牛背上,玩弄着已經光滑油膩的短笛。不想天氣太熱,水牛忽然走到荷塘中,害得他慌忙躍向岸邊,卻被水牛噴了滿身透涼,氣得他拾起一顆石子便砸在牛角上。
水牛低鳴一聲,哀怨地看了他一眼就轉過身,又甩了他滿身水滴,氣得柒柒躍躍欲試,不想正要動手卻瞥見了“爹爹”的身影,連忙收手做出乖巧的樣子。“爹爹”說來並非柒柒真正的親人,只是在那一戰救起了他。之後有些心灰意冷的柒柒便留在“爹爹”身邊與田園爲伴,“爹爹”待他極好,讓他明白了封丹青不曾教過他的許多東西,也教導極嚴,甚至讓他的法力也精進許多。只是他固執地要柒柒稱他爲“爹爹”,卻從未稱他爲“義子”,而且絕口不提他的來歷。柒柒……也從來不問。
“爹爹。”柒柒無聲地感受着身後,斂了思緒堆起滿臉笑容後,轉着手中的短笛轉過身去,不料身後竟空無一人。莫非方纔錯看了?一股淡淡的香氣隨風而來,誘惑而冰冷,柒柒心中忽然泛起寒意。他疾走幾步來到剛纔看到“爹爹”站立的地方,只見幾點雪色粉末均勻地散落在地上,碧草之上騰起如同輕紗的煙。他小心地用手碰了碰那粉末,心中忽然聽到悠遠的笛音。這聲音來自大山深處,他知道,可是不想理。他從風帶來的氣息裡感覺到了熟悉的東西,帶着鐵鏽和鮮血的味道。
“天之音,來自彼岸……上蒼,就算是鏡花水月,也不能再長一些嗎?”柒柒將水牛趕向另一個方向,身形連閃飄落在已經不捨得離開的茅草屋前。在房門後的牆上摸索一下,輕輕將一柄劍拿在手中,騰身而起,全力向虛空中揮去。
如詩田園頓時破碎,露出的天穹上是一條和魔界相通的裂痕,裂痕中一閃一閃的星星猶如鬼瞳,落在柒柒眼中如同冀之門嘲諷着即將逝去的生靈。
“你不肯降,來戰。”柒柒盯着天空中安靜的裂痕喃喃自語,“我知道你我都想了一個心願,可惜留給我們的時間只有這麼久。這是你的劍,送了我罷,封丹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