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蘊土的血映入蘊熾雙眸時,蘊熾全身不由一震。這就是他自幼生長的望閬門嗎?這就是自己心目中靈氣瀰漫無可替代的地方?絕望如濃重的墨瀰漫了蘊熾的雙眼。即便活下去,這世界也早已破碎支離,絕美的一切將化爲支支利箭刺入心底。凡初,這就是你對我的懲罰嗎?身上的重壓瞬間消散,掌門的衣襬在眼前被鮮血浸染,蘊熾艱難地起身卻又被掌門的劍迫得坐下,背後的牆壁冰冷一如千年不化的玄冰。
“那孩子是我帶回來的。蘊熾,你與他相識多久?”掌門的話沿着冰冷的劍鋒傳來,平緩但銳利無比。
“弟子……”蘊熾只覺得心扭作一團,只說出二字便再也無力開口。凡初,其實你是個狠毒的人吧?
“說!”掌門暴喝一聲,銳利的劍氣頓時衝入蘊熾體內。蘊熾口中發出模糊的低喃,但卻仍舊一言不發。掌門眼中滑過一道利芒,殺意噴薄而出。就在此時,一個白色的飄逸身影由窗口穿入,輕輕撥開掌門的劍擋在蘊熾身前,正是蘊晴。此刻她烏髮散亂,形容憔悴,然而聲音依然溫婉可人,話語字字落地有聲。
“掌門明察,蘊熾是被冤枉的!他並沒有盜取禁咒,盜取禁咒的是蘊土和蘊石二人。我……因爲蘊熾拒絕了蘊銘,蘊銘便唆使二人以禁咒來害我。多虧此事被蘊熾撞見,飛劍救了我。蘊銘因此惱羞成怒,索性私下以莫須有的罪名關了蘊熾,想要將盜取禁咒之罪嫁禍於他。恐蘊熾不死,又捏造了他勾結外人的罪名。蘊銘,他纔是罪魁禍首!”蘊晴目光懇切地看着掌門,同時悄悄將自己已是一片冰冷的手塞入蘊熾手中,用力握了握。蘊熾目光一顫,他怔怔地看着自己染血的掌心,一抹苦笑浮現在臉上。
“既然如此,爲何方纔我問他時卻一言不發?”掌門聞言全身一震,他思索了片刻後才冷冷問道,雪白的鬍鬚卻在同時微微顫抖。聽了掌門的問話,蘊晴指尖一抖,她慢慢轉過頭,期盼地看着蘊熾,雪色的脣緊緊咬在齒間。時間彷彿剎那凝滯又彷彿在更快流逝,蘊晴幾乎能看見蘊熾的生命隨着時間分分秒秒地消失。就在她焦急萬分之際,蘊熾的手突然顫了顫,一絲暖意沿着他的指尖傳入蘊晴掌心,蘊熾低沉但清晰的聲音緩緩流淌在蘊銘房中。
“弟子一己私情累得幾位師兄傷及性命,還有何面目去見其他同門,惟以死贖罪!”蘊熾仍然低着頭,看去平靜如常。但惟有蘊晴知道,在說出這句話的剎那,蘊熾的手滾燙如火。
“照你二人說來,銘兒是爲了製造能夠坐實蘊熾罪名的證據才假作出去查探?!”掌門深吸一口氣問道,連手中的劍也抖了抖。
“蘊銘師兄……許是真的以爲我勾結他人。師兄不相信我能夠用出那樣的一劍,逼問我時師兄曾說過除了他和另一人應該無人可以做到如此纔對,之後便衝出房門……餘下的,弟子便不知道了。”蘊熾擡起頭看了掌門一眼,忽然覺得身前氣勢凌厲的白鬚老人可憐至極。他亦修行一世卻凡心未脫,如此同看守葉凡初的老道有何區別?
“難道銘兒真的做下如此齷齪之事?傳授那孩子劍術道法的是銘兒?那場火只因銘兒誤會壞他計謀的是那孩子?!怎麼會?銘兒……他一向那樣聽話……”掌門難以置信地搖搖頭,夢囈般自語道。猛然間,他看向蘊熾和蘊晴二人,眼中閃着異常的光亮。蘊晴與蘊熾不明所以地對視,惴惴的目光在空中碰撞。就在蘊晴鼓足勇氣想要發問時,一柄劍重重刺入地面,在蘊熾身邊不停搖晃着,刺目的光芒令蘊熾二人心中不由一抖。
“銘兒雖時而剛愎自用但不至如此糊塗。那柄劍隨我多年,遠勝門中弟子佩劍。蘊熾,事情若果真如你所說,就拔劍吧!”掌門俯視着蘊熾說道,臉上的神色複雜難明。驚慌同時掠過蘊晴和蘊熾的心,二人一時不知所措。
“掌門,弟子以爲您如此有失公允,蘊熾如今已經……”愣了片刻後,蘊晴急切地說道。但蘊晴話未說完便見掌門俯下身拿起蘊熾手腕微合雙目,蘊熾手上裹着的布條頓時粉碎,然而本該再度迸裂的傷口卻淺了許多,並且在三人眼前極快地復原。乾涸的血從蘊熾指尖掉落,露出的肌膚平滑如初。蘊晴駭然地看着眼前的一切,難道掌門已名列仙班?相比蘊晴,蘊熾更加震驚,掌門所用明明是本門術法,可是爲何他卻在其中感到一種詭異的力量,如同……魔?
蘊熾滿眼疑惑地望向蘊晴,卻見蘊晴臉上的驚駭已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憂慮。她看着蘊熾緊咬雙脣,冷汗從額頭慢慢滑下。蘊熾默默低下頭,是了,自己即便復原也無法逃過掌門的劍,方纔那般猶豫反而害了蘊晴師姐!懊悔彷彿巨石拖着蘊熾的心落入深淵,掌門卻在此時鬆開了蘊熾的腕,毫無表情的臉上似乎只剩下了灼人的目光。
“蘊熾,你的傷現在暫且無礙,揮劍吧!若你真能做到,我便悉心醫治你並讓你取代蘊銘的位置;若做不到,你自然會舊傷發作立死當場!”掌門退後幾步,平靜地看着蘊熾說道。蘊晴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她的手悄悄撫向闖入之前盜來的劍。然而還未待蘊晴出手,蘊熾便已經輕輕推開了她。他扶着劍慢慢起身,看着掌門拔出了劍。自己若然出手,能夠擋住掌門多久?也許只有一瞬。但以蘊晴本領,她或許可以趁此機會逃出生天……
“記住,蘊晴……”蘊熾轉過頭,終究沒有喊出“師姐”二字,“唯願長生。”師姐,這也是凡初想對你說的吧?無論你我,總要有一個人來實現他的遺願啊!
“蘊熾……”蘊晴焦急地喊道。然而蘊熾卻已經轉回頭不再看她,他背對着蘊晴緩緩舉起劍。蘊晴看不到蘊熾臉上的神色,卻看清了掌門臉上愈加冷漠的神情。她心中一緊,緊閉着雙眼低下頭,指尖深深沒入掌心。
就在蘊晴閉上雙眼的瞬間,寶劍的落地聲驟然響起。蘊晴心中一沉,眼前頓時一片空白。要死了嗎?掙扎了這麼久,終於還是……一滴淚從蘊晴臉上滑下,重重砸在地上。然而等了許久,蘊晴卻沒有聽到蘊熾倒地的聲音。她睜開眼猶豫地向二人望去,映入眼中的是掌門滿是訝異的面龐。
“蘊熾,你尚未出手便棄劍於地,是想要放棄,承認自己說謊嗎?”掌門面色陰沉地盯着垂首而立的蘊熾,心中暗暗疑惑。方纔他明明就要出手卻突然驚訝地睜大雙眸,似乎看到了什麼人。但除了蘊晴和蘊熾,自己分明沒有感到任何人的存在。莫非蘊熾在故弄玄虛?掌門深吸口氣,正要發問蘊熾卻慢慢擡起頭。此刻的他臉色慘白,脣邊卻掛着桀驁的笑容,突如其來的風吹動着他散落的紅髮,拂過雙眼的紅色髮絲間透出的竟是從未見過的恨意。連在他身後的蘊晴也微微一怔,他真的是蘊熾嗎?還是……蘊晴的手猛然抓緊衣衫,神色複雜地看着前面的人。
“說謊?呵,我從不屑說謊!何況,望閬門的弟子怎麼會放棄?”蘊熾語帶諷刺地拾起劍,隨意擺弄了幾下便挑釁地望着掌門。
“既如此,閒言少敘,讓我看看你的本領吧!”看着蘊熾臉上的神情,掌門心中猛地掠過一絲不安。然而堂堂掌門,豈能怕本門弟子?他冷哼一聲,細小的氣流在身週迴旋。
“掌門開口,敢不從命!”蘊熾近乎貪婪地撫摸着劍身,眼中散發出熾熱的光芒,血色的光芒!片刻後,蘊熾冷冷轉向掌門。狂風驟然灌滿蘊銘房中,一道道猙獰的裂痕在牆上蔓延,望閬門在瑟瑟發抖,彷彿就要從世上消失一般……
是夜,探仙山下百姓驚聞巨響連連,驚疑間又見山頂血光閃爍,煙塵瀰漫,天塌地陷宛若天降神罰,引得百姓駭然下拜。又有無數碎磚瓦石從天而降,連傷數人,更引得哀嚎陣陣。既而山頂金光突起,形如火焰燃透天空,亂石消失無蹤,傷者盡數痊癒。百姓以蒼天仁慈望天拜謝,但不久即盡數昏睡,次日醒來皆心中混沌難言所見。唯幾人尚記得些許,但終究凌亂,遂只當坊間傳聞。真相,終不可考。
然而,真相會就此湮沒嗎?
煙塵散盡,曾經的蘊銘房間已經化爲一片廢墟。一片凌亂中,蘊晴焦急地抱起癱軟在地上的蘊熾,掌中白光源源不斷地涌入蘊熾體內,一滴淚落在他毫無血色的臉上。許是被蘊晴的淚水喚醒,蘊熾身體猛然一顫,劇咳幾聲睜開了雙眼。然而他自甦醒後便失神地看着天空,任由鮮血沿着嘴角不斷涌出。
“蘊熾,你怎麼了?”見蘊熾神色異樣,蘊晴不禁出聲輕喚他的名字。但蘊熾仍是一動不動,似是對蘊晴充耳不聞。蘊晴長嘆一聲,溫柔地用衣袖拭去了蘊熾臉上的血跡。突然,蘊熾掙扎着抓住了她的手,無神的雙眼也充滿了狂亂的目光。
“他……我看到了,他淺笑着說借劍一用,他握住了我的手……他、他……”蘊熾眼中閃着淚光。蘊熾模糊的囈語聽在蘊晴耳中卻字字清晰,她微微點頭,伸手輕輕掩住了蘊熾的嘴,淚水奪眶而出。
“我知道,蘊熾。我看見了!你做到了,救了我們。蘊熾,不要再難過,空中飄蕩的靈魂會原諒我們!”瞥見漸漸靠近的掌門,蘊晴一邊將捂住蘊熾的手緊了緊一邊胡亂抹去臉上的淚水。
“蘊熾,既然你果真有這樣的本領,那麼我也實現我的諾言。”掌門微微一笑,拂去衣上的灰塵說道,略顯空洞的眼底彷彿凝聚了一層厚厚的冰,“但在此之前,我須得做一件事,扭轉乾坤之事!那孩子……還活着。”
“什麼?扭轉乾坤……活着?!”若葉凡初活着,那方纔幫助二人的是誰?蘊晴和蘊熾詫異地對視一眼,忽然發現身周的一切都泛起淡淡金光。蘊銘房間的廢墟中幾塊雕刻着古怪花紋的青石更是金光燦燦奪人眼目。二人驚訝地看向掌門,尚未發問眼中便被金光充滿……
------題外話------
永存的愛無處不在……首先那人得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