衝銳靜靜地望着天子的背影慢慢消失,久久未動一下,連刑浪也被他以手勢阻止在原地。樹葉輕響,寒風帶來悠遠的鶴鳴卻只在衝銳頭頂掠過,荷花的清香不緊不慢地向四周散去,彷彿一隻手抱住了時間,連生命也被扯得悠長。衝銳哼了一聲,臉上忽然浮起倦意。他轉身來到石桌旁開始沏茶,但仍用目光示意刑浪不要妄動。不消片刻,茶香在靈巧的手指間騰起,終於消散了一直緊繃的寂靜,彷彿虛空中豁然洞開了一扇窗,鮮活隨着紅塵涌入被時光凝固的這裡。
“後生可畏。”半空中一聲輕笑,紅塵於亙古的氣息中墜落,只餘點點塵埃。緩緩現身的老者將那幾點塵埃籠在手中,翻手化作似血光華,可又清澈得沁人。
“謝前輩,可前輩知道我一直在尋找您不是爲了這個。”籠罩在血色光華下的衝銳向一旁走去,無奈紅光卻如影隨形。
“後生,這是上蒼賜予的、凡人此生皆甩不掉也脫不去的時光殘片。你一生都在此,你不要?”老者搖頭笑笑,袖手看着滿面不耐的衝銳。
“我已經斬斷了過往,可你又着人來打破我的平靜。我知道這是我的債,我來還。可自此我的一生由我自己來走。過去的一切只是畫在牆上的畫,他們永遠止步在那裡了!而我還在,只是這樣,誰也別想利用我。你的目的又是什麼?我一直令人探查關於你的一切,但你只是在魔界人間四處遊蕩,法力莫測卻不屬於任何一邊,而且你竟然找出了每一個試圖接近你的人,閒談着過往的一切。你,從冀之門現世之初就一直在看着我們。”
“所以我在這裡等你,而你終於現身。告訴我,你的目的是什麼?”衝銳身周的水霧隨着他的話慢慢彌散開來,水聲漸起,霧凝爲水,從四周的房上緩緩滑下,一點點變得湍急。水落爲冰,而冰之下又無聲破碎,無盡黑暗竟成顆顆火種,於大地深處發出滲人的怒吼。
“後生莫急。”老者眯着眼看看下方的黑暗,又搖了搖頭,“妖花之峰若出現兩個,你費盡心機想做的一切可都會付之東流。你看,你也參透了這道。到了現在,你仍然在不知不覺中追隨他的腳步。”
“妖花之峰?!”衝銳神色一動,慢慢看向腳下,“那一戰……妖花之峰不是守蟬……”
“那不是守蟬的陷阱,也不是冀之門的。它是你們之間的傷,也是一切的結束和起始。守蟬用它在魔界做你的衣冠冢,但上面開滿了人間最美的花。你現在可以試着問自己,你一直防備有加的守蟬,他當時想到的是什麼。”老者望着怔在原地的衝銳點點頭,伸手讓一隻蝴蝶穿過湍急的水流停在自己指尖,“至於我,你不必擔心。自冀之門現世之初我就只是看客,只是在等結局。我與一小友打了個賭,我們都確信冀之門必將消失,只是到那時你們還會不會在?或者說,是因你們的惡念暫時被消滅而消失,還是隨着你們的消失而滅亡?你們應該已經參悟到冀之門因何而生。”
“我是最初與最末的人,以上蒼之名見證我們的來臨與離去,是神的眼睛。”
“可你還是提示了我生命之源……”許久,衝銳才用乾澀的聲音開口,重新收攏了散亂的思緒。
“所以我只是凡人。”老者拍拍額頭,好生無奈,“後生,我怎會如上古神一般只遵從天地大道?你們消失了,我也會滅亡。嗯~我~也~想~有~好~故~事~看~”老者忽然矮下身子,右手熟練地捏了個蘭花指,煞是嫵媚動人。
“是你讓天子染了魔氣?!”
“這樣咱家才活的長~而且這樣標緻的小後生當前,咱家也心旌搖曳~”
“滾。”衝銳大吼一聲,猛然扭頭看向正捂着嘴的刑浪,驚得刑浪連忙縱身越過屋頂逃走,讓一連串的笑聲響在雲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