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圍攏來看,卻又不敢圍上來,反而齊齊後退了幾步,留出一塊很大的空間。
童飛飛從馬車邊奔過來,牽住李棄兒的手,她的眼睛紅紅的,彷彿哭過了。
李棄兒望着童飛飛,露出少有的微笑。
童飛飛也笑了。
李棄兒道:“我還沒有決鬥,你就爲我哭了。”
童飛飛把頭倚在李棄兒的肩上,想說什麼,沒出聲,淚水卻流出來了
李棄兒柔聲道:“不要哭,等我決鬥完了,你就爲劉大哥去辦事,既然答應了人家,就一定要辦到。”
童飛飛點頭道:“我要你答應我,等你決鬥完,陪我一起去辦。”
李棄兒搖頭道:“不要再傻了,我死了,怎麼陪你去?”
童飛飛道:“你不會死的,絕不會。”
李棄兒用手拭去童飛飛眼角的淚,道:
“好,我答應你,如果我不死,我一定陪你去辦事。”
童飛飛道:“不是陪我辦事,而是一直陪我,永遠陪我,好不好?”
李棄兒無力的眼睛打量着童飛飛,微微笑道:“好,我答應你。”
童飛飛擡起頭,陽光灑在她的臉上,顯得分外動人。
那邊,倚天寒、胡云飛、石吞三劍客圍住了飄香樓主,他們滿臉焦急不安,好像飄香樓主的雙臂是剛剛被李棄兒砍掉似的。
倚天寒驚道:“樓主,你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胡云飛道:“樓主,是不是李棄兒砍了你的雙臂?”
飄香樓主搖頭道:“我已經沒有半點武功,我哪裡經得起快刀王的一刀。這雙手臂,是五年前我自己砍的。”
倚天寒急道:“樓主,你爲什麼要這樣?”
飄香樓主嘆了口氣,道:“因爲二十五年前,我就敗在了李無憂的刀下。”
三劍客同時道:“真的?樓主。”
飄香樓主道:“二十五年前的秘密,我已經對李棄兒說清楚,我已經向他承認,二十五年前,是飄香樓主敗。我自廢武功,自殘雙臂和自毀容顏,也已對他說了。”
石吞這時道:“不,樓主,飄香樓永遠不會敗!”
胡云飛道:“對,飄香樓的劍是天下最快的劍,怎會敗在李無憂的刀下!”
飄香樓緩緩道:“其實,事情已經過去,二十五年前的勝敗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今天。”
頓了頓,飄香樓主道:“究竟是快刀王的刀快,還是飄香樓的劍快,今天才是真正的決鬥,勝者纔是天下第一。”
三劍客同聲道:“弟子願爲飄香樓而戰。”
飄香樓主無神的目光從三個人的臉上掠過,她寂寞得讓人覺得馬上就會消失,就會死去……
倚天寒鼻子酸酸的,叫道:“樓主……”
飄香樓主道:“不要爲我擔心,我不會死的,如果要死,二十五年前我就死了。”
飄香樓主接着道:“今日之戰,是爲飄香樓的榮譽而戰;勝,則飄香樓還能在江湖上存在;敗,飄香樓則永遠消失了……”
飄香三劍又齊聲道:“樓主弟子願爲飄香樓存亡而戰!”
這時,李棄兒已經緩緩走了出來。
他在向飄香樓挑戰。
他的那把割脖子的彎刀,就掛在他的腰上。
不像七,不想弓。更像農夫的鐮刀。
農夫的鐮刀是割稻子的,而他的彎刀則是割別人的脖子的。
這麼多年來,只要他彎刀出手,就有一個人的脖子被割掉。
在人們的眼裡,他的彎刀從沒有出手過,因爲,沒有人能夠看清楚他的彎刀是如何出手的。
每一次,他的彎刀出手只有一個人能看到,而看到的這個人,就是被割斷脖子的人。
李棄兒的彎刀從沒有失手,可是這一次,他面對的是飄香樓。
飄香樓的劍是天下最快的劍。
李棄兒的彎刀能夠把飄香劍客的脖子也割下來嗎?
究竟飄香樓的劍快,還是快刀王的刀快?
所有的人都在擔心,都在盼望。
武林中難得一見的決鬥就要開始……
正如李棄兒心中所想的一樣,三劍中,代表飄香樓出戰的,果然是倚天寒。
倚天寒也緩緩走了出來,他臉上的那道疤痕,彷彿一道烈焰,焚燒着,直衝雲天。
倚天寒。
飄香一劍倚天寒。
飄香樓的劍是江湖上最快的劍。
出劍飄香,劍過飄香。
快刀王、飄香劍。
究竟是快刀王的刀快,還是飄香樓的劍快?
這個在江湖上流傳了幾十年的謎,馬上就要揭開了……
童飛飛緊張地望着李棄兒,她爲他捏了一把汗。
她既害怕,又興奮,錢公子走到她身邊,她也一點不知道。
錢公子道:“你不必替他擔心。”
童飛飛嚇了一跳,回頭見錢公子正對她微笑。
童飛飛也笑了。
這麼多天來,童飛飛是第一次對錢公子露出笑容,以前她的笑,都是爲李棄兒的。
童飛飛幽幽道:“你知道我替誰擔心?”
錢公子笑道:“當然是替李棄兒擔心。”
童飛飛搖頭道:“你錯了。”
錢公子道:“你也希望快刀王死?”
童飛飛詫道:“你是這樣想的?”
錢公子道:“當然。”
不等童飛飛再問,錢公子接着下去道:“快刀王一死,我的刀就是天下第一快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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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飛飛嘆了口氣,道:“做天下第一快刀,並非好事。”
童飛飛轉頭,不再說話,呆呆地望着李棄兒,看她的眼神,竟有些癡了。
這時,太陽已經很高。秋日的陽光照在人的臉上,也不覺得熱。
望着倚天寒腰間的長劍,李棄兒覺得有些寒冷。
倚天寒的劍是一柄十分平常的劍,就像舞臺上的道具。
李棄兒知道,這就是江湖傳說中最快的劍,今天,他終於能夠親眼目睹了。
倚天寒也正用鷹隼的目光望着李棄兒。
李棄兒的彎刀,是那麼的脆弱,像他的人,落寞而不堪一擊。
倚天寒從沒有看到過像李棄兒這樣對生活失去信心的人。
他好像隨時都可以把生命拋掉,飄香樓主的話又在耳邊響起:
“李棄兒纔是一個極度熱愛生命的人。
因爲他胸中有愛,心中有苦,所以纔會變成這樣。”
李棄兒的愛是什麼?苦又是什麼呢?
望着李棄兒落寞和疲憊的樣子,倚天寒的手不禁微微顫抖。
所有的人都瞪大了眼睛,他們盯着李棄兒和倚天寒的手,看他們一點點伸向自己的刀劍……
拔刀,出劍,這本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可對他們二人來說,這好像是一件永遠做不到的事情。
他們已經對峙了一個時辰。
但他們手與武器的距離,還是那麼遠,彷彿永遠不可企及。
可他們的手在動。在一點點接近自己的武器。
決鬥還沒有開始……
決鬥早已開始……
他們在尋找最佳的出手時機。
他們還沒有找到,他們不敢輕舉妄動……也許,誰先動誰失敗,也許,先出手便是先機,可他們都沒有動……
刀是平常的刀,劍是普通的劍。
快刀王,飄香劍。
忽然,李棄兒的手停住了——他看見一頂轎子,舊的,用山上的青藤和木頭紮成的轎子,兩個人擡着,轎子裡坐着一個人,一個美麗而抑鬱的女人。
蝴蝶!
李棄兒驚呆了,他幾乎要失聲叫出來!
真的是蝴蝶,這個令他心痛又魂牽夢縈的女人,坐在轎子裡,向他走來……
李棄兒忘了自己身在何處,他的心裡只有一個女人!
蝴蝶,蝴蝶……他的嘴裡呢喃着兩個字:
蝴蝶,蝴蝶……其他的一切都已經不存在了……
李棄兒的手不動,倚天寒的手卻在動。
極快地,好像沒有動過似的一動!
剎那間,李棄兒只覺得胸口一片冰涼,接着便聞到一縷飄香。
飄香劍已經出手!
李棄兒的手還是沒動……他的身軀,直直的向後摔了出去。
快刀王倒了,像一聲疲倦的嘆息,好像在說:
終於敗了,終於可以安靜地休息了。
人羣一片寂靜。他們不相信,江湖上最快的劍和天下第一快刀的決鬥,竟會如此簡單,簡單得連一聲喊也沒有,簡單得沒有讓人發出一聲驚歎。
他們沉寂着,屏住呼吸。他們都認爲,這只是決鬥的序幕,真正的較量還沒開始。
他們的眼睛比剛纔瞪得更大更圓,他們生怕錯過李棄兒從地上一躍而起,發出凌厲而制勝的一刀!
可是,過了很久,李棄兒沒有從地上一躍而起。
他們看不到快刀王制勝的最後一刀。
快刀王失敗了。
失敗就是死。
李棄兒死了,無聲無息地死了。
人羣開始退去,他們慢慢的接受了這個事實。
他們承認:
飄香樓的劍是江湖上最快的劍,飄香劍纔是真正的天下第一!
人羣慢慢散盡了,李棄兒還躺在地上。
倚天寒也不相信,不相信他的劍可以刺中李棄兒的胸口。
在與李棄兒對峙的過程中,他快要失去信心和堅持下去的勇氣。
在快刀王絕望的逼視下,他快崩潰,快要拔劍自刎了。
可他還是把握住時機,他的飄香劍還是出手了,他的心一陣狂喜。
出劍飄香,劍過飄香。
飄香劍還在繚繞,倚天寒的心就由狂喜變成哀傷。
倚天寒這時纔看見蝴蝶。
倚天寒頓時恍然大悟:
他之所以能夠取勝,完全是因了這個女人。
是這個女人擾了李棄兒的心,使他喪失了鬥志。
而能夠使李棄兒喪失鬥志的,只有蝴蝶。
倚天寒一片茫然,如置身冰窟。
他很絕望,絕望得想死。
他爲飄香樓丟盡了臉。
他雖然勝了,但比失敗還要恥辱。
他需要的是公平的一戰!
忽然,倚天寒狂叫道:“李棄兒,你快起來,我們重新再戰!”
可是,無論倚天寒怎樣喊叫,李棄兒都一動不動。
李棄兒死了,他什麼也聽不見了,就算聽到,也已經不能起身再戰了。
倚天寒呆呆地立着,從退去的人羣中,他發現每一張臉彷彿都露出了不屑和譏諷的神色。
一種從未有過的羞辱涌上心頭。
倚天寒一陣大笑,仰天長嘆道:“飄香樓的劍如果以這種方式取勝,勝有何用!”說罷,拔出長劍,就往自己的脖子上抹去。
倚天寒真的要自殺!
“當!”倚天寒的劍被什麼東西擋了一下。
倚天寒睜開眼睛,看到了一把刀。
一把彎刀。
快刀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