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如血聽出那聲音一直在前面,他恨不得縱身飛掠過去,可是,地洞裡的珍寶堆積得只剩窄窄的一條縫,人也只有勉強可以通過而已。
好不容易又走了一段,越走越難走。
司馬如血輕輕道:“這裡簡直富可敵國。”
無香道:“誰會相信我們是在一座破廟裡?”
司馬如血忽然道:“你猜外面的黃衣人在幹什麼?”
無香道:“裡面有這麼多的寶物,他們當然要看好。”
司馬如血點點頭,又搖搖頭,道:“可是他們已經死了。”
無香吃了一驚,正要問,卻聞到了一股血腥。
再走兩步,血腥味更濃了。
司馬如血黯然道:“殺人的機器也有被殺的時候。”
這時,冷冷的聲音又響起道:“殺人的機器只會殺人,怎會被殺。”
頓了頓,那聲音笑道:“別以爲自己很聰明,什麼事情都猜得到。”
司馬如血苦笑道:“現在我才發現,自己不僅見識少,而且很笨。”
那聲音道:“現在發現還不算太晚。”
司馬如血道:“這麼說我們還有機會?”
那聲音道:“不是你們,而是你。”
聽上去,這聲音好像離得很近,就在耳邊說話似的。
無香叫道:“你說我就沒有機會了?”
等了一會,那聲音卻不回答。
沉寂,死一般的靜。
時間一點一點的過去,對他們來說,時間就是生命,因爲“消屍還魂”只給了他們七個時辰。
在地底下,他們不知道時間過得是快還是慢。
突然,一陣風吹熄了所有的蠟燭,周圍一片漆黑。
司馬如血和無香只有摸索着前行。
沒走幾步,腳下一輕,兩個人同時跌到了。
“哈哈哈!”只聽一陣大笑,那個聲音道:“怎麼這麼不小心。”
話音剛落,燈光又起。
一盞燈,就懸在頭頂。
暗淡的燈光,照不出五米,卻剛好可以將地上的一切照得清楚。
無香驚呼了一聲,從地上一躍而起。
司馬如血也連忙將手中的東西拋得很遠。
他在跌到之時,左手撐在一個硬物上,此時在暗淡的燈光裡,他看清楚他的手裡抓着的是一個骷髏,他的兩個手指正好插在骷髏的眼睛裡。
司馬如血嚇出一身冷汗。
燈光所及之處,盡是人頭和骨頭,有的人頭看上去還像活的,鮮血淋漓。
血腥味就來自這裡!
司馬如血拋出去的骷髏很遠才落地,“唏啦啦”一陣碎響,恐怖的氣息開始瀰漫,從剛纔數不清奇珍異寶之中,一下子墜落死人骨頭堆裡,分外令人害怕。
無香提大背刀的手在發抖。
骷髏、血腥、黑暗,還有微弱的燈光,這一切怎不使人害怕?
司馬如血和無香彼此對望着,從對方的眼裡,看到了自己的絕望!
等待他們的會是什麼呢?
對於生還,他們已經不抱任何希望了。
人在絕望的時候,往往會鎮定起來。
所以,當那個聲音再次說:“其實,你們早晚都得死。”
司馬如血不覺得絲毫驚詫,靜靜道:“是的,人早晚都會死的。”
能夠說得如此平靜,司馬如血也感到驚訝。
司馬如血還發現,那個說話的聲音來自頭頂。
司馬如血仰起臉,看到的只是黑暗。
只聽那聲音又道:“能看見的終會讓你看見。”
無香也察覺聲音來自空中,大背刀一跺地,擊碎了一個骨頭,道:
“想怎麼樣便怎麼樣,何必要這般神神秘秘!”
無香還未說完,已聽到一股勁風迎面逼迫而來,無香一閃,“啪”一聲,掉下一物,淡淡的光影裡,看到一副猙獰的面孔:
僵死、扭曲、灰暗,隱隱還透着寒氣!
司馬如血笑道:“這個人頭好像哪裡見過。”
無香怒道:“這個時候誰跟你開玩笑!”
司馬如血俯下身去,仔細看了一會,然後一本正經道:
“真的好像在哪裡見過。”
無香低頭凝視了良久,失聲道:“大水缸!”
司馬如血緩緩點頭,道:“是大水缸的頭。”
這一下,無香噤聲了。
大水缸的頭,怎會在洞裡?
是誰有這麼大的能耐,將他的頭割下?
司馬如血突然叫道:“我們只剩下一個時辰了!”
經他一提醒,無香也厲聲道:“再不出來,過一個時辰就見不到我們了!”
兩個人的聲音在洞裡環繞,卻聽不見那個聲音再次響起。
寂靜中,彷彿聽見死神向他們走來。
不知從哪裡吹進來一絲風,頭頂的燈微微晃了晃。
暗影幢幢,腐臭陣陣,兩個人不覺又一陣顫慄。
司馬如血快要瘋了。
他的手漸漸移向血劍。
忽然,一片紅光,如針般,“譁”地閃射了一瞬。
瞬間之後,頭頂的燈滅了。
原來,司馬如血的血劍出鞘,刺滅了燈草。
在如此的暗影裡擔驚受怕,不如在完全的黑暗中,這樣,即使死了,也不會有太多的恐懼和感覺。
可是,頭頂的燈剛被刺滅,不遠處同樣亮起了一盞燈。
司馬如血再次出手,燈再次被刺滅。
令人難以置信的是,司馬如血連續刺滅十九盞燈,第二十盞燈還是在同一時間亮了起來。
司馬如血身形不斷移動,無香掄起大背刀相助,可最後的燈光依然不熄。
這時,傳來一聲嘆息:“算了,你們追不上我的。”
“我”字未落,最後的燈光倏地熄滅了。
黑暗像一塊厚重的黑布,矇住了司馬如血和無香的眼……
黑暗中,他們均想:這一次在劫難逃。
當四周燈火通明時,司馬如血與無香仍閉着眼睛。
只聽有人道:“你看他們像不像死人?”
另一個聲音道:“他們看起來像死,其實並沒有死。”
先前那人又道:“他們既然不是死人,怎麼連眼睛也不動啊?”
司馬如血忍不住插嘴道:“你們嘴巴這麼多,但也活不了多久了。”
司馬如血這麼說着,卻並不睜開眼睛。
只聽一人道:“哈哈,你瞧他說了句什麼話?”
另一人道:“他說我們嘴巴很多。”
先前那人道:“哈哈,他說錯了。我們一人只一張嘴,怎麼有很多呢?”
另一人道:“嘿嘿,你也說錯了話了!”
先前那人道:“你說說看,我哪裡說錯了!”
另一人道:“你說,哈哈,你瞧他說了句什麼話。”
先前那人很快接道:“對呀,我是說‘哈哈,你瞧他說了句什麼話’,難道不對嗎?”
另一人停了停道:“嘿嘿,你聽到了什麼味道沒有?”
先前那人道:“除了血腥味和腐臭味,我什麼也沒有聞到。”
接着又叫道:“哈哈,你才說錯話了,味道只有聞,是不可聽的,你怎麼說:“嘿嘿,你聽到什麼味道沒有’!”
另一人也笑道:“味道不能聽,難道聲音就可以瞧嗎?”
先前那人道:“哈哈,你說我狡辯,我看你纔是狡辯呢!”
說完,猛然聽見一陣劈劈啪啪的脆響,似乎兩個人在動手摔什麼東西。
司馬如血聽兩個人在爭吵,像小孩似的,不願睜開眼睛,這時,只覺一聲驚嘯刺空而來,直射他的面門。
司馬如血本能地一閃,接着便睜開了雙眼。
只聽“嘩啦啦”一聲爆裂,一個骷髏,擦着他的耳根,直摔到對面石壁上,碎成無數片。
伴着這聲響,又聽一人道:“嘿嘿,讓我摔死你!”
另一人道:“哈哈,你摔死的是骷髏,而不是我,你又說錯話了!”
司馬如血循聲望去,只見兩人在石壁間奔走跳躍,如兩隻靈敏的兔子,沒一刻停下來。
司馬如血看呆了,無香也瞪大了雙眼。
石壁間的這兩個人,看上去足足有一百歲,飄飄的白鬚有一尺多長。
但他們卻臉上紅潤,輕功卓絕,相距幾丈遠的岩石,他們如踏平路,而且,閃跳間根本不發出任何聲音,難怪司馬如血沒睜眼時,絲毫聽不見他們飄飛的聲響。
兩位老人一邊跑,一邊還在大笑。
一人道:“你瞧,他們原來不是死人。”
另一人道:“我說過他們不是死人,怎會是死人呢?”
先前那人在光滑的石壁上一點,借力一翻,身軀穩穩地落在十丈開外的一塊石尖上,金雞獨立似的一站,又穩又好看。
司馬如血不禁叫道:“好功夫。”
那人聽見司馬如血在稱讚,一臉的開心,狂笑一陣,空的那隻腳一旋,整個人如鳥般,又平平地飛向另一塊岩石上。
司馬如血忘了喝彩,呆呆地望着。
老人臉一沉,叫道:“怎麼不喝彩?難道不好嗎?”
司馬如血連連道:“好!好!好的不得了。”
另一個老人卻頭下腳上掛在一塊岩石的巖壁上,裂開道:
“嘿嘿,你的功夫如果不得了,我就可以飛上天了。”
先前那老人道:“哈哈,就算你能飛上天,我的功夫也比你高,怎麼,你又挑到什麼骨頭了?”
另一個老人道:“嘿嘿,我說你說錯了話還不臉紅。”
這個老人倒掛着,銀鬚遮住他的大半張臉,只聽他道:
“難道功夫也有高低的嗎?”
先前那老人道:“哈哈,真是聽得少,見得少,連功夫有高低都不懂!”
另一個老人突然雙腳一鬆,身子倒豎着直直墜了下去。
眼看人頭就要撞在伸出的一塊石頭上,他好像頭髮裡有眼睛似的,雙手在空中一舞,身子又改變了方向,斜斜地射向對面的一塊石板,就那樣躺在了上面。
司馬如血和無香忘了恐懼,忘了自己只剩下一個時辰的生命,忘了腳下盡是死人的骷髏。
而他們,也將變成這些骷髏中的一個。
躺在石板上的老人笑道:“哈哈,你說說看,功夫怎麼能有高有低?”
另一個老人不停地縱跳,也笑道:“你有沒有看見,我跳起來的時候就高,落下去的時候就低,這就是高低!”
石板上的老人頓住臉道:“歪理!歪理!”
另一個老人道:“怎麼歪理?”
石板上的老人道:“歪理就是歪理!”
另一個老人道:“說不出道理,怎麼讓人相信有理?你說!你說!”
石板上的老人忽地又躺了下去,懶懶道:“我就是不說,你敢怎樣?”
另一個老人停在石尖上,盤膝坐好,道:
“這一回我一定好好聽你說完,決不動來動去,你說吧。”
石板上的老人道:“你總是說話不算數,我不說。”
另一個老人道:“你不說,我也不說。”
石板上的老人道:“這不一樣。”
另一個老人道:“怎麼會不一樣?你不說,我也不說。”
石板上的老人道:“我不說是你要我說而我不說,你不說是我根本就不想聽你說什麼,這當然不一樣!”
另一個老人道:“不一樣有什麼關係,反正我不說就是了。”
石板上的老人的道:“難你還能說出令我想聽的話?”
另一個老人道:“我的話你絕對沒有聽過,我也不曾說過。”
石板上的老人又笑了起來,道:“哈哈,太陽要從西邊出來了。”
另一個老人道:“嘿嘿,太陽從西邊出來真是怪事。”
石板上的老人躺着一動不動,道:
“你的臭嘴裡還有我沒聽過的屁話,豈不是怪事?”
另一個老人忽地從縱身躍到另一塊岩石上,盤膝坐好,道:
“從我嘴裡說出的當然是人話,怎麼是屁話!你知不知道屁是什麼嗎?”
頓了頓,接着道:“本來,你就算起來求我,我也不會說,可是……”
石板上的老人翻一下身,慢慢道:“可是你真的放不出屁是不是?”
這個老人的話剛說完,但聽“哧”一聲響,接着一股臭氣瀰漫,顯是那個老人果真放了一個屁,那老人道:“誰說我放不出屁,就放給你看看!可是我……”
話未說完,石板上的老人就打斷了他的話,大笑道:“哈哈,你又說錯了,剛纔你放屁,我只是聽到了聞到了,卻不曾看到!”
另一個老人不再嬉笑,冷冷道:“那兩個像死人而又沒有死的人,現在真的要死了。”
石板上的老人驚鳥似的一躍而起,驚道:“他們真的要死了?”
另一個老人道:“他們沾上你的‘消屍還魂’毒藥,當然是真的要死了。”
石板上的老人一飛沖天,差點一頭撞向頭頂的巖壁,他輕飄飄落在另一個老人的身邊,神色緊張道:“這是真的?”
另一個老人怒道:“當然是真的!你總是這副德性,害死人又裝出十分關心的樣子。”
看見那老人動怒,這個老人開懷大笑,道:“每次都是你輸,看這次你能不能贏。”
另一個老人不再開玩笑,神情嚴肅,凝視着司馬如血和無香。
其實,司馬如血和無香此時並沒有異樣的感覺,他們只是覺得內力在一點一點向外流泄。
只聽見另一個老人凝重道:“消屍還魂也許根本無藥可解,我仍要試一試。”
頓了頓,老人又道:“雖然你已經九十九歲,我才九十八,但我不信我真的不如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