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門口傳來一陣怪笑。
小仙女、錢公子走進石屋。
童飛飛在李棄兒身邊坐下。
小仙女笑罷,陰陰道:“天威不來,是不是已經死了?”
天豹道:“師孃是死了,可她終於把天威劍法傳給了我們。”
小仙女仰天又大笑一陣,笑聲如哭,道:“這個老不死的,終於死了。”
天鷹站了起來,厲聲道:“師孃與你有何冤仇,你要這樣詛咒她?”
小仙女厲聲道:“怎麼,你不服氣?這個老不死的,她沒死的時候,我天天詛咒她,盼她死,今天她終於死了!哈哈!哈哈哈!”
小仙女笑聲不止,忽而又變作低泣,哽咽道:
“她已經死了,可是……可是,一切都沒有用了。”
天鷹緩緩走了兩步,沉聲道:“瘋婆子,若不住口,我把你的舌頭割下來!”
小仙女狂笑道:“既然老不死已死,我怎能再住口。”
說着又一連串長笑,屋內每個人都被震得有些暈眩。
也許是小仙女失了控制,狂笑聲中牽動了真力,李棄兒心下暗道:
“這個老魔頭今天怎麼啦?”
小仙女突然一頓,停住笑,道:“老不死既然已死,你們也休想活下去!”
天鷹冷笑兩聲,道:“我已經幾十年沒有殺人了。”
小仙女也冷笑道:“那就讓你嚐嚐被殺的滋味!”
天鷹的雙目猶如兩塊冰。
小仙女的臉恰似一塊麻布。
誰也沒有發現他們的神情變化。
他們離得很近,彼此對峙着。
但是,甚至沒有人感覺到他們的殺機。
感覺不到的殺機纔是最危險的。
天鷗、天鵬、天豹安靜地坐着,六隻眼睛沒有一隻是在看天鷹或小仙女,而是注視着三個不同的方向。
難道他們不關心天鷹的生死?
難道他們對天鷹的勝利早已胸有成竹?
太陽慢慢的向西移動,海水開始發出一些無節奏的響動。
偶爾,還可以聽到一兩聲海鳥的鳴叫。
石屋裡仍是悶熱的。
海風吹不走兇險。
小仙女退了兩步。這一退,離門口更近了。
錢公子早已坐到了屋角的一張椅子上。
天鷹的眼裡閃着飢渴的目光,彷彿老鷹看見了無助的小雞。
可小仙女並不是小雞,因此,天鷹的這種飢渴的目光一閃,接着又一變,變成了兇殘。
天鷹的銀劍,在等待那雙枯瘦的手去揮動。
可是,天鷹的手,始終沒有伸向銀劍,他的整個人,好像被釘在地上,紋絲不動!
小仙女的嘴角,開始露出一絲笑意。
這笑,有些殘忍,有些猙獰,有些陰險。
可是她在退了兩步之後,也一動不動,風吹過,連衣衫也靜靜的,鐵鑄一般沉重!
猛然間,彷彿從地底爆出一聲笑!
笑聲響處,小仙女的身形如箭一般從門口射出去!
原來,小仙女退兩步是爲了從門口逃跑。
原來,小仙女根本不是天鷹的對手。
小仙女身形剛動,天鷹一聲長嘯,也跟着閃動。
幾乎在同一時間,天豹驚呼道:“天鷹不能動!”
可是,天鷹不僅已經在動,而且在小仙女飛身的同時,身子如風般,隨後飄出!
伴隨着一聲長嘯,一聲狂笑,笑聲未絕,天鷹又直直的飄了回來。
他是怎樣飛出去的。
現在就怎樣飛回來,站在剛纔站立的腳印裡!
天鷹的雙眼,仍是兩塊冰。
所不同的,剛纔他的手不曾去拔腰間的劍,這下,他的手正按在銀劍的劍柄上!
天豹、天鷗、天鵬一齊叫道:“天鷹!”
天鷹的額頭,一滴汗水滾落。
狂笑聲剛止又起,小仙女道:“老不死教出的徒弟,果然有幾下,我的飛月流星竟然沒有勾走他的魂。”
小仙女以無聲無息的身形飄回石屋。
她依舊站在天鷹對面,醜陋的臉上沒有絲毫得意的神色。
天鷹頹然道:“我不是你的對手,但你絕對不是天威劍法的敵手!”
小仙女不語,她似在掂量這話的分量。
接着,小仙女點頭,道:“我相信。”
天豹開口道:“天鷹,回來吧。”
說了一遍,天鷹仍是站着,不動,天豹又道:
“天鷹,回來吧。”這一遍,聽上去要比剛纔那聲柔和得多。
天鷹這才轉身,退回坐下。
所有人明白,天豹這一聲“天鷹,回來吧”,乃是用了上乘的內力,以聲音爲天鷹解開身上的穴道。
憑這一手,就足以威震江湖。錢公子笑道:“前輩這功夫,真叫人大開眼界。”
天豹並不搭話,也不看錢公子一眼,而是站了起來,道:“咱們走。”
天鷹、天鷗、天鵬一齊站起,答一聲道:“是,大哥。”
“不能走。”不知什麼時候,錢公子已堵在門口。
錢公子笑嘻嘻,道:“咱們還沒有談妥,怎麼可以走?”
天豹仍是不看錢公子,道:“你的身法很快。”
錢公子道:“我只是一個車伕。”
接着又道:“我的車是破車,馬是瘦馬。”
天豹似乎對錢公子是車伕這一問題很感興趣,他不信地“哦”了一聲,道:
“你是誰的車伕?”
錢公子道:“只要你肯跟我說話,那麼,我們談妥的希望就很大了。”
天豹仍道:“你是誰的車伕?”
錢公子還未答,李棄兒突然開口道:“車伕是破車的車伕。”
天豹到:“好,我知道了。”
李棄兒道:“難道我說錯了?”
這時天鷹道:“大哥,我們走。”
錢公子道:“我是快刀王的車伕。”
天豹剛想邁動腳步,聽錢公子說完,又坐了下來,其餘三人也坐下。
天豹道:“你們走吧。”
錢公子驚問道:“我們走?”
天豹道:“你們無非是想借我的船用一用而已,現在我答應了,你們可以走了。”
錢公子道:“我們走了,剩下你們三人怎麼辦?”
天豹道:“你錯了,不是三個,而是四個。”
錢公子也笑了,緩緩道:“沒錯,是三個,因爲你們四個當中,一定要有一人跟船一起走。”
頓了頓,接着道:“我們不知道如何才能回到岸邊。”
天豹道:“這不關我們的事 ,我已經答應借船給你們了。”
錢公子踱了兩步,道:“這樣跟沒有答應有什麼區別?”
天豹道:“這我不管。”
錢公子笑道:“你可以不管,但有一個人卻非管不可。”
天豹道:“誰?”
“我!”李棄兒這時站了起來。
他從開始到現在一隻坐着,而且一動沒有動過,現在李棄兒卻站了起來,他的話仍是毫無力氣,只聽他道:“因爲我要回去。”
李棄兒說的很輕,輕得只有坐在他身邊的童飛飛纔剛好聽到。
“因爲我要回去。”這六個字,李棄兒說的彷彿在哀求。
童飛飛第一次聽見李棄兒用這種口氣跟人說話。
童飛飛望了望李棄兒,又看着屋內的每一個人,她在想,他們會用什麼樣的口氣回答他。
沒想到天豹竟毫不猶豫地道:“好,天威四劍就一起送你回去。”
“那麼,走吧。”李棄兒說着,往門口走去。
“不能走!”這下,攔住門口的,不是錢公子,而是小仙女。
李棄兒頭也不擡,嘆了口氣道:“十月初十,是我與飄香樓決鬥的日子。”
小仙女道:“我不是不讓你走,而是不讓天威四劍走。”
天威四劍聽罷,同時道:“你……”
小仙女道:“你們可以三個一起走,但絕不可以四個人一起走。”
李棄兒道:“可是,船是他們的。”
小仙女叫道:“不行的,他們四人絕不能一起離開這裡。”
小仙女說話像小孩,身子堵住門口。
李棄兒在離門口還有三步之處站住,他好像連眼睛都睜不開了,但他還是目光散淡地注視着小仙女,低低道:“那你把理由說給他們聽。”李
棄兒的雙手無力地下垂,整個人好像隨時可能都可能倒下。
那把彎刀,就在他的腰上。
這是一把割脖子的彎刀。
片刻的沉寂之後,只聽小仙女一字一頓道:
“因爲天威四劍,至少有一人要死在這裡!”
所有的人都驚住了。
天鷗叫道:“瘋婆子,你未免太狂妄了!”
天鷹也冷笑道:“你不要以爲天威四劍怕你!”
小仙女面無表情,陰陰道:“反正你們有一人不能離開這裡。”
說着,身形一動,閃在一邊,對天威四劍道:“你們誰願死在這裡。”
天鷹雖然剛纔吃了小仙女的虧,可他忍不住又站了起來。
大聲道:“就讓我再領教領教你的飛月流星!”
“天鷹!”天豹叫道:“難道你忘了師孃的吩咐。”
天鷹聽天豹一叫,馬上又坐了回去,雙目噴火,注視着小仙女。
小仙女乾笑兩聲,道:“老不死以爲天威劍法就真的可以天下無敵嗎,今日我偏要試試。”
小仙女身形又一變,道:“天威四劍,請前來受死吧!”
小仙女口中雖這樣說,卻並不出招。
她不知道天威劍法究竟如何厲害,但四劍中的任何
一人,都是江湖一流高手,輕視不得。
因此,小仙女不敢貿然出手。
相持了一陣。誰也沒有出招。
天豹吁了口氣,道:“應該走了,不然,風暴一到,誰也走不動了。”
四劍好像心意相通,同時起立,同時邁開腳步。
一股強勁的內力,如排浪般,無聲地往前推進。
小仙女胸口一悶,“騰騰騰”倒退了三步。
這次,她沒有像上次一樣如箭般射向門口,而是鐵釘般釘在地上。
醜陋的臉上又是一變。
走了兩步,天威四劍站住,天豹道:“風暴不久就到,再說,東海釣叟既然不在這裡,我們也應該到別處去找了。”
說着,四個人從門口魚貫而出。
天豹走在最後,當他一腳踏出門口,耳邊驀地響起一聲尖嘯,他急忙回頭,眼見一團白光,如閃電,擊向他的後腦。
小仙女的飛月流星,白練勾魂是江湖一絕。
天豹心中無防,身軀正好被牆壁擋住,往兩旁閃避不得,若向前衝,小仙女白練如利劍般,定會在他的後腦刺出一個大窟窿。
人的腦袋上留下一個窟窿,那只有死。
此刻,天豹只有死路一條。
小仙女淒厲而陰惻的笑也正在這時響起。
在小仙女的眼裡,天威四劍只剩下三劍了。
飛月流星,白練勾魂!
可是,小仙女的白練並沒有勾走天豹的魂。
救天豹的是錢公子。
錢公子的刀是藏在衣袖裡的,他用什麼樣的手法割斷了小仙女的白練,沒有人看清。
只是這時,錢公子已經在笑吟吟地站在門口了。
小仙女並不惱怒,卻道:“想不到你的刀也這麼快。”
錢公子道:“如果我的刀慢了,也許沒命的是我自己。”
小仙女道:“怎麼?”
錢公子笑道:“天威四劍只要一人喪命,我們便回不家,回不了家便只有呆在這座討厭的無名島上。”
頓了頓,錢公子接着道:“而根據我的預感,十月初十之前,這裡絕不會有第二隻船前來。
“可是,快刀王與飄香樓的決鬥是二十五年前就約定的,因此,要趕上這場決鬥,只有乘天威四劍的船回去。”
錢公子望着小仙女難看的臉,又道:“誰讓我是快刀王的車伕呢。”
小仙女也望着錢公子,慢慢道:“我想不到的是,你的刀爲何這麼快?”
錢公子一笑,哂然道:“我的刀再快,也沒有快刀王的刀快。”
小仙女沮喪道:“可是你的刀還是割斷了我的勾魂白練。”
錢公子道:“你不必傷心,我本來是格鬥不斷你的白練的,如果你不把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快刀王身上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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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完,錢公子又笑道:“我只是揀了個便宜而已。”
小仙女默然,緩緩道:“我以爲出手的一定是快刀王。”
錢公子道:“如果你知道我們的協定,你就不會這麼認爲了。”
小仙女問道:“難道你們曾經有協定?”
“做快刀王的車伕當然有條件。”
錢公子笑道:“我們當初就約定,快刀王坐我的破車,在我十月初十送他到飄香樓決鬥之前,路上無論碰到什麼情況,都由我先出手,只有我做不到的,快刀王纔會出手。”
說着,錢公子又笑了笑,道:“這就是做車伕的職責。”
小仙女不解地道:“等你出手無效的時候,快刀王出手還來得及嗎?”
“當然來得及。”錢公子堅定道:“因爲快刀王的刀是江湖上最快的刀。”
這兩個人一問一答,好像在聊天。
李棄兒就這樣一直站着,閉着雙眼,一副悲慼落寞的樣子。
直到這時,李棄兒開口道:“我一直以爲我的刀是最快的刀。”
錢公子笑道:“難道不是嗎?”
李棄兒道:“不是。”接着又道:“至少你的刀就不比我的刀慢。”
錢公子道:“我說過,我只是撿了個便宜而已。”
李棄兒不說話了。
是默認了?還是不想再說?他的眼前開始模糊起來,原來,這一天又到黃昏了。
童飛飛靠着李棄兒,低低道:“我們還在屋裡,天威四劍把船都開走了。”
李棄兒道:“你不是不希望我跟飄香樓決鬥嗎?沒有船,就到不了飄香樓了。”
童飛飛道:“可是,在這裡也終究要餓死的。”
李棄兒睜開眼,望了望童飛飛,眼神更是空落,一片迷惘,道:
“其實,你也還是想我回去的,儘管你也知道我跟飄香樓一戰必敗無疑。”
童飛飛不由低下頭,卻靠李棄兒更近了。
這時,錢公子叫道:“天威四劍已經等了很久,再不上船,他們真的要先走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