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奪帥 (一)

他的官職不算高,宅子距離皇宮自然也不會太近。但宅院四周,卻略顯空曠,只要擡起頭,就能清清楚楚地望見遠處的皇宮。

藏書樓*出來的燈光,又緩緩掃過了第二圈。落在他眼裡,剎那間,讓他渾身上下都開始戰慄。

燈,是上次郭威壽誕之時,鄭子明特地派人從滄州送來的賀禮。整個燈身,足足有兩張書桌大小。骨架由赤銅所鑄,表面上還鍍着一層厚厚的紫金。燈壁由七色和無色琉璃鑲嵌而成,每色八片,按顏色分列八面,巧奪天工。此外,在燈身內部,還另藏乾坤。只要點燃三個胳膊粗的燈蕊,整個燈籠就會被熱油推着慢慢開始旋轉,幾個呼吸時間內,就可以將整座皇宮,照得瑞彩紛呈。

如此貴重奢華的一件壽禮,當然讓郭威龍顏大悅。只是,紫金八寶琉璃燈僅僅在郭威過壽的當晚,被點燃了一次,從此,就被擺在了藏書閣內,再也無人問津。據知情人透露,僅僅那一個晚上,該燈就消耗了五十多斤添加過特殊香料的燈油。而皇帝陛下登基以來帶頭厲行節儉,絕不能容忍有人如此糟蹋民脂民膏。

皇帝陛下平素帶頭厲行節儉,而今天,皇宮裡卻在黎明前最黑暗之時,點燃了紫金八寶琉璃燈。再綜合最近幾天皇帝重病臥牀,無法會見羣臣的事實,恐怕只要有一點政治頭腦的人,都立刻能明白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天下,又要大亂了!有人劫持了皇帝陛下!而太子卻遠在齊州,身邊只有幾百護衛和一羣埋頭幹活的河工!

沒等紫金八寶琉璃燈轉起來第三圈兒,韓重贇已經開始迅速穿衣披甲。他的妻子常婉淑,則默默地給丈夫拿來了佩刀。夫妻兩個昨晚臨睡前,已經把該說的話都說開了,此刻,不需要任何語言,就知道對方準備去做什麼,應該去做什麼。

父有過,子可以不言之,卻可以改之。這時韓重贇少年時的話,擲地有聲。如今的韓重贇,已經不再是少年。但跟過去相比,他卻更強壯,更結實,更明白自己這輩子的路在何方!

第四圈燈光緩緩轉了過來,照亮韓重贇的眼睛。他忽然笑了笑,張開雙臂,給了常婉淑一個大大的擁抱,然後轉身直奔馬廄。常婉淑則披着一件貂皮大衣,緊隨其後,每一步,都走得格外堅定。

第五圈燈光只轉了一半兒,就突然消失。整個汴梁,忽然又重新墜入了黑暗。四下裡,一片死寂。韓府的後門,卻悄悄被從裡邊拉開。韓重贇一手持槍,翻身上馬。臨抖動繮繩之前,驀然回頭。

“我是澤潞節度使的女兒!”知道他在擔心什麼,常婉淑笑着揮手。“如果王峻不想整個山西落入北漢之手,就沒膽子動我一根寒毛!況且,從現在到天亮,還有差不多整整一個時辰。”

有這句話,已經足夠。韓重贇朝着妻子默默點了下頭,雙腿同時輕磕馬腹。來自遼東的白龍駒立刻領會的主人的意圖,邁動四蹄,緩緩加速。像一道微弱的星光,穿過長街,直奔距離韓府最近的西城門。

西城門口,一羣剛剛從睡夢中被驚醒的神武禁衛軍士卒,沿着馬道,慌慌張張衝了下來。地位寒微的他們,根本無法理解剛纔那忽然亮起,又忽然中斷的彩色燈光,究竟意味着什麼?但是,每個人心裡,卻都清楚知道,今夜汴梁城內,恐怕連天都已經塌了下來!

“不要慌,都不要慌,天塌下來,也有樞密使和太尉兩個頂着。爾等只要恪盡職守,別放任何人進出就行了。天亮之後,不,半個時辰之內,太尉那邊自然會有命令告訴咱們該怎麼做!”一個公鴨嗓,在敵樓中忽然響起。今晚當值的神武禁衛左軍三廂二軍七營指揮使王文盛,從敵樓護欄後,探出半個身體,大聲安撫。

他是太尉王殷的遠房侄兒,這幾天刻意被安排在汴梁西門當值,以防不測。所以,心裡早就知道遇到突發情況之時,自己該怎麼做。根本不會像尋常士兵一樣,被突然出現的燈光所困擾。

話音剛落,三匹快馬疾馳而至。正中央的馬背上,有名官差打扮的漢子,高高舉起一支猩紅色的令箭,“開門,放下吊橋,奉開封府令,出城追捕朝廷要犯!”

“給我把他們三個拿下!”還沒等衆士卒回頭請示該如何應對,王文盛已經抄起角弓,大聲斷喝。同時,將一支鵰翎搭在弦上,朝着手舉令箭者的胸口果斷射出。

“闖!”手舉令箭的官差,也絕非等閒之輩。發現對方早有防範,立刻拔刀在手,“噹啷”一聲,將凌空飛來的羽箭磕得不知去向。隨即,雙腿猛地一夾馬鐙,刀光藉着馬速潑出一道閃電。

“啊——!”“該死!”“娘咧——!”衆禁軍士卒趕緊舉起兵器迎戰,轉眼間,就跟衝過來的三名“官差”殺做了一團。仗着人多士衆,他們很快就佔據了上風,將其中兩名“官差”當場格殺,第三名逼得撥轉馬頭,倉惶逃竄。

“別追,天亮後,自然有人去找他。結陣,守住城門!”王文盛在敵樓上,意氣風發。就這麼幾隻臭魚爛蝦,也想壞樞密使和太尉兩個的大事?真是不自量力!樞密使和太尉,算無遺策,早就把最近幾天有可能發生的事情,都推算了清清楚楚。今夜有王某在,不消說出去一個大活人,就是一隻蒼蠅,也得給它削掉翅膀,當場拍死!

衆禁軍士卒見過了血,也知道大夥已經別無選擇。強壓住心中的慌亂,在汴梁城的西門口結成方陣。發誓只要有人敢像先前那三個傢伙一般硬闖,無論是誰,都格殺無論!

還沒等他們將陣形站穩,漆黑靜寂的街道上,又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十多名家將簇擁着一個白袍公子哥,飛馳而至。發現城門口已經做出準備,二話不說,彎弓便射。

“啊——”禁軍士卒們雖然已經做出了充足準備,卻依舊有四人當場被射翻。剛剛結成的方陣,頓時在正中央就出現了一個缺口。那白袍公子哥見狀,毫不猶豫地丟下角弓,掄起兩隻鐵鐗,急衝而至。左砸右掃,將膽敢阻攔自己的禁軍士卒,挨個送上了西天。

“來人,給我全都下去,把他碎屍萬段!”王文盛大怒,揮舞着角弓,大聲命令。

身邊有人低低的答應了一聲,“是”,緊跟着,三百多名禁衛軍,從敵樓、馬臉,還有臨的近院落裡衝了出來,將城門口圍了個水泄不通。

那白袍公子與其麾下的家將雖然驍勇,奈何猛虎難敵羣狼。不多時,便被禁衛們耗幹了體力,一個接一下砍落於馬下。

“嗤!”王文盛根本懶得理會自己剛剛殺死了誰家的子侄,擰着鼻子,大聲冷笑。

無論死者出自誰的府邸,今夜被他宰了也是白宰!只要他家叔叔王殷成功擁立李重進登上太子之位,白袍公子哥的父輩非但不敢給自家兒子報仇,還得想方設法摘清父子之間關係,以免被順藤摸瓜,秋後算賬。

“王將軍,太尉急令,太尉急令!”又一陣馬蹄聲傳來,有名身穿殿前侍衛袍服的小校,隔着老遠就大聲叫喊,“太尉急令,請王將軍嚴守西門,從現在起,不要放任何人出行!”

“怎麼樣,王某早說過,半個時辰之內,太尉大人必有安排,這,還不到半刻鐘。”王文盛立刻扭頭,衝着身邊的幾個親隨大聲賣弄。

“將軍英明!”“將軍英明!”衆親隨對他佩服得五體投地,挑起右手大拇指,連聲誇讚。

“嗯!”王文盛擡手捋了一把山羊鬍,笑着點頭,“都打起點兒精神來,咱們別讓太尉失望。此事過後,王某自然不會忘記爾等今晚的功勞!”

“多謝將軍!”衆親隨肯忍着噁心拍他的馬屁,圖的就是日後能夠跟着他雞犬升天。頓時,一個個喜不自勝,齊齊躬身拜謝。

“嗯!”王文盛再度手捋鬍鬚,輕輕點頭。正準備再說幾句激勵士氣的話,忽然發現前來給自己傳令的這位殿前軍小校看上去好像有點兒臉熟兒。趕緊用角弓朝着此人指了指,大聲吩咐,“站住,不要上城。你先報上名來!”

“你爺爺韓重贇!”雙腳已經沿着馬道踏上了城牆的殿前軍小校嘴裡發生一聲斷喝,手中長槍忽然化作了一條蛟龍。凌空飛起,直奔王文盛胸口。

“噗——”王文盛想要閃避,哪裡還來得及?被韓重贇的銀槍透胸而過,當即氣絕。

“將軍!”

“他殺了將軍,殺了將軍!”

“攔住他,他……”王文盛的親隨哭喊着,從敵樓裡衝出來,試圖給自家主將報仇。被韓重贇一刀一個,砍翻於城牆之上。

“不想死的就滾開!”雙腳踏着敵人的血跡,韓重贇單手持刀,直撲牽引吊橋的機關。沿途只要有人膽敢攔阻,都被他豪不猶豫地送上了西天。

先前王文盛把麾下大部分弟兄都派下去封堵城門,留在城牆上的只有他的嫡系親隨,總計還不到二十個人,又因爲自家主將的身死而士氣大落,怎麼可能擋得住百戰餘生的韓重贇?短短几個呼吸之間,就死得死,逃得逃,消耗殆盡。

“指揮使大人!”

“將軍!”

“殺了他,給大人報仇!”

“殺了他,殺……!”

堵在城門口的神武禁衛左軍三廂二軍七營的士卒們,到了此刻才終於回過神來。拎着武器,亂哄哄地衝上馬道。韓重贇先一刀砍斷吊橋機關上的鐵鎖,然後,猛然回過頭,用帶血的橫刀向衆人頭頂戟指,嘴裡發出一聲霹靂般的斷喝:“老子乃是左班殿直副都知韓重贇,奉聖旨去向太子求救。爾等阻攔,莫非是想跟別人一道謀反麼?”

“啊——”衆禁軍士卒被嚇了一跳,旋即又想起先前皇宮內忽然出現又忽然消失的燈光,剎那間,全身血漿幾欲凝結成冰。雙腿也停在了原地,遲遲不敢向前挪動分毫。

“吱吱呀呀,吱吱呀呀,吱吱呀呀……”一片死寂中,吊橋被繩索拉着下落的聲音,顯得格外刺耳。

有禁軍士卒開始向前邁動腳步,但大多數人,卻依舊猶豫不決。趁着他們還沒能整體緩過神來的功夫,韓重贇舉起血淋淋的橫刀,再度厲聲質問,“別人造反,圖的是升官發財。爾等跟着瞎攙和,又圖的是那般?莫非嫌自己全家老小活得時間長,急着被滿門抄斬麼?”

“吱呀呀!”吊橋被纜繩拉着加速下墜,衆禁軍兵卒卻你推我搡,大聲叫喊,大聲威脅。誰也不願上率先上前跟韓重贇拼命。

此人武藝高強,遠非先前那幾個冒失鬼能比。

此人是替皇帝去向太子求救,殺了此人,他們不知道自己將來會落到什麼下場。

此人此刻精氣神兒正足,連王指揮使都沒擋得住他一個照面兒。大夥先衝上去的,肯定是替人做嫁衣,而等到此人筋疲力盡時衝上去的那個,才能一擊而竟全攻。

更何況,主城和甕城的兩道大門都被鐵鎖鎖得牢牢,馬道也被他們堵得水泄不通,即便放下吊橋,此人也插翅難飛。

“呯!”吊橋落地,發出巨大的撞擊聲。

在衆人猶豫且充滿恐懼的目光當中,韓重贇忽然轉身,三步兩步奔向城牆外側。左手從腰間拉出一隻鐵鉤,猛地拉住牽引吊橋的纜繩,飛身跳出城外。眨眼間,就順着纜繩落進了無邊的黑暗裡,徹底不見蹤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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