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轉瞬而至。永和宮外大雪紛飛,殿內紅蘿碳燒得噼啪作響,暖意融融。因今冬來得早,後宮衆人皆躲在寢殿貓冬,倒比往日添了幾分清靜。
念及格蘭珠幾人位分低,白日裡用碳難免節儉,董佳佳便邀她們來前殿暖身,既爲幫襯一二,也圖多些人聚在一處,閒聊着打發漫長冬日。
兆佳氏等人自然不敢推辭,永和宮的嬪妃與皇嗣竟難得齊聚一堂。董佳佳與格蘭珠正啜飲着宮內時下最時興的冬日飲品,董佳佳復原的珍珠奶茶,這茶涼飲清甜,熱飲亦醇厚,直教格蘭珠喝得眉眼舒展。
旁側戴佳氏、兆佳氏握着前些日董佳佳賜下的兔皮,照着她教的法子織起圍脖;茉雅琪則領着雅利琦、胤祐擺弄着董佳佳命內務府做的積木,木塊碰撞聲混着細語輕笑,殿內異常溫馨。
格蘭珠愜意地半倚在圈椅裡,眼尾微眯,脣角噙着笑,聽着耳畔兆佳氏與董佳佳閒聊近日宮中新人爭寵的八卦,懶洋洋地開口:“真不曉得她們爭個什麼勁兒,又非出身高貴、天仙容貌,便是論得寵,有宜妃、德妃娘娘在前頭,能爭得過麼?守着份安穩日子吃好喝好,豈不舒坦?”
董佳佳幾人聽罷,不禁莞爾。兆佳氏指尖捏着未織完的兔皮圍脖,眼尾帶了抹打趣:“哪能人人都似阿明阿姐姐這般自在,她們的日子,可比咱們緊巴多了。”
戴佳氏握着織針的手頓了頓,跟着笑嘆:“可不是麼?到底是新入宮的,皇上連位分都沒賞,除了拼着爭寵求個晉位,難道還能巴巴等着這寒冬自己暖起來?”
格蘭珠歪在椅上晃了晃身子,拖長語調帶了幾分撒嬌:“哎喲,這可不怪我。誰讓我得了個好姐姐呢?董佳姐姐可是說過要護着我一輩子的,旁人哪有我這般好福氣?”
董佳佳指尖虛點她眉心,好氣又好笑:“你呀,就會給我戴高帽。我幾時說過護你一生的話?倒把你慣得越發沒個坐相了,半癱着像什麼樣子?”
格蘭珠也不辯解,只笑得分明帶了耍賴的勁兒:“永和宮又沒進新人,皇上也不在,都是自家姐妹湊趣,我坐得鬆快些,纔好同姐姐和妹妹們說體己話呀。若端端正正繃着,倒顯得生分了不是?”
兆佳氏聽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指尖戳了戳手中未織完的圍脖:“盡是些歪理,真盼着格格們少跟你混,沒得讓你帶壞了規矩。”
格蘭珠笑意更盛,眼尾揚起帶了幾分促狹:“哎喲,我這般討喜,格格們自然愛湊過來同我玩。有些人啊,這酸味都快漫到鼻尖了。”
董佳佳瞧着兩人笑鬧,心底泛起融融暖意:“宮裡多些人熱鬧些好,來年若能多添幾個皇嗣,格格們也算有伴兒了。”
戴佳氏跟着淺笑道:“娘娘說得是,宮裡格格到底少了些。只可惜永和宮沒進新人,不然定能遂了娘娘的心意。”
董佳佳幾人聽了,一時語塞。與戴佳氏相處久了,她總覺得這人一開口便能輕易掃了興,自己不過隨口一說,哪裡真盼着永和宮進新人?若進的人不如格蘭珠她們安分,倒添了麻煩。
兆佳氏見狀忙笑着打圓場,指尖撫過膝頭的兔皮圍脖:“戴佳姐姐的話,娘娘可千萬別往心裡去。阿哥格格們都還小,新人若不安分,反攪了永和宮的清靜。”
戴佳氏這纔回過神來,笑容陡然收斂,面上浮起惶恐,攥着織針的手微微發緊:“娘娘,我不是那個意思……”
董佳佳笑着擺手安撫:“罷了罷了,多大點事,犯得着這麼慌?宮裡年年進新人,你原也沒說錯什麼,不必緊繃着。只是往後少與新人打交道便是,她們心裡頭念着恩寵,咱們永和宮啊,還是圖個清靜最好。咱們又不缺那點恩寵,有我在,保管你們在這宮裡安穩度日,沒人敢欺負。真要有事,記得及時同我講,相處這麼些日子,我的性子你們還不清楚麼?”
兆佳氏擱下手中圍脖,笑着拍了拍戴佳氏的手背:“戴佳姐姐放寬心,娘娘脾性最是和善,哪會爲這點小事計較?只管安心便是。”
格蘭珠也跟着插科打諢地哄戴佳氏,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只顧着唸叨永和宮的百般好,倒把董佳佳這個功臣晾在一旁。董佳佳瞧着她們笑鬧,眼底漫開暖意,見衆人這般親厚,心底竟泛起幾分自豪與滿足。
她們這會兒閒聊提及的新人,原是康熙在幾位寵妃有孕時寵幸的乾清宮格格。如今寵妃們早已誕下皇嗣、出了月子,皇上倒有了名正言順進後宮的由頭。許是乾清宮格格多了些?反正這些時日,董佳佳只見康熙往後宮庫庫塞人,倒比往日熱鬧了不少。
如今東西六宮之中,唯有皇貴妃獨居一宮。鹹福宮、儲秀宮各住了兩三位嬪妃。此次後宮添人,大多進了惠妃的延禧宮、榮妃的鐘粹宮與德妃的啓祥宮,每宮少說添了兩三位新人,長春宮也來了一位,統共九位新人入了宮。
這些新人尚無正式位分,皆爲庶妃,這個冬日過得不算順遂,才鬧出爭寵的鬧劇。畢竟在乾清宮做格格時的待遇,遠比做庶妃強得多。沒正式位分的庶妃,不過比宮女略體面些,偏今冬來得早、寒得緊,低位分的嬪妃們,沒有幫襯和多餘的銀錢,着實難熬。
如今東西六宮,多數宮室住了三四人,算下來後宮足有近三十位嬪妃。許是康熙三十而立不久、精力旺盛,又或者是因爲今年後宮皇嗣頻添,董佳佳瞧着,便是衆人貓冬的時節,康熙也沒閒着,今兒皇貴妃,明兒貴妃,大後天宜妃或德妃,偶爾還召幸新進的庶妃,日子倒過得十分緊湊。
舊人大多不再侍寢,高位裡也就皇貴妃、貴妃、德妃、宜妃還得聖寵。便是郭絡羅常在誕下胤?阿哥後,也再沒承過召幸。但凡過了三十歲的嬪妃,幾乎算是退出了侍寢的行列,康熙鮮少過問,如今終究是新人的天下了。
依董佳佳記憶,這批新人大多湮沒無聞,唯有分至啓祥宮的章佳氏教她多留了幾分心,後宮中姓章佳的獨此一位,按時間推算推測,這位或許正是日後十三阿哥胤祥的生母。念及此,董佳佳暗自命人留意其動向。
據暗線傳回的消息,章佳氏在新人裡資質算上乘,卻因性子不大合康熙心意,不過仗着幾分姿色勉強承過幾回召幸。
新人裡除了章佳氏,長春宮那位張氏亦教董佳佳多瞧了兩眼。此人正是早年夭折的大格格烏希哈生母張庶妃的胞妹。這張氏倒真得了姐姐的真傳,爲人八面玲瓏,容貌更勝其姐幾分,極會討康熙歡心,一衆新人裡,數她承寵次數最多。
新人鬧出的瑣碎趣事,成了冬日永和宮衆人閒聊的笑談。時光便在這絮語與暖意裡悄然流淌,轉眼已至康熙二十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