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御花園賞花後,時序悄然踏入五月。月初,永壽宮便傳來噩耗,貴妃膝下體弱多病的十一格格終究未能熬過此次風寒,於六日夭折。一時間,永壽宮悲泣之聲不絕,聲聲泣血,令人聞之惻然。
衆人對此早有心理準備。十一格格本就是早產,堪堪八月便降臨人世,若不是貴妃日夜悉心照料,恐怕難以支撐至今。然而,深諳其中內情的董佳佳卻敏銳察覺到此事另有隱情。
她當即命人暗中打探鈕祜祿府承襲爵位的動態,果不其然,原來前些時日康熙已私下流露出將爵位交由阿靈阿承襲的意向。貴妃聽聞皇上將另擇他人承爵,鬱結於心,一病不起。
偏生十一格格離了生母的精心照拂,也在此時染病夭折。董佳佳暗自思忖,經此一事,貴妃怕是對阿靈阿與皇上生出難以消解的恨意了。
果不其然,距十一格格夭折不足月餘,康熙降旨命阿靈阿承襲爵位。旨意一出,前朝後宮皆爲之震動。好好的爵位承襲突生變數,此舉無疑向衆人昭示,皇上開始重視漢人所推崇的嫡庶之別。
一時之間,支持大阿哥與惠妃的勢力遭受重創,朝中對大阿哥的質疑之聲漸起,不少人轉而投向太子陣營。與此同時,後宮之中赫舍裡一族的勢力亦開始悄然復甦、擴張。
時光飛逝,轉眼已至十月。九月三十日,啓祥宮章佳氏發動,歷經一夜,終於在十月一日辰時誕下二十二阿哥。彼時康熙正在木蘭圍場北巡,章佳氏僅獲些許賞賜,位分並未得到晉升。
待康熙回宮後,也只是爲二十二阿哥賜名胤祥,隨後便將皇子交由德妃撫養,再無其他表示。此事令衆人困惑不已,章佳氏誕下健康皇嗣,卻未得任何晉封,衆人皆猜測她是否觸怒聖顏才遭此薄待。紛紛派人四處打探,卻始終無果。最終,也只能爲章佳氏的不公待遇,在私下裡暗自嘆息幾聲。
永和宮內,董佳佳接過啓祥宮暗線送來的密報,不禁幽幽一嘆。章佳氏終究還是被宮人們的議論裹挾,失了分寸。因誕子未獲晉封,滿心委屈難平,竟在探視胤祥時,抱着阿哥悲泣不止。
此舉惹得代爲撫養的德妃頗爲不悅。德妃本就需照料兩位格格,分身乏術,只得簡單訓斥幾句,未作深究。可章佳氏卻始終沉浸在委屈之中,任誰規勸都充耳不聞。
董佳佳只覺得章佳氏糊塗至極,若是長此以往,以這般姿態面對聖駕,遲早釀成大禍。不過,章佳氏的委屈倒讓她參透了康熙的心思,皇上分明是在有意壓制新人嬪妃的晉升。
細想倒也合理,如今後宮主位衆多,若誕育皇子便能輕易晉位,宮室只怕再難安置。這對身爲主位的自己而言,反而是件好事,若新晉者憑生育之功便與她平起平坐,那她多年苦心經營、隱忍籌謀豈不全然付諸東流?念及此,董佳佳反倒對康熙壓制位分的做法生出幾分贊同之意。
果不其然,章佳氏出月後首次侍寢便觸怒聖顏。康熙盛怒之下言辭犀利,直言她切莫以爲誕育皇嗣便可自命不凡,終究不過是包衣出身,唯有恪守本分纔是正道,休想借皇子要挾君心。
更斥責皇子乃天家龍嗣,能降生於她腹中已是莫大福分,若妄圖以生母身份謀取晉封,趁早斷了這份念想。末了,康熙命德妃嚴加管教,憤而離去。
這番斥責,雖針對章佳氏一人,卻也將一衆包衣出身的嬪妃盡數囊括其中。一時間,後宮風向驟轉,先前衆人對章佳氏的同情悄然化作不滿。與她素來不睦的嬪妃更是藉機前往啓祥宮冷嘲熱諷。
德妃對此未加阻攔,只下旨將章佳氏禁足宮中,罰其每日謄抄佛經,修身養性。至此,這場因誕育皇嗣沒得晉位而起的風波才漸漸平息。
時光如白駒過隙,轉眼已至十一月。董佳佳愈發覺得,自過了而立之年,歲月流逝的腳步似乎愈發匆匆。前些時日,康熙駕臨永和宮,特意向她透露,已爲兩位格格擇定額駙人選,只待來年宣召入京,詳察其品行。
聽聞未來女婿出身博爾濟吉特,董佳佳心中暗自欣喜,漠南距京不算遙遠,巴林部與科爾沁部更是坐擁草原膏腴之地,自己的兩位格格嫁過去,想來衣食無憂、生活富足。可即便如此,她仍難掩擔憂,私下裡又命族中親信多方打探,務求先將額駙品行查探周全。
董佳佳心裡明白,格格們斷不會如此倉促出嫁。畢竟太皇太后將於來年薨逝,依制格格們需守孝,短時間內婚嫁之事必然擱置。然而,既然康熙已選定額駙人選,她便想親自考量一番聖意。
若所選之人品行端方,日後夫妻二人琴瑟和鳴,自然是一樁美事;若康熙只是出於朝堂權衡,擇得品行欠佳之輩,她也需早早提點茉雅琪姐妹,叮囑她們不必強求情愛,維繫相敬如賓的體面便罷。總歸身爲大清公主,只要自身立得住腳跟、看得開世事,即便不困於兒女情長,也定能活得比尋常女子更恣意灑脫。
不出數日,董佳佳便將康熙爲格格們擇選的額駙底細打探得一清二楚。所幸康熙並未全然將格格們當作維繫政治的籌碼,所選之人倒也堪配。畢竟她的兩位格格身份尊貴,一位是皇上長女,一位是恭親王長女,額駙家世自然不可太過低微。
吉雅的額駙名烏爾袞,出身蒙古巴林部,乃札薩克多羅郡王鄂齊爾次子。此人身世顯赫,其祖母正是皇太極的淑慧長公主,算起來亦是皇太極的曾外孫。憑藉淑慧長公主的蔭庇,前程已然無憂,日後承襲爵位也是順理成章之事。
至於茉雅琪的額駙名班第,出身蒙古科爾沁部臺吉博爾濟吉特。其祖父奇他特娶了孝端文皇后之女固倫端靖長公主,算是太皇太后侄孫,但太皇太后侄子何其多,侄孫也算不得多尊貴,雖與皇室親緣稍遠,爵位也略遜一籌,但與茉雅琪的身份倒也般配。加之有皇上與恭親王照拂,來日仕途亦有倚仗。
然而令董佳佳心生芥蒂的是,兩位額駙年歲已長,身邊皆有侍妾伺候。她雖滿心不悅,卻也深知在這世道,男子一生一世一雙人終究是奢望。況且眼下二人尚無子嗣,倒也免去格格們未嫁入門便要教養庶出子女的尷尬,如此想來,這兩門婚事倒也算差強人意。
康熙爲格格遴選額駙的消息不脛而走,很快便在六宮傳開。隨着董佳佳的格格們踏入適婚之齡,惠妃所出的大阿哥也到了該指婚的年歲。臘月伊始,康熙便降旨着戶部籌備八旗選秀,並命皇貴妃總攬諸事。旨意一下,後宮頓時一片譁然。
那些尚未誕育皇嗣的妃嬪,聽聞選秀之事,心中頓生緊迫感。她們深知,選秀便意味着進人,新人入宮後競爭將愈發激烈,唯有儘快懷上龍嗣、晉升高位,方能在後宮站穩腳跟。
反觀董佳佳等資歷頗深的舊人,面對這突如其來的變動,唯有感嘆歲月如梭。曾幾何時,她們也如新人般青春年少,如今卻已臨近爲皇嗣操辦婚事、榮升婆母之齡,若再過些年頭盼得皇孫,怕是要被稱爲瑪嬤了。
衆人皆知,此次八旗選秀意在爲大阿哥擇選福晉。因而,惠妃的舉動愈發引人矚目,她頻繁出入皇貴妃所在的景仁宮,或商議選秀細則,或探聽聖意走向。一來二去間,胤禩與胤禛竟也有了交集,而皇貴妃與惠妃之間的往來,亦愈發密切。
整個冬日,紫禁城都沉浸在選秀籌備的喧囂之中。宮人們穿梭忙碌,妃嬪們暗自揣度,就連凜冽寒風都裹挾着一絲隱秘的躁動。待冰雪已顯露消融之態時,這場籌備已久的盛事緩緩拉開帷幕,而時光已悄然來到康熙二十六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