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培盛這一去,胤禛倒覺得是太后給了自己一個臺階下。秀女楊亦還安好的活着,皇后也罪不至廢。正是他默許之時,太后烏雅氏卻讓孝容姑姑遞來一卷明黃聖卷,他鋪開一看頗爲大驚。望向太后時,眉頭緊緊的蹙在一起,“皇額娘,兒臣是要封秀女楊亦爲……”
太后烏雅氏急急接了他的話,“爲辰嬪,對嗎?新進的秀女越過答應、常在、貴人,直接被封爲嬪,已是有違妃嬪進級制。哀家許久未見皇上這般高興,倒也覺得新人封嬪也不足爲奇。若是乖巧得寵,日後升爲妃、甚至是升爲貴妃,都是皇上一句話的事。皇上,你說呢?”
“皇額娘……”胤禛愁眉不展。
太后烏雅氏又道,“哀家見這楊佳氏長得和死去的元寄思甚是相像,許是這般原因才如此得寵吧。若皇上真想讓楊佳氏直接成爲貴妃,總得要有說服衆人的理由。莫不是要讓楊佳氏代替元寄思?”
胤禛被問得啞口無言,太后笑了笑又道,“即便如此,也總得讓世人知曉元寄思是如何功不可沒。難不成,皇上想將那秘密公佈天下?”胤禛倒吸一口冷氣,那秘密便是指他是如何榮登大極的。當年在暢春園,寄思到底對康熙做了什麼,以及那份立儲遺詔是真是僞,太后烏雅氏都心知肚明。胤禛十分痛心地望着自己的生身母親,萬分不解的蹙緊了眉。爲何她總是處處爲難自己,同樣都是她的兒子,爲何胤禵卻能處處得到她的認可。而自己,總是在最需要母親的支持與幫助時,遭她冷冷地打擊與制止。到底是爲什麼?
見胤禛沉默,太后烏雅氏將聖卷遞給司儀宣讀,並笑意盈然地望着他又道,“皇后的鳳印,哀家已爲皇上蓋妥。如此一來,辰嬪既可名正言順的記入玉牒,從此也是大清皇室族譜中的一員。也了卻皇上多年前的一樁願望,皇上是否滿意?”
胤禛清晰的記得,太后一直阻止身分卑jian的寄思嫁進當年的雍
親王府。可是她忘了,她也是包衣人出身,從辛者庫飛上枝頭的鳳凰,爲什麼就不能容下同樣的寄思呢?若當年她肯在父皇面前求情,準他娶了寄思,他就不會義無反顧地參入奪儲大戰,不會那般決心奪權,更不會害寄思命喪黃泉。
而如今,想在一個與寄思模樣相仿的人身上,實現當初的諾言,卻也不得。
胤禛沉沉地望着太后烏雅氏,恨意猶加,卻因她是他的生身母親,又有把柄落在她手上,什麼也不能反抗。
禮成之後,寄思被送往長chungong。
蘇培盛親自爲她安排了數名宮人,年紀大約都在十一二三,最爲年長的也不過才十五。她頂用楊亦的身分,雖已十七芳華,可自己真正的年齡已經二十一了。七年前在錢塘江畔與胤禛初遇,她也是他們這般豆蔻年華。而如今,經歷了許多事,再看她們,總能從面相與舉止上看出些名頭來。那些面上恭恭敬敬小心謹慎的人,未必可信。而那些行事不經大腦思慮不周的人,卻偏偏會成爲心腹。
在所有人都見過了她這位新主子後,她給大家免了禮,不急不徐道,“我也是奴婢出身,自然曉知奴婢的苦處。只要大家都安分守己,莫要做出虧心之事,斷然是不會爲難大家。”她也不想擺出主子的架子,但話總歸是要說明白。草草吩咐幾句後就將所有人都撇退。
這長chungong還是記憶中的那般模樣。丹陛上特意空出一塊地來,精心栽培着數棵長年蒼翠的潤楠樹。那時候身爲細作初入皇宮,見到長chungong的潤楠樹,便不由想起家鄉來。錢塘江畔的潤楠樹是一望無盡的,每每吐瀉不止甚至是抽筋足腫時,她都會將潤楠枝葉搗碎嚼服,便可不治而愈。
私下裡與胤禛會面時,她總會告訴他說,如果將來他登基了,她就要住在這長chungong。
那時他說,傻丫頭,待我登極,你便是我的
皇后,自當是要住在坤寧宮的。爲了他一句戲言,她甘心在康熙身邊臥底四年之久,不辭艱辛,甚至幾次面臨生死考驗。
胤禛,住不住坤寧宮,當不當皇后又怎樣。只要能像現在一樣,可以一想你,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去看望你;只要能在這後宮佳麗中能與衆姐妹一樣共享聖寵;只要能在流年、滄海、桑田後,你仍舊能記得當初不離不棄的誓言,就足矣!
直至亥時,才見胤禛的身影。
一宮的人早已侍候着寄思蘭湯沐浴,還在寢殿裡掩了安神助眠的杜若香草。夜色已深時,宮人們本以爲皇上不會再來長chungong,都已打起了盹。這時候見了胤禛,一個個欣喜若狂,就好比今夜要侍寢的人是他們自己。輪到寄思,反而未見她應有的驚喜,只是畢恭畢敬地朝他施身行禮,與他疏離地拉開了距離。
胤禛撇退了所有人,目光一刻不曾離開過她。
融融光影映在她臉上,襯得她越發安靜。她沒有後宮佳麗那般豔美的姿色,卻只需看她一眼,就能滌盡心中所有煩擾。
寄思被盯得不知所措,垂了頭低聲說,“皇上莫要如此看着臣妾,臣妾惶恐。”她拽了拽衣裙一角,心裡七上八下的。不敢再擡頭,也不願再擡頭去觸碰他那灼熱的目光。胤禛,留下來是一回事,原諒你又是另一回事。漸漸的,心裡的慌張被氣惱代替,竟有些刻意地避着他。他一走近,她便忙不迭後退。
胤禛本打算去攬緊她雙肩的手垂在半空,眼裡不由閃過一絲落寞,緩和的笑了笑,佯裝着打量了這寢殿一週,才故意找話說道,“住在這裡還能習慣嗎?”
寄思點點頭。
胤禛有些疑惑,她是不是如她所說,當真只是江寧知府之女楊亦。打量她半響,只能從她的身影和神色裡看見一絲恐慌。若是寄思,早已撲他懷裡了吧。他乾笑了一聲,“夜深了,你不準備替我寬衣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