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思復又坐回酸枝如意椅中,一手輕輕掌着扶柄,一手垂在身前,“年將軍,娘娘不辭艱辛從宮裡趕來看望,你也容娘娘歇口氣。有什麼話,日後再說也不遲。”她知道年羹堯接下來要說的話所指爲何,無非是無極門的事。
年月荷依舊站在榻前,又將藥碗從几上端起,“哥哥的藥快涼了。有什麼話服完藥再說吧。”她的聲音輕柔極了,似是在哄一個不懂事的孩子。從這語氣中,隱約聽聞到她的心虛,好像有什麼秘密捏在年羹堯手中似的。
年羹堯將藥碗掃臂推開,打落滿地碎片,冷冷哼聲,“臣不敢喝,臣怕這藥汁裡有毒。”
黑乎乎的藥汁濺了年月荷滿身,她那件華美的明黃綢彩繡牡丹袍子很快就被浸溼了。聽年羹堯如此話語,她不由握緊手中彩帨,裝作毫不在意地拭去身上藥汁,“沒關係,本宮讓丫環再去盛一碗來。”
剛一轉身,就被年羹堯喝住,“心虛了嗎?”
年月荷迴轉身子,苦笑道,“哥哥說的什麼話,本宮又沒有做什麼過分的事情,有什麼好心虛的。是不是哥哥近日心情抑鬱,怒火無處法,所以才這般對本宮?”
年羹堯陰冷地睨着年月荷,半晌不語。
年月荷親自蹲下身將碎片拾起,苦笑着又道,“沒有關係,哥哥要是心中有火無處發,就對本宮發泄吧。只要哥哥的傷能快些好轉。”
年羹堯長長地嘆一口氣,陰冷目光在年月荷身上流轉,“他死了,臨死前還毀了自己的樣貌。”
年月荷將手中碎片輕輕擱置在身側的瓷盆裡,佯裝毫無所知,“哥哥說誰死了?是你手下的哪名良將嗎?”
年羹堯繼續陳述,“你知道,他最在意他那張俊美的臉,卻因爲你傷痕累累,最後死了也不能完完整整的,竟還要服毒毀了自己的樣貌,怕皇帝認出他,怕牽連你。”
年月荷越發慌亂,坐回椅中緊捏着衣裙一角,似要將衣裙戳出洞來,“哥哥說的是什麼,本宮不懂
。”
年羹堯的目光越發陰狠,“樑君羽死了,樑君羽死了,因爲你而死的。”
“樑君羽是誰?”年月荷裝傻道。
年羹堯氣急敗壞,卻又不敢大聲了,生怕被閣樓外的人聽了去,只好氣怒地壓低聲音,“你忘記了嗎,咱們年家後院樑大伯的兒子,中過進士,一直傾慕於你,並且還爲了你三番五次地刺殺過皇上。後來他投靠了無極門,成了無極門的門主。這一次刺殺皇上,劫走辰嬪娘娘,毒害臣的人,就是樑君羽。”
“原來是他?”年月荷強裝鎮定,手裡的衣裙一角卻要被她捏碎了,“本宮早年就拒絕過他。那時候本宮一心想嫁給皇上,心心念唸的人也是皇上。所以他心生怨恨,所以對皇上痛下殺手吧。好在他已經就地伏法了。哥哥,既然事情都過去了,就不要再提了,免得皇上想起當年被刺殺的事情。”
年羹堯冷冷哼聲,“你害怕了嗎?”
年月荷不答,越發握緊手中衣裙。
年羹堯又道,“並不是樑君羽仇恨皇上。此次刺殺,無極門的人並不取皇上和臣的性命,只在絆住臣與皇上的手腳。他們真正的目的是辰嬪娘娘,是衝着臣嬪娘娘的人頭來的。”
年月荷微微怒了,鬆開手中褶皺滿布的衣裙,“哥哥在胡說什麼,樑君羽與辰嬪有什麼瓜葛,要取辰嬪性命。事情都已經平息了,你還搬出來理論什麼?”
“皇上不是傻子,若是他知道此次刺殺與無極門和樑君羽有關,你覺得他會想到什麼?”年羹堯緩緩提醒道。
年月荷甩一甩衣袖,臉上顯現不厭煩的神色,語氣中又隱有心虛,“皇上纔不會像哥哥這般多疑,明明什麼事都沒有,硬要讓你編得亂七八糟的。”
年羹堯望着她,良久,良久,那目光似要將她洞穿,卻還是看不透她的心。他失望道,“你還不承認嗎?”
年月荷索性站起來,狠狠道,“本宮需要承認什麼,本宮聽聞哥哥傷重,不遠千里趕來探
望,換來的卻是哥哥的聲聲質問和懷疑嗎?”
年羹堯一聲苦笑,“到底是什麼,讓你變得如此心狠手辣又不擇手段?無極門的事,辰嬪娘娘早已猜測與你有關,而且樑君羽在殺辰嬪之前也告知了她關於無極門的事。只是樑君羽萬萬料不到,辰嬪竟被臣所救。”
年月荷理直氣壯地回道,“哥哥身爲此次皇上游行的護衛首領,自當全力保護皇上與辰嬪的安危,你救了辰嬪,不足奇怪。”
年羹堯一手捶在几上。他本虛弱無力,卻恨得似乎要把矮几擊穿,“是辰嬪替你隱瞞了無極門的事,皇上過問時,辰嬪對無極門隻字不提。辰嬪待你如此仁慈,你是不是這次失了手,還要準備下一次的陰謀,非要置辰嬪於死地,才肯罷休?”
年月荷上前兩步,凌厲目光將年羹堯洞穿,“那是哥哥自作多情。你以爲你求辰嬪隱瞞無極門的事,是替本宮着想嗎?你們如此藏着掖着,好像本宮真的做了什麼對不起皇上與辰嬪的事似的。本宮可沒求誰,有本事去把無極門的事告破,本宮沒做的事,皇上怎會冤枉在本宮身上?”
寄思從酸枝如意椅上緩緩起身,冷笑着打量起年月荷這副抵死不認的窮兇模樣,竟越發覺得可笑。如今無極門首領已毀了容,而且無人能證明他們就是無極門的人,年月荷當然不怕她去向皇上說明一切。若是她說了,反倒是她誣陷了年月荷。當年樑君羽刺殺身爲雍親王的胤禛時,她正在康熙身邊做事,只知道這個樑君羽的存在,卻不知道他投靠了無極門。
年月荷果真是這天底下最無恥的人,竟可以把所有都推脫得乾乾淨淨。
她冷笑,“皇貴妃說的是,是年將軍自作多情,他不該在臣妾面前替您求情的。貴妃與將軍如同兩個世界的人,真不應該是兄妹。當年將軍的妹妹,貴妃真的不配。”
年月荷兇猛傲慢地睨來,尖銳的五彩護甲直指她臉頰,似要在她臉上破開一道口子,“配與不配,輪得到你來評說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