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喇那拉氏避也不避一下那砸來的畫兒，跪地仰頭望來，“皇上，她不是寄思妹妹，她只是一個和寄思妹妹長相相像的秀女。”
胤禛哼聲，“你不配爲後。”甩袖後又道，“蘇培盛，傳朕口諭，曉喻六宮，烏喇那拉氏殺人滅口，心胸狹隘，實在有違後儀，即刻起廢其後位，貶至辛者庫。”
頓了頓，又道，“至於年貴妃，念其有孕在身，暫禁足於景仁宮。”
烏喇那拉氏整個人無力地攤座在地，而年月荷卻心有不甘地求饒，“皇上，臣妾什麼也沒做啊。”
胤禛甚是惱怒，咬了咬牙道，“做未做，是如何做的，你二人心裡自然有數。寄思在天上看着你們，你二人還不知悔過嗎？”
年月荷一口否認，“皇上，臣妾見過那秀女，她當真不是寄思妹妹，只是與她模樣相仿罷了。”
“那你還說你什麼也沒做？”胤禛半眯着眼來望向年月荷，直問得她啞口無言。
烏喇那拉氏跪坐在地，淒涼的淚水雙雙而落，“皇上，你就爲了一個小小的秀女，要廢黜臣妾後位嗎？七年夫妻之情，卻抵不過你對一個秀女的一面之情？”
胤禛閉起眼來，厭倦道，“閉嘴，朕不想再看到你。這坤寧宮你是再也不能住了，今夜就收拾去永巷。”
“皇上息怒。”蘇培盛佝僂着腰俯在胤禛身前，“皇后娘娘也只是一時糊塗，求皇上看在娘娘多年服侍皇上的份上，饒過娘娘吧。”
胤禛閉着眼，強忍痛楚與絕望的淚水，低沉道，“誰也不要替她求情。蘇培盛，現在就領她去辛者庫，也讓她嚐嚐在辛者庫的勞苦滋味。”
蘇培盛爲了顧全大局，不得不急急阻止道，“皇上，皇后並未殺人滅口。那秀女楊亦還活着，和寄思姑娘長得一模一樣的秀女還活着。”
一句話，登時驚得胤禛猛地睜開眼，“你說什麼？她在哪裡，她在哪裡？”
“恕奴才不能直接將小主帶到皇上面前，只能用這個法
子解開迷團。奴才這就去請小主過來，奴才告退。”胤禛終於明白那幅畫的由來，緊跟蘇培盛而去，“她在哪裡，快帶朕去。”
“皇上，奴才這就去將小主帶來，您勞累一天在此休息片刻吧。”
“快帶朕去。”
縮卷在簡陋牀榻上的寄思只聽着咚咚咚的敲門聲，趕緊穿好繡鞋倚在門前輕問，“誰？”
蘇培盛急急應了一聲，“小主，是奴才。”
“蘇公公，怎樣？”寄思點燃几上一盞青釉宮燈，開門迎了迎，殷切地望着蘇培盛。蘇培盛卻是一言不發，緩緩退開身子。
一席寶藍色緞繡雲龍紋衫袍隨風捲來，伴着胤禛那急促的步伐，被風高高地拋起。
寄思擡頭望去，整個人頓時一驚。
這是她入宮月餘日來，第一次與胤禛正面相對。
這也是兩年以來，她第一次不是在夢裡見着他這張面容。低暗的宮燈下，他那張臉早已不再是記憶中那般精神抖擻，雖也俊顏無雙，卻消瘦了許多許多，深邃的眼裡有着像汪洋一樣無邊無際的孤寂與陰鬱。
她擡頭望着他，一時愣住。
兩年了，兩年不見，爲何他的目光還是記憶中那樣柔和如水，好像要把她包裹在他的溫柔之中。這與命人推她下水的那個人截然不同。寄思難解，明明是要殺她滅口的人，爲何還能這般深情地望着她？
哦!
她忘了，她現在只是秀女楊亦，根本不會知道他登基的秘密。
胤禛，你這是把所有的悔與愛，都寄託在這秀女身上嗎？
胤禛，我和帝位之間，你到底還選擇了至高無上的權位。
“寄思，是你嗎？”胤禛望着一身素色荷擺對襟衣裙的她，對上她莫名空洞的眸子，輕喚，“寄思，你終於回來了。”
“皇上，奴婢是秀女楊亦。”她登時跪地，不急不徐說。
這口氣甚是疏離，像是一把冰鑄而成的劍從胤禛的心口穿過。
胤禛低下身去扶她，“寄思，你還在怪我當年沒有兌現承諾嗎？”
她並不起身，穩穩地跪在地面，穩得連頭上的流蘇垂簪都紋絲不動，“皇上，奴婢也曾聽聞蘇公公講起。但是奴婢當真不是什麼寄思，只是進宮選秀的秀女。蘇公公既然引了皇上來，奴婢在此斗膽懇求皇上替奴婢做主，奴婢不想死，奴婢不想成爲荒山一堆中無人問津的孤墳。”
這冷冷的語氣似乎隱着莫大的冤屈。
胤禛聽得明白，輕輕扶着她的雙臂，無奈道，“寄思，你一定是在怪我。是我不好，答應你的事一件都未做好。”
“皇上，奴婢是江寧知府之女楊亦，真的不是什麼寄思。”她跪着微微向後退開，避開他溫熱中顫抖不止的雙掌。
胤禛依舊俯着身，雙手失落地舉在半空，望着她垂下去的臉，無助道，“你當真這般恨我，不肯與我相認嗎？”
他句句自稱是我，而非是朕。
寄思句句聽在心裡，卻又氣又恨，胤禛啊胤禛，你明明深愛，又爲何要命人將我滅口。你可知道這兩年來，我過的都是哪樣悽苦的日子，九死一生，寄人籬下，遭盡白眼。而你卻依舊在這巍巍皇宮中歌舞昇平，寵妃無數，連添子嗣。如今你皇位穩固，不怕有人造謠你繼位一說，所以才又希望我回到你身邊嗎？逮着一個和我相像的秀女，就誤認是我。還是你根本就要證實我的身分，從而想再一次滅口？
她讀不懂他，永遠。
唯有保持這份疏離，才能保命，“皇上認錯人了。”
侍候在一旁的蘇培盛焦急如焚。眼見着皇上終於見着她了，她卻不能讓皇上舒展一下愁眉，雙眉反而越蹙越緊。胤禛蹲下身與她平等，擡手撫着她整齊的鬢髮，“你不是寄思你又是誰。你瞞不過我的眼睛。你恨我，我都知道。是我讓你顛沛流離，是我未能兌現諾言，是我親自種下了你心中的恨。只要你能解氣，我願讓你恨一輩子。但是答應我，不要再離開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