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天後的一個上午,福重陽煩燥不安,就百無聊賴地踟躕街頭。走着走着,突然就看到了跟他曾同路的那位販酒的富年豐,富年豐高興地迎上來問:“福大哥,你又來了,這次做點什麼買賣?”
福重陽長長地嘆了口氣:“唉,別提了,還做什麼買賣?真是一言難盡啊!”
富年豐錯愕地看着他,不知道他發生了什麼事。見他情緒低落,又想知道那“一言難盡”,就把他拉進了一家小飯館,要了兩個菜一壺酒,兩人就輕談慢飲起來。此時,福重陽像見了親人似的,把他遭遇的這些事,以及他進退兩難的情景,一五一十向富年豐說了。富年豐聽罷說:“這好辦。你已經在這兒住了百十多天了,老住着也不是個辦法,我家只有我和老孃,讓她過我家來,讓我娘照顧她生完孩子,以後怎麼辦從容處理。”
福重陽見富年豐如此仗義,真是喜從天降。當即起身抱拳鞠躬相謝,說道:“要說我倒黴,我卻盡遇好人;要說我走運,盡遇難事。這事就拜託兄弟你了,此恩大哥至死不忘,明年春夏我就來看你們。”
福重陽說完就急忙離去,想把富年豐的主意早點告訴玉蘭。
再說富年豐,他回家後,如實向母親說了這件事,並說福重陽明年春夏就來安排。求母親看在兒子的面子上,幫助他的朋友。
富年豐母親思忖良久問:“是這姑娘不跟他回去呢?還是他不帶她回去?”
“是那姑娘不跟他回去。”富年豐說。
“那他們最終能不能成爲一家?”他母親又問。
“這……”富年豐被他母親問住了,他真不知道以後會怎樣。
“你爲什麼不爲自己考慮?哪有個二十三四的小夥子,還不考慮成家的?”他母親責怪起了他。
“媽——,今天不說咱家的事,這女子你到底幫不幫?”
“兒子求娘,娘哪能不管?明天讓她來吧!讓你那朋友放心地回家好了,我保證把她母子都照顧好。”
“媽,您也放心好了,明年我爭取給您領個好媳婦回來。”富年豐見母親同意了,他眉開眼笑地許諾母親。
當晚,富年豐做了一個十分清晰而離奇的夢。他覺得自己是一個十來歲大小的孩子,正在一塊開滿鮮花的草地玩兒。突然看到不遠處有一個同樣大小的孩子,端着一大盆盛開的蘭花向他走來,富年豐認識這個孩子,那是他最要好的朋友牛牛。牛牛費力地端着這盆花,氣喘吁吁滿頭大汗,走到他面前對他說:“年豐,這是蘭花之王,已結一子,那子很快就要熟了,我想把它端回去,可是太沉端不動。正不知如何辦,幻爺爺說:‘這是母子蘭,說我曾欠你這麼一盆花,讓我還給你。’我就給你端來了,你端回去吧,這個債我還清了,以後別再找我要。”
牛牛說着,就把那盆花送在了他手上。他忙把它端回了家,他剛把那盆花放到炕上,花枝上幾個含苞未放的花骨朵,都爭先恐後地沙、沙、地開放了,並散發出一股奇特的清香。他不由地大喊:“娘—— 娘—— 快看!”
這時,他娘真的把他推了推,他醒來了,屋中真就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回頭再說福重陽,他回到玉蘭家,也如實地和玉蘭說了他和富年豐的意見。玉蘭起先沒有反對也沒有同意,很淡定的靠牆坐在炕上,閉目思考良久後說:“眼下就這樣吧,可我以後怎辦?”
“先走了一步說一步,以後我肯定負責。”福重陽誠懇地許諾。
第二天,富年豐如約來到玉蘭家,他一見玉蘭,眼睛異樣地一亮,這一點福重陽看得清清楚楚。
他們倆忙忙碌碌幫玉蘭收拾東西,該帶的都帶着,包包擔擔提着一大堆東西向富年豐家去。
玉蘭像個飛倦了的小鳥,想尋找落腳處歇腳。在前一天晚上聽完福重陽的介紹,一夜想來,這富年豐家正是自己最理想的寄身之處。他家只有母子二人,若是兒子外出幹活,家中只有他母親一人,既安全又不悶。即至來到他家一看,見他母親正和自己已故母親年齡相仿,依然身強力健。再看看富年豐,見他粗眉大眼紅樸樸的臉膛,雖然沒有福重陽英俊,卻給人的感覺樂觀健康充滿活力。她就想,我要能找個像他家一樣清靜祥和孩子有人幫着帶的人家,就再滿意不過了。
富年豐母親見他們進來,看看玉蘭,臉上立刻就露出了笑容,她一邊忙着幫拿東西,一邊讓坐倒茶很是熱情。忙乎了一陣後,就開門見山地說:“玉蘭,你既然懷了重陽的孩子,爲什麼不跟他回去?”
玉蘭看了看福重陽,低下了頭說:“姨,我知道他是好人,但他有女人,我不能跟他回去,不能給他家填亂。”
“那你以後打算怎麼辦呢?”她接着問她。
“我生完孩子,找個能養活我孃兒倆的人家就行。”
福重陽聽她對富年豐母親這麼講,進一步肯定了她無意跟他,只好由她,同時也佩服她看似柔弱卻這般有主見。
富年豐呢,平生第一次認真地注意了女人,看到玉蘭長得這麼可愛很是心動,但福重陽是他的朋友,他不能亂想。
而他的母親的心裡是一會兒比一會兒樂,她見玉蘭模樣俊美身材適中,真想自己有一個這樣的兒媳婦。現在她已懷孕,不久自家就能聽到小寶寶甜甜的哭聲了。她一生中家中少的就是人,她又多麼喜歡一個花枝招展的女子,一個活潑可愛的淘氣寶寶啊!只一會兒時間,她愛玉蘭就超過愛自己的兒子,而且連她肚裡不到兩個月的孩子也愛上了。心想:玉蘭不跟重陽走就作我家媳婦。可是轉念一想,若這玉蘭肯嫁年豐,這福重陽的工作可得做好,省的事後打麻煩,她肚裡的孩子可是他的啊!想到這兒就大着膽子實話實說:“玉蘭,你終久也得找個人家,既不跟重陽,那索性找了我家富年豐吧。”
她這話一出口,玉蘭看看富年豐,又看看福重陽,沒有說話。富年豐慌了神說:“媽,您說什麼呀?她是我朋友的……”那個“妻”字他沒說出來,因爲他知道,現在他們二人都沒那麼承認。
富年豐母親有了主意,他要放長線來釣魚,眼下說這事也太過唐突,就說:“重陽,你一兩天不要走,你是年豐的朋友,住了這麼長時間了,也沒來家吃口飯,後天姨好好整一桌菜給你送行。明天呢?來不及了,後天你一早過來,咱樂呵他一天。”
已經在這裡耽擱了百十多天了,何必在乎這一兩天,福重陽爽快地應允了。這時,玉蘭掏出鑰匙說:“福哥,還回咱家住去。”
福重陽一聽她說“咱家”二字,眼淚幾乎掉下來,自己實在說不清這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這晚,福重陽回到玉蘭家,忽然不是以前的感覺了。玉蘭在時,他一天愁的是如何把她安
排好。現在把她安排好了,卻好像半個心被她帶了去。想起自己病重期間,有多少次,只要她媽手上有事,玉蘭就親自給他喂水餵飯。特別是有一次,她把一個小盆塞到他的被子裡讓他小便,而後她端走了那盆……,
想着想着,他就哭了起來,唉!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百十多天來患難與共,後來每天相擁而眠,有時她已是睡得爛熟,雙手還緊緊抱着自己。人常說:“一日夫妻百日恩,”自己與她朝夕相處已是百日有餘了,現在她肚子裡還懷着自己的孩子,也不知道是男是女,以自己的第六感覺來說,那一定是個男的。要是玉蘭跟了別人,難道自己連這個孩子也不認了嗎?那得認。可怎麼個認法?自己應該給玉蘭留個證物,讓她交給孩子。這時,他想起了自己買的那一對金獅滾繡球來,對!就這麼辦,把那一對獅子滾繡球送她一個。將來若要相認以獅爲證,若沒機會相認,也給孩子留個紀念。可是轉念又一想,光一個金獅滾繡球也不行啊!假如這地方也有賣這獅子的,那麼,我給她的這個,又能說明什麼問題呢?我最好還是把我姓甚名誰,如何與玉蘭相見相處之事,原原本本寫出來。讓玉蘭等孩子長大了交給他,讓他清楚自己的身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