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無聲的夜,重雪覆蓋的崑崙仙山之巔,澄碧無波的天池湖畔,一顆白皙的玉珠高懸於半空,一絲一縷的黑氣慢慢被它吸納進玉珠之內。
化爲人形的玄涯盤坐在玉珠下方,緊閉着雙眸,黑氣自他頭頂慢慢溢出,緩緩上升着,盡數天靈珠體內。
他雖然不能動,卻並沒有封閉五感,也不會因爲雜音攪擾而分開心神,他只要端坐而已,其餘清除邪穢之氣的事情交給天靈珠就好。
只是雜音聽得多了,總歸會覺得煩,因此在聽到身旁又一次輾轉的碾過雪地的聲音的時候,終是忍不住開口了,“林承塔,我說你要是實在放心不下,就去看着他,在這裡擔心可沒有用。”
林承塔停住躁動的步子,視線恨恨的盯向那個不動如山的人,“我當然恨不得現在就去了,可是還不是因爲你嗎?”
鬱悶的轉着手中摺扇,又開始了不停的踱步。
玄涯陡然睜開雙眼,金色的瞳仁裡閃爍出一絲不安。“不是,我說,你還是去看看吧。”
“你什麼意思?”
玄涯抿了抿薄脣,眉峰微攏,看得阿塔更是着急。
他自然想盡快將阿槿從那個見鬼的玄天宗裡接出來,可是這個人怎麼辦?明天還有一日,才能將他體內的邪穢之氣拔出乾淨。
“我之前在小阿槿身上,下了道符咒。”
林承塔霍然睜大了眼睛,衝過來揪住他的衣襟,若不是顧忌到他現在不能亂動,只怕一把就將他從地上拎了上來。
吃了閉元丹,你想害死他嗎?”
“你冷靜點!”
可是阿塔現在哪裡冷靜得了,玄涯嘆了口氣,直直與那雙憤怒的眸子對視,而後嘆了口氣,聲音下來,“對不起,我只是想知道你們的動向而已,你戒心太重我無法得手,所以只有在你們離開的時候將符咒種在他體內,我沒想過玄天宗會逼他吃閉元丹。”
“你個混蛋!”阿塔紅着眼睛低吼了一句,一拳砸在他臉上,玄涯只覺眼冒金星,鼻頭一涼,直接見了血。
若是阿槿法力尚在,那道符咒自然不會對他造成什麼損害,可是沒有了法力與之抗衡,種下三日之內,必然會開始給經脈造成大量負荷。
玄涯這兩日一直惴惴不安,但是好在符咒沒有出現任何異常動向,就是害怕林承塔聽聞之後不能自抑,便沒有說,心中也是有些不敢告訴這人吧,畢竟說來也是齷齪之事,只想着若是符咒一直沒有異動,便等阿槿回來之後再不動聲色的取出來,可是方纔,明顯感覺到符咒躁動不安了。
阿塔強逼着自己冷靜下來,看着眼前被自己一拳砸的有些狼狽的人臉,咬牙問道:“如今是什麼情況?”
“我方纔感覺到符咒躁動起來,這幾日它一直很安靜,怕是受到外界所擾,刺激到了。所以,你儘快趕去玄元宗,阿槿可能,有危險,不止是來自於我這符咒。”
“阿槿將你當朋友,你呢?”
阿塔眼神冰冷的盯着他,讓他心中愧疚難安,“對不起。”
可是他當真沒想過要傷害這個孩子。
“還有凰渃,我感覺不到凰渃的信息了。”
“你連凰渃都……”
一直保持着歉然神色的玄涯在聽到他開口說這句話的時候猛然打斷,“沒有!”
看林承塔依舊冷冷的看着他,苦笑一聲,“我沒有那麼骯髒,最開始也只是想知道你們何時迴轉而已,我和凰渃,畢竟相處了上千年,她又是因爲天池邊的靈氣得以生出靈智,我作爲崑崙靈脈的守護神,自然能感知到崑崙一脈的氣息,只是平素並不會用。”
嘆了口氣,擡手將鼻尖洶涌的血揩去,“聽到他們被質押在玄天宗的消息我也一直很擔心,我也……將你們當做朋友,不管你信不信。”
他只是被之前的那些人傷的太深,所以不得不謹慎了些。
方纔探到那一絲符咒異動的時候,便去探查了一下凰渃的情況,“凰渃她……不在阿槿身邊,對我的靈力,也沒有任何迴應。”
阿塔狠狠甩開玄涯的已經,縱身便走,忽而又停下,冷聲道,“明日,你帶着天靈珠去玄天宗換閉元丹的解藥,若是你不來,便當沒你這個朋友了。”
言罷再不多看玄涯一眼,幾個閃身便消失在那人的視線之內。
玄涯向着縹緲的遠方淡淡一笑,低低呢喃,“自然,是朋友。”
尖銳的刺痛,再度鑽入肩頭,阿槿咬了咬牙,沉重的手用盡全力劈向那隻靈獸頸項,野獸吃痛,被劈落在一旁,肩頭的衣物已經盡數被血跡濡溼,上面重重疊疊的咬痕觸目驚心,肩頭血肉已經是模糊一片。
咬上他肩膀的怪獸通體火紅,像一隻巨型的貓,足比阿槿高出半個人高,寶藍色的眸子裡滿是嗜血的,赫然便是那隻九璃貓的巨型款。
阿槿忍着劇痛,腳下踉蹌,扶着桌子才勉強站穩身形,地上的清淵已然暈厥過去,他是在聽到房中動靜的時候過來幫忙的,卻被那因爲魔血而修爲大漲的九璃貓打暈了過去。
這隻嗜血的怪獸,正是那隻看似溫順又可愛的九璃貓!
林承弈因爲被上凌真人叫去收拾論道場,晚上沒有過來,阿槿得了清淵帶來的消息也就沒有再等,早早的便休息,睡得迷迷糊糊之際,忽而感覺到近在咫尺的危險氣息,素來的機敏救了他一命,驚醒時側身險險避過脖子,卻遭那九璃貓一口咬在肩上。
那九璃貓哪還有半分白天時候的樣子,阿槿也終是明白了這靈獸纏上自己的原因,什麼與自己親近,不過是聞出了自己血液不同尋常,因此肖想起自己一身魔族精血而已!
也許它第一日夜裡確實是出於歉疚才爲自己手背上的傷口,可是在嚐出不同之後,只怕心思早就變了!
再如何通人性的靈獸,生於山野不經教化,自然也是獸性難馴,慾念比之人更加容易被勾出來。
自從第嘗過阿槿血液的味道,這畜生便算是食髓知味了。
阿槿看着地上如今不知道情況如何的清淵心中自責,若不是自己太沒有警覺了些,也不會連累他有此遭遇。
自己只顧着防範人心,卻忽視了這靈獸。
只覺得人心可怖,卻不曾想不知禮義爲何物的東西應當恩威並施,纔會讓它不敢生出多餘的。
林承弈明明就說過九璃貓不食葷腥,也說了他那夜放走它的時候它還沒有進階的跡象,自己卻沒有生出丁點的警覺來。
阿槿如今本就手腳脫力,被那怪獸一咬,身上的經脈不知爲何也傳來細密的刺痛,攪得他頭腦都是昏沉一片,更加難受。
他哪裡知道,一心信任的玄涯,在他體內中下了符咒。
如今擡手之間,都猶如千百根銀針直刺入肉裡一般,阿槿兀自咬牙忍着,冷冷瞪向那已經爬起來虎視眈眈的看着他的靈獸九璃貓,額上冷汗涔涔而下。
因着閉元丹藥效一天大過一天,他如今哪怕是使盡全力的一擊,也不過讓那九璃貓感覺到痛而已,分毫都傷不到他。
反而因此愈發激怒於他,那隻畜生低聲“啊嗚”叫喚着,彷彿是從喉嚨裡滾出來的聲音,死死盯着阿槿。
阿槿肩頭被它咬出的傷口不停往外滲着血,小小的手掌根本阻攔不住,猩紅的血液從指縫間汩汩流出,九璃貓看着,的伸出舌頭了脣角,一步一步慢慢向阿槿逼近。
當真是枉費自己這兩日對它這麼好!
阿槿咬牙,那怪物又撲了過來,夾帶的風帶得桌上的燭火都狠狠竄動了下如今的樣子雖然看着笨拙,但是卻絲毫沒有影響它敏捷的身手,阿槿身子沉重,閃躲不及,只能矮身一撐桌子,就地滾開躲開這一擊。
卻不防那怪獸的尾巴從桌下倏忽掃過來,肩上的傷加上符咒與閉元丹的制約,一番纏鬥的阿槿再無餘力,被那尾巴瞬間捲上了腰間。
纏住了阿槿的九璃貓大喜,猛地將尾巴收回,阿槿在地上被急速拖行,肩上的傷口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長長的血痕。
九璃貓一腳拍在阿槿胸口,沉重的力道壓得阿槿一滯,只覺得胸腔之內一股劇痛,許是肋骨已經斷了。
阿槿兀自咬牙忍着,嘴角卻依舊滲出一絲血跡。
九璃貓的看着無力抵抗的阿槿,眼中慢慢染上一點紅光。
阿槿噌然睜大了眼睛,這九璃貓如今,是妖化的徵兆!
若是因着這樣的慾念妖化了,便只會愈發兇殘。
劇痛襲向肩頭,阿槿忍不住一聲悶哼,這次不像是前幾次那般撕咬,而是狠狠的,咬住肩頭不放,小刀似的牙齒鑽進骨子裡,毫不留情的撕肉取血,阿槿有些慶幸因爲肩頭血跡的吸引這怪獸沒有咬向脖頸。
房門忽然傳來敲門聲,正低頭享受鮮血美宴的怪獸警覺的擡起頭看了一眼,而後低吼一聲,眼中顯出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