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迅速衝出去的時候,雲中子的半身精血,已經全數灑在了屋中孤零零的那張檀木桌上,雲中子的嘴角依舊掛着詭異的笑意,可是眼眸卻早已經失去了光澤。
此命休矣,雲虛自然也不會再在他身上停留,約莫是撤到了瞳慕身邊。
那張被鮮血浸透的檀木桌忽而冒出赤紅的光芒,三人皆是一駭,阿塔皺眉說道:“這是陣眼!”
難怪這房中獨獨留下了這張桌子。
並不是陣法藏在這房中,而是整個房間都被雲中子做成了陣法,這張桌子的位置,正好是陣眼!
猩紅的液體迅速被木桌吸收殆盡,那張檀木桌此時此刻便好似一個化身吸血修羅的怪獸,被修士帶着靈力的精血滋養之後,周身的戾氣忽而暴漲,趴在其上的雲中子的屍體,也漸漸被那一絲一縷的紅色戾氣蠶食了去。
殘破的軀體睜着的眼珠子瞪着上空,格外駭人。
忽而暴漲的耀目的紅光將整個房間瞬間照亮,擎蒼一驚,低喝道:“退出去!”
而後閃身斷後,護着兩人一同飄身退出了陣法啓動的房間。
“尊上,這陣法吸收了精血重新啓動,只怕天道之力馬上便要失控了。”
“嗯,你與凰渃在此破陣,我回去幫玄涯!”
若是說最開始玄涯還能掌控天道之力兩個時辰,如今吸了精血之後的陣法重啓,戾氣遠比初時更重,此時站在院中,已經能夠感受到那方濃烈的濁氣撲面而來。
這樣的魔氣,勢必會激起天道之力的抗壓,那本便不屬於玄涯的力量,只怕瞬息之間便要脫離掌控了。
如今讓幾人擔心的,反而不是眼前的陣法了,而是天道的力量。
擎蒼擡頭看向林承弈房間的那個方向,那一方天空,已經被耀目的白色所包裹,天道的靈力,已經隱隱的想要掙脫什麼桎梏,直往這邊廂而來。
雲虛如今已經不管不顧,他不再想着控制玄天宗,他如今的處境,他只要能夠活下去而已,留得命在,其他的,往後再做謀算便是,自然也不可能管顧玄天宗上下的人命,因此纔會血祭了雲中子來重新啓動一被窩天道之力壓死的陣法。
這陣法重啓雖然在天道之力的壓制之下不可能有任何控制玄天宗的機會,可是卻能激發天道之力的無窮力量,而且魔氣滋生加速,自然天譴降下的時間,也會加快到來。
必須在它完全失控的時候,將它擋回去!
擎蒼咬了咬牙,擡手撫上胸口的銅鏡,今日清晨的沈蕭滿面擔憂的臉色浮現在眼前,讓他心中一哀。
沈蕭她也許,是預見了些什麼。
若是沈蕭在此,應當也會選擇這樣做的,畢竟沈蕭,是那樣口硬心軟的一個人,純粹乾淨。
擎蒼深吸了口氣,縱身往玄涯那處飛去。
這陣法啓動之後,便不用費心去尋了,又被天道之力壓制,以阿塔和凰渃兩人的實力,絕對可以將之破除。
擎蒼對此並不擔心。
飛身落定在玄涯身邊,雖然心中已經知道天道之力失控之後玄涯會很辛苦,但是落地瞧清的那一刻,卻還是心中一緊,有些被驚嚇到。
能讓擎蒼驚嚇到的事情,實在不多了。
這片地方已經卷起颶風,躁動的天道之力好似一隻困獸,不斷的想要掙脫玄涯的禁錮,衝撞着玄涯佈下的重重結界。
留在此地協助玄涯的震陽子與被阿塔打傷的上凌各自倒在地上,看樣子應當是昏迷了過去。
玄涯咬緊牙關立在陣中,重重結界彷彿一口大鉢,倒扣而下,將玄涯和那燥亂的天道之力颳起的颶風一同困在其中。
玄涯手中不斷結着擎蒼從未見過的印,不斷將那些四下衝撞的天道之力納入自己丹田。
就好似他最開始將天道之力借來之時一樣,只是這次的順序是反的。
地上陣法之內的符咒早已被燒燬殆盡,那片結界之內滿是符咒的灰燼,四處飛散。
如今的天道之力,已經無需藉助紙符做引了,自行不斷從地面溢出,那片地上的颶風越來越大,不斷將靈力往自己丹田內引的玄涯臉色已經蒼白一片,這樣下去,他又能夠撐多久。
天道之力源源不竭,玄涯此舉,無異於以命相搏。
便是舍了這條命,怕是也阻止不了。
“玄涯!”
擎蒼驚駭的叫出聲,玄涯面色痛苦,擡頭看向擎蒼的方向,“你……怎麼……回來了,我還能夠……再……再撐一會兒。”
玄涯一字一句,都是從齒縫間迸出,已經異常艱難。
豆大的汗珠從他額上不斷流下,可是饒是如此,他也沒有停下手中的法印。
擎蒼擡手在整個空間重新佈下一層厚實的結界,反覆加厚多次之後,才擡手破去了玄涯的結界。
玄涯終是再支撐不住,頹然跪倒在地,一手捂着自己的丹田,垂頭忍過一陣劇痛,才擡頭看向擎蒼,悲慼道:“擎蒼,你最不該來。”
他是天道最爲忌憚的存在,雖然天道肯讓步,不代表如今失控想要降下天譴的天道能夠任由擎蒼肆意妄爲多次挑釁。
因此若是擎蒼此時插手,反倒會變成天道的目標。
究竟會發生什麼,誰也無法預料。
擎蒼面色沉靜,只定然盯着除了玄涯結界之後又重新衝撞起自己佈下的結界的颶風,淡然道:“我知道。”
可是他必須來。
爲了阿槿和瞳慕,也爲了沈蕭。
若是沈蕭知道因爲他們的緣故而使玄天宗上下全部遭難,恐怕會整個人都崩潰。
“不是還有人在等你嗎?你怎麼可以這樣輕易就不顧自身。”
擎蒼淡淡一笑,反問道:“輕易嗎?玄天宗上下加上我兩個親眷之命,並不算輕,等我的那個人,也不會覺得她應當重過一切。”
“不,既然我是天道使者,自然也應當由我去收尾纔對,不可能讓你來……”
“你自襯還能夠控制住它?”
聽聞此言,玄涯抿緊雙脣,沒有再說什麼。
只是重重嘆息了一聲,天道的懲罰,若是擎蒼一人代受,莫說他有幾萬年的修爲,便是有幾百條命,怕是也無法抵擋。
擎蒼想要遏制天道之力幾乎不可能,便只有用命相抵了。
這件事,緣何會發展成如今這樣?
玄涯懊惱的抓緊身下的土地,若不是他自己還是太弱了些,這天道之力也不會如此快失控。
等到陣法破去之時,至少也能夠拖上一拖。
只是如今,便是想拖,也絕無可能了。
那衝撞結界的颶風似乎已經感受到了立在場中的擎蒼的氣息,呼嘯着向着擎蒼的方向捲來,颶風之中雷電隱隱,聲音仿若要將人耳膜刺破。
阿槿與瞳慕繞着山頭轉了數圈,幾乎將所有小道與路口都探了個遍,卻依然沒能得到任何有用的東西。
有些疲累的兩人隨意尋了個地方坐下,阿槿輕輕嘆了口氣,也不知道是累的還是愁的。
瞳慕擡手揉了揉他的頭,輕聲道:“不要想太多了。”
阿槿抿緊雙脣緩緩點了點頭,緊蹙的眉頭卻沒有絲毫放鬆。有些疲倦的仰面躺倒在地,山風沁涼,吹得人格外清醒。
“瞳慕哥哥,如果我們真的回不去了,該怎麼辦。”
帶着些許鼻音的少年輕輕說着,卻又迅速的擡手抹了下自己的臉,自顧自說道:“不會的,我們一定能夠找到回去的辦法,父親也不會放任我們不管的!”
“哈哈哈哈哈,你父親擎蒼?此刻怕是已經以身殉道了哈哈哈哈哈,可笑可笑啊,一個魔界尊主,竟然最後會爲了道修去送死。”
詭異的聲音忽而在兩人身邊響起,阿槿豁然起身,轉着圈環顧四周,並沒有任何旁人。
疑惑的轉頭看向瞳慕,“瞳慕哥哥,你有沒有覺得,方纔的聲音好耳熟!”
“雲、虛!”瞳慕咬牙道出這個名字,阿槿瞬間恍悟!
正是這個人的聲音!
瞳慕擡手將那個囚禁雲虛的白瓷瓶取出來,瓷瓶不斷震動着,幾欲脫出瞳慕的手,雲虛如今又吸食了不少雲中子的靈力,瞳慕已經有些制不住他了。
陰測測的聲音真切的從瓷瓶之內傳出:“小毛孩,你當你真的困得住我?自己入了我的空間卻不自知,你便在此處等死吧。擎蒼沒了,我看你如何脫困,哈哈哈哈哈。”
“你胡說!父親不會有事的!”
阿槿憤然咬牙,恨不得給那個瓷瓶一拳。
雲虛卻只冷笑,不過他的冷笑之聲尚未完全落下,天邊便豁然閃過一抹白光,直投入玄天宗之內。
瞳慕眉眼一跳,連忙撈起阿槿,身形迅速跟隨着那抹白光飛掠而去。
既然那抹流光能夠不受影響,那麼他們緊跟着它的方向,定然也能找到出去的地方。
雲虛似是察覺到這一點,驚訝的道了聲:“怎麼會!怎麼會有旁人進得來。”
那抹流光迅速消失在天際,宛如流星劃過,半點痕跡也不曾留,不過對於瞳慕來說,方纔的那個方向指引,便已經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