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這時候,曹昂、曹仁、司馬懿等人的心纔算是安定了下來。
先前司馬懿的策略雖然很是靠譜,堪稱妙計,可曹昂、曹仁,包括司馬懿本人在內,都有些忐忑不安,擔心左幕軍會有什麼奇謀妙想,從而打破自家的如意算盤。
可現在看來,左幕軍應該是黔驢技窮了。
曹昂等人這才如釋重負,雖然成都城中上至豪族,下至百姓,盡皆都是怨聲載道,可這與曹軍又有什麼關係呢?
我幫你拆遷,爲你搬家,與你無關。
作爲東漢末年第一拆遷公司,曹氏幹這行已經有好些年了,不論是經驗,還是素養都是極其豐富,戰績可查,從徐州到兗州,無人不知,無人不曉。
益州地處偏遠,不知中原故事,今天,曹昂就來幫蜀中百姓瞭解一下時事。
在發現左幕軍束手無策之後,曹軍再度加快了動作,同時挑唆劉璋宣佈成都戒嚴,實施宵禁,並派出大量曹軍骨幹盯住了城中各大豪族。
左幕軍勢大,勾連地方豪強,裡應外合,夜襲奪城的戰例可是舉不勝數。
曹氏本身就是夜襲的高手,對此自然不會大意。
如今城中一百多萬石的糧食已經轉運走了八成,另有數十萬石的軍械甲冑、兵杖旗幟,金鼓鐵器、車駕布帛,井鹽蜀錦、珍寶玩物、霜糖雪鹽等等諸多物資也已經運走了大半。剩下的數量雖然還有數十萬石之多,但已經屬於可以放棄的代價了。
在與曹仁、司馬懿和楊修進行了商議之後,曹昂重新開始調度起來。
首先,郫縣、灌地、繁縣三地的駐軍不動,而且還要繼續增調兵力。
如今聯軍的大部分糧草輜重都已經轉運到了灌縣,此地爲後勤重中之重,務必要做到萬無一失。
與之相對應的則是新都,王雙所部被調走,前往灌地增援,並回歸曹仁建制,同時,黃權所部的四千人則被派出接防新都。
原本新都是交通要隘,是連通成都和雒城之間的重鎮,掌控着金牛道大道,本來是聯軍東撤的最佳通道。
只可惜如今雒城被奪,金牛道已斷,逼迫聯軍不得不北上從灌地繞路,而且天府河和金水河的匯聚點又都在灌地,這裡自然也就成了聯軍新的物資聚集地。
新都城反而變得不重要了起來,成爲了次要地區。
等到灌地的物資完全轉運至繁城後,新都就會徹底失去守備的必要。屆時,這裡距離成都太近,距離繁城較遠,反而會成爲危險的突出部了。
曹軍這大半個月以來,從成都運走了百萬石的物資,其中半數囤積在了灌地,剩下的半數中,七成在繁城,三成在什邡。這個速度可謂是相當之快了,即便曹昂等人心急似火,卻也對此挑不出毛病來了。
在調整完兵力部署後,曹純爲主將,領曹休、李良所部,共計步騎一萬一千人,下轄繁城縣和什邡縣兩座城池。
其中李良乃是李整部下,領一千李家族兵、一千漢中郡兵以及一千漢中教兵,合計三千兵馬進駐什邡縣,他們的目的是謹守城市,嚴防雒城左幕軍偷襲得手。
如今曹軍對雒城的左幕軍兵力也已經有所瞭解,有四千曹純部騎軍,加上屯駐繁城的曹休領本部四千人馬(從益州兵馬中挑選精銳整補)在側翼威脅,雒城守軍很難向什邡和綿竹擴張。
畢竟此刻雙方的戰線犬牙交錯,呂蒙、孫策、全琮攻佔雒城,威脅到了聯軍柔軟的腹部,可同樣,這也意味着他們此刻也正深陷敵軍重圍之中。
曹純所部的主要任務,便是負責繼續向綿竹轉運物資,最終將所有物資轉運至涪城。
與之相對應的,則是灌地的曹仁本部,領牛金、王雙兩部人馬,另有張繡所部三千騎軍,合計一萬五千人。
他們的任務就是守護聯軍糧草輜重,並在此處由水轉路,將物資從船上卸載下來之後,轉以大車、獨輪車、馬騾等運輸手段,輸送向繁城。
剩下所有兵馬依舊龜縮在成都城內抵禦左幕軍,爲北面轉運物資爭取時間。
以司馬懿和楊修計算,最遲再有一週時間,聯軍便可以隨時撤離成都了,屆時糧食、軍械、甲冑、油料這些重要的戰備物資,以及一些輕便的財貨布帛也都已經悉數運走了。剩下的主要是數萬石陳糧、數十萬石秸稈稻草、木材、壘石、陶土器皿等等物資,都是一些笨重且價值不高,或戰備需求很低的物品。
對於曹軍的調度,劉封以及左幕軍上下依舊保持着原有的騷擾力度,只是不再冒險,尤其是孫策所部的騎軍,更是縮回了雒城城中休整。
時間過的很快,轉眼之間,又是十天過去了。
進入五月中旬之後,成都城中的絕大部分的戰備物資都已經運送的七七八八了,剩下的也都是能夠隨時放棄的次要部分。
只是眼見左幕軍遲遲沒有主動進攻成都的跡象,曹昂等人也就耐着性子繼續轉運。只要有成都在手,就能遏制左幕軍主力北上,如此一來,北面的轉運就會更安全快速。如果有可能的話,曹昂恨不能將所有東西都打包帶走,直到物資全部送抵涪城之後再撤出成都。
這十天時間裡,不僅僅是又從成都運走了小二十萬石的物資,同時也讓大量的物資運繼續向東轉運。
不過司馬懿卻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正想要去找曹昂時,恰好遇到了曹昂派來請他的人。
司馬懿心中一沉,等見到曹昂時,發現對方臉色很是難看,而身邊只有楊修一人,曹仁昨日返回灌地去了,不在成都城中。
一看見司馬懿,曹昂頓時眼前一亮,趕緊將手中帛書遞給對方:“仲達,涪城被圍,左幕軍可能也增兵了。”
司馬懿面色沉穩,悄悄鬆了口氣。
涪城被圍在他看來,是遲早的事情。
左幕軍如今有兵力上的優勢,不在成都附近動手,那勢必就會在涪、梓一線出手了。要是左幕軍當真引而不發,那司馬懿反而會更加憂心了。
眼下左幕軍對涪城動手,威脅聯軍如今最優的根據地,看起來是一個噩耗,可實際上卻讓司馬懿放下了心來,只是這話卻不能對曹昂說。
“仲達,據李整來信,圍城左幕軍數量多達兩萬,而且下營之後,便大舉砍伐木材,打造器械,看來是不打算圍城了。”
曹昂神情凝重,間中閃過一絲焦慮。涪城之中本有八千李整部曲,外加數千漢中郡兵和教兵。
因爲李典在梓潼尤能堅持,而城外的賀齊所部也遲遲沒有發動猛攻,故而李整不但沒有出兵爲李典解圍,反而還抽調了兩千部曲和兩千漢中郡兵、教兵,分別增援綿竹和什邡,如今城中兵力已不足萬人。
這話聽起來似乎有些可笑,萬人守城,竟然還會害怕兩萬人攻城。
李整可不是庸將,其能力不在李典之下,武力更要比李典還要強出一籌。
麾下士卒又是追隨李家多年的心腹部曲,還有涪城這樣的大城可依,怎麼看都應該是固若金湯纔對。
可誰讓城外攻城的是左幕軍呢?
配重投石機的名聲已經經蜀軍擴散至曹軍之中,曹軍對此頗爲警惕。況且涪城城中真正戰力較強的只有六千李整本部,漢中軍的戰力當真是不敢過多倚重。
“將軍,當速遣騎軍往援。”
楊修有些急不可耐道:“涪城絕不能失,將軍當速做決斷。”
雒城失守之後,涪城已經是聯軍手中除了成都以外第一大城了,而且在成都註定要放棄的情況下,涪城不但距離梓潼很近,本身也是大城,能夠囤積大量物資和兵馬,曹軍高級將領一致公認最適合堅守的地方。
如果涪城丟了,那曹軍將會面臨極爲艱難的局面,要麼死守綿竹至繁城一線,要麼就乾脆死守成都。
可不論這兩個決定選哪一個,都將遠離蜀中西北通道,距離曹操親率的解圍之師要遠上四、五百里地。
尋常情況下,這四、五百里地都得走上十天半個月,更何況眼下還是戰時?
況且局勢此消彼長,若是聯軍主力能夠成功帶着豐厚的物資抵達涪城和梓潼,不但自身有了堅強依託,還能出兵威脅劍閣後路。
要知道同劍閣比起來,葭萌、天雄真稱不上什麼險要了。
屆時,曹操就只需要突破葭萌、天雄兩地,甚至都不用面對劍門關,就能打通和曹昂之間的聯繫。反過來,若是丟了涪城,那即便能死守綿竹,那曹操也大概率不可能救得了他們了。
“德祖稍安勿躁。”
相較於楊修的焦急,曹昂卻反而冷靜了下來,再度詢問起司馬懿的意見來。
司馬懿仔細思考了片刻,這才從容開口道:“將軍,此時當退,不可再繼續眷戀於成都之中了。”
曹昂聽罷,緩緩吐出一口濁氣:“仲達所言甚是。”
見曹昂同意自己的看法,司馬懿精神大振:“將軍,城中諸軍早已做好準備,隨時可以撤離成,以懿之見,可命子孝將軍分王雙之兵前往繁城接防,以子和、文烈二位將軍率部馳援涪城。”
緊接着,司馬懿又進言道:“成都城中當留數千可用之兵殿後,焚燒遺棄物資,而主力則儘快北上。待成都主力抵達灌地之後,可放棄郫縣,新都,收縮集結兵力於灌、繁一線。”
曹昂取來地圖仔細觀看了半晌,終於重重點頭,將司馬懿的進言照單全收。
不過末了,他想起一事,詢問道:“仲達,那留下殿後之人,汝可有人舉薦?”
對此,司馬懿早有成竹在胸,當即請纓道:“懿願爲將軍分憂!”
“什麼,仲達你要親自留下?”
曹昂一聽,登時急了,當即連連搖頭:“不妥,不妥,這如何使得。”
一旁的楊修將這一幕看在眼裡,心中五味雜陳。
曹昂對司馬懿的器重和信任實在是讓他心生豔羨,可他也明白,司馬懿的軍略才能也的的確確遠在自己之上。
猶豫了一下之後,楊修也主動開口勸說道:“仲達,我軍撤離之後,成都空虛,已是險境,則一良將殿後即可,君又何必冒險呢?”
司馬懿卻是正色道:“將軍、德祖有所不知,我非是不明白這些,而是焚燬物資一事,乃我親自策劃,倉促之下轉交他人,必不能安然施行,恐生變故。此事極爲重要,我軍已在蜀中成孤勢,又爲左幕軍追趕,若不能讓成都爲我等阻住左幕軍腳步,恐怕東撤途中折損不小。”
曹昂、楊修眼神複雜,司馬懿所說的話他們自然都明白。
從一開始,司馬懿就強調了轉運物資乃是一舉兩得的計策,不僅僅是爲了增加己方堅持的時間和資本,同時也是企圖以此來削弱左幕軍,最少要拖住左幕軍的腳步。
若是做不到這一點,那麼聯軍的處境還是相當危險的。可別忘了對於撤離成都這件事情,蜀軍上下可都是相當惱恨的。
即便有劉璋在手,曹昂也不敢擔保蜀軍中沒有人會反水背叛。
曹昂雖然捨不得讓司馬懿置身險境之中,可正如對方所說的那樣,殿後的事情還真沒法交給別人掌總。
沉默了許久的曹昂最終還是點頭同意了司馬懿的進言,只是曹昂緊接着握住司馬懿的手,言辭懇切道:“累君涉險,乃我之過,只恨昂無能……”
說到這裡,曹昂幾乎聲淚俱下,司馬懿、楊修受其感染,也是雙目通紅。
又過了片刻後,曹昂收拾情緒,這才繼續說道:“史公劉乃我父門客,素來忠勇堅毅,有任事之才,其部久經訓練,深服其德,可爲君之臂助。除此以外,我再留親衛兩百騎,專司護衛仲達安全,另再留一千親兵,成都水軍一千,小船五百條,以助君等成事。”
司馬懿滿臉感激之色,當即大禮下拜,想要拜謝曹昂,卻被後者一把抓住,攔阻道:“仲達,須知我在灌地候君,事成則罷,事若有變,當以保全自身爲重,須記得我在灌地侯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