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翼話說到一半時。馬努爾已送完人回來,聽高翼與金道麟談得正熱烈,他沒有插話,抄手站在一旁聽着,等聽到這兒,他肥手一拍,讚歎道:“睿智的陛下,正該如此啊。卉公主兒子的血脈裡流動的是二分之一高句麗王室的血,當然具有王位繼承權。陛下姓高,高句麗王也姓高,卉公主的孩子繼承高句麗王位,連姓都不用改,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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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避免戰爭最好的方法,倭國的征服者、尊敬的金道麟將軍,請一定說服高句麗王,如此一來,近在咫尺的兩國就能和睦相處,並肩攜手,一起對付強敵。”
金道麟心跳得厲害。是呀,高卉之子若成了一名高句麗藩王,那高句麗就不用擔心遼東不足的吞併。重要的是,高句麗還可以不戰而收復丸都。以高翼的治國之能,他定會將兒子的封地料理的繁榮無比,這將成爲高句麗崛起的曙光。
行!怎麼不行?太子尚在,卉公主之子終生也只能做一個藩王,但他管轄的那塊封地,將成爲高句麗的兵庫、錢袋與糧倉,做到這一切,高句麗不用花一個錢。
這簡直是白送的恩情。
“臣,尊旨,此前高句麗,不達成漢王意願決不甘休”,金道麟珍重地向高翼彎下腰。
其實,在中國歷史上,要說最接近封建,還數晉朝。晉武帝司馬炎以裴秀原來的設計行“五等封建之旨”,後來當“feudalsystem”這個詞傳入中國時,我們就是根據“五等封建之旨”將這個詞譯爲“封建”。這就是“封建”一詞的由來。
所謂“五等封建之旨”,細說起來很繁瑣,但其實這就是“公侯伯子男”五級爵位下的封邑制,這個體制流傳到日本,就成了日本的“幕藩”和“大名”制度。嚴格的說,現在的會稽王司馬昱,也就相當於後來日本的“幕府將軍”,而桓溫則相當於一個強蕃。
正是在這種社會體制下,高翼推行的五級封爵制下的“徹底封建”,纔沒有受到絲毫抵制便得以推行。這種封建最接近歐洲同時期的封建制,但它缺少兩項法律支持,使“feudalsystem”有名無實——這就是物權法與長子繼承法。
晉朝甫行封建,就將各王調來調去,從這裡我們就可以看到其封建有名無實。由於整個國家只有一個人有產權,爲了保護自己的勞動所得,各級藩王免不了想做那“第一人”。而繼承法恰好規定,人人有權父輩的勞動成果,所以就有了“八王之亂”。
所謂“人人有權父輩的勞動成果”,這就是漢武帝接受主父偃意見而實行的“推恩令”——子孫後代都有繼承父王領地的權利,所以領地被無限分割,以此消弱藩王的實力。但他們沒想到的是,將推恩令的外延擴展,也意味着每個藩王享有皇位有繼承權,也具備了法律基礎。
日本當時也沒有物權法與繼承法,但日本有“習慣法”,他們習慣不剝奪別人的財產,所以製做“透光鏡”的會稽匠師才能把他的技藝至21歲世紀。日本也沒有“推恩令”,父輩的爵位和財產還採用“萬惡的”、最原始的“長子繼承法”,所以他們把“幕藩”和“大名”制度傳承了1500年,社會也因此穩定了1500年。而晉代推出的“五等封建”竟沒有給予中國社會30年穩定的時間。
爲什麼這項神奇的制度經儒生一加工,神奇便成爲腐朽,成了禍害之源?
若是中國有1500年穩定發展的時間,歷史會成爲什麼樣子?
1500年時光,這意味着:自晉以後,中國再無大規模戰亂。
以殘破的魏晉文化底蘊能孕育出璀璨的盛唐文明,若魏晉不殘破,我們的文明該是什麼樣子?
若是中國也能推行這一“萬惡”制度的原始版,光想一想就令人激動!
高翼正是根據“推恩令”,要求高卉之子享有王位繼承權,並要求享有封地。這對漢化嚴重的高句麗壓根不是問題,相反,還具有莫大的好處。金道麟可以想象到,當自己在朝中提出這方案後,一定會得到許多忠臣的擁護。所以他欣然相應。
事實也是這樣,經過金道麟一番遊說,高卉的孩子連細胞狀態都不是,就一舉成爲了漢國、高句麗兩國第一名“共同公爵”,並享受到高句麗最大的封地。
不過,馬努爾所理解的“王位繼承權”與金道麟的理解是不相同的,馬努爾理解的意思是:王位是不能分割的,但看誰有權繼承。金道麟乃至後來的高句麗君臣則理解爲:藩王,通常意義上的“中國式封王”。這就造成了高翼對高句麗的“事實分割”,從此,高句麗再度分裂成南北兩個國家。
金道麟興沖沖地告辭而去,對於他來說,第三場戰爭對象已不需再問——除了燕國還有什麼?但馬努爾不瞭解國情,他還有要問:“陛下,我聽說還有一場戰爭要打,既然我們的主攻方向已經用和平手段解決,那麼,請您告訴您的外交官,我們下一個目標是誰?”
高翼看了看陰影后的王祥,答:“契丹。”
“不是燕國……不過,我贊同”,馬努爾立刻響應:“我們決不能放任攻擊者離開,否則的話,我們會像大草原上孤獨的病羊,被羣起的狼羣圍住撕咬,直至屍骨無存。”
跟馬努爾說話就這點好,沒有所謂“兵者,國之大焉,……,不可不察”的勸諫,也沒有什麼“輕啓邊禍”,“擅動刀兵”的指責,他理解“以牙還牙,以血換血”的生存之道。
“不過,這只是戰爭的其中一個理由”,高翼補充說:“你的副手,外交官陳浩目前在契丹,而且正在攻擊過我們的契丹一部中,不過,他打的旗號是幫助契丹崛起。
那一部契丹撤退後,缺衣少食,頻頻受到其他部落的攻擊,陳浩希望我們幫助他,讓他在契丹部站穩腳跟。我決定,懲罰契丹的入侵,主攻方向選在遼北平原。出鐵嶺往北攻擊,掃清遼北。不會說漢語的,都是我們的敵人。若有可能,我還會將兵鋒深入嫩江平原,在那裡建立一個前哨基地。
而後,我會在遼北留下部分輜重,然後給陳浩傳消息,讓他取走那部分輜重以補給他所在的部族,今後……”
高翼才說到這兒,馬努爾立刻打斷了高翼的話:“陛下,不能這麼做,無論任何情況下,都不能給別人留下:我們的財產可以任意被侵佔的印象。即使是戰略,也不行。因爲部族無法分辨,他們只會知道,我們的財產有時可以任意取用,有時不能。
這是鼓勵他們冒險。不,我們的財產在任何時候,都是不容侵犯的。這是鐵律,這是盧比孔河,決不能隨意跨越。”
不等高翼反應,王祥在黑影中幽幽地說:“擅改計劃,陳浩那邊,恐怕不好交待。”
高翼緩緩地回答:“馬努爾說得對,是我失誤了。我們不能犧牲律法的尊嚴,連換取契丹的覆滅。契丹,它不值我們的律法……馬努爾,你認爲該如何處置?”
“交易”,馬努爾回答:“陛下,自從人類發明貨幣以後,世界上一切難題都有了同一個衡量標準。契丹想獲得我們的資助,它就必須拿出同等價值的東西交易。他沒有糧食,可以用戰馬、戰刀交換;沒有戰馬戰刀,可以用士兵交換。
陛下,流別人的血,總好過流自己的血。我們的軍隊初次進入遼北,我們需要嚮導,需要熟悉地形的戰士。陛下,讓他們出人,不帶鎧甲、不帶戰馬、不帶糧食,哪怕他們空着手來,我們也接納。
武裝他們,發給他們糧食,發給他們軍餉,但要他們聽我們的指揮,爲我們流血。收購他們的戰利品——全部收購,准許他們購買任何所需要的東西,讓他們親戚能夠吃得飽,能夠有力氣鄙視那些頑固者。讓這些傾向我們的人,能以爲我們流血爲榮。
陛下,錢不夠,讓他們去搶,用我們的刀槍,用自己的血,去削弱我們的敵人。他們流的每一磅鮮血,都能換來對我們的仰慕,對敵人的仇恨,以及草原上不斷的仇殺。我們的敵人將一天天削弱下去,而他們的戰利品卻沒有壯大自己,這一些,我們只需付出幾個金幣。
陛下,請你打開金庫,讓你的金子流向草原,讓我們的鮮血流淌在自己血管裡,讓我們的敵人倒在我們的金幣上。然後,您的榮光將照耀整個草原,那些金幣還是您的,因爲草原是您的土地,您的臣民將替您保管金幣,並用它來向您納稅。”
馬努爾有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羅馬已這樣做了一千年,阿克蘇姆帝國、波斯帝國、印度笈多帝國都是這樣配合武力擴張的。不過,這種說法連高翼聽了都很新鮮。
“全部收購戰利品,好啊,別給他們任何壯大的機會,別吝惜錢財,讓心向漢國,仰慕漢國文化,願意替漢國流血的人,變成富足的上層力量。那麼,推行儒化會更加順利。數百年後,契丹都成了一羣溫文爾雅、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儒士,還任勞任怨,她怎能在危脅漢民?”高翼嘟囔道。
這是投資,這正是“萬惡”的投資學理論,把自己的金幣投下去,換來的利息將在數百年的時間裡,細水長流地進入國庫,成爲永久的投資收益。
王祥自陰影中走出來,簡短地回答:“可行!”
高翼順坡下驢:“你負責跟陳浩解釋。對了,就假裝我們不知道這部契丹也參與了侵略,告訴他們,這是懲罰之戰,讓他們表達對我們的友善,指明那些攻擊我的人,我會給與他們相應的……不妥,很不妥。”
馬努爾附和說:“當我們展示了武力,那些部族就會恐慌,他們會擔心遲早我們能知道他們也是攻擊者,所以……”
“所以,他們很可能在最後關頭倒戈一擊,把我們出賣”,高翼接過話頭,繼續說:“可是,不懲罰侵略者,又違揹我們的宗旨,這又成了你說得‘鼓勵冒險’。”
“有條件原諒,陛下,您應該展示您的寬容”,馬努爾俯身鞠躬,建議說:“我們首先攻擊的目標,正應該是這支部族,在陳外交官的配合下,我們很容易把他們逼上絕路,然後,您可以降下您的震怒,要求他們自己按‘十一抽殺律’懲罰入侵者。
做出侵略決定的是部族酋長,但他們決不會殺了自己,所以,他們只會尋找替罪羔羊。
一個不敢承擔責任的領袖,從此不再被人民信任,只有依靠您的慈悲才能生存,你隨時可以抽走他腳下的木梯,讓他粉身碎骨;而一個失去領袖的部族,就沒有了靈魂,您的光輝將取而代之,成爲他們新的信仰。您的旨意,就是他們的命令。
陛下,骰子已經擲下,請您下令吧。”
高翼拍着大腿,連聲說:“馬努爾,我本以爲我就夠壞的了,沒想到你比我還壞;我本以爲就我像個商人,沒想到你比我還像;奸詐、狡猾、狠毒……哈哈,這些字眼用來誇你,實不爲過。行,就這樣通知陳浩配合,告訴陳浩,掃蕩完遼北,我准許他們部族在遼北平原牧馬,替我看守北方門戶。”
王祥應了聲“諾”,而後小心翼翼地問:“主公,燕國怎麼辦?我國主力盡出,萬一燕國乘勢攻我,我們國內空虛……你看,是不是命令警察戒備,或者轉入戰備狀態。”
“警察……”,高翼沉吟片刻,說:“馬努爾今天教了我一招,就是嚴格遵守規則。警察的職責只能限定在維護治安上,叫未經訓練的他們上陣,那是對他們的屠殺,也是對律法的踐踏。不,警察安守崗位。
至於燕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