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這裡還不是正式的街市。你們到此才把秦淮河走了一半。在朱雀橋之北,那是專門的鹽市,朱雀橋之南,是西市。沿秦淮河再往裡走,纔是真正的秦淮河精華,秦淮河百業肆就在裡面。南岸百業肆後面,那是烏衣巷,是晉國貴族居住的地方。”
秦淮河、朱雀橋、烏衣巷……聽着這些名傳千古的名字,高翼不由得心馳神往。原來,這條河就是名傳千古的秦淮河。就是“煙籠寒水月籠沙,夜泊秦淮近酒家。商女不知亡國恨,隔江猶唱後庭花。”的秦淮河;就是“六朝金粉,十里秦淮”,的秦淮河,就是那“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王謝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的朱雀橋與烏衣巷。
秦淮河,這不是意味着香歌豔舞、槳聲燈影,以及美好的夜生活……
高翼壓抑住激動,斜眼看看黃朝宗,鼻子裡哼了一聲:“瞧,你還是個南人呢。對京師竟沒有一個胡人瞭解……我鄙視你!”
黃朝宗面紅耳赤,卻又無力辯解。
高翼轉向畢方舟,也不給他解釋機會,便下令道:“好,我僱你了。宇文虎,你領他的族人上船,暫且把他們安頓在船上。回頭我們要在這裡買片土地蓋倉庫,等房子蓋好……你現在不已經是我的僱員了麼,你的家眷當然可以住我的倉庫。好了,你的事情解決了,現在帶我們四處轉轉,先領我們去鹽市。”
宇文虎吆喝一聲,畢方舟的族人猶豫地看着他,高翼不給他半點後悔的機會,一把拽住他衣袖埋頭向鹽市走。緊急之間,畢方舟考慮到這也算是最好的安排,他匆匆地向身後揮揮手,示意族人服從,而後,被高翼拽着,一路狼奔豕突地來到鹽市。
“你需要先找到市長”,鹽市口邊,畢方舟向東張西望的高翼解釋道:“只有在市長那裡納了稅,憑市長給的稅單你才能入市交易,你現在就想與人交易,商人們不會和你打交道的。”
“市長,南京市市長麼?我在晉朝耶,我在晉朝與人交易,與南京市市長有什麼關係?”高翼不解地問。
畢方舟嘆了口氣,眼前這人顯然是個葫蘆,完好無損的葫蘆——一竅不通。
“京師三市(鬥場市尚未出現),都有官府設立的官員管轄,大體可分爲市令、市丞、市吏三個級別。市令或稱市魁、市長,也稱司市下大夫”,畢方舟勉強解釋道。
高翼偏着頭,一言不發地看了畢方舟許久,突然問:“你來着多久了!”
“三年了!”,畢方舟一聲嘆息。
“來着做什麼?”
“我是來探路的,或許,我能給族人尋片立足之地!”
“你脖子上掛的是什麼?”高翼觀察到對方脖頸裡露出一小截金屬鏈,隱隱約約,他已經猜到了對方的身份。
畢方舟二話不說,自脖子裡拽出金屬鏈。果然,那是一個十字架。
“天主教?”高翼再問。
“咦——”畢方舟長長一聲嘆息,半是輕鬆半是感懷。“你竟然知道天主!”他回答。
高翼看到這個十字架,第一個想法就是——這還是原來的時空嗎?
按照正常的歷史,最先傳入中國的唯一神教是景教。它是基督教的一個教派,應該在100年後才能誕生,當時景教教派的大主教因崇拜與祭奠祖先等等觀念,被正統基督教派斥爲異端,遭受火刑迫害,他的信徒隨後逃亡東方,最終進入中國,景教成純正的中國流基督教。
由於一代雄主唐太宗信仰景教,景教在唐朝初年大興。唐高宗時曾達到寺滿百城的興盛階段。但是到了公元845年,唐武宗下詔毀天下寺4600座,景教在中原趨於泯滅,景教徒開始向西遷徙。
當時中國西域對宗教信仰很寬容,隨即西域成爲景教傳播的中心。慢慢地,景教的信仰擴展到了遼東,元代有許多蒙古貴族也信仰景教。元代之後,景教逐漸退出了歷史舞臺。
高翼在後世曾與友人慨嘆員工信仰缺失,有個友人談及到景教。認爲景教與印度佛教同傳入中國,但印度佛教(多神教)最後成爲中國傳統文化的一部分,而崇拜單一神靈的中國式基督教——景教最後消失,不能不說是我們民族的遺憾。
因爲,唯一神教更容易培養唯一忠誠,併產生團隊意識與協作觀念。恰好可以改造我們民族性中的“一箇中國人是條龍,三個中國人是條蟲”的內鬥惡癖。
可是,唯一神教在晉代就出現在中原……雖然,在基督教的傳教史中曾有過這樣的記載,但由於沒有考古學證據支持,後世的人們從來不相信這段記錄。
它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呢?它應該在100年後纔出現的呀?
“伏爾泰說過:沒有神靈,我們就造出一個神靈。他的這段話開創了一個時代——文藝復興時代。因爲信仰意味着道德律”,高翼說:“我才見過幾名中理國的基督徒,他叫馬努爾。
我認爲任何一種宗教都有其存在的原因,所以你不用在我眼前掩飾。現在,你給我打起精神來,找到那位市長,告訴他我有4船鹽需要入市交易,最好現在完稅。”
畢方舟抖起精神,響亮地答聲是,又建議說:“大人,我的族人中有一個叫畢桐的,他長相與漢人相差無幾,一直以來,我們都是通過他與商人交易。大人不如把他喊回來,把鹽市的事情交給他處理,我來繼續領着大人逛街。”
“有道理……”畢方舟解決了困擾他的問題。這些小事,高翼完全不必親力親爲,還是看看秦淮花月吧。他連忙吩咐:“宇文豹,你去領回畢桐,然後與宇文虎一起保護他,直到把我們的鹽賣掉。高豺,你也回去一趟,看看有沒有閒着的士兵,讓他們帶上肥皂與鎧甲、兵器、彩布,等會逛完了秦淮大市,我們去東市看看。”
520噸,高翼兩大一中七小總共十艘船,共拉來了520噸高鈉海鹽。這些海鹽不同於當地售賣的粗鹽,全是梯田曬鹽法制出的細鹽。爲了防潮,這些海鹽都裝入特製的木桶裡。在這個不注重商品包裝的晉代,用製作精良的木桶盛裝的三山海鹽頃刻間便打響了品牌。
中國是在公元425年開始徵收鹽稅的,漢代,鹽鐵專賣法時斷時開,到了東晉朝廷南逃後,對地方控制力減弱。當初,南遷後的第一任丞相王導,曾講吳語以拉攏南方士族。現在,晉朝廷雖然還執行鹽鐵專賣,但當時,晉朝流行的銅錢都是南方士族私鑄的沈郎五銖錢。可想而知,鹽鐵專賣法的執行力度。更何況,高翼此前還跟皇帝打過招呼。
這時的建康,一斤鹽賣120文錢。晉代的一斤合222.73克,而宇文虎宇文豹本是奴隸,大字不識的兩人壓根不知道三山漢國度量衡與晉朝度量衡的區別。畢桐知道,但他初來乍到不清楚該不該解釋度量衡的差別。於是,他們一夥人懵懵懂懂以每漢斤(公斤)100文錢的價格大量拋售三山精細海鹽。整桶購買(200公斤)還免費奉送木桶。造成的結果是:在這一天清晨,當高翼還在閒逛東市(宮市)時,大晉朝都城的鹽市崩盤了。
在此間間,也曾有數名鹽商想聯手吞下畢桐售賣的三山海鹽,以維護正常的市場價格。但畢桐來者不拒,一眨眼功夫便拋售出海量的鹽貨,鹽商們吃了又吃,竹格港碼頭的船上士兵們卸了一桶又一通鹽,畢桐則高興地拋了又拋。
鹽商們也曾想武力威脅,但宇文虎宇文豹帶領的一什三山士兵不是吃素的。最後,鹽商們只得以四棟房屋兩座庫房外加部分金錢補償爲代價,吃下了這筆總值達數千萬錢的海鹽。此時,大晉朝的鹽價已跌到了每晉斤35文錢,跌去近7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