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載:京師四市。其中建康大市爲孫權所立;建康東市,也在同時設立;建康北市爲西晉永安元年(公元304年)設立;秣陵鬥場市,是隆安二年(398)由於宮人們常在此交易而自發成市。在建康東華門外有一土臺高三丈,土臺上還有兩間屋子,這就是旗亭。
每日清晨,旗亭擂響鼓,建康四市中的大市與東市同時開市,商賈們可以進入這兩個市場進行交易。中午時分,旗亭再度擂響鼓,作爲朝廷官市的東市開始閉市。起初,大市的交易也同時停止,但由於建康商業不斷髮展,大市貨流量越來越大,參加交易的不乏遠道而來者,他們可能無法當日返回,也可能當天的市日並未完成交易。而後,旗亭中午的鼓聲不再管束大市。
旗亭中午擂鼓,意味着東市關閉,同時也意味着北市開市。
東郊多皇族,其中尚有一座皇室園林——雀湖。宮廷貴族採購貨物都在此進行,交易活動往往在中午達到頂峰,故又稱爲日市。而大市也就是高翼現在閒蕩的地方,整整一條河道兩邊都佈滿了列肆,來往者摩肩接踵,側肩爭門而入。
高翼眼見沿途經過了無數的橋,前方有出現一座橋,橋上貫通着一條筆直的、路況好的令人咂舌的大道,但那大道卻人蹤絕跡,似乎已走到了市場盡頭。身邊人來人往的商賈無一人與他搭訕,使他對這裡的情況完全摸不着頭腦,忐忑之下,他揪住一名過路人,指點着遠處那座橋、那座筆直的大路問:“此爲何地?”
那人掙了一下未能掙脫高翼的手,但這番掙扎表現的大力卻令高翼心裡一動,他緊抓住對方的衣襟不放,轉臉打量起對方來。
此人皮膚白淨,不,應該說他帶着一種類似於白化病般的蒼白,眼珠的色素也極淡,甚至有點像貓的眼珠,微微帶點藍色。高翼抓他時,目光全在遠處的橋上,只覺得對方格外適合揪住不放,現在細細一觀察,高翼才察覺自己當初爲何有這感覺——他是個高個子,與高翼相差無幾的高個,所以在高翼潛意識裡才覺得對方順眼,適合抓住衣襟問話。
不經意之間,高翼的眼睛落在了對方的鬢角上,他帽子下透出的數根寥寥的頭髮顏色極怪異,黑色裡透着金黃,但黑色似乎僅浮在髮絲的表面,像是染出來的顏色。
正打量着,一羣類似打扮的人提着大包小包圍了上來,他們也不說話,只虎視眈眈地看着高翼,直至高翼訕訕地放開手。
“羯人?昭武九國人?大秦商人?”,高翼連用鮮卑語,高句麗語詢問。現在的中原,只有這幾個種族的人才是金髮碧眼的白人。
“呼”,那人長長地出了一口氣,立刻熱情地用鮮卑語回答:“啊哈,終於有人肯相信我不是羯人,我確實是昭武九族的畢國人,名叫畢方舟。可不管我怎麼向那些人解釋,他們也不信。先生,你知道,現在羯人與這個王國的關係緊張,可這兒與老百姓有什麼關係,他們竟將我和我族人趕出租住的房子,還把我們的行李全扔在街上……太讓人難堪了。先生,你能幫我個忙嗎?”
漢初,匈奴破月氏,迫其西遷,以河西昭武(今甘肅臨澤昭武,張掖附近)爲故地的月氏部落遂向西逃亡,進入中亞粟特地域(今錫爾河與阿姆河中游一帶),征服當地土著,形成九個城邦國。他們以國爲姓,自稱爲昭武九姓,以示不忘故地。在魏晉時代,昭武九姓開始回遷。
畢國是昭武九姓中的一個小國,他們的姓氏爲“Bitik”,翻譯成中文成爲“比特”,或者“比提克”。融入中原後,他們改漢姓爲“畢”。經過數千年與漢民族通婚,他們的後代幾乎看不出有白人血統。
高翼之所以知道邵武九姓就是從“畢”姓開始的。畢國後裔中有一名赫赫有名的摩尼教徒畢昇(準確地名字應該是“升·比特”),後人曾猜測他與活字印刷術的發明人畢昇也許是同一人。因爲在發明活字印刷術的畢昇家族族譜中,曾留下一份變體粟特文的摩尼教經文。粟特文是字母文字,活字印刷的單個字詞印刷方式,符合字母文字特徵。
人類最早的活字印刷書籍出現在中國甲骨文誕生前300年(公元前17世紀),它的書名叫“Phaistosdiscus”,高翼曾在歐洲博物館裡見到過這本書。而人類保存最完整的第一份活字印刷品與畢昇同時代出現,是一篇祈禱文。到21世紀時,它仍完好保存在位於德國南部城市累根斯堡附近的Pruefening修道院中。
高翼曾參觀過最古老的興登堡印刷機械,在陳列興登堡印刷機的博物館裡,看到了歐洲版本的活字印刷發展史,這篇歷史跟他以前學的中國版本活字印刷史略有不同,爲了一探究竟,他順便又去歐洲幾個地方查證。曲曲折折,也因此知道了部分關於升·比特與邵武九姓的歷史。
“對不起”,高翼截斷那人的話,說:“如果你想讓我和那些百姓解釋,我想,我恐怕幫不上忙,因爲我不可能讓他們相信一個他們從沒聽說的名詞,比如昭武九國。不過,如果你想尋找住處,我倒是有個地方讓你們暫住……你得先告訴我,前面那座橋叫什麼名字?”
“朱雀橋,橋上通的是御道!”畢方舟掃了一眼高翼及其隨從,反問:“怎麼,你們剛到這裡不久。”
“不錯!……那麼,這條街市到此結束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