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吳忠講述雄櫻會的內情時,他放下茶盞,身體前傾,雙肘撐在膝蓋上,十指交叉抵着下巴,眼神專注而銳利,宛如盯着獵物的鷹隼。
當肖玲玲提到石飛揚腰間似乎有什麼乾坤時,陸炳瞳孔驟縮,身體猛地坐直,蟒袍掃落案上的茶盞也渾然不覺。
瓷片碎裂的聲音響起,他卻置若罔聞,喃喃自語:“好個石飛揚……”
突然,他猛地起身,在堂內來回踱步,靴跟重重砸在青磚上,雙手背在身後,時而握拳,時而鬆開,臉上陰晴不定,盡顯內心的激動與盤算。
“待我取了他的乾坤袋,看他還拿什麼與朝廷作對!”陸炳停下腳步,猛地轉身,右手狠狠劈向空氣,彷彿那就是石飛揚的脖頸。
他轉頭看向吳忠時,臉上又浮現出陰森的笑容,眼中卻毫無笑意,“你等既已投誠,便將功贖罪。廖培、列權二人現在何處?”
說話間,他伸手把玩着腰間的鎏金香囊,看似隨意,卻將香囊上的紋路捏得變形。
向玉山冷哼一聲,終於開口:“陸大人好大的口氣。石飛揚能在江湖立足至今,豈是那麼好對付的?”他語氣不善,話裡話外滿是嘲諷。
陸炳腳步一頓,緩緩轉頭看向向玉山,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眼中卻閃過一絲狠厲。
兩人對視片刻,空氣中彷彿有火花迸濺。最終,陸炳輕笑一聲,笑容不達眼底,伸手招來一名千戶,一邊下達命令,一邊用指甲颳着椅子扶手,木屑紛紛落下:“即刻傳我命令,調集三千錦衣衛,明日一早便向飄渺峰進發!”
當衆人紛紛應諾時,陸炳重新坐回交椅,翹起二郎腿,繼續轉動翡翠扳指,臉上帶着勝券在握的笑意,可緊握扳指的指節卻因用力而泛白,昭示着他內心並非表面那般平靜。
這場朝廷與江湖的較量,在他眼中,已然是一場即將到手的勝局。
翌日一早,朔風捲着碎玉般的雪粒,將太湖飄渺峰染成一片蒼茫。
崖壁上倒掛的冰棱足有手臂粗細,在陰雲下泛着森冷的光,偶有積雪滑落,墜入深不見底的山谷,驚起幾聲淒厲的鴉鳴。
三萬明軍與三千錦衣衛的甲冑在風雪中泛着冷光,戰船如黑蛟般排開,將湖面壓得吱呀作響。
陸炳站在船頭,蟒袍上的金線蟠龍被寒風吹得扭曲變形。
他握着鑲玉馬鞭的手指節發白,冷笑道:“小小飄渺峰,也敢與朝廷作對?魏將軍,待破了此山,本指揮使定在聖上面前爲你請功!”魏消道抱拳行禮,鐵甲碰撞聲清脆:“全憑陸大人吩咐!”
吳忠縮着脖子立在船舷,望着越來越近的雪山,喉結不住滾動。
肖玲玲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角,卻被他不動聲色地甩開。
“都給我打起精神!”康復生突然暴喝,“若有畏縮退卻者,休怪我‘化石神功’無情!”
他掌心泛起青灰色,隨手一拍船舷,木屑紛飛間,竟留下五道指痕。
船隊剛靠岸,便有錦衣衛迫不及待地衝向山道。
積雪在鐵甲下發出咯吱聲響,卻蓋不住遠處傳來的窸窣動靜。
“小心有詐!”呂源的“寒冰綿掌”剛運起,前方突然傳來慘叫。
一百七十餘名錦衣衛腳下的積雪轟然塌陷,露出佈滿竹籤的深坑。
鮮血濺在白雪上,將竹籤染成猙獰的赤紅色,一百多具屍體堆疊着,如同被戳破的麻袋。
“姓吳的!”陸炳馬鞭狠狠抽在吳忠背上,蟒袍鼓盪間威壓四溢,“你就是這般帶路的?”
吳忠膝蓋一軟,跪倒在雪地裡:“大人明鑑!卑職一直守在頭前,是這些兄弟急於立功……”
“囉嗦!”康復生一腳踹在他胸口上,吳忠如斷線風箏般飛出丈餘,嘴角溢出鮮血。
肖玲玲臉色煞白,指甲深深掐進掌心,卻不敢上前。
就在這時,破空聲驟起。密林深處,雄櫻會弟子張弓搭箭,箭尾塗着的劇毒在雪光下泛着幽藍。
“放箭!”苗門龍本能地喊道,卻被陸炳反手一巴掌打得踉蹌:“輪到你發號施令了?”
話音未落,箭雨已至。錦衣衛們倉促舉盾,卻擋不住淬毒的透骨釘。慘叫聲中,又有百餘人捂着喉嚨倒下,七竅流出黑血,在雪地上蜿蜒成詭異的圖案。
“苗門龍!你不是神箭手嗎?”陸炳揪起他的衣領,“給我往山上射,探清虛實!”苗門龍咬着牙抽出鵰翎箭,弓弦震顫間,一百餘枝箭劃破迷霧。
可箭矢落入林中,竟如石沉大海,連半點回響都無。
迷霧不知何時已濃得化不開,錦衣衛們握緊兵器,彼此只看得見模糊的輪廓。
“星星……怎麼那麼多星星……”一名錦衣衛突然喃喃自語,踉蹌着伸手去抓空中的虛無。
他的瞳孔瞬間擴散,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發黑潰爛,倒地時已化作一具渾身流膿的腐屍。
呂源臉色大變:“不好!霧裡有毒!快退……”
迴應他的是震耳欲聾的轟鳴。數十根水桶般粗的滾木從樹梢砸下,錦衣衛們躲閃不及,被碾成肉泥。
與此同時,排箭如蝗,帶着尖銳的破空聲撕裂空氣。山上的巨石滾滾而下,所過之處,殘肢斷臂與積雪一同飛濺。兩千多名錦衣衛在這波攻勢中死傷殆盡,鮮血混着腦漿,將山道染成粘稠的暗紅色。
陸炳抹了把臉上的血污,眼中滿是驚恐:“撤!快撤!”
他帶着僅剩的數十名心腹轉身狂奔,卻在山腳下僵住了身形。
魏消道的三萬明軍此刻只剩寥寥千人,大樹上掛着的屍體密密麻麻,每具都插滿了暗器,宛如被串起的刺蝟。血水順着樹幹滴落,在地上積成小小的血泊。
向玉山望着這修羅場般的景象,突然大笑起來:“陸炳!這就是你所謂的‘踏平飄渺峰’?”
很不甘心自己的錦衣衛指揮使職務被陸炳取代。
陸炳握緊拳頭,指縫間滲出鮮血:“石飛揚!我定要將你碎屍萬段……”
寒風呼嘯,吹散了他未說完的狠話,只留下滿地狼藉的屍體,在雪夜裡漸漸冷卻。
朔風裹挾着冰碴子,如無數細小鋼針般紮在姑蘇衙門硃紅的廊柱上,將檐角銅鈴撞得發出破碎般的聲響。陸炳負手立於廳堂中央,蟒袍上金線繡就的蟠龍在搖曳的燭光下扭曲變形,恰似他此刻翻涌不定的心思。他望着滿地狼藉的碎瓷,心中怒火如同被澆了桐油的烈焰,熊熊燃燒——堂堂錦衣衛指揮使,竟在飄渺峰栽瞭如此大的跟頭,這口氣,如何咽得下去?
“廢物!通通都是廢物!”陸炳一腳踹翻案几,震得屋樑上積塵簌簌而落。
他眯起眼睛,森冷的目光如同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刺向吳忠等人,“跟着石飛揚多年,連個總舵虛實都摸不透,留着你們何用?”
這聲怒吼在空曠的廳堂裡迴盪,驚得角落裡的衙役們紛紛低下了頭,大氣都不敢出。
吳忠“撲通”一聲跪倒在地,膝蓋重重磕在冰涼的石板上,疼得他直抽冷氣。
他心裡清楚,此刻稍有不慎,便是萬劫不復。“大人容稟!”他額頭緊貼地面,聲音裡帶着幾分顫抖,“卑職追隨石賊四處征戰,居無定所,飄渺峰事務向來由廖培、列權二老把持。我等實在……”
話未說完,臉上已重重捱了向玉山一巴掌。這一巴掌力道十足,打得他腦袋“嗡”的一聲,嘴角瞬間滲出鮮血,牙齒也鬆動了幾顆。
向玉山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吳忠,眼中滿是鄙夷:“朝廷養你們不是聽藉口的!說!還有何處可制雄櫻會於死地?”
吳忠被這聲怒喝驚得渾身一顫,腦海中飛速思索着,拼命想抓住一根救命稻草。
苗門龍站在一旁,雙腿微微發抖。他偷眼瞧着陸炳陰沉的臉色,後背早已被冷汗溼透。
突然,他靈光一閃,彷彿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絲曙光。
“虎穴劍池!”他猛地一拍大腿,震得箭囊裡的鵰翎箭嗡嗡作響,“江南漕幫雖是雄櫻會分支,但其總舵地勢遠不如飄渺峰險峻。若能……”
“好!好!好!”陸炳連說三個“好”字,眼中重新燃起兇光。他抓起案上鑲金令牌狠狠砸在桌上,令牌與桌面相撞,發出清脆的響聲,彷彿死神的召喚。
“康復生聽令!即刻持此令牌調遣我大明軍水師,務必要在三日內將江南漕幫踏平!”他的聲音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威嚴,彷彿已經看到了雄櫻會覆滅的場景。
康復生雙手接過令牌,掌心“化石神功”悄然運轉,竟在金面上留下五道深深的指痕。
他心中暗自得意,想着若能立下此功,日後在錦衣衛中的地位必將水漲船高。
“大人放心,末將定叫漕幫上下,化作太湖底的冤魂!”他信誓旦旦地說道,眼中閃爍着貪婪的光芒。
然而,呂源卻沒有被勝利的幻想衝昏頭腦。
他陰惻惻地開口:“且慢。那石飛揚詭計多端,只怕漕幫設有埋伏。依卑職之見,需先派死士探路。”他一邊說,一邊用眼角餘光觀察着陸炳的反應,心中盤算着如何在這場爭鬥中爲自己謀取最大的利益。
陸炳撫着下頜,陷入沉思。片刻後,他冷笑一聲:“呂大人所言極是。吳忠,你既對漕幫熟稔,便率三百死士先行。若有半點差池……”
他故意頓住,眼神掃過衆人腰間懸掛的虎頭鍘模型,那冰冷的金屬光澤彷彿已經沾染了鮮血,“本指揮使的刑具,可是許久沒飲過人血了。”
肖玲玲站在吳忠身後,臉色煞白如紙。她望着丈夫堅毅卻又略顯疲憊的背影,心中滿是擔憂和後悔。
早知道投靠朝廷是這般下場,當初又何必……她下意識地往吳忠身後縮了縮,輕聲說道:“夫君,此番兇險,不如……”
“住口!”吳忠甩開她的手,眼中滿是狠厲,“若不立下戰功,我們如何在朝廷立足?”話雖如此,他的心中卻也充滿了不安,只是不願在衆人面前表露出來。
而在百里之外的飄渺峰,陽光穿透雲層,將漫山霧靄蒸散成縷縷白煙。
廖培拄着鐵柺立在斷巖邊,斑駁的杖身還沾着前日錦衣衛的血漬。
他望着山道間橫七豎八的屍體,心中涌起一股自豪之情。“老骨頭跟着石總舵主闖蕩江湖十餘載,身上傷疤千餘道,這幫朝廷鷹犬,也配與我等爭鋒?”他仰頭大笑,笑聲中充滿了對敵人的不屑。
列權將乾坤刀插入雪堆,刀鋒上凝結的血珠簌簌墜落。
他從腰間解下酒葫蘆猛灌一口,辛辣的酒氣混着白氣噴出:“他們吃的那點苦頭,不過是餐前小菜!想當年咱們在遼東剿匪,哪次不是九死一生?”
二人的笑聲迴盪在山谷間,三千雄櫻會弟子齊聲高呼,聲浪驚起林間寒鴉,黑壓壓一片掠過晴空。
朔風捲着碎冰拍打着船舷,三百死士擠在船艙裡,鐵甲碰撞聲混着粗重喘息,在陰冷的空氣中凝成一股令人窒息的壓抑。江南水鄉的江湖格局,向來暗潮洶涌,各幫各派盤根錯節。
雄櫻會作爲後起之秀,以“俠義”立威,短短數年便匯聚天下豪傑,麾下分舵遍佈大江南北。
其總舵設於太湖飄渺峰,易守難攻,而江南漕幫作爲雄櫻會重要分支,掌控着長江中下游漕運要道,無數商船往來,日進斗金,是雄櫻會立足江湖的重要財源。
海砂幫則是盤踞在東南沿海的老牌勢力,已有百年傳承。其幫衆擅長海戰,精於水戰之術,麾下戰船千艘,裝備精良。幫中弟子個個水性極佳,擅長使用各類奇門兵器。
海砂幫少幫主黃海天,自幼習武,天賦異稟,習得祖傳的“破浪戟法”,威力無窮,在江湖上早已聲名遠揚。海砂幫一向與朝廷保持着微妙的關係,既不主動招惹,也不容許朝廷過分干涉,憑藉強大的實力在江湖中屹立不倒。而錦衣衛作爲朝廷鷹犬,行事狠辣,手段陰毒,專爲朝廷剷除異己。
陸炳身爲錦衣衛指揮使,更是心機深沉,手段狠絕,一心想要將江湖勢力納入朝廷掌控,此次圍剿雄櫻會,便是他爲了向朝廷邀功而精心策劃的行動。
朔風捲着碎冰拍打着船舷,吳忠站在船頭,望着遠處虎穴劍池方向翻涌的烏雲,心中莫名涌起一陣寒意。身旁肖玲玲攥着他的衣角,聲音發顫:“夫君,我總覺得這一趟……”
“噤聲!”向玉山冷哼一聲,鐵掌重重拍在桅杆上,震得木屑紛飛,“再敢動搖軍心,本督先取你項上人頭!”他目光掃過吳忠,嘴角勾起一抹獰笑,“吳壯士不是說虎穴劍池防備空虛?待會兒可莫要讓陸大人失望纔好。”苗門龍低頭擦拭着弓箭,冷汗順着脖頸滑入衣領。單志則握緊腰間梅花鏢,指節因用力而發白。
船行至離岸邊半里處,呂源突然擡手:“慢着!”衆人順着他的目光望去,只見岸邊原本繡着“雄櫻”二字的杏黃旗,不知何時已換成刺目的明黃,旗面上“海砂”二字在風中獵獵作響。
岸邊蘆葦足有兩人多高,枯黃的葦葉在風中沙沙作響,掩蓋着底下的殺機。五千名黑甲武士早已在此蟄伏了整整三日,他們身下墊着厚厚的獸皮,既隔絕了地面的寒氣,又避免發出聲響。
武士們頭戴覆面鐵盔,面甲上猙獰的獸首吞吐着猩紅絨須,身上精鐵打造的魚鱗甲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每一片甲葉都經過精心打磨,相互銜接處幾乎不見縫隙。
海砂幫以打造精良甲冑聞名,這些魚鱗甲更是出自幫中頂尖匠師之手,防護力極強。
他們腰間懸掛着長短兵器,手中各式武器寒光凜凜。
海砂幫擅長海戰,所用兵器多爲海戰利器。
有的握着丈八蛇矛,矛頭淬着幽藍毒液,矛杆上纏着防滑的粗麻,這是海砂幫海戰中常用的鉤船兵器;有的扛着開山巨斧,斧刃寬闊鋒利,佈滿鋸齒,斧柄處還繫着猩紅的布條,隨着微風輕輕晃動,這種巨斧在跳幫戰中威力巨大;還有的持着三尖兩刃刀,刀刃上刻着繁複的血槽,刀背處鑲嵌着尖銳的倒刺,是近身肉搏的殺器。
每一件兵器都在訴說着它們的致命威力。
武士們屏息凝神,保持着靜止的姿勢,連呼吸都控制得極輕。
他們腳下埋設着鐵蒺藜,周圍佈置着絆馬索,一旦敵人靠近,便能瞬間發動攻勢。
在蘆葦叢的間隙,還藏着數十張強弩,弩箭塗着見血封喉的毒藥,弩機旁堆滿備用的箭矢,隨時準備給予敵人致命一擊。這些強弩是海砂幫耗費數年時間研製的“破浪弩”,射程極遠,威力驚人。
“這……這是怎麼回事?”吳忠喃喃自語,心跳陡然加快。話音未落,蘆葦叢中傳來一陣金屬摩擦的刺耳聲響,五千名黑甲武士如鬼魅般現身,整齊劃一地舉起武器,長矛如林,巨斧映月,三尖兩刃刀在火光下泛着妖異的紅芒,彷彿從地獄中爬出的惡鬼軍團。
“吳忠!別來無恙啊!”隨着一聲朗笑,一名銀甲青年踏波而來,手中方天畫戟挑起漫天水花。
此人正是海砂幫少幫主黃海天,他在船前丈許處凌空而立,戟尖直指吳忠咽喉,“石總舵主早已將江南漕幫轉讓於我海砂幫,這虎穴劍池,如今姓黃不姓雄櫻了!”
向玉山臉色驟變,“風柱功”瞬間運轉,船身四周狂風大作:“大膽狂徒!可知我等乃朝廷欽使?識相的速速讓開,否則……”
“否則如何?”黃海天放聲大笑,戟尖猛地點向水面。
剎那間,四周水面轟然炸裂,數百艘快船破水而出,船舷上密密麻麻站滿手持鉤索的海砂幫弟子。
遠處山頭,更有無數火把亮起,將夜空照得如同白晝,隱隱可見“海砂”旗號連綿數裡。海砂幫的快船經過特殊改造,速度極快,船上配備各類火器,在江湖中堪稱一絕。
呂源倒吸一口涼氣,“寒冰綿掌”在掌心凝聚又消散。
他望着岸邊那五千裝備精良、埋伏有序的伏兵,心中暗自盤算:這些人馬訓練有素,光是那淬毒的長矛和佈滿鋸齒的巨斧,便是加上身後三百死士,也絕無勝算。
吳忠抹了把額上冷汗,強作鎮定:“黃少幫主,此事是否有誤會?石飛揚他……”
“誤會?”黃海天戟刃輕顫,削斷一縷飄來的船帆,“石總舵主以一千萬兩紋銀交割漕幫,文書上還有雄櫻會二位長老的手印。吳壯士若是不信,不妨上岸一觀?”
肖玲玲望着丈夫緊繃的側臉,心中滿是擔憂。她悄悄握住腰間鴛鴦刀,卻被吳忠用眼神制止。單志的手在袖中握緊又鬆開,苗門龍的箭搭在弦上,遲遲不敢射出。
“向大人,呂大人,這……”吳忠轉頭望向兩位錦衣衛頭目,聲音帶着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向玉山臉色鐵青,突然一腳踹在他背上:“廢物!還不快下令退船?”
三百死士如蒙大赦,拼命運槳後退。海砂幫卻不追趕,只是擂響戰鼓,聲震四野。
黃海天收戟而立,高聲笑道:“回去告訴陸炳,海砂幫雖是江湖門派,卻也不是任人揉捏的軟柿子!他日若再犯我地界,定叫爾等有來無回!”
返程的船上,衆人皆沉默不語。
向玉山死死盯着水面,彷彿要將這恥辱刻進心底;呂源陰沉着臉,不知在盤算什麼。
吳忠癱坐在船板上,望着自己顫抖的雙手,滿心皆是懊悔與恐懼。
待船靠岸,衆人匆匆趕回姑蘇衙門。
陸炳正在廳中來回踱步,見他們灰頭土臉歸來,勃然大怒:“飯桶!連個小小的漕幫都拿不下?”
“大人,那虎穴劍池……”吳忠話未說完,陸炳已抓起案上硯臺狠狠砸來,硯臺擦着他耳畔飛過,在牆上砸出個深坑:“石飛揚這奸詐小人!竟敢使這等詭計!”
他氣得渾身發抖,蟒袍下襬掃過地面,將一旁的燭臺帶倒,火焰瞬間點燃了地上的紙張。
向玉山上前一步,沉聲道:“大人息怒。依卑職看,石飛揚此舉早有預謀。江南漕幫一失,雄櫻會必定另有謀劃。”
呂源也接口道:“不錯。當務之急,是重新部署,切莫再中了那賊子的奸計。”
陸炳深吸幾口氣,強壓怒火:“傳令下去,封鎖所有水陸要道,嚴查往來船隻!我就不信,他石飛揚還能插上翅膀飛了不成!”他眼中兇光畢露,彷彿已經看到了石飛揚的末日,卻不知,這不過是石飛揚佈下的一局棋,更大的風暴,還在後面等着朝廷……
海砂幫議事大廳內,氣氛凝重如鉛。
幫主黃震嶽端坐在虎皮交椅上,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手中的龍頭柺杖重重杵在地上,發出沉悶聲響:“朝廷禁了漕運,斷我海砂幫財路,這口氣,如何咽得下!”
少幫主黃海天站在一旁,方天畫戟斜靠肩頭,眼中滿是不甘:“父親,孩兒願率精銳,與那幫朝廷鷹犬拼個魚死網破!”
“不可!”黃震嶽猛地擡頭,目光如炬,“朝廷勢大,硬拼無異於以卵擊石。咱們得從長計議。”
這時,師爺諸葛逸搖着摺扇,緩緩上前:“幫主,依在下之見,朝廷禁漕運,意在困我海砂幫,咱們不妨反其道而行之。”
衆人目光齊聚諸葛逸,只見他嘴角上揚,露出一抹神秘微笑:“咱們海砂幫擅長海戰,麾下戰船千艘,何不順勢拓展海上貿易?如今南洋諸國,對中原絲綢、瓷器、茶葉渴求已久,咱們可派船隊南下,避開朝廷耳目,開闢新商路。”
黃震嶽眉頭微皺,沉思片刻:“這主意雖好,可南洋路途遙遠,海盜橫行,風險不小。”
諸葛逸胸有成竹,摺扇一展:“幫主放心,我已打探清楚,南洋有一‘珊瑚島’,地勢險要,易守難攻,可作我幫中轉站。咱們在島上修建碼頭、倉庫,囤積貨物,還能訓練水師,抵禦海盜。”
黃海天聽得熱血沸騰:“好!孩兒願率船隊打頭陣,定要在南洋打出海砂幫的威名!”
然而,開闢新商路並非易事。
海砂幫船隊初次南下,便遭遇風暴,數艘商船受損,貨物浸水。
黃海天望着波濤洶涌的海面,咬咬牙:“這點風浪,就想攔住我海砂幫?給我修船,繼續前進!”
船隊稍作休整,再度啓航,途中又遇海盜襲擊。
海盜船如狼羣般圍攏,海盜們揮舞着大刀,發出陣陣怪叫。
“放箭!”黃海天一聲令下,海砂幫弟子紛紛張弓搭箭,箭雨如蝗,射向海盜。
與此同時,船上的“轟浪雷”也被點燃,隨着一聲聲巨響,海盜船被炸得木屑橫飛。
經過一番激戰,海盜狼狽逃竄,海砂幫船隊繼續南下,終於抵達珊瑚島。
在珊瑚島,海砂幫日夜趕工,碼頭、倉庫迅速建成。島上還豎起海砂幫大旗,迎風飄揚。
隨着船隊往來不斷,海砂幫與南洋諸國的貿易日益繁榮,絲綢、瓷器源源不斷運往南洋,香料、珠寶等珍稀貨物則被帶回中原。
但朝廷很快察覺到海砂幫的動作。
錦衣衛指揮使陸炳得知消息後,怒不可遏:“這海砂幫,竟敢違抗朝廷禁令,私自開展海上貿易!來人,給我調集水師,務必將海砂幫船隊一網打盡!”
一場海上大戰,一觸即發……
夏日的風掠過乃蠻部落廣袤無垠的草原,將成羣的牛羊染成流動的雲絮。
烏狼城王宮內,鎏金香爐中飄出的檀香混着奶香,與窗外馬蹄踏碎露珠的聲響交織成曲。
石飛揚斜倚在虎皮軟墊上,腰間鹿皮袋泛着溫潤的光澤,彷彿藏着天下所有的秘密。“這草原雖好,卻總覺得少了幾分江南的靈秀。”
林婉清輕搖團扇,眉眼間的溫婉如春水般流淌,“不過能看夫君你平安,便是再荒僻的地方,我也甘願陪着。”
她話音未落,白芷已跪坐在石飛揚腳邊,苗疆銀飾隨着動作叮噹作響:“石郎,草原的夏天雖美,可日頭毒辣,你方纔出去巡視,曬傷了可怎麼好?”
說着,她掏出懷中的草藥膏,小心翼翼地塗抹在石飛揚裸露的手腕上。
龔思夢抱來三絃琴,指尖輕撥,一曲《鳳求凰》傾瀉而出:“若論這天下奇男子,誰能比得過我家夫君?數月間將幾十萬兄弟安然轉移,當真是用兵如神。”
她的目光始終黏在石飛揚身上,眼中的傾慕毫不掩飾。
劉貴花卻一把將酒囊扔給石飛揚,豪爽大笑:“管他什麼用兵如神!咱們現在能大口喝酒、大塊吃肉,就是痛快!不過……”她突然湊近,在石飛揚耳畔低語,“你要是敢負了我們姐妹,小心我這把刀不認人。”正說着,王宮內突然響起環佩叮噹聲。
伊莉女王身披五彩披風,如仙子般款款走來。
她身後跟着的戚美珍卻面色緋紅,手中捧着一碗熱氣騰騰的羊奶,侷促地站在角落。卸去了江南漕幫幫主之位的戚美珍,又爲石飛揚生了一個兒子,已經生了三個兒子的她,現在只想再生一個女兒。
“飛揚,你看這草原雖大,可咱們雄櫻會的兒郎們也到了成家的年紀。”伊莉輕抿茶盞,儀態萬千,“只是草原姑娘就這麼些,怕是不夠分。”
石飛揚摩挲着腰間鹿皮袋,沉吟道:“聯姻結盟,自古以來便是壯大勢力的良策。我們可先拿出些錢糧與周邊部落交換姑娘,既解了燃眉之急,也爲日後結盟埋下伏筆。”
“可是……”戚美珍突然開口,聲音細若蚊蠅,衆人目光頓時聚焦在她身上。
她緊張地絞着衣角,臉蛋漲得通紅:“夫君整日操勞,若是爲了這些瑣事累壞了身子,可如何是好?這交換姑娘的事,交給下面的人去辦就好,您千萬要保重自己啊。”
石飛揚微微一愣,還未及迴應,戚美珍已快步上前,將羊奶遞到他手中:“這是我特意煮的,加了草原上最補的草藥,您快趁熱喝了。”
她的手指不經意間觸碰到石飛揚的手,如受驚的兔子般迅速縮回,耳尖紅得滴血。
林婉清見狀,笑着打趣:“美珍妹妹對夫君的關懷,當真是細緻入微。”
龔思夢也跟着調侃:“看來以後我們都要向美珍妹妹學學,如何照顧夫君。”
戚美珍羞得幾乎要將臉埋進胸口,結結巴巴道:“我……我只是……”
她擡起頭,目光中滿是深情與堅定,“只要夫君安好,美珍做什麼都願意。”
石飛揚望着手中的羊奶,熱氣氤氳間,忽然覺得這草原的夏天,似乎比以往都要溫暖幾分。
他輕抿一口,醇厚的奶香混着草藥的清香在口中散開,擡眼望向戚美珍:“多謝美珍,有你這般掛懷,再累也值了。”
這句話如同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戚美珍的眼中泛起盈盈淚光,嘴角卻綻放出比草原上的格桑花還要燦爛的笑容。而窗外的風,似乎也變得格外溫柔,輕輕拂過每個人的心間。
草原的夏夜,繁星如綴,烏狼城王宮內燭火搖曳。
石飛揚輕撫腰間神秘的鹿皮袋,袋中隱隱透出的微光映照着他緊鎖的眉頭。
幾十萬雄櫻會弟子的安危,全壓在他一人肩頭,容不得半點疏忽。
在和諸位夫人溫馨之餘,石飛揚始終思考着乃蠻部落的發展大計。
這天,石飛揚招來廖培、列權兩位長老,在鋪滿草原輿圖的長案前商議。
“草原一馬平川,利於騎兵突襲,我們必須建立穩固防線。”石飛揚指尖劃過輿圖上的險要之地,“在烏狼城四周,沿山脈、河流設下三重崗哨。第一重崗哨,由輕功卓絕的弟子組成,每隔十里設一瞭望臺,一旦發現可疑蹤跡,立刻燃放狼煙;第二重崗哨,佈置擅長暗器的弟子,在要道埋設‘梅花釘’‘透骨錐’,並設下絆馬索;第三重崗哨,由身強力壯的弟子把守,配備強弩,可覆蓋方圓百丈。”
廖培點頭道:“總舵主高見,但草原地域遼闊,崗哨需耗費大量人力,還需配合騎兵巡邏。”
石飛揚嘴角揚起自信的弧度:“正是如此。我已命石雄挑選三千精銳,組建‘飛鷹騎’。他們騎乘草原快馬,手持精鋼長槍,每日分六個時辰在防線外圍巡邏。一旦遇敵,飛鷹騎可迅速支援,同時放出信鴿傳訊。”廖培和列權心領神會,領命而去。
石飛揚深知,強大的武力是立足之本。
他在烏狼城西側開闢演武場,每日清晨,演武場上便響起陣陣喊殺聲。
“向坤、盧文鼎,你們二人分別傳授弟子笛音禦敵之術和天山劍法。”石飛揚對二人吩咐道,“血羅剎,你負責訓練弟子用毒,在戰場上出奇制勝。”
爲提升弟子實力,石飛揚還拿出鹿皮袋中的珍貴藥材,讓白芷煉製“壯骨丹”“益氣丸”。
“服用此丹藥,可在三月內提升三成內力,但需配合功法修煉。”白芷將丹藥分發給各營統領時叮囑道。石飛揚更是親自下場,演示明玉功與百勝刀法的精妙之處,引得弟子們陣陣驚歎。
石飛揚明白,在草原上單打獨鬥難以長久,必須與周邊部落建立緊密聯繫。
他派能言善道的向坤、蔣夥添作爲使者,攜帶黃金、絲綢、瓷器等貴重禮物,前往各部落拜訪。
在聯姻方面,石飛揚不僅爲弟子們挑選合適的配偶,自己也以身作則,與乃蠻部落女王伊莉的關係愈發緊密。他時常與伊莉商討草原局勢,提出“聯合放牧,共同抵禦天災”的策略,得到伊莉大力支持。
“石郎,有你在,乃蠻部落與雄櫻會定能繁榮昌盛。”伊莉依偎在石飛揚懷中,眼中滿是愛意與信任。
石飛揚深知情報的重要性,他讓“飛鷹神探”謝文組建情報網,名爲“草原之眼”。
謝文挑選機靈聰慧的弟子,分散到草原各處,扮作牧民、商販,收集各方信息。
“記住,不僅要關注其他部落的動向,還要留意朝廷是否有派人前來打探消息。”謝文對情報人員叮囑道,“一旦有重要情報,立刻用加密信鴿傳回。”
通過“草原之眼”,雄櫻會及時掌握了周邊部落的矛盾與需求,也提前得知朝廷有派人暗中調查的消息。石飛揚根據情報,提前調整部署,讓朝廷的探子無功而返。
經過數月經營,雄櫻會在草原上的地位愈發穩固。
烏狼城堅如磐石,精銳弟子戰力強悍,與周邊部落的關係緊密融洽,情報網更是讓石飛揚對草原局勢瞭如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