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過石飛揚的黑髮,在趙清漪的石榴紅襦裙上投下斑駁的影,像撒了把碎金,落在他們交握的手上,溫暖得像永遠不會熄滅的燭火。
遠處的鼓樓傳來晨鐘,第一縷陽光照在金明池的水面上,將殘燈的影子拉得很長。石飛揚知道,前路還有無數風雨,西夏的狼,遼國的虎,大理的蛇,都在暗處等着他。
但只要身邊有這抹石榴紅,有這雙亮得像星辰的鳳眸,他就什麼都不怕。玄霜刃歸鞘的輕響中,趙清漪的定宋劍也收了回來,劍穗紅綢與他的冰蠶絲纏在一起,再也解不開。
他們並肩走出水榭,池裡的殘燈還在輕輕搖晃,像是在爲他們祝福。將趙清漪送回皇宮附近,石飛揚這纔在趙清漪依依不捨的目光中離去。
……
亥時的梆子聲剛響過第一下,大相國寺的鐘聲突然啞了。石飛揚的湖藍綢衫沾着血,玄霜刃的冰蠶絲纏着五顆血刀僧的首級,正挑在寺門的石獅子上。
李鐵牛的青竹杖插在大雄寶殿的香爐裡,杖頭銅鈴的響聲驚飛了檐下的夜鷺。
他稟報道:“幫主,朱雀門的遼國武士已解決。”靜玄的拂塵上還滴着血,低聲道:“但童男童女被藏在皇陵地宮,入口就在‘無字碑’後面。”
石飛揚的指尖按在無字碑上,玉佩與碑上的凹槽嚴絲合縫。地宮門緩緩打開的剎那,腐臭的氣息撲面而來,三百級石階下隱約傳來孩童的哭聲。
石飛揚忽然有些擔憂,低聲問李鐵牛:“趙清漪呢?”不經意間,卻看見石榴紅的襦裙衣角從碑後閃過,他氣呼呼地道:“公主不該來這種地方。”實則很擔心她的安全。
趙清漪的定宋劍挑着個西夏死士的屍體,裙角沾着的血在月光下泛着紅,柔情地道:“你的事,就是我的事。”她的鳳釵突然指向石階深處,提醒道:“那裡有動靜。”
地宮深處的祭臺上,三十六個童男童女被鐵鏈鎖着,胸口插着未點燃的引魂香。大理段氏的武士正圍着祭臺作法,爲首的段姓武僧掌心託着顆人頭——竟是靜玄的師弟,峨嵋派在汴京的最後眼線。
段姓武僧謾罵道:“石飛揚,你毀了我們的好事!”他的“一陽指”驟然點向石飛揚眉心,指風帶着茶花毒,又暴喝道:“段王爺說了,只要殺了你,就能換趙公主和親大理!”
石飛揚冷哼一聲,施展“帝天狂雷”,地宮內的水汽瞬間凝成冰雷,在祭臺中央炸開。
冰雷與茶花毒相撞的剎那,段姓武僧的身體突然膨脹,又迅速乾癟,縮成猴子般大小。趙清漪的定宋劍同時出鞘,劍穗紅綢纏住最後名武士的咽喉,在燭光中劃出鮮紅的弧。
石飛揚帶着童男童女走出地宮,汴梁的天已泛白。
金明池的蓮花燈大多熄滅,只剩幾盞殘燈在水面搖晃,像垂死的眼睛。趙清漪的石榴紅襦裙搭在他的臂彎,上面的血跡已凝成暗紅,與他湖藍綢衫上的血痕交相輝映。
趙清漪忽然詫異地道:“這玉佩,”她的指尖劃過峨嵋令牌,卻又機靈地讚道:“凌姑娘是個好人。”然後踮腳,在石飛揚的耳垂的銀環上輕咬一口,又威脅地道:“但下次再讓我看見你們並肩,定宋劍可不認人。”她如此語風多變,石飛揚若非“千年老妖”,還真會丈二和尚摸不着頭腦。
爲了安撫她的情緒,石飛揚點了點頭。此時,李鐵牛的青竹杖從暗處探出,杖頭銅鈴響得急促。他氣喘吁吁地道:“幫主,曲長老的人在城外十里坡,”他的聲音壓得極低,又提醒道:“西夏國相樑惠理親自帶了‘一品堂’的精英,說是要跟你‘談談’。”
石飛揚點了點頭,側身望着趙清漪鬢邊的珠釵,忽然想起凌霜華曾經說過的話:“江湖路遠,能陪你看燈的人,才最該珍惜。”他的湖藍綢衫在風中揚起,露出腰間的玉佩與冰蠶玉,在晨光中泛着不同的光。
他輕輕分開趙清漪,朝她揮揮手,便飛身上馬,直奔汴梁城外的十里坡。
此時,晨霧還沒散盡,就被一股濃烈的血腥氣攪散。
西夏國相樑惠理的黑色大氅在坡頂翻飛,身後站着十二名“一品堂”精英,每人手中的兵器都泛着幽藍——那是淬了“腐骨毒”的標誌。樑惠理的目光像鷹隼般盯着坡下的石飛揚,手裡把玩着顆骷髏頭,顱頂的彈痕赫然是“帝天狂雷”留下的印記。
“石公子倒是比傳聞中更俊,”他的漢話帶着濃重的党項口音,骷髏頭在掌心轉了個圈,又戲謔地道:“只可惜,這張臉很快就要爛成泥了。”
石飛揚的湖藍綢衫在晨風中獵獵作響,玄霜刃斜背在身後,刀鞘上的冰蠶絲纏着趙清漪剛繫上的紅綢。他朗聲笑道:“哈哈,樑國相,”黑髮在陽光下泛着光,左耳銀環晃得人眼暈,又譏諷地道:“野狼谷的賬還沒算,你又帶着這羣廢物送上門,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站在樑惠理左側的,是個穿白袍的老者,手中握着柄兩尺長的骨笛——正是西夏“血河派”的掌門,據說能以笛聲操控屍蠱。右側的紅臉漢子則提着對紫金錘,錘身上的狼首吞口滴着涎水般的毒液,乃是遼國皮室軍的副統領耶律洪。
樑惠理勃然大怒道:“石飛揚,你毀我密營,殺我侄子,”猛地將骷髏頭砸在地上,顱骨碎裂的脆響驚起一羣寒鴉,又森然地道:“今日就讓你嚐嚐‘萬蠱噬心’的滋味!”
石飛揚冷哼一聲:“老子從來就沒怕過誰,哼!”其“驚目劫”神功驟然發動,雙目寒芒掃過那十二名精英。最前排的兩名武士突然僵住,瞬間被凍成冰坨,在晨風中炸裂成滿地冰碴,混着骷髏頭的碎片,揚起一陣粉霧。他不屑地道:“哼!就這點手段,還不夠給老子塞牙縫。”
白袍老者的骨笛驟然響起,淒厲的笛聲像無數根鋼針,刺得人耳膜生疼。
坡後的亂葬崗突然傳來“咔噠”聲,十幾具屍體從墳裡爬出來,腐爛的手指向前伸展,眼窩中閃爍着綠光——正是“血河派”的屍蠱術。
石飛揚輕蔑地道:“雕蟲小技。”他右掌泛着天藍冰光,在晨霧中劃出弧線,左掌擺動,施展“移花接玉”神功,順勢一帶,最前面的屍體竟轉身撲向耶律洪,腐爛的爪子撕開了他的錦袍,露出裡面密密麻麻的傷疤——那是當年被石飛揚的“天蠶功”所傷。
耶律洪的紫金錘帶着風聲砸來,錘風裹挾着遼國的“蝕骨寒”,卻在觸及玄霜刃的剎那被彈開,氣得他連連怒吼:“石飛揚,納命來!”
他的錘法中摻了西夏的“破山斧”路數,想來是與樑惠理切磋多了,竟有些不倫不類。
石飛揚縱身躍起,居高下擊,凌空雙掌揮出“降龍十八掌”之“飛龍在天”,剛猛的掌風與錘影相撞,震得耶律洪連連後退,虎口開裂。
緊接着,石飛揚趁機拍出一招“雙龍取水”,掌力分作兩道,一道震碎了白袍老者的骨笛,一道將撲來的屍體轟成碎塊,腐肉濺在樑惠理的黑氅上,燙出一個個小洞——那是“帝天狂雷”的餘威。
樑惠理的臉色鐵青,突然從懷中掏出個金色的小盒,打開的剎那,無數只金色的小蟲飛了出來,在空中組成個“死”字。“這是‘金蠶蠱’,”他獰笑道:“只要沾到一點,就會從裡到外被啃得只剩骨頭。”
石飛揚高速運轉明玉功至“太上忘情之冰魄寒獄”境界,肌膚透明如冰,周身形成一股真氣漩渦吸力。那些金蠶蠱剛靠近,就被寒氣凝成了冰晶,“噼裡啪啦”落在地上,成了無用的碎渣。他嘲笑道:“就這點本事,也敢在老子面前班門弄斧?滾!”
忽然,坡下傳來一陣馬蹄聲。趙清漪的鳳輦停在不遠處,她掀開車簾,目光落在石飛揚身上,看到他湖藍綢衫上沾着的血跡,眉頭不由得皺了皺。
當看到石飛揚腰間的峨嵋玉佩時,她的眼神又變了變,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
她嬌叱一聲:“李鐵牛,”又側頭對身旁的李鐵牛道:“你說凌姑娘的武功,比起石飛揚如何?”
李鐵牛愣了一下,撓了撓頭道:“凌姑娘的九陽功很厲害,但幫主的武功更是深不可測。不過,他們兩人的武功倒是有些互補,上次在土地廟,聯手對付吐蕃僧,那叫一個精彩。”趙清漪頓時氣得俏臉發紫。
她的指尖輕輕敲擊着車簾,目光再次投向石飛揚,眼神中多了幾分複雜。“互補嗎?”她低聲喃喃,“希望他們不要有太多機會互補纔好。”
這時,石飛揚的左掌劃出一道冷光,刀氣將樑惠理的黑氅劈開一道口子。樑惠理慘叫一聲,轉身就逃,剩下的“一品堂”精英見狀,也紛紛潰散。石飛揚沒有去追,他收刀入鞘,轉身望向趙清漪的鳳輦,臉上露出一抹笑意,說道:“清漪,我沒事。”
趙清漪推開車門,走了下來,臉上帶着溫柔的笑容,點了點頭道:“我就知道你不會有事。”
她走到石飛揚身邊,替他拂去衣衫上的灰塵,目光卻不經意間掃過他腰間的玉佩,然後迅速移開,冷冷地道:“我們回汴梁吧。”石飛揚點了點頭,與趙清漪並肩向鳳輦走去。陽光灑在他們身上,看起來無比和諧,但趙清漪心中那絲微妙的情緒,卻像一顆種子,在悄然發芽。
……
樑惠理的敗逃身影消失在暮色中時,十里坡的血腥味還未散盡。他帶着殘部躲進黃河岸邊的廢棄渡口,黑氅上的破洞還在淌血,那是被石飛揚“帝天狂雷”灼傷的痕跡。
白袍老者過來稟報:“國相,‘一品堂’的精英折損過半,”他的骨笛已斷成兩截,手裡捧着個黑陶甕,甕中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又滿臉喜氣地道:“但‘子母蠱’已練成,只要讓母蠱沾到石飛揚的血,子蠱就能在他體內生根。”
樑惠理的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血珠滴在黑陶甕上,激起甕中更劇烈的響動。
“子母蠱?”他忽然獰笑着反問,露出泛黃的牙齒,又咆哮地道:“不夠!我要讓整個汴梁都知道,得罪西夏的下場!”他指着渡口對岸的糧倉,那裡囤積着大宋的軍糧,暴喝道:“去,把‘腐骨散’摻進糧裡,再放消息出去,說是石飛揚勾結西夏,要斷宋軍的糧草。”
耶律洪的紫金錘在渡口的礁石上砸出火星,讚道:“國相英明!屆時新黨必然借題發揮,石飛揚就算有三頭六臂,也洗不清通敵的罪名!”
他忽然湊近過來,壓低聲音道,“屬下還抓了個峨嵋派的小尼姑,據說跟凌霜華是師姐妹……”
樑惠理的眼睛亮了,像黑夜中餓狼的眼。
他森然地道:“把她吊在汴梁南門,”他舔了舔脣角的血,又陰險地道:“告訴石飛揚,三日內不來自首,就用這小尼姑的心頭血喂‘子母蠱’。”
……
汴梁公主府的牡丹開得正盛,趙清漪卻用銀簪將一朵初綻的姚黃挑落在地。她望着銅鏡中自己的倒影,鬢邊的珠釵是石飛揚從西夏武士身上搶來的戰利品,此刻卻覺得刺目得很。
“公主,”侍女喊了一聲,捧着個錦盒進來,盒中是支白玉簪,簪頭雕着峨嵋山的輪廓,又稟報道:“這是凌姑娘託人送來的,說是謝您上次在金明池出手相助。”
趙清漪的銀簪“啪”地落在妝臺上,斷成兩截。
“她倒是會做人。”趙清漪冷笑一聲,指尖捏着白玉簪,簪身的涼意透過指尖傳來,竟與石飛揚明玉功的寒氣有些相似,又氣呼呼地道:“告訴她,本宮不需要她的謝禮,讓她管好自己的人,別總給石飛揚添麻煩。”侍女剛要退下,李鐵牛突然從窗外翻進來,青竹杖上沾着泥,杖頭銅鈴響得急促。
他稟報道:“公主,不好了!南門吊橋掛着個峨嵋尼姑,說是……說是樑惠理要逼我家幫主現身!”
趙清漪的定宋劍瞬間出鞘,劍穗紅綢在風中獵獵作響。
她急切地問:“石飛揚呢?”鳳眸瞪得通紅,又憤然地問:“他是不是要去救那個小尼姑?”
李鐵牛的頭垂得更低,囁囁嚅嚅地道:“幫主已經去了,還說……還說不能讓無辜的人替他受過。”
趙清漪的劍尖突然指向銅鏡,鏡面“咔嚓”裂開,映出她扭曲的臉。
她心頭醋意大發,失態地咆哮道:“好一個‘不能讓無辜的人受過’,”她的聲音帶着哭腔,卻笑得比誰都冷,又氣憤地質問:“那本宮呢?本宮在他心裡,又算什麼?”
李鐵牛哪敢吭聲?趕緊飛奔而逃。
……
汴梁南門的吊橋早已腐朽,那峨嵋小尼姑被粗麻繩捆在橋欄上,素白長袍被血浸透,嘴角還在淌血,顯然受了不少酷刑。橋下的黃河水翻着濁浪,像無數張開的血盆大口。
石飛揚的玄霜刃插在吊橋的木板上,刀身的冰蠶絲纏着根麻繩,另一端系在小尼姑腰間。他的湖藍綢衫被風吹得獵獵作響,黑髮在陽光下泛着光,左耳銀環晃得人眼暈——這副模樣落在圍觀百姓眼中,竟有人低聲議論:“這小白臉真是石飛揚?看着倒像個唱戲的。”
樑惠理站在對岸的糧倉頂上,陰森地道:“石飛揚,你果然來了!”他手裡把玩着黑陶甕,甕口對着吊橋,又威脅道:“識相的就自廢武功,再把玄霜刃交出來,否則這小尼姑就只能餵魚了!”
石飛揚冷哼一聲:“就憑你?哼!”其“驚目劫”驟然發動,目光掃過糧倉周圍的草垛。
草垛後藏着十幾個西夏武士,手裡都握着火把,草垛下隱約露出油罐的輪廓——樑惠理是想趁他救人時,放火燒燬吊橋,連他帶小尼姑一起燒死在黃河邊。石飛揚譏諷道:“樑國相,你的計謀還是這麼拙劣。”忽然低笑,黑髮垂落遮住半張臉,露出的眉眼帶着幾分狡黠,又嘲笑道:“你以爲這點伎倆,能難住我?”
他說着說着,忽然施展“深藏身與名”玄妙輕功,玄色身影如鬼魅般掠過吊橋。
他凌空運起天蠶功,掌心流竄晶光一片,強悍內功形成的真氣天蠶銀絲暴漲,纏住那些火把武士的手腕。銀絲收緊的剎那,武士們的火把竟反向飛向草垛,油罐“轟”地炸開,火光沖天而起,將西夏武士燒得慘叫連連。就在此時,樑惠理的黑陶甕突然擲向小尼姑,甕口飛出無數只金色小蟲,正是“子母蠱”!
石飛揚的玄霜刃瞬間出鞘,刀氣劈出一道冰牆,將“子母蠱”盡數擋在牆外,冰牆遇蠱瞬間凍結,那些金色小蟲都被凍成了冰粒。
樑惠理絕望地咆哮:“不可能!不可能!”他的眼睛瞪得滾圓,彷彿見了鬼一般,又哀嚎道:“我的‘子母蠱’天下無敵,怎麼會……”
石飛揚沒給他說完的機會,雙掌拍出“降龍十八掌”之“亢龍有悔”,剛猛的掌風裹挾着黃河水,形成一道水龍,將樑惠理從糧倉頂上掀了下來,重重摔在黃河灘上,濺起一身泥。
石飛揚嘲笑道:“樑國相,下次再敢來汴梁撒野,就不是摔一身泥這麼簡單了。”
遠遠圍觀的人羣轟然喝彩:“好功夫!好小夥!”
石飛揚救下小尼姑,剛回到公主府,就被趙清漪的定宋劍攔住了去路。劍穗紅綢幾乎貼在他的臉上,帶着淡淡的脂粉香,卻透着刺骨的寒意。
她憤憤地道:“石飛揚,你倒是厲害,爲了峨嵋派的人,連命都不要了。”她的鳳眸裡含着淚,卻強忍着不讓它落下,又泣聲質問:“那凌霜華到底有什麼好,值得你這麼爲她的門派賣命?”
石飛揚的玄霜刃插在地上,刀身的冰光映着他的臉,俊美中帶着幾分疲憊,沉聲道:“清漪,這不是你想的那樣,”他試圖解釋,又坦坦蕩蕩地道:“那個小尼姑是無辜的,我不能見死不救。”
趙清漪醋意大發地反問:“無辜?”她的劍尖又往前送了送,幾乎要刺破他的皮膚,又難過地質問:“那我呢?我在你心裡,就活該被冷落嗎?你知不知道,我聽說你要去南門,心裡有多擔心?”
石飛揚的手突然握住劍身,掌心的冰蠶絲纏住劍穗紅綢,柔情地道:“清漪,”他的聲音軟得像棉花,但卻堅定地道:“我知道你擔心我,但有些事,我必須去做。”
他的指尖輕輕拂過她的鬢角,又深情地道:“在我心裡,你永遠是最重要的。”
趙清漪的劍突然垂了下來,眼淚終於忍不住掉了下來,砸在他的手背上,燙得他心頭一疼。
她又別過頭去,泣聲道:“你騙人,”聲音帶着哭腔,又撒潑地道:“如果你心裡有我,就不會總想着那個凌霜華,不會總爲她的門派奔波。”
石飛揚把她摟進懷裡,玄色襴衫裹住她的身體,深情地道:“我向你保證,以後不會再讓你擔心了。”
然而,他心裡清楚,這承諾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難。樑惠理絕不會善罷甘休,未來還會有更多的陰謀詭計;而趙清漪對凌霜華的在意,也像一根刺,紮在兩人心頭,讓他們的情感之路註定佈滿荊棘。
石飛揚望着懷中哭泣的趙清漪,又想起凌霜華那雙清澈的眼睛,只覺得心頭沉重得很。這江湖路,這兒女情,到底該如何抉擇?
……
黃河渡口的敗鱗殘甲還在濁浪中翻滾,樑惠理的黑氅已換成了遼國皮室軍的玄色戰袍。
他站在朔州城的敵樓上,看着吐蕃血刀僧將三十六顆骷髏頭堆成祭壇,顱頂的彈痕赫然是“帝天狂雷”留下的焦黑印記。
白袍老者飛掠而來,落在樑惠理身旁,低聲道:“樑國相,耶律洪將軍的三千鐵騎已在城外紮營。”
他的骨笛換了柄新的,笛孔裡還纏着未乾的人筋,又稟報道:“血刀法王說了,只要拿到石飛揚的人頭,吐蕃願助西夏奪回河西走廊。”
樑惠理的指尖撫過祭壇上的青銅鼎,鼎裡熬着的“化骨漿”泛着幽綠,倒映出他扭曲的臉。
“人頭?”他忽然冷笑道,露出半截斷牙——那是上次被石飛揚的“潛龍勿用”掌風震掉的,又狠毒地道:“我要他活着受‘萬蠱噬心’之刑,要讓大宋的公主親眼看着,她傾心的男人如何變成一攤膿水。”
城樓下傳來鐵鏈拖地的聲響,十二名大理武士押着個披頭散髮的女子走過,她的琵琶骨被鐵鉤穿透,素白長袍下露出的肌膚佈滿鞭痕,竟是凌霜華的師叔——峨嵋派的靜玄師太。
樑惠理陰森森地道:“把她關進‘鎖龍塔’,”聲音比鼎裡的化骨漿更冷,又無恥地道:“告訴石飛揚,三日內不帶着玄霜刃來換,就用她的骨頭熬第二鍋漿。”
……
石飛揚的玄霜刃懸在公主府的樑上,刀身的冰蠶絲纏着趙清漪新繡的火蓮穗。
他正用李鐵牛送來的密信練字,紙上“遼國”“吐蕃”“大理”幾個字被墨汁塗得漆黑,墨跡順着桌沿滴在趙清漪的鳳履上,暈開朵小小的墨花。
趙清漪悄然進來,卻突然嗔罵道:“又在琢磨你的破計謀?”她的定宋劍突然挑開他的宣紙,劍穗紅綢纏住他的手腕,又不滿地道:“李鐵牛說你昨夜去了峨嵋別院,凌姑娘的傷勢好些了嗎?”
石飛揚的筆尖頓在“西夏”二字上,墨滴在紙上凝成個黑團。
他坦誠地道:“她的九陽功已能逼出殘毒,”、忽然握住趙清漪的手,掌心的冰蠶絲輕輕蹭着她的指腹,柔情地道:“清漪,我說過不會再讓你擔心。”
窗外傳來丐幫弟子的暗號,三短一長——是緊急軍情。
李鐵牛的青竹杖從廊下伸進來,杖頭挑着片帶血的僧袍碎片,上面繡着峨嵋派的九瓣蓮。他稟報道:“幫主,朔州傳來消息,靜玄師太被擄,樑惠理在鎖龍塔設了伏。”石飛揚的目光掃過紙上的墨團,那些字跡彷彿活了過來,化作樑惠理獰笑的臉、血刀僧的骷髏頭、大理武士的茶花鏢。
他的長髮在燭火中揚成墨色瀑布,冷笑道:“正好,我也想會會這多國聯軍。”
趙清漪的定宋劍抵住他的胸口,劍尖的涼意透過湖藍綢衫傳來,厲聲道:“你答應過我不再衝動的。”她的鳳眸裡含着淚,卻死死咬着脣不讓它落下,又氣呼呼地道:“鎖龍塔是遼國的陷阱,你去了就是送死!”石飛揚的指尖輕輕撥開劍刃,天蠶功的銀絲在她腕間繞了個圈,留下淡淡的紅痕。
他爲難地道:“我若不去,死的就是靜玄師太。”聲音軟得像燭淚,懇求道:“清漪,你信我,這一次,我帶他們一起回來。”趙清漪別開頭去,又側側身,把路讓開。
石飛揚閃身而過,施展“千里不留行”絕世輕功,飄然而去。
不一會,他便來到城南“雪璃別院”的藥圃裡。
此刻,凌霜華在此正用九陽功催動“九轉還魂草”,草葉上的露珠在她掌心凝成白氣,順着經脈流入她的左肩——那裡還留着西夏短箭的傷痕。
石飛揚的湖藍綢衫出現在竹籬外時,她的峨嵋刺突然掉在藥鋤上,發出清脆的響。
凌霜華驚喜地道:“石公子。”她的耳尖泛起紅暈,趕緊用衣袖遮住傷口,素白長袍在晨光中泛着微光,竟比院中的曇花還素淨。
石飛揚低聲道:“靜玄師太的事,”玄霜刃靠在籬邊,刀鞘上的火蓮穗輕輕顫動,頓了頓,鼓起勇氣道:“我會處理。”他從懷中掏出個瓷瓶,裡面盛着黑木崖特產的“聖火膏”,關切地道:“這藥能去疤。”
凌霜華的指尖剛觸到瓷瓶,就被他掌心的寒氣驚得縮回手。兩人的目光在晨霧中相撞。
她忽然想起那日在土地廟,他的“帝天狂雷”炸開時,冰光中映出的側臉竟與峨嵋山的雪影重合。
凌霜華感動地道:“多謝。”她低下頭,將瓷瓶塞進袖中,指節捏得發白,又道出實情:“樑惠理要的是我峨嵋的九陽功譜,石公子不必爲……”
“我要救的,從來不是什麼功譜。”石飛揚的聲音打斷她的話,湖藍綢衫轉身時,玄霜刃的冰蠶絲勾住了她的僧袍一角,又鏗鏘地道:“三日後卯時,丐幫在朔州城外的‘望夫崖’設伏,你帶着門人從西側山道接應。”籬笆外傳來趙清漪的鳳釵落地聲,她的石榴紅襦裙在竹影中一閃,定宋劍的寒光刺破晨霧,將兩人之間的空氣劈成兩半。
“石飛揚,”她的聲音帶着哭腔,卻比劍刃更利,憤然質問:“這就是你對我的承諾?”又氣呼呼地跑開。石飛揚無奈地轉身追向趙清漪。
兩人一前一後跑了一會,各自足尖輕點,均是騰身而起,凌空飛掠而去。公主府的牡丹被狂風折了大半,趙清漪雙足着地,便將定宋劍插在石桌上,劍穗紅綢纏着片凌霜華的長袍碎片。
她聞着石飛揚湖藍綢衫上沾着的藥香,突然將桌上的聖火膏掃在地上,瓷瓶碎裂的脆響驚飛了檐下的燕子,醋味濃烈地道:“她的疤比我的心還重要?”
她的鳳眸瞪得通紅,淚珠砸在劍身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又嗔罵道:“你明知道樑惠理設的是陷阱,還要帶着丐幫弟子去送死,就爲了博她峨嵋派一句謝?”
石飛揚的玄霜刃突然出鞘,刀氣劈開院中的石榴樹枝,斷枝上的紅花簌簌落在她的襦裙上,像點點血跡。他耐心地勸說道:“清漪,靜玄師太是無辜的,我不能讓她……”
趙清漪打斷他的話,又反問道:“那我呢?”她探手抓過寶劍,拔劍出鞘,劍尖抵住他的咽喉,淚水混着怒火在她眼中燃燒。稍稍一頓,她又憤然地問:“我在你心裡,是不是永遠比不上你的‘江湖道義’?比不上她凌霜華的清冷孤傲?”
石飛揚急忙施展“移花接玉”神功,順勢引開劍勢,同時握住她的手腕,明玉功的寒氣將她的淚珠凍成冰粒。他情緒激動地道:“以前,在黑木崖的雪地裡,我答應過曲非煙,永遠不做見死不救的人。”
他的長髮垂落在她臉上,帶着霜雪般的涼,又柔情地道:“但我也答應過你,會活着回來。”他忽然低頭,在她凍得發紅的耳垂上輕咬了一口,像頭馴服的狼。
緊接着,他又承諾道:“三日後,你帶着禁軍在朔州東門待命,”他的指尖劃過她的脣,將冰粒喂進她嘴裡,又狠厲地道:“等我把樑惠理的人頭給你當酒器。”
朔州城的鎖龍塔在暮色中像根插在地上的骨頭,塔基周圍埋着圈“化骨散”,只要有人靠近,就會化作灘膿水。樑惠理站在塔頂,看着石飛揚的湖藍綢衫出現在望夫崖,忽然對身邊的血刀法王笑道:“魚兒上鉤了。”血刀僧的骷髏頭念珠轉得飛快,每顆顱珠裡都藏着只毒蜈蚣。
他狠毒地道:“等石飛揚進了塔,老衲就啓動‘血河陣’,讓他和那峨嵋尼姑一起,永世不得超生。”
大理武士的“一陽指”已在塔門兩側蓄勢,耶律洪的紫金錘壓得塔磚咯咯作響。他們都沒注意到,塔後的懸崖上,凌霜華的峨嵋刺正割着藤蔓,藤蔓下藏着丐幫弟子埋下的三百斤火藥。
石飛揚的玄霜刃在塔前劃出道冰牆,擋住“化骨散”的毒氣,又暴喝道:“樑惠理,你的‘多國聯軍’就這點能耐麼?”他的黑髮在風中揚起,左耳銀環晃得血刀僧眼暈,又譏諷道:“連吐蕃的禿驢都請來,是怕自己死得不夠難看?”
樑惠理的骨笛驟然響起,十二名西夏武士的“血河鞭”同時抽向冰牆。石飛揚左掌右刀,以刀當掌,掌刀揮出“降龍十八掌”之“龍戰於野”,刀風掌風與鞭影相撞,震得鎖龍塔都在搖晃。
緊接着,他又趁機拍出一招“突如其來”,掌力刀氣穿透塔窗,將靜玄師太身上的鐵鏈震斷。
就在此時,趙清漪的定宋劍突然從東門方向射來,劍穗紅綢纏着支火箭,精準地落在塔基的火藥引線上。她鏗鏘地道:“石飛揚,我說過會幫你!”聲音混着禁軍的吶喊,石榴紅的襦裙在火光中如燃燒的火焰。凌霜華的峨嵋刺同時發動,九瓣蓮鏢射向血刀僧的念珠,鏢尖的“破毒散”讓毒蜈蚣瞬間斃命。
繼而,她嬌叱一聲:“樑惠理,你的死期到了!”九陽功在掌心騰起白氣,與石飛揚的明玉功在塔頂交織成冰與火的光團。鎖龍塔的爆炸聲震徹山谷時,石飛揚正抱着靜玄師太掠出塔外,玄霜刃的冰蠶絲纏着趙清漪的定宋劍穗,身後的火光中,樑惠理的慘叫聲被碎石掩埋。
他低頭時,看見趙清漪的鳳眸瞪得圓圓的,卻在觸及他與凌霜華相觸的掌風時,忽然紅了臉。
石飛揚調侃地道:“看什麼?”長髮上沾着火星,笑得像偷到雞的狐狸,又戲謔地道:“還不快走,想留下來給血刀僧當祭品?”
趙清漪的定宋劍突然轉向,劍穗紅綢輕輕抽了下凌霜華的長袍,又威脅地道:“下次再敢搶我的人,定宋劍可不認峨嵋的情面。”
凌霜華的耳尖泛起紅暈,峨嵋刺在空中畫了個弧,算是應答。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暮色中,鎖龍塔的廢墟上,最後一點火光映着半塊燒焦的聖火膏瓷瓶,像一顆沒燒透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