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卷着銀杏葉掠過午門,石飛揚解下玄色披風,玉冠束起的髮絲間還沾着江南的雨絲。
蘇黛隔着鮫綃簾望着他挺拔的背影,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車窗上的纏枝蓮紋——那輛朱漆馬車駛過長街時,她分明看見百姓簞食壺漿的盛景,卻不知這“仁德之君”的面具下,藏着怎樣的雷霆手段。
“嶽山,將蘇姑娘安置在驢市衚衕。”石飛揚摩挲着腰間玉龍鉤,目光掃過跪伏在地的御林軍統領,“福興客棧即日起改爲濟世藥鋪,務必讓掌櫃石輝宇悉心照料。”
他刻意加重“石輝宇”三字,暗處的青年郎中身形微顫,卻不敢擡頭。
蘇黛垂首行禮,廣袖下藏着的帕子已被攥得發皺:“謝皇上隆恩。”
她擡起頭時,眼角餘光瞥見石輝宇清秀的面容——那雙與石飛揚如出一轍的丹鳳眼,此刻正小心翼翼地偷瞄龍顏。
三日後的幹清宮,銅鶴香爐飄出龍涎香的青煙。石飛揚將密摺狠狠摔在金磚上,奏摺上“鄂爾泰黨羽結私”的字跡被硃砂圈得通紅:“張廷玉,你看看這滿紙荒唐!”
他突然抓起案頭的鎮紙,青玉獅子在地上砸出裂痕,“雲貴總督私吞軍餉,竟說與鄂爾泰無關?”
張廷玉跪在碎玉間,白鬚隨着顫抖的身軀晃動:“皇上明察,臣弟雖與鄂爾泰同朝爲官,但……”
“夠了!”石飛揚猛地拍案,掌心的明玉功溢出絲絲寒氣,將硯臺裡的墨汁瞬間冰封,“你遞來的辭呈朕準了,配享太廟?”他冷笑一聲,抓起硃筆狠狠劃去諭旨上的字跡,“未曾親自謝恩,便是渺視天威!”
當夜,養心殿的燭火徹夜未熄。石飛揚握着胡中藻的《堅磨生詩抄》,目光停留在“一世無日月”的詩句上。衛年華捧着鄂昌與胡中藻的往來書信,離別鉤的鎖鏈在青磚上拖出刺耳聲響:“皇上,這‘濁流’二字,分明暗指滿人爲胡虜。”
“暗箭傷人的鼠輩,也配稱文人?”石飛揚將詩稿投入火盆,看着“鄂爾泰門生”的落款在火焰中扭曲,“傳旨下去,胡中藻凌遲,鄂昌賜自盡。”
他忽然轉頭,眼中寒芒令衛年華渾身發冷,“鄂爾泰的牌位,即刻撤出賢良祠。另外,給天下官差加薪,人均增加薪資五十兩銀子。知縣每年增加一百兩銀子,知府每年增加兩百兩銀子,巡撫、總督每人每年增加三千兩銀子。往後,再有人腐化墜落,一概抄家滅族!此項差務,統由你這位上書房大臣督辦!”
“喳!”衛年華接旨而去。
石飛揚隨即召來白振、和坤,陪同他去朱雀大街上的大鐵屋——金錢幫總舵,看望藏在這裡的兩位愛妻周薇柔和林若雪。朱雀大街的暮色被金錢幫總舵的鎏金匾額割裂,石飛揚踏着夕陽餘暉而來,玄色錦袍上暗繡的五爪金龍在光影中若隱若現。白振的鐵爪與和珅的圓月彎刀貼身相隨。
三人行至門前,銅釘大門轟然洞開,金錢幫幫主石泰山撲通跪地,額頭重重磕在青石板上:“草民有眼無珠,竟不知貴客是……”
“起來吧。”石飛揚擡手虛扶,目光越過顫慄的幫主,落在門內垂花影壁後。
暮色裡,兩道倩影踏碎滿地金箔般的光斑,林若雪的月白羅裙繡着銀絲蝴蝶,發間珍珠步搖隨着疾奔輕顫;周薇柔的茜色襦裙曳地,腕間的玉鐲相撞發出清越聲響,兩人眼中泛起的淚光,比檐角新懸的月亮更明亮。“天歌!”林若雪撲進他懷中,素手緊緊攥着他的衣襟,“這些日子你去了哪裡?若雪每日都在佛堂爲你祈福……”
她的聲音帶着哭腔,溫熱的淚滴落在石飛揚頸間,驚起一陣顫慄。
周薇柔咬着嘴脣站在半步之外,眼眶通紅卻強忍着淚水,直到石飛揚伸手攬住她的腰肢,才終於哽咽出聲:“你可知柔兒多害怕……怕你像那年雪夜,突然消失不見……”
石飛揚低頭吻去林若雪眼角淚珠,又輕輕拭去周薇柔的淚痕,含笑地說道:“傻夫人,我這不是回來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溫柔,卻讓身後的石泰山嚇得肝膽俱裂——眼前這對璧人與皇帝如此親暱,分明是天子紅顏!
密室裡,百塊金磚在燭火下泛着刺目光芒。
石泰山抖如篩糠:“草民愚昧,望皇上恕罪!這些金子……”
話音未落,石飛揚已負手望向牆上的《江山萬里圖》:“石幫主可知,天下幫會如過江之鯽?”
他忽地轉身,寒芒般的目光令石泰山癱坐在地,“堵不如疏,你若能以金錢幫爲表率,行正道、恤百姓……”話未說完,林若雪已踮腳爲他整理髮冠,周薇柔則將溫熱的茶盞塞進他掌心,眉目含情:“皇上說的極是,石幫主定當遵從。”
當石飛揚攜着兩位佳人步出密室,向瑞祥、向瑞雲兩個孩子正扒着門框張望。
八歲的瑞祥衝過來抱住他的腿:“爹爹!你是不是去打壞人了?”
石飛揚笑着將孩子抱起,笑道:“對,爹爹把欺負你們的壞人都趕跑了。”
向瑞雲怯生生地拽着周薇柔的裙襬,被石飛揚一把撈進懷裡時。
林若雪、周薇柔這才知道原來她們的丈夫“向天歌”竟然是當年的皇子、四阿哥弘曆,如今的乾隆爺。
她們激動淚流,摟着向瑞祥、向瑞雲兩個孩子隨石飛揚入宮,暫時住在御花園裡,享受人間富貴。
御花園的夜來得格外溫柔,林若雪倚在石飛揚肩頭,望着漫天星斗:“原來你是四阿哥可還記得那年在江南,你說自己是落第書生?”
她指尖劃過他胸前的龍紋,語氣裡既有嗔怪又有眷戀。周薇柔則將頭埋在他頸窩,髮絲間的茉莉香混着龍涎香:“不管你是向天歌還是萬歲爺,在柔兒心裡,永遠是那個爲我摘梅花的人……”
石飛揚摟着懷中的妻兒,聽着遠處傳來的更鼓聲。
月光透過雕花窗櫺灑在地上,映出滿地碎銀般的溫柔。
他忽然想起朝堂上未批的奏摺,想起待整頓的吏治,卻在周薇柔的細語和林若雪的輕笑中,將所有煩憂都拋諸腦後——這一刻,江山與美人,竟都如此真實地握在手中。
驢市衚衕的濟世藥鋪裡,石輝宇正手把手教蘇黛辨認藥材。當他說到“血竭可止血生肌”時,蘇黛突然想起桐柏山的那場血戰,指尖的銀針“啪嗒”掉在藥碾上。
驢市衚衕的秋雨淅淅瀝瀝,濟世藥鋪的竹簾上凝着水珠,將外頭的喧囂濾成模糊的碎影。
蘇黛握着銀針的指尖微微發白,盯着石輝宇俯身撿針時露出的後頸——那裡有顆硃砂痣,紅得像桐柏山戰場上濺在她裙裾的血。
“蘇姑娘的手又在抖了。”石輝宇直起身時,青瓷藥罐映出兩張幾乎重疊的面容。他遞過銀針的手掌骨節分明,虎口處的薄繭與石飛揚握玉龍鉤的手如出一轍。
蘇黛接過針的瞬間,瞥見他丹鳳眼尾的弧度,心跳陡然漏了半拍——這雙眼睛,分明是她在畫舫春宵裡,曾溺斃其中的深潭。
“許是……許是這幾日研習醫書累了。”她別開臉去,目光落在藥櫃上的“血竭”標籤。
桐柏山的喊殺聲突然在耳畔炸響,白振的鐵爪撕裂空氣,衛年華的離別鉤泛着幽藍寒芒。
蘇黛下意識按住腰間藏着的飛刀,卻摸到石飛揚臨走前塞給她的暖玉,涼意順着指尖爬上心口。
石輝宇開始研磨藥材,搗藥杵撞擊青石的聲響裡,混着他溫雅的嗓音:“這血竭需配三七、乳香……”
他忽然頓住,側頭看向她蒼白的臉,“蘇姑娘若不適,便去歇着。”
那關切的神情,與石飛揚在畫舫上摟着她時如出一轍。
蘇黛強作鎮定地搖頭,卻在轉身取藥時,打翻了擱在案頭的銅鏡。
鏡面翻轉的剎那,兩個身影在水銀光澤裡交錯——石輝宇彎腰收拾碎片的側影,與石飛揚伏案批奏摺的模樣重疊,連睫毛投在眼下的陰影都分毫不差。
她咬住舌尖纔沒驚呼出聲,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小心傷着。”石輝宇的聲音帶着薄荷般的清涼,溫熱的手指已握住她的手腕。
蘇黛僵在原地,聞見他身上若有似無的龍涎香,和那晚畫舫錦被裡的氣息一模一樣。記憶如潮水涌來,石飛揚將她摟入懷中時的體溫,耳畔低沉的呢喃,此刻都化作針尖,刺得她眼眶發燙。
“多謝石掌櫃。”她猛地抽回手,後退時撞上藥櫃,當歸與川芎的藥香混着慌亂的氣息瀰漫開來。
石輝宇望着她通紅的耳尖,若有所思地摩挲着掌心,那裡還殘留着她腕間的溫度。
窗外的雨突然急了,敲打在青瓦上的聲響,掩蓋住兩人劇烈的心跳。
深夜,蘇黛躺在藥鋪後屋的榻上,望着月光在窗櫺間織成的網。
她摸出懷中的密信,陳家洛蒼勁的字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務須查明文四哥下落,紅花會七萬兄弟,等你迴音。”而枕邊石飛揚留下的玉佩,正幽幽泛着溫潤的光,像極了他看她時眼底的溫柔。
更夫的梆子聲驚起巷口的野犬,蘇黛握緊了藏在枕下的匕首。
她忽然想起石輝宇研磨血竭時,說這藥材“色如凝血,愈傷無痕”。可心上的傷呢?那些與石飛揚共度的晨昏,那些明知是利用卻甘之如飴的癡纏,又該用什麼來治癒?
隔壁傳來石輝宇翻閱醫書的響動,紙張翻動的沙沙聲裡,蘇黛聽見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兩個相似的面容在她腦海中交替閃現,一個是她要效忠的紅花會,一個是她動了真心的帝王。而文泰來的性命,就懸在這真假難辨的迷局中央,像根繃緊的弦,隨時可能斷裂。
秋雨未歇,藥鋪屋檐的水珠滴落在青石板上,暈開無數細小的漣漪。
蘇黛望着窗外濃稠的夜色,終於將匕首貼在心口——爲了文四哥,爲了紅花會,她必須賭上一切,哪怕這賭注,是她早已千瘡百孔的心。
皇宮。三日後的早朝,新科進士跪在丹墀之下。
石飛揚望着寒門子弟補丁摞補丁的官服,忽然想起石輝宇漿洗得發白的粗布長衫。
“劉墉,”他擲下殿試策論,“你說‘君爲綱,法爲繩’,倒有幾分新意。”當那青年擡頭時,石飛揚分明看見鄂爾泰黨羽如喪考妣的臉色。
深夜,石飛揚站在太和殿屋脊上,望着京城燈火如星子墜落。
蘇黛的繡帕還揣在懷中,帶着若有似無的茉莉香。
他握緊玉龍鉤,寒芒劃破夜空:“鄂爾泰、張廷玉,不過是棋盤上的過河卒子。”
遠處傳來更夫梆子聲,驚起寒鴉掠過“正大光明”匾額,“這江山,終要姓愛新覺羅!但是,要改變人與人之間的不平等!”
而濟世藥鋪的後堂,石輝宇對着銅鏡擦拭銀針,忽然發現鏡中倒影與御書房那張帝王畫像漸漸重疊。
窗外秋風捲起落葉,將他欲說還休的“祖宗”二字,吹散在滿城桂花香裡。
秋夜的驢市衚衕,宛如一幅被墨汁浸染的絹畫,濃稠的夜色將萬物都包裹其中。
青石板路上,偶爾傳來幾聲秋蟲的低鳴,更添幾分靜謐與神秘。
石飛揚身着一襲玄色勁裝,在白振與和珅的悄然陪同下,步伐沉穩地朝着濟世大藥鋪走去。月光灑在他棱角分明的面龐上,爲那冷峻的輪廓鍍上一層朦朧的銀輝。
白振輕手輕腳地推開藥鋪的側門,三人如鬼魅般閃身而入。
沿着昏暗的迴廊前行,空氣中瀰漫着淡淡的藥香,混着一絲若有若無的女兒家脂粉氣。石飛揚的心不由得一顫,腦海中已浮現出蘇黛那如花似玉的容顏。
推開內室房門,暖黃的燭火搖曳,蘇黛正斜倚在軟榻之上,青絲如瀑般散落,月白色的紗衣鬆鬆垮垮地披在身上,若隱若現地勾勒出她曼妙的身姿。
聽到聲響,她美目輕擡,眼波流轉間盡是驚喜與柔情,嬌嗔道:“皇上,您可算來了,黛兒盼您盼得好苦啊。”說着,蓮步輕移,如弱柳扶風般投入石飛揚懷中。
石飛揚緊緊摟住她,感受着懷中柔軟的身軀,聞着她發間淡雅的幽香,心中滿是歡喜與滿足,柔聲道:“黛兒,朕也想你想得緊。”
蘇黛擡起頭,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深情地望着他,朱脣輕啓:“皇上,黛兒每日每夜都在想您,想着您溫暖的懷抱,想着您溫柔的話語。只要能待在皇上身邊,黛兒便覺得這世間一切都值得。”
石飛揚低頭,在她額頭上輕輕一吻,道:“傻丫頭,有朕在,定會護你一世周全。”蘇黛將臉埋在他胸口,幸福地呢喃:“黛兒不要什麼周全,黛兒只要能永遠陪着皇上,做皇上的小尾巴,便心滿意足了。”
兩人相擁而坐,蘇黛依偎在石飛揚肩頭,如同一隻溫順的小貓。
她纖細的手指輕輕把玩着石飛揚的衣角,嬌聲道:“皇上,給黛兒講講宮裡的趣事好不好?黛兒每日待在這裡,除了想皇上,便覺得無趣極了。”
石飛揚笑着颳了刮她的鼻子,道:“好,朕就給我的小黛兒好好講講。”於是,石飛揚開始講述宮中的奇聞軼事,蘇黛聽得津津有味,時而咯咯嬌笑,時而皺眉嗔怒,模樣可愛至極。
講到有趣之處,石飛揚故意賣個關子,蘇黛便着急地搖晃着他的手臂,撒嬌道:“皇上,您就別吊黛兒胃口了,快說快說。”
石飛揚被她這副模樣逗得哈哈大笑,在她脣上輕輕一啄,才繼續講下去。
正當兩人沉浸在這甜蜜溫馨的氛圍中時,門外傳來白振輕輕的敲門聲,聲音裡帶着一絲急切:“主子,提審文泰來有進展!”石飛揚此時正陶醉在蘇黛的溫柔鄉中,聞言頓時大怒,厲聲喝道:“滾!”
那聲音中蘊含的怒氣,讓白振與和珅在門外皆是一顫,再不敢發出半點聲響。
蘇黛被這突如其來的怒喝嚇了一跳,卻也懂事地沒有多問,只是將石飛揚摟得更緊,柔聲道:“皇上彆氣壞了身子,黛兒給您順順氣。”說着,便伸出玉手,輕輕地在石飛揚胸口撫摸着。
石飛揚感受到她的關心,心中的怒火漸漸平息,低頭望着她,滿眼愛意:“黛兒,有你真好。”
時光在兩人的柔情蜜意中悄然流逝,轉眼間便到了凌晨四更。
石飛揚輕輕鬆開懷中沉睡的蘇黛,眼中滿是不捨。他小心翼翼地爲她蓋好被子,在她額頭留下一個深情的吻,輕聲道:“黛兒,等朕。”
待石飛揚離開後,蘇黛緩緩睜開雙眼,眼中的柔情瞬間被堅定所取代。
她迅速起身,換上一身黑色夜行衣,身姿輕盈地跟了出去。
夜色中,她如同一道黑色的幽靈,緊緊尾隨着石飛揚的身影,心中只有一個念頭:無論如何,一定要查到文泰來的關押之處,完成陳家洛交給她的使命,哪怕前方是萬丈深淵,她也在所不惜。
秋夜的寒風如刀子般刮過蘇黛的臉頰,可她的心卻滾燙得幾乎要燃燒起來。
她望着前方那道熟悉的身影,石飛揚的每一個步伐,都像是刻在了她的心上。
月光下,他的背影挺拔而堅毅,蘇黛咬着嘴脣,眼眶不禁微微泛紅,“皇上,你究竟還有多少秘密,是我所不知道的?黛兒這樣跟着你,你會不會怪我?可是,黛兒真的好害怕,害怕失去關於你的一切線索,害怕再也不能像剛纔那樣,被你溫柔地摟在懷裡……”
她小心翼翼地跟在後面,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被發現。
每走一步,都要先仔細觀察四周的動靜,那模樣,就像是一隻受驚的小鹿。石飛揚走過悠長的巷子,拐進了一條更爲偏僻的小路,蘇黛的心也跟着提了起來。
路邊的枯樹在風中搖曳,發出嗚嗚的聲響,彷彿在訴說着她內心的不安與忐忑。
突然,石飛揚停住了腳步,蘇黛的心猛地一緊,急忙躲到一旁的牆角,大氣都不敢出。
她看着石飛揚警惕地環顧四周,那冷峻的眼神,讓蘇黛既心疼又害怕。
“皇上,你是不是察覺到了什麼?黛兒是不是太不小心了?”她雙手緊緊地攥着衣角,指甲幾乎都要掐進肉裡,心中充滿了自責和擔憂。
好在石飛揚並沒有發現她,又繼續向前走去。
蘇黛鬆了一口氣,卻又不敢有絲毫的懈怠,連忙再次跟上。
就這樣,他們穿過了一個又一個街區,終於來到了一座看似普通卻又透着幾分神秘的宅院前。
石飛揚在門口稍作停留,輕輕叩響了門環。不一會兒,門緩緩打開,露出一張陌生的面孔。
蘇黛躲在遠處的暗影裡,心中充滿了疑惑和好奇,“這是什麼地方?皇上爲什麼會來這裡?難道這裡和文泰來有關?”她的心跳得越來越快。
看着石飛揚走進宅院,門也隨之關上,蘇黛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鼓起勇氣,悄悄地靠近那座宅院。她趴在牆邊,豎起耳朵,想要聽聽裡面的動靜,心中不停地祈禱着,希望能夠得到一些關於文泰來的線索,同時又盼望着石飛揚能夠安然無恙。
秋夜的寒意如無形蛛網,將蘇黛緊緊縛在斑駁的院牆上。她的指尖撫過牆縫間乾涸的血痕,那暗褐色的痕跡宛如歲月鐫刻的符咒,訴說着這裡曾經歷的腥風血雨。
月光透過殘破的窗櫺,在她絕美的容顏上投下細碎的陰影,恍若命運的紋路在悄然顯現。
夜行衣下,握着飛刀的手早已被冷汗浸透,可她渾然不覺,滿心皆是對牆內那人的牽掛與忐忑。
“文泰來,你當真不肯招?”石飛揚的聲音裹挾着帝王的威壓,如冰錐般刺破窗紙,直刺蘇黛心間。
她閉上眼,彷彿能清晰看見他蹙眉時的模樣,那平日裡溫柔凝視自己的雙眸,此刻定是寒芒畢露,周身縈繞的明玉功真氣,怕是已泛起森冷的冰藍。
屋內驟然響起重物墜地的悶響,緊接着是文泰來粗重而急促的喘息聲,聲聲都似重錘,敲擊在她的心頭。“弘曆,你這狗賊!想要我背叛紅花會,除非我文泰來斷氣!”文泰來的怒吼中滿是不屈的豪情,蘇黛聽着,眼眶不由得泛起酸澀。她深知文四哥的錚錚鐵骨,也明白此刻他正承受着怎樣的折磨。
“斷氣?朕偏不讓你死得痛快!”石飛揚的冷笑中透着森然殺意,玉靴碾過青磚的脆響由遠及近,每一聲都似踏在蘇黛的心上。她踮起腳尖,透過窗櫺的縫隙望去,只見石飛揚擡手扣住文泰來的肩頭,掌心騰起絲絲白氣,那是能令人痛不欲生的寒冰真氣。
文泰來喉間發出痛苦的悶哼,額角青筋暴起,如虯結的枯藤,可他卻仍強撐着大笑出聲:“有本事便殺了我!我家總舵主陳家洛定會取你狗頭,爲兄弟們報仇!”
那笑聲中滿是視死如歸的決絕,卻也讓蘇黛心疼得幾乎窒息。
“陳家洛?”石飛揚猛地發力,文泰來撞在牆上的聲響沉悶而驚心,讓蘇黛渾身止不住地顫抖。
她望着月光下石飛揚森冷如修羅的側影,心中翻涌着無盡的悲慼與掙扎。昨夜,他還曾用這雙手溫柔地撫過自己的髮絲,說着讓她安心的情話,此刻卻化作傷人的利刃,刺向自己的兄弟。
“告訴你,紅花會的餘孽一個都逃不掉。”石飛揚俯身時,玉龍鉤擦過文泰來的脖頸,那冰冷的金屬光澤刺痛了蘇黛的雙眼,“那個叫駱冰的女人,倒是有趣得很……”
蘇黛的呼吸陡然停滯,心臟彷彿被一隻無形的大手緊緊攥住。
指甲深深刺入掌心,鮮血滲出,她卻渾然不覺。
文泰來突然暴喝:“你敢動她試試!冰兒若有閃失,我做鬼也不放過你!”鐵鏈嘩啦作響,那是他拼盡全力掙扎的聲音,“她不過是個癡心錯付的傻姑娘,要殺要剮衝我來!”
“癡心錯付?哈哈!或許,她正在和小白臉餘魚同在一起快樂吶!”石飛揚的笑聲中滿是嘲諷與不屑,卻如利箭般射穿蘇黛的心房。
蘇黛只覺後頸一陣寒意襲來。
不一會,石飛揚怒氣衝衝地摔門而去。
蘇黛急忙飛躍上樹,隱藏好自己。
東方已泛起魚肚白,晨光中的京城輪廓逐漸清晰,可在蘇黛眼中,卻滿是悽迷與蕭瑟。
她摸出懷中陳家洛的血書,那暗紅的字跡彷彿在灼燒着她的心。
朝陽透過漏風的樹椏,灑在她蒼白如紙的臉上,昨夜的溫存與此刻的冰冷形成了強烈而刺痛的反差。
她難過地思考着對策,決定明晚再來探個究竟。
翌日深夜,蘇黛貼着斑駁的磚牆疾行,夜行衣下的匕首硌得肋骨生疼。
她來到京城三大秘牢之一“黑鱗獄”的通風口所在。
瓦片在腳下發出細微的“咔嚓”聲,蘇黛屏息伏在屋脊。破廟內燭火搖曳,兩個獄卒的對話隨風飄來:“文四爺的鐵鏈又加了三道,那身功夫……嘖嘖,張召重大人說……”話音未落,蘇黛指尖的透骨釘已蓄勢待發,卻生生停在半空——廟外傳來熟悉的腳步輕響。
白振的身影如鬼魅般出現,玄色披風掃過滿地落葉:“上頭吩咐,今夜轉移要犯。”
他伸手接過獄卒遞來的令牌,月光掠過他側臉,讓蘇黛喉頭髮緊。她強壓下心中驚濤,看着衆人擡出的漆黑囚車,車輪碾過青石板的聲響,像極了桐柏山那場血戰中,刀劍割裂血肉的聲音。
囚車拐進巷子的瞬間,蘇黛悄然跟上。她貼着潮溼的牆根疾行,耳中卻不斷迴響石飛揚前日的低語:“蘇兒若煩悶,明日帶你去看新入宮的波斯舞姬。”
當時他指尖劃過她臉頰的溫度,與此刻寒夜的風形成刺痛的反差。
行至宣武門,囚車突然停在一座看似普通的宅院前。蘇黛屏住呼吸,看着白振將令牌嵌入門縫,機關啓動的轟鳴聲中,宅院地下竟緩緩升起一座銅門。
她瞳孔驟縮——這是當年粘杆處爲囚禁江湖高手,特地打造的“幽冥獄”!
當最後一名獄卒消失在銅門後,蘇黛咬破舌尖,強忍着衝進去的衝動。
她摸出懷中陳家洛臨行前交予的血書,暗紅字跡在月光下泛着冷光:“生要見人,死要見屍。”
身後傳來更夫梆子聲,驚起屋檐下的夜梟.
蘇黛猛地轉身,躲在街角,思忖一會,終於確定了文泰來的關押之處。
殘月下的琉璃廠,蘇黛將油紙傘斜倚在百年老槐旁。傘骨第三根竹節處,藏着陳家洛親授的“九轉密語”——這是紅花會最隱秘的聯絡暗號,需用特殊藥粉塗抹方能顯現。
她指尖微微發顫,將懷中的鶴頂紅粉末輕輕灑在傘面,暗褐色的字跡如血般浮現:“文囚幽冥獄,速援。”第三天深夜,蘇黛又來到情報聯絡點。更鼓聲驚起寒鴉,三道黑影自屋脊掠過。
蘇黛心頭一緊,旋即認出是紅花會京城分舵的“夜鷹三傑”。
爲首的老者掀開斗笠,露出臉上猙獰的刀疤:“蘇姑娘,總舵主有令,三日後子時,三十六人強攻幽冥獄。”他將一枚刻着雙鷹的令牌塞進她手中,轉身時衣袂帶起的風,捲走了傘面上未乾的藥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