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霧如紗,將華山劍宗的樓閣籠在一片朦朧之中。
銅鏡前,塗燕飛握着象牙梳的手微微發顫,梳齒劃過青絲,卻帶落幾縷斷髮。
鏡中人眼底青影濃重,粉腮失了往日的嫣紅,倒像是被霜雪打過的芍藥。
她望着鏡中自己憔悴的模樣,眼眶突然又泛起酸意,抓起胭脂盒重重砸在妝奩上:“向天歌!你這冤家……”昨夜那一幕又不受控地在腦海翻涌。
那人滾燙的體溫、顫抖的聲音,還有那句“伊莉,愛妻,這些年你去了何處”,像一根銀針,反覆戳刺着她的心。她分明將臉埋在錦被裡,卻還是聽見自己壓抑的啜泣,直到東方泛起魚肚白,枕巾早已溼了大半。“哐哐哐——”敲門聲驚得她混身一顫。古逽的聲音隔着雕花木門傳來:“小師妹,快些收拾,氣宗羅長老帶着人馬來了,說是要同咱們一道去天險峰找那向天歌算賬!”
塗燕飛猛地起身,裙襬掃落了桌上的翡翠釵。她對着銅鏡胡亂撲了把香粉,抓起長劍就要往外走,卻在瞥見鏡中自己凌亂的鬢髮時,又頓住了腳步。
正懊惱間,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古逽捧着個檀木匣子走了進來。
“知道你昨夜沒睡好。”古逽將匣子輕輕放在桌上,打開來露出一支羊脂玉簪,簪頭雕琢着栩栩如生的並蒂蓮,“前日下山給你尋的,戴上遮遮倦意。”他說話時目光溫柔,小心翼翼得像是捧着易碎的琉璃。
塗燕飛卻冷着臉別過頭:“誰要你多事!”話音未落,卻見匣底壓着一方素帕,繡着半朵未完工的山茶花——正是她前些日子繡壞了隨手丟棄的。
古逽撓撓頭,憨笑道:“看你喜歡繡花兒,就……”
“囉嗦!”塗燕飛抓起玉簪往發間一插,卻怎麼也簪不正。
古逽見狀,伸手想要幫忙,她卻猛地躲開,玉簪“噹啷”掉在地上。
兩人俱是一怔,古逽慌忙蹲下撿拾,卻被塗燕飛搶先一步。
她握着玉簪的手指發顫,忽然紅着眼眶將簪子狠狠摔在地上:“都怪那個向天歌!害得我……”
話未說完,淚水已簌簌滾落。
古逽手足無措地站在原地,半響才怯生生掏出帕子遞過去:“燕飛,你要是心裡難受,就打我出氣……”山風捲着晨霧涌進屋子,將桌上未蓋蓋的胭脂盒吹得胭脂紛飛。
塗燕飛哭了好一會兒,才擡起頭,見古逽臉上卻還掛着傻笑,不由得又氣又羞:“瞧你那傻樣!還不快去換衣服,氣宗的人該等急了。”
她轉身背對着他,偷偷抹了把臉,心裡卻又浮現出石飛揚琉璃般的眼眸。
她猛地嬌喝道:“還磨蹭什麼!”抓起長劍衝出門去,發間的玉簪在晨霧中泛着溫潤的光,半朵山茶花的繡樣,在風裡輕輕搖晃。
罡風裹挾着冰棱如萬千飛刀,將天險峰巔的千年古鬆颳得枝葉紛飛。
石飛揚負手立於斷崖之畔,琉璃眼眸映着翻涌雲海,腰間鹿皮袋突然發燙,似有雷霆在袋中蟄伏。
遠處山道傳來紛沓腳步聲,石飛揚的脣角勾起一抹冷笑——那混雜着劍氣與掌風的壓迫感,正是華山劍宗與氣宗聯袂而至。
塗滃率領的劍宗弟子列陣如雁,青鋒劍在風雪中泛着冷光。
氣宗長老羅轢則帶着門人踏雪而來,掌心縈繞着淡紫色氣旋,所過之處積雪竟化作縷縷白霧。
塗燕飛混在人羣中,望見石飛揚悠然自得的模樣,昨夜哭溼的枕巾、反覆咀嚼的相思,此刻都化作胸腔裡的無名火,眼眶不由得又紅了幾分。
“丐幫向天歌!”羅轢越衆而出,掌心紫電暴漲,“傷我華山弟子,今日便要你血債血償!”他身形如電,氣宗絕學“紫雷掌”轟然拍出,空氣中炸開道道紫色閃電,所過之處岩石寸寸焦黑。
石飛揚足尖輕點,施展“深藏身與名”輕功,在雷暴中化作虛影。“華山氣宗,不過如此!”他冷笑一聲,雙掌推出“見龍在田”,金色龍影咆哮着迎上紫雷。
兩股雄渾內力相撞,爆鳴聲震得衆人耳膜生疼,崖邊碎石如雨點般墜落。
塗滃見狀,長劍出鞘。劍宗鎮派劍法“太嶽三青峰”施展開來,三道青色劍氣如長江大河,分別攻向石飛揚上中下三路。
他劍走輕靈,每一劍都暗含陰陽變化,劍鋒未至,森冷劍氣已在石飛揚衣衫上割出細密裂痕。
石飛揚琉璃眼眸閃過寒芒,天蠶功全力運轉。
掌心銀芒暴漲,無數銀絲如銀河倒瀉,竟將三道劍氣盡數纏住。
“雕蟲小技!你這個小掌門如何與我這個大幫主相比?哼!”勸將不如激將,石飛揚如此暴喝一聲,施展“飛龍在天”,身形化作金色流光沖天而起,雙掌拍出的龍影與銀絲交織,形成巨大的陰陽魚圖案。
羅轢與塗滃同時色變,二人對視一眼,竟同時施展畢生絕學。
紫雷掌與太嶽劍法水乳交融,紫色閃電與青色劍氣纏繞成滅世風暴。
石飛揚卻不閃不避,明玉功護體,周身泛起玉色光芒,寒氣化作漩渦,將攻擊盡數吸納,功力越打越強盛。“蕭長老,合力!”塗滃氣得七孔生煙,卻又無可奈何,憤然大喊。蕭鶴齡長劍出鞘,加入戰團。劍宗“兩儀劍法”與氣宗“混元功”相輔相成,形成一道密不透風的氣牆,將石飛揚死死困在中央。
霎時間,紫色電光、青色劍影、金色龍形交織,天險峰巔彷彿化作修羅戰場。
石飛揚長嘯一聲,雙掌飛速擺動,施展出“震驚百里”。
雄渾掌力如驚濤駭浪,氣牆竟出現細微裂痕。
他趁機施展“時乘六龍”,六道金色龍影與天蠶絲組成死亡大網,所過之處,空氣發出不堪重負的爆鳴。羅轢的紫雷掌被龍影擊碎,整個人倒飛出去,撞在山壁上吐出一口鮮血。
罡風裹着冰棱如萬千鋼針,將千年古鬆的樹皮颳得簌簌而落。
石飛揚周身浴血,琉璃眼眸倒映着翻涌的雲海。
當塗滃的青鋒劍劃破風雪時,羅轢的紫雷掌已在另一側轟然炸開,紫色閃電如毒蛇般噬向他的咽喉。
羅轢暴喝一聲:“你算什麼幫主?不過是乳臭未乾!”一招“紫電轟天”悍然使出!掌心雷芒暴漲三丈。
石飛揚卻不閃不避,騰身而起,居高下擊,雙掌劈出一招“飛龍在天”,金色龍影咆哮着撞碎雷暴。轟鳴聲中,羅轢如斷線風箏倒飛出去,後背撞在山壁上發出令人牙酸的骨裂聲,口中噴出的鮮血在空中凝成血霧,染紅了半面峭壁。
不過,塗滃的劍勢又已至。“太嶽三青峰”的三道青色劍氣呈品字形疾刺,劍鋒未至,森冷劍氣已在石飛揚衣襟上割出蛛網般的裂痕。
誰知石飛揚仗着明玉功護體,竟棄守全身要害,身形化作殘影驟然欺近,掌心銀芒暴綻。
掌力吐出的天蠶絲如靈蛇出洞,瞬間纏住劍身,塗滃只覺內力如決堤之水瘋狂流失,虎口震裂的鮮血順着劍刃蜿蜒而下。
“不認老子是丐丐幫主,老子就打到你認可爲止!”石飛揚冷笑一聲,戲謔一句,一招“龍戰於野”使出,雙掌拍出的掌力裹挾着毀天滅地之勢。
地面轟然炸裂,碎石混着血肉沖天而起,一名氣宗弟子躲避不及,被氣浪撕成兩半,內臟如雨點般灑落。塗滃踉蹌後退,胸前衣襟已被石飛揚掌力震得粉碎,露出猙獰的紫黑掌印。
蕭鶴齡瞳孔驟縮,長劍挽出九朵劍花。緊接着,又一招“兩儀分光”使出,陰陽劍氣交織成死亡之網,直取石飛揚周身大穴。卻見石飛揚的身形詭異地扭曲,竟如鬼魅般繞到蕭鶴齡的身後,天蠶絲如附骨之疽纏住他的琵琶骨。
“蕭長老,承讓了。”石飛揚的聲音貼着耳畔響起,蕭鶴齡只覺全身內力瞬間凍結,手中長劍“噹啷”墜地。就在此時,人羣中突然爆發出塗燕飛的尖叫。
一名氣宗弟子趁着混戰,袖中透骨釘如流星般射向石飛揚後心。所有人都未看清石飛揚如何出手,只見一道銀絲破空,透骨釘在半空中轟然炸裂,化作齏粉散落在雪地上。
石飛揚緩緩轉身,琉璃眼眸掃過衆人,最終落在塗燕飛蒼白的臉上。
這一刻,天地間彷彿只剩下呼嘯的風聲和兩人交錯的呼吸。
塗燕飛望着他,想起昨夜那句“伊莉,愛妻”,心尖猛地一顫。
“住手!”她不知哪來的勇氣,衝出戰團擋在石飛揚身前。
風雪掀起她的紅衣,宛如一朵綻放在血雨中的紅梅。
塗滃等人收手後退,羅轢卻怒不可遏:“師侄!這惡賊殘殺我派弟子……”
“夠了!是你們挑釁人家在先的!那慘死的弟子很卑鄙無恥地偷襲人家,你沒看到嗎?”塗燕飛拔劍指向石飛揚,又指向羅轢,劍尖卻在顫抖。
羅轢頓時語塞,滿臉染紅,也沒有人能夠看出他臉紅。
塗燕飛望着石飛揚那雙琉璃般的眼眸,想起他擁抱自己時的溫度,想起他眼底化不開的悲傷,心中翻涌着連自己都無法理解的情愫。
石飛揚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周身天蠶功緩緩收斂,卻在衣袍下暗藏殺機。
風雪更急,將滿地鮮血凍成暗紅冰晶。兩派高手與神秘幫主的對峙陷入僵局,唯有塗燕飛的劍尖在風雪中劃出猶豫的弧線,彷彿在割裂理智與情感的邊界。
罡風捲着殘雪掠過天險峰,將滿地血痕漸漸覆蓋。
塗滃望着石飛揚周身若隱若現的真氣光暈,青鋒劍入鞘時發出清越鳴響。
他忽然仰天大笑,聲震山谷,全然不見方纔激戰的狼狽:“向幫主這降龍十八掌,當真是剛柔並濟,鬼神莫測!塗某縱橫江湖三十載,今日方知天外有天。”
石飛揚拂去衣袖血漬,琉璃眼眸映着翻涌雲海:“塗掌門過譽。華山劍法博大精深,若不是在下僥倖,豈能接得下諸位高招?”爲爭取武林各門派對丐幫的支持,石飛揚打贏了,打完了,便謙虛幾句。
他的目光掃過蕭鶴齡泛白的指節,又落在羅轢陰沉的面色上,“二位前輩,方纔多有冒犯,還望海涵。”羅轢冷哼一聲,紫雷掌殘餘的電光在掌心明滅:“好個僥倖!我氣宗弟子死傷七人,這筆賬……”
話未說完,塗滃已跨步擋在他身前,腰間玉佩撞出清脆聲響。“羅長老!”塗滃轉頭時,眼中精光畢露,“江湖道義,能者居之。向幫主以絕世武功折服衆人,我華山派豈能效那市井潑皮,輸打贏要?何況,確實是我們挑釁在先,偷襲向幫主在先,人家自衛在後,生死怨不得人家。”
他忽然轉身,對着石飛揚抱拳行禮,動作行雲流水,“爲表誠意,我願將大弟子古逽、小女塗燕飛送與丐幫門下。日後華山劍宗,必爲丐幫臂膀!”
此言一出,衆人皆驚。塗燕飛手中長劍險些落地,杏眼圓睜望向父親:“爹爹!這……”
古逽卻已單膝跪地,月白長衫沾滿血污,神情卻堅定如鐵地對石飛揚說道:“向幫主,古逽願效犬馬之勞!”蕭鶴齡撫須長嘆,眼中閃過釋然:“向幫主,先前多有得罪,還請恕罪。”他長劍入鞘,動作竟比平日遲緩三分,“華山劍宗,自此與丐幫同進退。”
羅轢面色鐵青,袖中紫雷掌力暴漲又強自壓下。他突然甩袖轉身,罡風捲起玄色衣襬:“氣宗弟子,隨我回山!”臨走前狠狠剜了塗燕飛一眼,“塗丫頭,莫要後悔!”
石飛揚望着氣宗衆人遠去的背影,忽然朗笑出聲。他上前兩步,扶起古逽,又對着塗滃深深一揖:“塗掌門高義,令在下感佩。實不相瞞,丐幫正與紅花會結盟,志在反清復明。若得華山相助,大事可期!”
他腰間的殺豬刀無風自動,隱隱透出龍吟之聲,“他日丐幫重振,定當涌泉相報!哦,小小心意,請笑納!”說罷,從腰間那隻凡人瞧不見的鹿皮袋裡取出兩錠足有百兩的大銀錠,塞到塗滃的手裡,又關切地說道:“武林中人,生活不易,切莫推辭!”
塗滃望着石飛揚琉璃般的眼眸,接過兩錠大銀錠,感動地說道:“好!”他重重拍了拍石飛揚肩膀,“塗某拭目以待!往後,小女塗燕飛,劣徒古逽便是向幫主的人了。”
山風呼嘯中,塗滃帶着劍宗衆人離去。石飛揚望着塗滃的背影,陷入了沉思:塗滃突然改變態度支持丐幫,背後肯定有着多方面的複雜考量。
不錯,是有一些因素相互交織,促使塗滃做出了這一重要決定:一是武功實力的震撼:“向天歌”在與華山派衆人的激戰中,展現出了深不可測的武功實力。降龍十八掌剛猛無匹,天蠶功詭異莫測,無論是羅轢的紫雷掌,還是塗滃自己的太嶽劍法,在“向天歌”面前都未能佔據上風。在江湖中,強者爲尊,塗滃深知與這樣的人物爲敵並非明智之舉,與其兩敗俱傷,不如結交示好,爲華山派謀求更有利的發展。
二是戰略利益的權衡:“向天歌”直言丐幫正與紅花會聯手,志在反清復明。塗滃作爲華山派掌門人,有着長遠的戰略眼光。
他明白,在當前的局勢下,清朝統治森嚴,江湖門派若想生存發展,單打獨鬥難成氣候。與丐幫、紅花會這樣有實力、有志向的勢力聯合,不僅能增強華山派的影響力,還能在反清大業中佔據一席之地。一旦成功,華山派將名垂青史;即便失敗,也能在江湖中獲得更多盟友的支持,提高自身的抗風險能力。
三是門派傳承的考慮:華山派內部劍宗和氣宗之間存在一定的競爭與矛盾。此次氣宗長老羅轢在激戰中失利,且表現出衝動好鬥的一面,若繼續與丐幫爲敵,可能會讓華山派陷入更大的危機,甚至影響門派的傳承與發展。
塗滃將自己的女兒塗燕飛和大弟子古逽送入丐幫,一方面是向石飛揚表達誠意,另一方面也希望藉此機會,讓門下弟子在更廣闊的江湖環境中歷練成長,學習丐幫的長處,提升華山派弟子的整體實力,爲門派的長遠發展奠定基礎。
四是對心塗燕飛的情感因素:塗滃察覺到女兒塗燕飛對“向天歌”有着特殊的情感。從塗燕飛在激戰中爲“向天歌”喝止衆人,以及她事後複雜的神情,塗滃看出女兒的心已有所屬。作爲父親,他希望女兒能有一個好的歸宿。將女兒送到“向天歌”身邊,既滿足了女兒的心意,也能通過這層關係,進一步鞏固華山派與丐幫的聯盟,可謂一舉兩得。
塗燕飛望着父親漸行漸遠的背影,只覺滿心複雜。昨夜爲那人輾轉難眠,今日又要被迫留在他身邊。
她咬着脣轉身,卻見石飛揚正望着自己,琉璃眼眸中似有星辰閃爍。“塗姑娘,”石飛揚遞來一方乾淨的帕子,語氣難得柔和,“方纔多謝解圍。”
帕子上繡着半朵蓮花,邊緣有些磨損,倒像是貼身之物。
塗燕飛本能地要拒絕,卻見古逽在旁投來鼓勵的目光。
她接過帕子時,指尖觸到對方掌心的薄繭,心中突然一顫。
遠處傳來歸鳥啼鳴,夕陽將兩人影子拉得很長,在滿地血雪上交織成奇異的圖案。
古逽望着這一幕,默默握緊腰間長劍。
他想起師父將自己託付時的眼神,想起塗燕飛昨夜哭紅的雙眼。“向幫主,”他再次行禮,聲音堅定,“古逽雖不才,但刀山火海,絕無二話!”石飛揚點頭,目光掃過天險峰的峭壁。那裡還殘留着激戰的痕跡,斷裂的古鬆、破碎的岩石,以及尚未凝固的鮮血。
暮色漸濃時,三人沿着山道緩緩而行,走向“斷雲崖”。
塗燕飛望着石飛揚挺拔的背影,手中帕子上的蓮花彷彿活了過來,在風中輕輕搖曳。
她不知道等待自己的將是怎樣的江湖,只覺得心跳比劍戰時還要劇烈。
到達斷去崖,石飛揚望着雲霧深處若隱若現的峭壁,琉璃眼眸泛起寒冰般的冷光。
腰間鹿皮袋突然微微發燙,彷彿在呼應遠處傳來的肅殺之氣。
“擅闖者,死。“冰寒的聲音自雲端傳來,震得崖邊積雪簌簌墜落。
一道白衣身影踏着懸空的松枝飄然而至,手中判官筆泛着幽藍寒光。
塗燕飛的心猛地揪緊——石飛揚孤身犯險,她多想衝出去提醒他小心,可雙腿卻像被釘住般動彈不得。“閣下可是玉面判官陸沉舟?在下丐幫幫主向天歌,今日特來邀請閣下出任敝幫長老。“石飛揚抱拳而立,聲音沉穩如鍾。
塗燕飛望着他挺直的脊樑,想起昨夜自己爲他流的那些眼淚,此刻只覺得胸口發悶,又盼着他能趕緊離開這危險之地。話音未落,陸沉舟足尖輕點,判官筆已如毒蛇出洞。
塗燕飛下意識捂住嘴,指甲幾乎掐進掌心。
金色龍影與墨色筆芒轟然相撞的剎那,她眼前彷彿炸開一片刺目的白光,心也跟着懸到了嗓子眼。
看到陸沉舟連退三步,而石飛揚卻負手而立,周身未起半點波瀾,她纔敢長舒一口氣,卻又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聲在耳畔轟鳴。
“陸判官,你這十年的功夫,不過如此。方纔那掌,我只用了一成功力。“石飛揚的話如同一把利刃,不僅刺痛了陸沉舟,也讓塗燕飛心頭一顫。她望着他掌心流轉的晶光,又望向陸沉舟驟然陰沉的臉色,生怕這驕傲的話語會激怒對方,將石飛揚置於險地。
當陸沉舟長嘯着握着判官筆,揮出漫天寒星時,塗燕飛再也控制不住,向前邁了半步。
她的目光緊緊鎖在石飛揚身上,看着他從容應對,可每一次判官筆逼近,她都覺得呼吸一滯。
罡風捲着冰碴如萬千細針,颳得塗燕飛臉頰生疼。
她躲在古鬆後,指尖死死摳着樹皮,看着石飛揚與陸沉舟在風雪中對峙。那人粗布短打的衣角在風中獵獵作響,琉璃眼眸映着翻涌的雲海,明明是副落魄模樣,卻偏生透出股讓人心悸的氣勢。
就在筆尖即將觸及石飛揚咽喉的剎那,陸沉舟陡然變招,塗燕飛這才驚覺自己的掌心已滿是冷汗。
“你爲何留手?“石飛揚的質問在風雪中迴盪。
塗燕飛望着陸沉舟蒼白如紙的面容,又看向石飛揚琉璃眼眸中閃過的疑惑,突然覺得這兩人之間彷彿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而她的心,卻只系在那個灑脫不羈的身影上。
陸沉舟難過地說道:“因爲我誤殺了我最好的兄弟!”
聽着陸沉舟說出那段悲傷的往事,塗燕飛的眼眶不禁紅了。
她想起石飛揚抱住自己時,那聲帶着無盡思念的“伊莉,愛妻“,此刻看着他面對陸沉舟的質問,竟莫名地心疼起來。
她多想衝出去,替他分擔這份沉重,可理智卻告訴她,此刻貿然現身只會添亂。
當陸沉舟再次暴起發難,塗燕飛的心跳幾乎要停止。
那幽藍閃電般的判官筆直取石飛揚咽喉,而在距離肌膚三寸處驟然凝滯的瞬間,她終於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原來不知不覺間,她早已將這個神秘的丐幫幫主,刻進了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石飛揚琉璃眼眸微微顫動,掌心流轉的金色真氣悄然消散。
他望着陸沉舟眼底翻涌的痛苦,趕緊開解說:“一百多年前,雄櫻會的兄弟們在清兵鐵蹄下浴血。”
他緩緩開口,聲音混着風雪飄向蒼茫羣山,“有人爲救同伴擋下箭矢,有人用最後一口氣點燃火藥,他們用性命告訴我——揹負罪孽的人,唯有以血洗血,才能尋得救贖。”
陸沉舟握筆的手青筋暴起:“以血洗血?可我……”
“如今我身爲丐幫幫主,更知江湖險惡。”石飛揚轉身時,琉璃眼眸與積雪寒光融爲一體,“一個幫會若想立足,若無高手支撐,不過是砧板魚肉。陸判官,你當真要在這孤峰之上,守着愧疚蹉跎餘生?”
朔風捲着冰棱如萬千飛刀,將斷雲崖的夜色割得支離破碎。
崖底尖銳的哨聲刺破蒼穹,二十餘道黑影如附骨之疽攀援而上,爲首的青銅鬼麪人腰間九珠血滴子泛着妖異幽光,鎖鏈晃動間竟帶起陣陣腥風。
“好個巧舌如簧的丐幫幫主!“鬼麪人笑聲撕裂夜空,“反清復明?不過是癡人說夢!“
石飛揚琉璃眼眸驟縮,掌心天蠶功流轉的晶光與夜色中的血滴子冷芒交相輝映。
塗燕飛玉手緊攥劍柄,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古逽長劍出鞘,劍身映着她蒼白的面容:“師妹小心!“話音未落,兩人已隨石飛揚並肩而立。
寒風吹起塗燕飛鬢角碎髮,她望着石飛揚挺拔的背影,心中泛起異樣的悸動。
陸沉舟判官筆一橫,筆桿紅寶石如泣血般跳動:“向幫主,讓我先還你這份人情!“
他身形如離弦之箭激射而出,“判官點魂“的殺招直取鬼麪人咽喉。
鬼麪人卻獰笑一聲,徒手抓住筆桿:“十年了,你的招式還是一成不變!“猛力一甩,陸沉舟踉蹌着倒飛出去。石飛揚雙掌推出“見龍在田“,金色龍影咆哮着撞向鬼麪人。
血滴子鎖鏈突然暴漲,絞碎掌力的同時,三道判官筆影已從刁鑽角度襲來。
“小心!“石飛揚暴喝一聲,猛地攬住塗燕飛纖細的腰肢,旋身避開攻擊。
塗燕飛只覺一陣天旋地轉,落入一個帶着淡淡血腥氣的懷抱,溫熱的呼吸掃過耳畔:“塗姑娘莫慌!“
古逽的長劍已化作青芒刺出,塗燕飛定了定神,從石飛揚的懷中掙脫開來,嬌叱一聲揮劍而上。與師兄古逽一起,施展華山劍法“太嶽三青峰“,劍光如連綿不絕的山巒,劍氣縱橫間,兩名血滴子殺手躲避不及,咽喉被精準刺穿,鮮血噴濺在雪地上,宛如綻放的紅梅。
鬼麪人見狀,血滴子突然脫手飛出,九顆鐵珠在空中織成死亡之網。
石飛揚雙掌推出“密雲不雨“,凝出的氣盾卻在接觸血滴子的瞬間轟然碎裂。
陸沉舟面色慘白:“這是.我改良後的'三陰斷魂筆'!“石飛揚天蠶功全力運轉,掌心銀芒暴漲。無數銀絲如銀河倒瀉,穿透一名殺手的護心鏡。
那人慘叫着倒飛出去,臟腑竟被內力絞成血霧,在夜色中炸開絢麗而恐怖的血花。
激戰中,石飛揚始終將塗燕飛護在身後,每當有暗器襲來,他總會瞬間擋在她身前,衣袍上漸漸多了幾道血痕。
塗燕飛望着石飛揚浴血奮戰的身影,心中暖意翻涌。
她咬了咬脣,長劍舞得更急,劍招愈發犀利。古逽在旁大聲提醒:“師妹,小心左側!“兩人配合默契,劍光閃爍間,又有一名血滴子殺手倒在血泊之中。
風雪愈急,崖頂的廝殺愈發慘烈。
石飛揚的琉璃眼眸中殺意沸騰,卻仍不忘關照身邊的人:“古兄弟護住陸判官!塗姑娘莫要戀戰!“他的話語雖簡短,卻讓塗燕飛心頭一暖,手中長劍舞得更快,誓要與石飛揚並肩作戰,共退強敵。
朔風捲着碎雪如萬千寒刃,將斷雲崖的夜色撕成凌亂的殘片。
鬼麪人手中號角嗚咽,二十具血滴子同時震顫,鎖鏈絞動的銳響混着破空聲,在崖頂織就一張森然的死亡巨網。
塗燕飛握劍的指尖已凍得發白,忽見石飛揚如金色閃電般掠至她身側:“塗姑娘,且隨我身後!“
石飛揚雙掌拍出“雙龍取水“,兩條金色龍影與天蠶絲交織成陰陽魚圖案。他左掌虛引,將塗燕飛帶得向後急退三步,恰有三道鎖鏈擦着她的髮梢掠過,削斷的青絲在血光中紛飛。
古逽長劍如游龍,“太嶽三青峰“的劍招劈向右側殺手,劍鋒挑斷血滴子鎖鏈的剎那,塗燕飛已揮劍補上,劍尖精準刺入對方咽喉。
陸沉舟判官筆舞出“判官十三式“,墨色筆芒與龍影絲線相互輝映。
鬼麪人卻突然展開黑幡,陰風裹着腐臭撲面而來。
雪地裡驟然鑽出十幾具殭屍,青灰色的指甲泛着幽光,官服上的金線早已被血污浸透。
塗燕飛剛要挺劍而上,腰間突然一緊——石飛揚攬着她騰空而起,“龍戰於野“的掌力將地面轟出丈許深的溝壑,碎石如子彈般射向殭屍羣。
“陸兄守東側,我破陣眼!“石飛揚將塗燕飛輕輕放在古松枝椏間,掌心銀絲如暴雨傾瀉。
蠶絲穿透殭屍七竅的瞬間,腐肉蒸騰起白霧,發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聲。
塗燕飛望着他浴血的背影,見他爲擋飛射而來的骨釘,左肩生生捱了一記血滴子,粗布短打頓時綻開猩紅裂口。鬼麪人拋出銅鈴的剎那,鈴音如萬千鋼針直刺耳膜。
塗燕飛只覺腦中劇痛,手中長劍幾乎握不穩,卻見石飛揚如大鵬展翅般疾掠而來。
他雙掌推出“震驚百里“,雄渾掌力裹挾着漫天風雪,同時甩出三道天蠶絲纏住塗燕飛的手腕,將她猛地拽入懷中。震碎銅鈴的氣浪掀翻衆人,塗燕飛貼着他劇烈起伏的胸膛,聽見他沙啞的聲音混着血腥氣傳來:“閉眼,莫看!“古逽的劍招突然變得凌厲如雷,藉着氣浪之勢,長劍直取兩名黑衣人咽喉。
塗燕飛掙脫石飛揚的懷抱,嬌叱一聲,軟劍挽出七朵劍花。
她刻意避開石飛揚身前,專尋側面殺手,劍鋒劃過之處,血花與雪花共舞。
當最後一名殺手倒地時,她才發現石飛揚始終半側着身體,將她護在掌風與絲線交織的屏障內。
崖頂重歸寂靜,唯餘風雪呼嘯。
石飛揚周身浴血,琉璃眼眸卻亮若寒星。
他望向塗燕飛的目光帶着幾分疲憊的溫柔,伸手欲替她拂去鬢角血污,卻在觸及髮絲的剎那僵住。
塗燕飛望着他染血的指尖,突然想起他方纔無數次將自己護在身後的模樣,芳心一顫,竟比任何時候都更清晰地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陸沉舟望着他力戰羣敵的身影,握緊判官筆的手終於不再顫抖。
當最後一名黑衣人倒地時,石飛揚轉身伸出手:“陸兄,可願與我共闖江湖?“
陸沉舟凝視着對方掌心凝結的血珠,又望向遠處翻涌的雲海。
十年前的陰霾在這一刻悄然消散,他將判官筆收入袖中,露出十年來第一個笑容:“從今往後,陸某這條命,便是幫主的了。“
罡風如千萬把淬毒鋼刀,將崖邊千年古鬆颳得吱呀作響。石飛揚與陸沉舟足尖剛點上覆雪巖面,懸浮半空的積雪突然詭異地凝結成冰錐,山風裹挾着腐屍氣息撲面而來。
此刻,又有二十餘道黑影如附骨之疽,踏着峭壁冰棱疾衝而上,玄色勁裝在殘月映照下泛着蛇鱗般的幽光,腰間血滴子鎖鏈碰撞出令人牙酸的銳響。
“陸沉舟,十年了,你終究還是逃不掉!”爲首黑衣人面罩縫隙滲出暗紅血線,手中判官筆吞吐紫芒,筆尖暗紋與陸沉舟兵器如出一轍。
塗燕飛握緊長劍的手突然被一股溫熱包裹,石飛揚不知何時已擋在她身前:“塗姑娘且退三步。”
陸沉舟握筆的指節發白,十年前擂臺染血的噩夢在眼前翻涌。石飛揚雙掌推出“飛龍在天”,兩條金色龍影咆哮着撕裂夜幕,卻見黑衣人筆尖輕點,山風瞬間凝聚成墨色氣牆。
降龍掌力撞上氣牆的剎那,方圓十丈內碎石激射,塗燕飛本能閉眼,再睜眼時只見石飛揚衣袖翻飛,天蠶絲如銀河倒瀉,將飛濺的碎石盡數絞成齏粉。
“他們雖知招式,卻無你的心境!”石飛揚沉喝聲混着風雪灌入陸沉舟耳中。
黑衣人陣中尖銳哨聲驟響,二十支判官筆破空而來,竟又組成“天罡北斗陣”的殺局。
陸沉舟長嘯一聲,施展出“判官奪命十三筆”,墨色筆影在空中織就死亡羅網,然而黑衣人不閃不避,筆尖精準點向他招式中的陳年破綻。
塗燕飛見陸沉舟胸口劇震,喉頭溢出鮮血,玉手本能地要挺劍上前。
石飛揚卻比她更快一步,周身銀芒暴漲,天蠶功運轉至極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