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個丐幫餘孽!”鄂爾多看到石飛揚衣著破爛,手裡握着的武器竟然是一把殺豬刀,不由獰笑一聲,甩出漆黑如墨的“血魂幡”。
因爲鄂爾多的這麼一句話,石飛揚對餘生有了新思考:決定從此喬扮丐幫弟子,行走江湖。必要時,就當丐幫幫主,一樣威風八面!
畢竟當過五十多萬人的雄櫻會的總舵主,被人捧慣了,也習慣了發號施令。
現在,當個普通人,還真是不習慣。
黑幡展開時陰風大作,積雪突然劇烈翻涌,十幾具殭屍破土而出。這些行屍身着前朝官服,雙目泛着幽綠鬼火,指甲長如利刃,指尖滴落的屍毒將地面腐蝕出陣陣白煙。
周薇柔揮鞭纏住殭屍手臂,卻聽“嗤啦”一聲,鞭梢竟被屍毒腐蝕出縷縷青煙。
石飛揚見狀,琉璃眼眸泛起妖異銀光,天蠶功運轉至極致。
他一招“蠶噬八荒”使出,雙掌連拍,無數銀絲如暴雨傾瀉,直入殭屍七竅。蠶絲所過之處,腐肉發出“滋滋”聲響,竟如被烈火灼燒般迅速碳化。
一名殭屍的頭顱被銀絲貫穿,腦漿混着黑血噴涌而出,在空中凝成詭異的血霧。
然而,這些用西域“屍陀功”煉製的行屍卻極爲難纏,斷肢殘骸落地瞬間又重新拼接,腐臭的屍氣瀰漫四周。石飛揚深吸一口氣,殺豬刀舞出七道虛影,正是“奇門三才刀法”之“人遁太虛”。
刀光如練,將月光盡數吸納。那些看似凌亂的刀招,實則暗合《奇門遁甲》生門死門。
隨着刀鋒劃過,殭屍們的身軀被切成數段,臟腑臟器散落雪地,卻仍在抽搐蠕動。
石飛揚足尖點地,躍上最高的古柏,天蠶功銀絲如蛛網般撒下,將整片密林都籠罩其中。
“給我破!”他暴喝一聲,蠶絲驟然收緊。
那些殭屍在劇痛中發出非人的嘶吼,腐肉被生生絞碎,骨骼在擠壓下發出令人牙酸的碎裂聲。
片刻之間,十幾具殭屍化作一地白骨,混着黑血與碎肉,在雪地上勾勒出一幅慘烈的修羅畫卷。
鄂爾多面色陰沉如鐵,手中血魂幡再次舞動。然而不等他召喚新的屍羣,石飛揚已如鬼魅般欺近,殺豬刀帶着開天闢地之勢劈下,一招“地裂坤元”悍然使出!
這一刀重若千鈞,刀勢未到,地面已出現蛛網狀裂痕。鄂爾多倉促舉幡格擋,卻聽“咔嚓”一聲,血魂幡寸寸崩裂,刀刃直劈而下,將他的右臂生生斬斷!
初春的飄渺峰,殘雪未消,寒風裹挾着冰碴如萬箭齊發。崖壁上垂掛的冰棱泛着冷光,將天際映得一片青白。山風掠過鬆濤,捲起陣陣雪霧,在林間織就一幅朦朧的血色帷幕。
鄂爾多右臂斷裂處鮮血噴涌如注,在雪地上濺出朵朵猩紅。他面色猙獰,踉蹌後退三步,踩碎滿地冰晶:“結九宮連環陣!今日定要將這丐幫餘孽碎屍萬段!”
話音未落,九枚血滴子凌空而起,玄鐵革囊旋轉間發出刺耳尖嘯,在空中交織成一道密不透風的死亡絞索。革囊張開時露出的森白獠牙上,還掛着未乾涸的血珠,在風雪中凝成暗紅冰晶。
石飛揚握緊殺豬刀,刀身纏着的布條早已浸透鮮血。
他深吸一口氣,周身真氣如驚濤駭浪般澎湃,衣襬無風自動。
“朝廷鷹犬,丐幫弟子只爲討碗飯吃,又有何不可?”暴喝聲中,石飛揚握着殺豬刀,使出“奇門三才刀法之人遁太虛”,霎息之間,七道刀影同時綻放,刀光忽明忽暗,看似隨意的劈砍間,暗藏北斗七星方位變化。月光被盡數吸納進刀光,在雪幕中劃出詭異的弧線。血滴子與刀氣相撞,火星四濺。玄鐵革囊絞碎漫天雪花,發出金屬撕裂的聲響。
石飛揚連退三步,靴底在雪地上犁出兩道深痕。
遠處觀戰的周薇柔突然甩出軟鞭,纏住一名血滴子殺手的脖頸:“向公子!陣眼在東北方!”她的聲音被風雪撕碎,卻如驚雷般傳入石飛揚耳中。石飛揚瞳孔驟縮,天蠶功瞬間運轉至極致。掌心晶光暴漲,無數銀絲如靈蛇出洞,在空中結成光繭將自己包裹。
蠶絲表面流轉着妖異銀輝,竟將周圍的雪片都吸附過去,形成一個旋轉的銀色漩渦。
“困獸猶鬥!給我全力絞殺!”鄂爾多見狀,眼中閃過狂喜。
九枚血滴子加速旋轉,絞起的氣浪將地面的積雪捲上半空。
然而就在此時,光繭轟然炸裂,石飛揚化作一道銀光沖天而起,殺豬刀帶着開山裂石之勢劈落,一招“奇門三才刀法之地裂坤元”悍然使出!
這一刀重若千鈞,刀勢未至,地面已出現蛛網狀裂痕。
陣眼處的血滴子操控者臉色驟變,試圖閃避卻爲時過晚。
刀光掠過他的肩頭,帶起一道血霧,緊接着石飛揚掌心甩出蠶絲,如附骨之疽般纏住對方周身大穴。
“啊——”那人慘叫着跪倒在地,七竅滲出黑血。
石飛揚的天蠶絲正沿着他的經脈遊走,將內力截散鎖斷,迫入內臟。他的皮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乾癟下去,最終癱倒在雪地裡,抽搐幾下便沒了動靜。
“破!”石飛揚左掌推出,周身真氣化作巨大的八卦圖案。
奇門三才刀法的終極奧義“天地人歸墟”施展而出,刀光與銀光交織,形成一個急速旋轉的光輪。
九枚血滴子在這股力量下發出不堪重負的哀鳴,玄鐵革囊紛紛崩裂,鎖鏈斷裂的碎片如暴雨般墜落。
鄂爾多見大勢已去,突然仰天大笑,周身燃起血色火焰:“向天歌,想殺我?沒那麼容易!”
他祭出壓箱底絕學“血影遁形”,整個人化作一道血霧,在風雪中急速逃竄。然而,石飛揚豈會放過,天蠶功的銀絲如影隨形,瞬間穿透血霧。
“啊!”淒厲的慘叫回蕩在雪夜。鄂爾多的身軀被蠶絲絞成碎片,鮮血混着碎肉如雨點般灑落。
潔白的雪地上,頓時綻開一朵朵妖異的紅梅。那些飛濺的血珠落在冰棱上,將其染成暗紅,在月光下泛着詭異的光澤。風停雪住,飄渺峰恢復寂靜。
石飛揚收刀而立,琉璃眼眸中殺意未散。
他望着滿地狼藉,衣袍上的血跡已凝結成塊。
周薇柔快步上前,遞過一方帕子:“向公子,可還有傷?”石飛揚接過帕子擦拭刀刃,卻見刀身上倒映出自己琉璃般的面容,宛如金童降世。
血霧在月光下漸漸消散,石飛揚將殺豬刀隨意插回竹筒刀鞘,震落刀背殘留的碎肉與凝血。琉璃肌膚泛起的溫潤光澤還未褪去,映得他眼底流轉的精光愈發深邃。
周薇柔緊攥着染血的軟鞭,忽然上前半步,杏眼圓睜:“向天歌!你在畫舫上用的明明是另一套刀法的路數,怎的今日……”
“周姑娘好眼力。”石飛揚屈指彈去袖口血漬,嘴角勾起一抹若有若無的笑意,“那日身負重傷,不過是強撐着使出些粗淺功夫。如今面對粘杆處的豺狼虎豹,若還藏拙,豈不是拿性命開玩笑?”
他故意將竹筒刀鞘撞出清脆聲響,驚起樹梢幾隻寒鴉。
周薇柔上下打量着他破爛的粗布短打,發間還沾着幾縷枯草,突然嗤笑出聲:“向公子這扮相倒有趣——生得面如冠玉,偏要披頭散髮;使着能絞碎血滴子的奇功,卻配把殺豬刀。莫不是太湖水寨的藏寶閣被你偷了個遍?”
石飛揚仰頭大笑,震得頭頂積雪簌簌而落:“姑娘這話倒是提醒我了。”他忽地湊近,壓低聲音道,“不若隨我去做些‘無本買賣’?聽聞那織造府的庫房裡,光是雲錦便堆了三丈高。”
周薇柔臉色一紅,後退半步甩動軟鞭:“油嘴滑舌!我雖窮,卻也不是那見利忘義之徒。誰知道你這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莫不是想哄我去當清廷的活靶子?”她嘴上斥着,目光卻不自覺掃過石飛揚周身若隱若現的銀芒,想起方纔他以銀絲絞碎殭屍的駭人場景。
“周姑娘說得是。”石飛揚突然肅容抱拳,月光爲他鍍上一層銀邊,“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若姑娘他日信得過向天歌,太湖岸邊的酒肆,我隨時備着女兒紅。”
他忽地話鋒一轉,望向北方紫禁城的方向,“只是這天下苦清久矣,若姑娘有意,反清復明的路上,缺不得你這樣的巾幗豪傑。”
周薇柔別過臉去,廣袖拂過沾血的裙襬:“少拿大道理哄人!先把你這一身腌臢收拾乾淨再說。”她嘴上不饒人,卻悄悄將掉落的茉莉花簪重新別好。
遠處傳來更夫梆子聲,“篤篤篤”的聲響驚破血腥的寂靜。石飛揚再次抱拳,足尖輕點間已掠上樹梢:“諸位保重!清明時節,定當備下雄櫻會好漢最愛喝的燒刀子!”
他的身影在雪幕中化作淡淡虛影,施展“千里不留行”輕功,朝着姑蘇城方向疾馳而去。
寅時三刻的姑蘇城,在初春時節,透着勃勃生機。
護城河結着薄冰,卻擋不住往來漕船的槳聲燈影。
閶門內外,綢緞莊的燈籠將雪地映成暖紅色,波斯商人的駝隊踏着積雪緩緩入城,銅鈴聲混着異國腔調的叫賣聲此起彼伏。
石飛揚隱在暗處,望着玄妙觀前徹夜不息的夜市,烤羊肉的香氣混着糖炒栗子的甜膩撲面而來。
街角的茶樓裡,說書人驚堂木一拍:“各位看官!話說雄櫻會的神箭手苗門龍,專取人首級於百里之外……”話音未落,便被酒客們的鬨笑聲打斷。
石飛揚摸了摸腰間鹿皮袋裡的礫石,琉璃眼眸閃過一絲寒光。城牆上的更鼓聲中,他望着城隍廟檐角的積雪,喃喃自語:“胤禛老兒,這姑蘇城,怕是要熱鬧起來了。”
此時,城東的寒山寺傳來鐘聲,悠悠十八響驚起滿河鷗鷺。
石飛揚最後回望一眼太湖方向,轉身沒入燈火輝煌的街巷。
在石飛揚的身影剛剛消失在茫茫夜色中時,周薇柔便跺了跺腳,將手中軟鞭狠狠甩在地上,驚起一片雪霧,罵道:“這小子神神秘秘的,定有古怪!”
疤面漢子湊過來,咧着嘴笑道,“依我看,這向天歌雖然來歷不明,但一身功夫倒是實打實的。”
周薇柔白了他一眼,將刀鞘揣入懷中,“人心隔肚皮,誰知道他說的是真是假?不過……”
她頓了頓,眼神望向石飛揚離去的方向,“他剛纔救了咱們,這份情,我記下了。”
第二日清晨,周薇柔早早來到太湖水寨議事廳,將昨夜之事一五一十地說了出來。
寨老大皺着眉頭,沉吟道:“粘杆處向來行事狠辣,此番竟出動這麼多人手,看來是盯上咱們了。那向天歌……確實疑點重重。”
“寨主,我申請去姑蘇城走一趟!”周薇柔突然站起身,眼神堅定,“我倒要看看,這向天歌究竟是何方神聖。若他真是反清義士,咱們也好助他一臂之力;若是心懷不軌……”
她握緊腰間軟鞭,“我定叫他有來無回!”
寨老大看着周薇柔倔強的模樣,無奈地搖了搖頭,“你這丫頭,就是拗不過。也罷,此去多加小心,若有異動,速速傳回消息。”
姑蘇城,觀前街遊人如織。糖畫攤的甜香混着胭脂鋪的粉膩,青石板路上灑落着小販的吆喝聲。
周薇柔女扮男裝混跡人羣,月白長衫下襬沾着些許泥點,刻意束起的髮髻歪斜着插根木簪,倒真像個走南闖北的小商販。
她時而駐足看雜耍藝人噴火,時而在綢緞莊櫥窗前假意流連,餘光卻始終留意着街角那抹灰影。
“泰和當鋪”的鎏金匾額下,石飛揚正倚着櫃檯。
他破洞的粗布衫用草繩隨意束着,蓬頭垢面間卻掩不住琉璃般的眼眸。
腰間那隻神秘的鹿皮袋半隱在補丁摞補丁的衣褶裡,此刻正隨着他晃悠的腿輕輕擺動。
櫃檯上躺着塊羊脂玉佩,溫潤的光澤在燭火下流轉,倒與這髒兮兮的乞丐模樣格格不入。
當鋪掌櫃眯起三角眼,金絲眼鏡滑到鼻尖。
他拈起玉佩對着光端詳,肥厚的手指捏着帕子反覆擦拭,忽然“嗤”地笑出聲:“客官,您這玉料雖說是和田羊脂,可瞧瞧這雕工——螭龍紋歪歪扭扭,爪尖都缺了半截,邊角還磕出個豁口。”
他肥厚的手掌在算盤上撥弄,算珠碰撞聲清脆如銀,“五十兩,不能再多了。”
石飛揚撓了撓亂糟糟的頭髮,露出兩排白牙:“掌櫃的這是打發要飯的?上個月在寧夏,悅來當鋪的王掌櫃還說值三百兩!”他故意將破碗往櫃檯邊推了推,裡頭零星幾個銅板叮噹作響,“您再看看,這沁色多均勻,可不是尋常貨色。”
掌櫃的冷笑一聲,將玉佩重重拍在櫃檯上,震得銅錢都跳了起來:“寧夏?窮鄉僻壤的能懂什麼好玉!我在這觀前街開了二十年當鋪,什麼樣的寶貝沒見過?”
他突然湊近,渾濁的眼珠在石飛揚臉上打轉,“倒是你這小子,蓬頭垢面的,莫不是偷來的贓物?”
人羣中傳來輕咳,周薇柔撥開圍觀的看客擠到前排。
她裝模作樣地搖頭咂舌:“這位兄臺,我看你是被豬油蒙了心。這玉佩質地雖好,雕工卻着實粗劣,五十兩已是天價。”
她斜睨着掌櫃,故意露出腰間半露的錢袋,裡頭銀角子碰撞出清脆聲響,“掌櫃的也是行家,不如再加三十兩,我這朋友也算沒白跑一趟。”
掌櫃的目光在周薇柔腰間錢袋與石飛揚的破碗間來回遊移,三角眼微微眯起。他忽而撫掌大笑,肥厚的耳垂跟着晃動:“原來是兩位唱雙簧!這位公子衣着鮮亮,想來是做大買賣的。”
他話鋒一轉,猛地抓起玉佩甩回石飛揚懷中,“可這叫花子嘛——”他用帕子掩住口鼻,“渾身酸臭,指不定從哪個死人身上扒下來的!”
石飛揚琉璃眼眸閃過寒芒,轉瞬又堆滿討好的笑。
他彎腰撿起玉佩,故意讓腰間的殺豬刀滑出一角:“掌櫃的這話可折煞小人了。不過是路上撿的物件,想着換些盤纏。”他突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道,“實不相瞞,這玉佩下頭還刻着字呢,說不定是什麼藏寶圖的信物.”
“哼!”掌櫃的重重一哼,算盤珠子撥得震天響,“我看你是窮瘋了想發財!觀前街可不是你這種人撒野的地方——”話音未落,石飛揚突然踉蹌着撞向櫃檯,破碗裡的銅錢撒得滿地亂滾。
他慌亂中伸手去撿,卻故意露出腕間若隱若現的銀線紋身——正是天蠶功修煉者的標記。
周薇柔眼尖,餘光瞥見那抹銀光,心中一震。
她不動聲色地踏前半步,長靴踩住幾枚銅錢:“掌櫃的莫急,我這朋友不懂規矩。”
她掏出一錠銀子拍在櫃上,“八十兩,這玉佩我要了。就當交個朋友。”
掌櫃的盯着那錠銀子,喉結滾動兩下。
他又看看石飛揚亂糟糟的頭髮下隱約露出的白皙肌膚,再瞧瞧周薇柔故作鎮定的眼神,突然嘿嘿一笑:“既然這位公子仗義,老漢我也不好駁了面子。”
他收錢時故意將玉佩在石飛揚眼前晃了晃,“不過醜話說在前頭,若是假的”
石飛揚撣了撣身上灰塵,突然湊近周薇柔耳畔低語:“周姑娘這戲演得不錯,可別露了馬腳。”他直起腰時,琉璃眼眸閃過狡黠笑意,與掌櫃的算計目光在空中相撞,觀前街上人來人往,一場暗潮正在這玉佩交易間悄然翻涌。
今天此舉,正是石飛揚意欲喬扮丐幫弟子的試水之作。
石飛揚拿到銀子,衝周薇柔一抱拳,“多謝周姑娘仗義相助,不知可否賞臉吃個酒?”
周薇柔挑眉,“吃酒可以,但你得老實交代,你到姑蘇城來,究竟有什麼目的?”
石飛揚哈哈大笑,“周姑娘果然快人快語。走,松鶴樓的松鼠鱖魚可是一絕,咱們邊吃邊聊。”
看着石飛揚坦蕩的模樣,周薇柔心中的警惕稍稍放下。
她跟在石飛揚身後,暗暗想着:“哼,我倒要看看,你葫蘆裡到底賣的什麼藥!”
一路上,周薇柔時而調侃石飛揚的破衣爛衫,時而對街邊的新奇玩意兒評頭論足,全然一副市井潑皮的模樣,卻又在不經意間觀察着石飛揚的一舉一動,盡顯其聰慧狡黠、膽大心細的性格特點。
初春的姑蘇城飄着細雪,松鶴樓門庭若市。雕樑畫棟間,紅木牌匾下高懸的大紅燈籠將雪粒映得泛着暖意,門前青石階上卻凝着薄冰,映出往來食客華服上的金線刺繡。
兩名錦袍保鏢分立門側,左首的滿臉橫肉,絡腮鬍上結着冰碴,腰間鑲銅釘的牛皮護腕泛着冷光;右首的身形瘦削,鷹鉤鼻下一雙三角眼滴溜溜亂轉,手指關節粗大如虯結的老樹根,赫然是練過鷹爪功的好手。石飛揚裹着補丁摞補丁的粗布短打,發間還沾着幾縷枯草,腰間錢袋叮噹作響地踏上前廳。
未及開口,滿臉橫肉的保鏢已跨出半步,繡金線的袖口帶起勁風,重重掃在他胸膛:“去去去!小叫化子也敢來松鶴樓蹭白食?也不看看這是誰家的地界!”
那袖口金線繡着的展翅仙鶴,此刻倒像是在嘲諷他的落魄模樣。
石飛揚琉璃般的眼眸閃過一絲冷芒,餘光瞥見周薇柔倚在一旁,嘴角噙着似笑非笑的弧度,分明是要看他如何應對。他立刻堆起諂媚的笑,晃了晃錢袋:“這位爺,我這可是剛當了玉佩的銀子,您瞧……”
“當玉佩的會穿成這般腌臢模樣?”三角眼保鏢嗤笑一聲,喉間發出公鴨般的怪響。
他暗運鷹爪功,掌心青筋暴起,指甲在雪光下泛着青灰色,“再不滾,休怪爺們不客氣!”
話音未落,五指如鐵鉤般直取石飛揚手腕,帶起的勁風竟將地上積雪捲成小小的雪柱。
石飛揚身形微晃,施展“深藏身與名”的玄妙輕功,如泥鰍般滑出三尺開外。
三角眼保鏢收勢不及,鷹爪重重抓在青石階上,“咔嚓”一聲,堅硬的石板竟被抓出五道半寸深的溝壑。圍觀人羣中響起一陣驚呼,橫肉保鏢見狀,猛地扯開錦袍,露出裡頭鎖子黃金甲,腰間長刀“嗆啷”出鞘:“好個不知死活的東西!敢在松鶴樓撒野?”
周薇柔見狀,搖着摺扇踱上前,故意將腰間沉甸甸的錢袋晃得叮噹響:“兩位爺息怒。我這兄弟雖穿得寒酸,卻是實誠人。方纔在泰和當鋪,可是拿塊和田羊脂玉換了八十兩銀子呢。”
她眼角餘光掃過石飛揚,見他正拍着身上灰塵,琉璃眼眸裡藏着幾分玩味。
三角眼保鏢狐疑地上下打量兩人,鷹鉤鼻幾乎要貼上週薇柔的臉:“八十兩?就憑他?”
他突然伸手去搶石飛揚的錢袋,“我倒要驗驗真假!”
石飛揚不退反進,手腕翻轉間,錢袋已化作殘影收入鹿皮袋,三角眼的指尖堪堪擦過他袖口。
“放肆!”橫肉保鏢暴喝一聲,長刀劈出半輪弧光。
刀風未至,雪粒已被絞成冰屑。
石飛揚足尖點地,借力躍上廊下的朱漆廊柱,粗布短打在風中獵獵作響:“兩位這是要黑吃黑?我這錢袋裡可裝着……”
“裝着什麼?裝着偷來的贓物吧!”三角眼保鏢怪笑着甩出袖中軟鞭,鞭梢綴着的銅鈴震得衆人耳膜生疼,“松鶴樓的規矩——衣衫不整者,概不招待!你這副模樣,怕是連後廚泔水桶都不配舔!”
周薇柔突然哈哈大笑,摺扇重重敲在石飛揚肩頭:“兄弟,看來今日是吃不成松鼠鱖魚了。不過……”她慢悠悠地從懷中掏出一錠足有十兩重的雪花銀,在保鏢眼前晃了晃,“我這銀子,總夠買你們半張臉面吧?”橫肉保鏢的目光死死盯着銀子,喉結滾動兩下。
三角眼卻陰惻惻地攔住他:“張老三,莫要壞了規矩。這叫花子……”
他話未說完,石飛揚已如鬼魅般欺身而至,掌心銀芒一閃,幾根天蠶絲悄無聲息纏住他手腕穴位。
“哎喲!”三角眼保鏢慘叫一聲,鷹爪功瞬間消散,整個人癱倒在地。
石飛揚拍了拍手,對着目瞪口呆的橫肉保鏢笑道:“這位爺,我這衣衫雖破,可拳頭卻硬。您說,我現在能進去了麼?”
此時,松鶴樓的門簾突然掀開,一位身着織錦長袍的中年掌櫃快步而出。
他掃了眼地上的三角眼,又看看周薇柔手中的銀子,立刻堆起滿臉笑容:“誤會,都是誤會!兩位貴客,快請進!”他狠狠瞪了橫肉保鏢一眼,“還不趕緊給貴客賠罪!”
滿臉橫肉的保鏢漲紅着臉,憋了半晌,卻說不出口。
無論如何,也不可能給一個小乞丐道歉。
這變故引得周遭看客紛紛駐足。
周薇柔倚着朱漆廊柱,指尖無意識摩挲着腰間軟鞭,杏眼眯起——方纔石飛揚閃避的身法,分明暗含絕世武功的輕盈之妙。
“狗眼看人低的東西!”街角突然傳來怒喝,二十餘個蓬頭垢面的乞丐舉着打狗棒蜂擁而至。爲首的老丐跛着右腿,獨眼迸射怒火:“我丐幫兄弟行乞,從來就沒見過似你們這般欺人的!”
“喲呵,要聚衆鬧事?”橫肉保鏢抽出腰間九節鋼鞭,鞭梢吞吐間捲起雪霧,“知道松鶴樓是誰的產業嗎?鎮南王府的買賣,你們這羣臭要飯的……”
石飛揚見狀,突然扯開嗓子:“各位父老鄉親瞧瞧!”
他撕開衣袖,露出小臂猙獰的舊傷疤,“我這傷便是在西北抗敵時留下的,如今衣錦還鄉,不過想吃頓熱乎飯,竟遭如此羞辱!”這番話半真半假,倒惹得圍觀百姓議論紛紛。
周薇柔暗自冷笑,心想這小子倒是巧舌如簧。
她不動聲色地往人羣中挪了挪,忽見石飛揚與老丐對視一眼,兩人眼中竟閃過默契的精光。
這細節稍縱即逝,卻沒逃過她的眼睛。“打他個狗仗人勢的!”乞丐羣中有人高喊。
霎時間,打狗棒法齊出,與保鏢的鋼鞭絞作一團。
石飛揚袖中銀絲暗涌,卻只在關鍵時刻輕輕一引,讓保鏢的招式盡數打在空處。
周薇柔瞧得分明,這看似混亂的打鬥,實則被石飛揚掌控着節奏。
“住手!”一聲暴喝傳來,身着錦緞的中年掌櫃手持算盤衝出門來。
他瞥見石飛揚腰間晃動的銀錠,目光微閃,“這位小客官,小店有眼不識泰山,快請進!”
石飛揚撣了撣身上灰塵,朝周薇柔挑眉:“周兄弟,這頓算我的?”說罷施施然跨過門檻,發間冰碴在燈籠下折射出細碎光芒。
雪粒撲在雕花窗櫺上,將姑蘇城的暮色篩成細碎銀芒。周薇柔望着石飛揚挺直的脊樑,那道在風雪中絞碎血滴子的凌厲身影,竟與眼前這個沾着草屑的“乞丐”漸漸重疊。
他拂落肩頭殘雪時,琉璃眼眸掠過一抹冷光,恰似出鞘寒刃隱入鞘中,教人捉摸不透。
松鶴樓內鎏金燭臺搖曳,檀木樑柱間纏繞着陳年酒香。
石飛揚剛在窗邊落座,掌櫃已哈着腰捧上燙金酒壺,壺嘴蒸騰的熱氣在兩人之間凝成白霧:“客官贖罪,方纔是下人無禮。這壇三十年的花雕,算小店賠罪。”
白瓷碗碰在桌上發出清響,周薇柔望着琥珀色的酒液泛起漣漪,竹筷在碗沿敲出斷續節奏。“向兄這苦肉計使得妙啊。”她忽然傾身向前,月白長衫袖口滑落,露出腕間纏着的銀絲軟鞭,“不過那老丐與你配合的架勢——”話音頓住,她指尖蘸了酒,在桌面上畫出個“丐”字,“倒像是演練過百遍的戲碼。”
石飛揚仰頭飲盡杯中酒,喉結滾動時,酒水順着脖頸滑入粗布衣領。
他忽然伸手握住她正在作畫的手腕,掌心的溫度透過單薄的衣袖傳來:“周姑娘好眼力。”
琉璃眼眸在燭火下流轉着奇異光彩,“丐幫彭長老與敝人有舊,此番不過是請老朋友幫襯罷了。”
周薇柔想要抽手,卻被他握得更緊。
兩人僵持間,鄰桌食客的喧鬧聲突然拔高,驚得她耳垂上的銀墜子輕輕晃動。
石飛揚鬆開手,指尖不經意擦過她腕間的薄繭——那是常年練鞭留下的印記。
“周姑娘對我這般上心,”他忽然輕笑,聲音壓得極低,“莫不是……”
“住口!”周薇柔猛地站起,酒盞傾倒,琥珀色的酒液在檀木桌上蜿蜒成溪,“我不過是見不得有人在姑蘇城耍把戲!”她轉身時,發間木簪掃過石飛揚耳畔,帶着茉莉香的髮梢拂過他冰涼的臉頰。
石飛揚望着她慌亂的背影,指尖無意識摩挲着酒杯邊緣。
窗外的雪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雕花窗櫺,在她裙襬投下細碎的銀斑。當週薇柔再次轉身時,只見他正用竹筷在酒漬裡勾勒圖案,那線條蜿蜒曲折,竟似一幅未完成的江湖地圖。
“周姑娘可知,”他頭也不擡,聲音混着酒香飄散,“這觀前街看似熱鬧,實則暗潮洶涌。”竹筷突然折斷,木屑飛濺在酒漬裡,“之前的玉佩交易,不過是拋磚引玉罷了。”
周薇柔呼吸一滯,想起當鋪掌櫃最後那意味深長的眼神。
她重新落座,裙襬掃過滿地碎瓷,發出細碎聲響:“你到底在謀劃什麼?”
話音未落,二樓突然傳來瓷器碎裂聲,緊接着是急促的腳步聲。
石飛揚琉璃眼眸驟縮,鹿皮袋突然泛起微光,而周薇柔的銀絲軟鞭已悄然滑入掌心。
雪後的月光突然被烏雲遮蔽,松鶴樓內燭火搖晃。
在這明暗交替間,兩人對視的目光裡,藏着比刀劍更鋒利的試探與交鋒。
一個華服公子探出身來,摺扇點着石飛揚破衣,罵道:“哪來的叫花子,也配在這等雅座?掌櫃的,把他給本公子轟出去!”
周薇柔手中軟鞭悄然滑出三寸,卻見石飛揚不慌不忙起身。
他周身銀芒微閃,天蠶功凝成的細絲如蛛網盤繞樑柱。
“公子既然嫌棄,”石飛揚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牙齒,“那便請公子換個地方用膳如何?”
話音未落,二樓欄杆突然發出不堪重負的吱呀聲。
華服公子臉色驟變,在衆人驚呼聲中,整個人連同桌椅一起墜向一樓。
千鈞一髮之際,石飛揚掌心吐出的銀絲如靈蛇般纏住他腰間,將人輕輕放在地上。
“承讓了。”石飛揚撣了撣並不存在的灰塵,琉璃眼眸閃過戲謔,“不過是讓公子體驗體驗‘天外飛仙’的滋味。”滿堂寂靜中,周薇柔望着他從容的模樣,心中警鈴大作——這看似玩世不恭的表象下,藏着的分明是掌控全局的魄力與心機。
松鶴樓內酒香四溢,喧鬧聲中,一道青影如鬼魅般穿過迴廊。
獨臂道長腰間長劍輕顫,劍柄處的太極雙魚紋在燭火下若隱若現。
他於石飛揚桌前頓住,玄色道袍拂過杯盞,壓低聲音道:“這位小哥,我家掌櫃想和你聊聊!”
石飛揚目光掃過道長空蕩蕩的左袖,又瞥見其劍柄纏裹的陳舊布條——那是武當派獨有的纏劍手法。他心中微動,指尖無意識摩挲着鹿皮袋,側身對着周薇柔,面上卻堆起笑來:“妹子,稍等一會。”
轉頭對周薇柔眨了眨眼,將一錠大紋銀拍在桌上,“想吃什麼儘管點,不夠再叫!”
周薇柔望着他離去的背影,指尖輕叩桌面,忽然將銀子收入懷中,施施然起身。
她繞過屏風,在樑柱間幾個騰挪,便隱入廂房後的陰影中。
透過雕花窗櫺的縫隙,屋內情形盡收眼底。
廂房內燭火搖曳,檀木圓桌旁七人環坐。
居中者劍眉星目,玄色錦袍上暗繡的雲紋隨着呼吸起伏,正是紅花會的大當家於萬亭。
他端着青瓷茶盞的手頓了頓,目光如鷹隼般打量着石飛揚:“閣下武功不錯!未請教!”
石飛揚抱拳行禮,粗布短打的補丁在燭光下泛着微光:“在下武當向天歌,久仰紅花會‘天下英雄入彀中’的威名。”他話音未落,左側的中年胖子已笑眯眯起身。
此人圓頭圓腦,腰間卻懸着二十四枚奇形暗器,正是紅花會三當家“千手如來”趙半山。
“武當派何時出了你這號人物?”趙半山手掌如綿,內勁卻如蠶絲般纏上石飛揚手腕。
太極勁遊走間,石飛揚只覺掌心一緊,卻比鐵鉗更難掙脫。
不過,石飛揚不閃不避,反而朗笑出聲:“三當家這‘黏’字訣,倒是得了王氏太極拳的精髓。不過比起自創的‘回龍璧’,可就差了些火候!”話音未落,掌心銀芒驟現。其天蠶功凝成的銀絲如遊蛇般鑽入趙半山肌膚,看似輕柔的絲線瞬間纏上經脈,將趙半山的澎湃內力絞成亂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