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暉半倚着一張歐式雕花貴妃椅背,表情肅穆,“和你之前調查的情況基本相符,而且……”稍微喘了口氣,張暉語氣有些沉痛,“在檔案名單裡發現了嬈姿的名字。”
“嬈姿?”南宮宇心中一震,身子倏然挺直,當即搖了搖頭,“不可能!不可能是她!”
“是不是她,我不是警察無法斷言,但是這種藥,是新研發的品種,產量很少,僅供極少的客戶使用。而且爲了追蹤藥效,c公司做了客戶的機密檔案,定期回訪數據。”說實話,當張暉在用藥名單裡看到嬈姿的名字時,心中的震撼並不比南宮少。只是,嬈姿剛好是那個時間段回國的,又恰好可以從容地出入南宮大宅。兩條線索相聯繫,他不可能不作出一個不利於嬈姿的假設。
“其他用藥者呢?”語氣有些不穩,南宮宇拳頭緊握,不死心的索取更多資料。
“使用這種藥的總共只有五個人。其他四個,一個是中東的石油大亨,因爲家裡一塊地突然挖出石油來,一夜暴富,神經受了刺激,所以用過半年這種藥。一個是志願者,自願作爲對照組隨機使用這種藥物。還有兩個,一個已經去世,另一個目前正在埃及參與文物挖掘,是個考古愛好者。”
“既然是藥物,就應該批量生產,怎麼才只有五個人使用過這種藥呢?”
“神經躁狂患者有複雜的表現,並不能卻輕易地確定究竟是什麼原因引發,再加上這種藥物本身是從一種珍稀海洋生物裡提取出來的,產量很低價格極其昂貴,能夠正好用上這種藥物的人自然少而又少。”
“可是……即使這樣,也不能確定就是嬈姿。”南宮宇突然有些生氣,聲音不由高了三度。縱然嬈姿是他的錯愛,可一直以來她嬌柔甜美、帶着點神經質的小公主形象已經深入心靈深處,那是一種習慣性的欣賞,是一種可以將她一切錯都看成對的習慣性包容。從內心深處而言,他會反射的拒絕一切對她不利的信息。
“南宮宇,我說過我不是警察,刑事方面的最終偵查定性也與我無關。”理解南宮宇的情緒,張暉心平氣和地和他解釋,“我只是把掌握到的線索告訴你。畢竟,這些材料目前還只是處於私人收集階段。怎麼做,在你。對了,那個姓安的怎麼樣了?”
張暉的話自然已經是落到南宮宇耳中去,可是他一時爲自己方纔巨大的情緒波動有點困惑,此時,究竟他是關心夏汐多一點,希望給夏汐一個交待送嬈姿入獄,還是關心嬈姿多一點,無論發生什麼,都會不惜一切的將她守護起來?
這個問題,忽然成了兩難,竟讓他無法作出回答,似乎無論是選擇哪個都會在心頭紮上難以忍受的一刀。
看着南宮宇倏然迷離掉的眼神,張暉無奈地搖了搖頭,走到旁邊的酒櫃,倒了兩杯威士忌,遞給他一杯,“怎麼,又想到什麼?”
收回神,南宮宇搖了搖頭,“沒什麼。安鬱雷暫時押起來了,他的住處發現了超劑量的那種藥劑。”
“嗯?這倒奇了,一個窮花匠怎麼可能有這種藥?”
“不知道,也許就是他偷了嬈姿的也說不定。這傢伙原本就不是什麼好鳥,居然老頭子早就和凱寰做扣要收拾他,這次又在他住處發現了監控器,靠!整個南宮大宅成了他眼皮底下的舞臺了!”
“爲什麼會突然出現這麼個人?”
“也不算突然,他已經在我們家潛伏八年了,是個花匠,好像他的上一輩和老頭子有點瓜葛。這種提不上臺面的小角色,居然以爲夏汐是老頭子的女兒,還妄想着憑藉夏汐一躍枝頭烏鴉變鳳凰!”想到安鬱雷這種既陰險又太自以爲是的小人,南宮宇眸中多了分鄙夷。
“嗯。這個人早晚也是個禍害,交給警方處理也好。現在,也許,只是期待夏汐能夠早日康復起來。突然,遭這麼大的罪……”
“這次你安排她過來,有什麼打算?”說到夏汐,南宮宇還是很緊張,終歸夏汐肚子裡的是自己的孩子,那是他倆唯一的維繫了。
“康復中心這邊,因爲是冬天,安排休假的人比較少,正好是人手最全的時候,各科的醫生可以盡全力配合她的神經系統恢復。明天,中心會給她做一個全面細緻的檢查,根據神經受損情況制定康復方案。我想,一切順利的話,第一階段康復,應該剛好在生產前後結束。”
“那個……孩子情況穩定嗎?”南宮宇倏然收緊力度,大掌緊緊握着酒杯,在上面留下一層溫度升高產生的霧氣。
“之前還和夏汐說過,這個孩子情況很特別……”
“什麼?”未等張暉說完,南宮宇緊張得倏地從圈椅上彈起來,胸口劇烈地起伏着,眼睛裡除了深沉全是恐懼。
“你太緊張了,先坐下。”看着這個小自己幾歲的親弟弟一樣的男子,此刻是如此脆弱惶恐,張暉只是淡淡地點了點頭,示意稍安勿躁,“我說特別,不是指壞情況,而是說它情況好的不得了。”
彷彿已經落下的幕再次緩緩升起,告訴方纔的悲戲不過是喜劇的前奏,南宮宇緊繃的心倏然鬆弛了,重新跌坐回圈椅,長舒了口氣,“什麼意思?”
“嗯,簡單說,就是夏汐身體條件並不好,按理說,會使胎兒受到影響,至少發育上有可能遲緩,可是,這個胎兒非但一點問題沒有,而且幾乎是不受任何阻力竭盡全力地生長着,從母體搶奪了最大的營養和能量,將自身保護的非常好。這個,在醫學上說是小小的奇蹟也不爲過。”
一席話聽得南宮宇有愧疚與震撼自心底泛起,宛如被人揪着心臟疼且壓抑。也許,打一開始小傢伙就知道要被父親無情地遺棄吧,所以纔會額外拼命地在母體生長,頑強地博取生存的希望。只慶幸,陰差陽錯,這個孩子最後能夠保留下來,而且發育的是這麼健康。
一點酸澀、一點欣慰密密地侵染着心頭,一時間,南宮宇心緒複雜,喉嚨有些添堵。
“所以,這種情況下,母體的休養就顯得非常重要了,之前怡和醫院的醫生想要拿掉這個孩子,原因就在此,擔心夏汐承受不了這個孩子的生長。”
“現在呢?”
“康復中心最好的醫生都在這裡,布拉格的空氣也很好,很適合病人休養。目前這階段,就是多幫病人回憶一些快樂的事情,調節好情緒,營養方面我們不用擔心,康復中心一定給夏汐最好的營養保障。”
南宮宇舉杯喝進一口威士忌,點了點頭。
“對了,有件事,我很想問問,恐怕會關係到夏汐的恢復……”張暉態度和煦、語調平穩,很認真地望着南宮宇。
“我和夏汐的關係?”放下酒杯,南宮宇深邃的眸光更加濃黑,淡淡地問道。
“是。”和南宮宇講話無需費勁兒,這點從小就表現出來,這個孩子雖然時刻顯得那麼孤獨冷傲,可是總是能夠很容易地洞悉別人的心理,犀利無比。
“她是我家的傭人……”
張暉眸光一閃,不說話,等着後文。
“那是南宮老頭弄的鬼把戲。”從鼻子裡哼了哼,南宮宇有幾分不齒,“然後我就和她上了牀。但凡是老頭子喜歡的,我就摧毀,而且,據蕭稠給我的資料,她是逼死我媽那個女人的女兒。所以……”
“這件事,就這麼一直讓你耿耿於懷嗎?”張暉嘆了口氣,“二十多年了,從來沒有放下這個包袱,讓自己快樂些嗎?”
“沒有!一出孃胎就失去母親的痛,我一輩子不會忘記!一個女人究竟是怎樣的恨,才能讓她拋棄親子,選擇不歸路?我永遠猜測不到。我相信,我媽當時一定很苦,很苦……”
“然後,爲什麼會是凱寰……”
“他喜歡她,就娶了她。”
“那麼,現在,你是怎麼回事?”張暉步步緊逼,南宮宇的態度至關重要,如果他不愛夏汐,問題簡單,如果他愛夏汐問題也簡單,就怕他在嬈姿和夏汐之間有着太多糾結和搖擺,把事情弄的複雜。到時候,再出現什麼刺激到夏汐的事兒,就麻煩了。
“我?”南宮宇臉色轉冷,捏着酒杯站了起來,踱到窗邊看着閃爍的燈火說:“我是孩子的父親。”
“父親?”搖了搖頭,張暉也跟着來到窗邊,推開了窗,一陣冷冽的寒風吹了進來,撲在兩個人臉上。“說你是孩子父親,就像推開這扇窗這麼簡單,可是,窗開了,外面就是寒冷的世界,裡面卻是溫暖如春的溫室,夏汐就站在窗邊,你是要對她打開窗呢,還是要關上?”
“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你自己想。”張暉淡淡也喝了口酒,讓辛辣的**刺激着喉嚨,“你是個聰明人,怎樣做才能夏汐康復的更快,我想你不會不明白。”
南宮宇不語,眼望窗外,任寒風夾帶着雪花吹到臉上,一點一點在上面化開,然後又再次撲上新的雪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