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聲輕笑中,牀頭燈被擰開,昏黃的光芒映在窗戶上,尤顯得屋內的曖昧與詭譎。
“是沈媽嗎?小汐這會兒在我懷中正睡得香甜,不能過會兒再去嗎?”慵懶的聲音帶着幾分閒適,彷彿有太多不捨得,倒讓人不忍心破壞這樣的甜美。
“這……老爺的意思……”沈媽有些心浮氣躁,曖昧的話語幾乎讓她難有反駁的餘地。
“汐姐,汐姐……”已自遠處跑近的慕優,氣喘吁吁踏上了臺階,擡手去推門。
沈媽急忙喝止,門卻應聲而開。
竟然沒有上鎖。
淡籠如紗的燈光,幽幽淡淡的花香……
露出光潔柔肩的夏汐,髮絲微微凌亂正闔着雙眼偎在安鬱雷懷中,似是有些不舒適,雙手攀住他清瘦的胸膛輕蹭着想要尋着一處安逸。
哐當——
手中的紫色錦盒應聲而落,闖入屋中的慕優像是被雷擊了一般,生生一個頓步,瞪大了的雙眼頓時涌出一種哀傷、一種震驚和一種如論如何不可接受的難以置信。
一室的旖旎……
宛如世界上最邪惡的利劍,狠厲無情地撕碎了他的靈魂。
“汐……汐……”破碎的話語一點一點,極盡艱難地從齒縫中擠出,卻仍是無法拼湊出一句完整。
“是慕優啊,”安鬱雷從牀頭櫃上拾起眼鏡,悠然帶上,又假意拉了拉被子,遮住夏汐光潔的柔肩,像是幾許體貼,幾許溫存。“小汐尚有些疲憊,不過,既然你來了,她見到你一定是很高興。那麼……”
說着,他一手托住夏汐的後頸,另一隻手輕輕在她臉上摩挲着,“小汐,起了……慕優來了。”
燈影下,兩個相依偎的人兒有太多的曖昧,一旁的慕優憂傷絕倫地看着那個熟悉的身影抵首纏綿。瀰漫的血絲,自明澈的眼中揮散出擋不住的絕望和悽傷,就那樣靜靜地、靜靜地等待着她的甦醒。
彷彿有太多的疲憊,頭腦裂痛、腹中絞痛,身下又有幾絲涼薄,她是趴在冰山上了嗎?爲何一陣陣的寒意自身下綿緩襲來?又有誰在呼喊着她的名字?
似是夢境,看到蹣跚學步的雙生子搖搖晃晃向她走來,各自舉着一雙胖嘟嘟的小手要她抱抱,伸出手,卻不知該抱起哪個,一模一樣的雙生子都瞪着圓咕嚕的黑眼睛嘟着粉嫩的小嘴對着她笑。
都是極可愛的孩子,粉妝玉琢,藕臂荷足,看哪個都是那般喜歡,取捨不得。最終,還是個頭小一點的搶先搭着了她的手,便緊緊圈在懷中吻上它的粉頰。想要再去抱另一個,那個卻倏然滿面血污,倒退着淒厲地對她吼叫:“我很喜歡你,你不喜歡我……我很喜歡你……你不喜歡我……”
她想要解釋,可是那個大點的孩子搖着頭,哭着一直往後退去,用一種模糊稚嫩但卻幽怨的眼神看着她,悲絕、悽哀……越來越遠,越來越遠……
情急之下,她吶喊出聲:“別走,我喜歡你……”雙臂緊緊抱緊懷中的孩子追過去。
可,爲什麼,孩子的體溫是這樣低……
倏然睜開雙眼。
小屋內……
煞涼無聲。
慕優和安鬱雷都靜靜地看着她。
她,懷中抱着的……
是什麼!
夏汐頭腦中尚未清明,有些恍惚地低頭看去,待到看到自己**雙臂抱着一具精瘦單薄明顯蒼白的男性身體,甚至還偎在他懷中時,驚嚇得迅速彈開,躲到一邊拉緊了被子,臉上涌上不正常的潮紅。
被子一扯,牀單上幾點異常冶豔的血色刺眼地扎入慕優的眼中。
“汐……汐……汐姐,你……你……”悲鳴着,看着這如血梅一樣的紅豔,噬骨的疼痛幾乎揉碎了他的心,更將夏汐臉上的紅暈看做是情事被撞而生的羞澀。
悲絕轉身,喉嚨裡低鳴着如小獸嗚咽的悲憤,慕優咬着脣衝出了門。沈媽也緊隨其後追了回去。
未及喊他,鋪天蓋地的涼意已攏住全身,夏汐緊緊揪着被單冷着一雙堪比墨月的水瞳淡淡地問:“爲什麼要這麼做?”之前的記憶,只需靜心便可重新調動出來,還記得他倆對話後,她要返回南宮大宅,但旋即大腦暈眩,應該是昏倒了。
她怎麼會來這兒?
而且,牀單上這點點的血梅,也絕不可能是她的。
“你以爲呢?”安鬱雷侵近,在她的身上投下一道陰影,聲音嘶啞魅邪,眼中閃動着異常妖嬈的紅光,詭秘而危險。
夏汐冷笑,“你以爲僅憑這個就會讓你我發生些什麼故事?告訴你,休想。”
“呵。不是我要和你發生點什麼關係,而是……呵呵。而是別人認爲我們會發生什麼關係。”安鬱雷勾起修長的指,想要再次撫上她略顯蒼白的臉,卻被夏汐一巴掌拍掉。
垂落的胳膊頓時顯出一道新鮮的傷口來。
安鬱雷眯起眼,輕輕撫弄着傷口,陰險狡詐地說:“一道傷口,可以換一生的錦衣玉食,你說是不是很划算呢?”
驚詫,疑惑,繼而是可笑。
夏汐脣角勾出幾分譏誚,“錦衣玉食?我夏家窮的叮噹響,你以爲……”
“錯錯錯!”安鬱雷搖動手指,輕狂地笑着……
“錯錯錯!”安鬱雷搖動手指,輕狂地笑着:“以南宮廖的高傲,怎會容忍自己的女兒與一個花匠染上醜聞?信我吧,他只會爲你我舉辦一場盛大的婚禮,就在這南宮大宅之中……無數的富甲貴胄、無數的鮮花香檳……那屬於你我轟動本城的婚禮……而我,也將堂而皇之走進昊天!呵呵。”
輕狂的笑,聲音漸大,彷彿充斥着無數陰謀與驕狂。夏汐心神一怔,遽然捕捉到他話中的疑點。
“女兒?你胡說什麼!”
“喲,你親愛的父親還沒告訴你吧,你不姓夏,而是南宮呢!”
“胡扯……”
涔涔的冷汗,自額頭點點滴落,南宮……如果是……那怎麼可以?
一道凜冽,劃過心臟,揪動那裡如利刃割過般疼痛與恐懼。
她和南宮宇,豈非成了……
不,絕不可以!
這,絕不可以是事實的真相!
否則,一切都太恐怖,太噁心,絕不會是……
“我不信!”話脫口而出,卻明顯底氣不足,語調輕顫,敏慧如她,不會不知道人心的貪婪,如果不是有利益可圖,安鬱雷又何須費這麼大的周章?爲了一個窮人夏家的女孩,遠不至於。況且,他在南宮家已久,未必就不知道她所未知的。
“瞧吧,連你自己都懷疑了不是?”安鬱雷起身穿上衣服,背對着她陰陰地說:“今天還不到講故事的時候,你現在就起來,裝作無事到大廳裡去。好好爲慕優慶祝……”
忽然轉過身,安鬱雷冷笑一聲,擰上最後一粒釦子,深深地望進她如水似月的眼底。
“如果我拒絕呢?”淡淡問着,如一陣蕭索的秋風,她也不是什麼18世紀的古董,爲了幾滴所謂的貞子之血就哭天抹淚從一而嫁,更何況,她的第一次給的也不是他,而是……
“拒絕?你根本沒有拒絕的權利。除非你認爲羅水然的心臟有很強的承受力!”一邊說着,安鬱雷從褲兜中掏出手機,對着她搖晃了下,“你我親暱的照片連同視頻,已經傳到我的網上空間,只要羅水然想看,隨時都可以。”
煞白的一片,憤怒迅速從眼底直達臉上,“你卑鄙,你無恥!”死死盯住屏幕上曖昧的照片,眉梢的青絲血管瞬間暴綻出來,夏汐滿臉憤恨。
“現在,你當然可以這麼說,可是到了大廳可就別再亂來了。你的手機裡可是給我發了短信的,所有人都知道是你來找我哦。”
幾聲輕薄的笑,越發讓夏汐胸口像被岩漿灼燒了般,看着這個臉色陰鬱瘦削的男子,恨得幾乎失去了全部力氣。
羅水然,是她的七寸。
捏着了,就可以讓她痛,讓她隱忍,讓她退卻。安鬱雷雖然和她相處不多,可是短短的時間內,顯然已經掐準了地方。
“好了,乖乖地穿上衣服,去參加你的宴會,放心……我對你沒什麼興趣,只是需要你配合給我一個南宮家女婿的光環而已。一個男人,能少奮鬥十年,不是很好嘛?”
邪邪地笑着,安鬱雷從地上撿起夏汐的衣服扔了過去,又從抽屜裡掏出一張溼巾使勁地擦着修長冰冷的手指,彷彿有什麼骯髒的東西總也不擦不淨似的。
夏汐迅速穿好衣服,撿起地上的紫色錦盒逃也似地奔出小屋。
夏夜的月輝竟似水寒,籠在身上,只覺一層一層寒意。
一路上,蔓繞的花枝不停撕颳着她的衣襬,夏汐只是全速往前跑去,彷彿身後有個步步緊跟的惡魔,慢一點就會被殘忍吞噬。
路無盡漫長,似總也沒有盡頭。
她奔跑着,恐懼着……看着黑色的花叢、黑色的灌木一一在身後退去,與夜色融成最濃烈的黑,掩去所有顏色。
直到,主宅的燈光,依稀在前方閃爍,急促的呼吸,劇烈的心跳,方突然尋得了一處光明,驟然鬆弛開來,在棉料的衣服上波動着不穩的心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