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優傻眼,似一時沒回味過來,幾許茫然。
倒是老成持重的南宮廖聞言哈哈大笑,“嬈姿這孩子從小伶牙俐齒的,慕優都被你糊弄的反應不過來。這三年,法律專業看來學的更是精進了,沒的讓我們小宇等你三年啊,什麼時候娶你進門,可是他的福氣了。”
嬈姿一樂,卻也不接腔,只在一旁巧笑倩兮,倒是南宮宇有些坐不住,皺了皺眉,舉起酒杯再抿一口。
夏汐不敢擡頭,假作看着掌紋,掩掉滿腹的酸楚。
明明喜歡的人,就坐在自己身旁,卻彷彿隔着比銀河還要遠的距離,無法觸及,更傷人的是,還要對着他未來的新娘聽着屬於他們的談婚論嫁。
即使,她再淡定,這一刻,心仍如被一把尖錐狠狠地戳刺,鮮血淋漓。
南宮廖今天彷彿鐵了心似的,非要把話題往他們兩個人身上扯,繼續遊說,“嬈姿啊,以前你年齡小,伯伯也不催你,現在你學成歸來,小宇也接掌了昊天,你們就趕緊把婚事辦了吧,這樣非但伯伯安心,對你過世伯母的在天之靈也是安慰。”
嬈姿仍是風輕雲淡地笑着,甚至笑得更加嫵媚、更加令人難以抗拒,她的目光微微轉向南宮宇,把球輕鬆地踢了過去。
果然,南宮宇酒杯一放,挺身而出,冷銳如雪的眸子添了幾許墨色:“老頭子,今晚你話也太多了。我們的事兒我們自己解決就好。”
“就是嘛伯伯,今晚的主角可是慕優弟弟,您可別老拿我們說笑了。”嬈姿跟在南宮宇後面,兩人一硬一軟,完全不想讓南宮廖的話題再繼續下去。
南宮廖見此訕笑一聲,只能無奈地擺了擺手,“算了算了,老頭子不管你們年輕人的事兒了,唉。來來來,我們一起舉杯,爲慕優順利結束中考慶祝。”
水晶樣的玻璃酒杯齊齊舉了起來,爲了一個並非特別值得祝賀的理由。
南宮大宅,夏夜的華麗爲之拉開了序幕,六張表情各異的臉齊聚在柔和的燈光下,爲華麗的夜增添上不同的華彩。
輕鬆的……
恬然的……
冷漠的……
淡定的……
嬌美的……
充滿希望的……
又有誰能說,同一張桌子上的人,不可以有不同的心情呢?
嬈姿是個極會玩轉氣氛的女孩,不一會兒已成整場宴會的主導,因了她不停地逗趣玩笑,宴會進行的很順利,心情各異的幾個人竟也一起玩到快12點。
這使得夏汐不得不佩服起嬈姿在這種場合如魚得水遊刃有餘的能力,當之無愧的,這場名爲慕優慶祝中考結束的宴會,嬈姿實際上成了那顆最璀璨的星芒。
當大廳裡的古鐘最終敲響12下時,嬈姿誇張地一聲尖叫,“啊喲,時間都這麼晚了,我要火速收拾舞裝,趕回家了。不然,我的南瓜馬車就會恢復原形,全部變成小老鼠。”
一通話,惹得滿廳的人鬨笑起來,就連夏汐,也忍不出自眼底漫出幾許笑意。只是,嬈姿是真正的公主,又何須擔心南瓜變老鼠?那精緻絕美的水晶鞋,王子永遠只會爲她穿上,並呵護一生。
嬈姿自管自地從沙發後的地櫃上拖出包裝精美的大禮盒,對着南宮宇揚了揚,“多謝你的芭比。”然後,又對夏汐說,“慕優也爲你準備了禮物,我可很是好奇呢,瞧他回來那個寶貝樣兒。打開讓我看看,好不好?”
似水朦朧的大眼睛忽閃着,似有祈求,更多的是一種嬌寵,容不得任何人的拂逆。
芭比……
還記得那夜第一次在街上見到醉酒的南宮宇,手裡握着的就是一個嶄新的芭比。想必,那時就是給嬈姿準備的禮物吧。每年的每年,每一次的新款,他都買給嬈姿,一次不落。殊不知,她最喜歡的也是芭比,小時候曾在一棵簌簌掉落着粉色和白色櫻花瓣的櫻花樹下,對着一個長得比她高好多的男孩開心地說起過自己的夢想。
只是……
那個夢想已經久遠了,公主與灰姑娘,怎麼可能擁有同樣的玩具呢?
一直未曾離手的紫色錦盒,因爲長久地握着,已有些潮意,夏汐點了點頭,輕輕解開淡紫色的緞帶。
這個錦盒,一看就是用心包裝過的,精緻的暗紋包裝紙是素雅的紫色,她最愛的顏色,緞帶打的是漁人結。
漁人結……
心裡倏然升騰起一陣暖流,這個結是前些日子慕優住校前央求她教他的。那時,他就有心給她準備禮物了啊。
……
“學這個結做什麼?這種結雖然容易打,但很難拆開的。”她好奇地問慕優。
慕優卻雙瞳晶亮,臉上還帶了一點粉色,“不要管那麼多嘛,我不怕麻煩,我有耐心解。”
她就那樣教會了他,然後看着他開心地離去。
……
“不要打開!”方纔在旁邊一直默不作聲的慕優,突然衝了過來,從她手中奪走到了錦盒,退到一邊。
夏汐一愣,驟然從回憶中清醒過來。
其他人也是一愣,除了,羅水然。
羅水然只是嫺雅地如春風般的笑着,眼中盈滿了慈愛,靜待着慕優的下一步舉動。
南宮宇雙手抱胸,目光沉銳,冷冷看着錦盒,對慕優幾分探究。
“汐姐,這禮物我親自爲你打開。我說過我有耐心解的,不是嗎?”說着,慕優對着夏汐頑皮地挑了挑眉。
心呼地鬆快,孩子的臉六月的天,說變就變。想必,這一會兒,慕優心情已經完全恢復到這個年紀的孩子應有的愉悅了吧。夏汐頗是放鬆,欣慰地點了點頭,一時對禮物多了幾分期待。
慕優,智商極高,那麼複雜的結,解起來也不過眨眼的工夫,隨着漁人結的完全崩解,紫色包裝紙的層層剝落,一個淡紫色的方形小盒呈現在衆人眼前。
“汐小姐,要不要猜猜看,究竟會是什麼禮物啊?”嬈姿興致高昂,興奮地鼓動夏汐,對女孩而言,收禮物,看別人收禮物,似是一種永遠不會淡化的樂趣。
“是髮卡?”前一陣子,她那枚紫色的星月髮卡斷了,一直沒去買,想必,慕優看到了爲她買了一枚髮卡?
“不對。”
“鑰匙鏈?”原來的那個舊了,給她換了個新的?
“不對。”
“……?”
“不對。”
“……”
“汐姐,難道你就沒有最喜歡的東西?”
最喜歡的……
最喜歡的是芭比啊。一個自小時候就有的夢想。
呵。可是怎麼可以說出口,南宮宇送嬈姿芭比了,她就說她也喜歡?那樣算什麼!
微微搖了搖頭,“我也想不到特別喜歡什麼。”夏汐故作輕鬆。
南宮宇在旁邊微蹙了下眉,但瞬而冷眼一沉,將情緒斂於心底。
“汐姐啊……”慕優無可奈何地拆開包裝,從裡面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個紫色熒光的金屬殼手機,興奮地揚起眉,遞到夏汐眼前:“正版諾基亞!以後就不必再用你那個山寨的啦。”
手機,熒熒的屬於浪漫的紫色光澤,在大廳耀目璀璨的燈光映射下只顯得更加迷人。
夏汐輕輕接過來,捧在手中,眼瞼發紅。
這兩日,爲了腹中的骨肉,她的心早已沉落到萬米深淵最底層,即使慕優中考結束,亦未想到準備什麼禮物。倒是這個即將升入高中的弟弟,從未忘記過自己。
“慕優……這個要很多錢吧?你又從哪裡……”
“這個時候談錢,不覺得很煞風景?”南宮宇似實在忍不住,一旁冷冷出口。嬈姿跺腳拍了一下他的肩頭,“喂。沒必要對汐小姐那麼冰山樣吧?你這一點最不好,會嚇壞人家的,這麼多年了,不見你改。”
南宮宇雙手一攤,一副悉聽尊便我敗給你的樣子,閉緊了嘴巴。面色,果然溫和了不少。
眼中的潮溼更盛,夏汐將手機放在胸口緊了緊。誰對誰幾許溫柔,誰對誰幾許殘忍,註定是上天早就安排好的一場戲嗎?她,何其有幸成了這場戲的主角,又何嘗不幸上演的是一場悲劇。
慕優揚起眉,擡手爲夏汐擦去淚花,調皮地說:“汐姐,看來是我以前送你的禮物不夠好,不然,怎麼從來沒見你像今天這樣淚雨滂沱啊?”
一句話,逗得衆人揚聲大笑,夏汐也淚雨頓收,晶瑩的雙瞳漫出幾分感動。這款最新的諾基亞,一定有幾千塊錢吧。必定是慕優揹着她偷偷打工辛苦所得。
只是,如今金融危機,勞動力的價值早已經嚴重貶值,他,要付出的,只怕要更加得多、更加得苦。
“謝謝。”多餘的話已不想再說,慕優流汗了,慕優獲得了流汗的快樂,她感動了,她獲得了感動的欣慰,這就足夠。
看到禮物只不過是一款手機,嬈姿還是略有失望的,畢竟,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她不會將這些看在眼裡。不過她掩飾的工夫極好,非但臉上一點見不到不屑,反而揚起好看的眼睛一邊恭喜夏汐姐弟情深,一邊讚揚慕優懂事貼心。
一席話只說到羅水然的心裡去,嫺雅恬然的眼中慈愛更濃,笑意盈盈地看着這對姐弟。
南宮廖也一個勁兒地點頭,極是認同,神情彷彿比羅水然還要欣慰。
這一晚,總算是在安和寧靜的氣氛中結束。
至於,明日,那又將是另一番天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