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發難

第136章 發難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邢夫人房裡氣氛愈發融洽。

常言道得寸進尺、得隴望蜀,說的便是邢夫人這等人。許是因着邢夫人飲了幾杯酒,這言語間就試探起來。

榮國府總管家賴大,其下有賬房、銀庫、買辦房,又有個‘聽調不聽宣’的莊頭烏進忠,再往下細碎的還有廚房、茶房、藥房、馬棚、古董房、庫房、戲房、門房、家廟,至於各處管灑掃的,這都暫且不提。

單是內外管事兒的就二十幾號。邢夫人得了省親別墅小廚房,想着這肥差給了秦顯家的,那費婆子一邊廂總要安撫安撫,於是又盯上了古董房。

誰知方纔提了一嘴,便被陳斯遠打個哈哈遮掩過去。

開玩笑,那古董房比銀庫都要緊,王夫人便是得了失心瘋也絕不可能將這差事拱手讓人。

內中存放古董除了歷年屬僚送的賀禮,大多數都是早年榮國公打天下時搶來的好物件兒。

所謂亂世黃金、盛世古董,這些物件兒放在戰亂年代不起眼,如今這等稀世之珍可謂千金難求。

一邊廂遮掩,一邊廂悄然用腳尖點了點邢夫人。邢夫人心下惋惜,只得住口不言。心下卻越想越憋悶,許是因着飲了酒之故,乾脆蹙眉擡腳狠狠踩了陳斯遠一腳。

他雖面上不顯,可邢夫人蹙起的眉頭落在王夫人眼中,掃量一眼哪裡還不知面前這二人做主的乃是陳斯遠?

王夫人心下驚奇不已,先前還道邢夫人轉了性子,原來卻是另有高人出謀劃策,這心下不由得對陳斯遠又高看了幾分。暗忖來日若與大房彼此通氣,與其尋那不着四六的邢夫人,莫不如來尋這遠哥兒。

又過半晌,陳斯遠眼見邢夫人又飲了一杯,便笑道:“姨媽如今可是雙身子,不好貪杯。咱們自家親戚小酌,盡興就好,也不用飲太多。”

王夫人就笑道:“是了,險些忘了嫂子有孕在身,我看今兒個不若就到這兒吧?來日待嫂子養育過,咱們妯娌兩個再好生小酌一回。”

邢夫人此時業已睏倦,便笑道:“都怪這小東西拖累。今兒個不算盡興,待來日我再尋弟妹痛飲。”

當下吩咐丫鬟撤下席面,又奉上茶點。王夫人與陳斯遠喝了一盞茶,便起身告辭。

邢夫人不大高興,有心留下陳斯遠計較一番,奈何此時天色已晚,說不得過會子大老爺就回府了,因是隻得心下悻悻,打發了苗兒提着燈籠相送。

王夫人與陳斯遠自正房出來,陳斯遠隨意一瞥,便見西廂房裡人影晃動,二姑娘迎春正悶頭打着棋譜,好似心有所感,這會子忽而擡眼觀量,便與陳斯遠對視了一眼。

因着外間太黑,迎春實在不曾瞧見什麼,便又悶頭打起了棋譜。恰此時司棋行將過來,湊過來觀量一眼,便笑道:“姑娘,夜了,這棋枰封了,留待明兒個姑娘再打棋譜?免得再傷了眼睛。”

迎春應了一聲,揉了揉有些酸澀的眼睛,笑道:“往後可不敢夜裡打棋譜,這些時日天色一黑瞧外頭就影影綽綽的,仔細瞧也瞧不分明。”

若陳斯遠在此,便會知道迎春理應是輕度近視外加散光。

司棋朝着繡橘遞了個眼神兒,繡橘便湊過來將棋枰封了,司棋略略沉吟,便將一張紙箋遞了過去:“姑娘瞧瞧。”

“這是什麼?”迎春接過來納罕問道。

司棋就笑道:“今兒個我見姑娘聽了遠大爺的詞作隱隱有所思,便想着姑娘定是歡喜的。方纔得空往榮慶堂走了一趟,正巧撞見雪雁,我便央着雪雁將遠大爺近日所作詞作盡數謄寫了一遍。”

迎春鋪展開來掃量一眼,果然心下歡喜不已,嘴上卻道:“何至於急吼吼去求人?這幾闕詞寫得極好,料想來日定會傳揚開來,我也不急在這一時半刻的。”

司棋笑道:“我還不知姑娘?這等上好的詞作若不盡快誦讀,難免心下記掛着,便是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香呢。”

迎春笑道:“就你多嘴。”

司棋眼見火候到了,便不再多說,轉而道:“瞧着太太房裡酒席散了,我過去幫襯幫襯。”

迎春只顧着低頭觀量詞作,聞言頷首應下,司棋便快步出了西廂房,朝着正房尋去。

轉過屏風,便聽得姥姥王善保家的道:“哥兒到底年輕,這會子不趁着二房太太高興,將一應差事敲定下來,來日哪裡找補去?太太,不是我多嘴,遠哥兒這回實在是不大妥當。”

司棋聞言頓時蹙眉不已,就聽邢夫人說道:“許是方纔急切了些,不拘如何,那小廚房先攏在手中再說旁的。”

眼見司棋到來,邢夫人便止住話頭,司棋便行過來笑道:“太太,我多嘴一句,錯非遠大爺來回斡旋,太太又豈能有如今的福分?”

邢夫人不自查地摸了摸小腹,暗忖可不就是託了小賊的福,不然這輩子只怕都沒個孩兒傍身了。又想起先前種種,心下不禁多了幾分依賴,便笑着頷首道:“你說的也是。”

當下瞥了王善保家的一眼,心下愈發厭嫌,只覺這老貨倚老賣老,還敢來挑撥自個兒與小賊,真真兒是想瞎了心!

那王善保家的還不知方纔拍馬屁拍在了馬蹄子上,正要附和兩聲,就聽邢夫人道:“王嬤嬤,你這兩日還是回邢家吧。三姐兒婚事在即,須得王嬤嬤多幫襯了纔是。”

王善保家的自知躲不過去,訥訥道:“太太,那小廚房的差事——”

邢夫人只道:“園子還不曾竣工呢,不急。”

王善保家的便不言語了。司棋與苗兒眉來眼去一番,提了茶壺過來斟茶,又低聲說道:“方纔我們姑娘將遠大爺的詞作謄寫了一遍,這一日裡也不知讚歎了幾回,說這般才情天下少有呢。”

邢夫人沒怎麼讀書,聽聞誇讚小賊,不禁與有榮焉,笑道:“他倒是有幾分才情。”

司棋緊忙給姥姥遞了個眼神兒,王善保家的便笑道:“太太,要我說這二姑娘也大了,太太是嫡母,總要給二姑娘謀一樁婚事。我瞧着哥兒是個孝順妥帖的,不若倆好兒湊一好兒,來個好事成雙。”

這卻正對了邢夫人的心思。二姑娘迎春素來沒脾氣,邢夫人以爲其好拿捏,若真個兒嫁了小賊,這來日還不是邢夫人說了算?

邢夫人便道:“二月裡迎春就要及笄,待她及笄後我與老爺提上一嘴。”

話是這般說,邢夫人也有心撮合,奈何大老爺是那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兒,沒好處的事兒又豈會應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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轎子在角門處落下,陳斯遠稍待須臾,便見金釧兒、玉釧兒扶了王夫人下了轎。

幾人一併進了角門,那王夫人就道:“遠哥兒儘管放心,賴尚榮之事,明兒個我與大太太便尋了賴大家的計較,總要爲哥兒出了這口惡氣。”

陳斯遠面上感念不已,低聲道:“賴家樹大根深,只怕一時不好動。太太訓斥一番也就是了。”

王夫人頓時心下熨帖,覺着陳斯遠果然是個知曉分寸的。

賴家祖孫三代如今都在府中伺候着,盤根錯節,一時間王夫人又哪裡敢輕舉妄動?她私底下與薛姨媽計較過,對付這等根腳深厚的奴才,只能削其枝葉,再動其主幹。

頭一步先拿了各處庫房,將財權攏在手中,如此纔好一步步奪權。

因着金釧兒、玉釧兒都是王夫人的陪房丫鬟,王夫人說話便少了顧忌,聞言便低聲道:“難爲哥兒想的分明。這一回賴家便是賠禮道惱,說來也是委屈了遠哥兒。你也知道,如今是老太太做主。不過也不急,待來日總要給遠哥兒一個說法。”

陳斯遠笑着應下,心下暗忖,他哪裡等得了那般久?這等仇怨,說不得明日就要報了。

如今自個兒名聲在外,又餵飽了那陶監丞,了不起再塞些銀錢,尋個由頭將那賴尚榮攆出國子監就是。

此獠還想着肄業後改換門庭?呸,癡人說夢!便是要當官也去尋那捐輸一途,想走國子監這條路是沒門兒!

王夫人又想起婚約來,心下巴不得八月裡陳斯遠便過了秋闈,是以很是叮嚀囑咐了一番,臨了又道:“只一個小廝怕是使喚不過來,明兒個我讓鳳丫頭尋個妥帖的,往後就跟在遠哥兒左右。這回挑個年長一些的,往後遠哥兒只管用心攻讀就是了。”

王夫人一番好意,陳斯遠乾脆笑納,拱手道:“多謝太太照拂,那晚輩就愧領了。”

王夫人笑道:“哥兒瞧着就跟自家晚輩一樣,往後啊,可用不着與我這般客套。”

說話間到了王夫人院兒前,陳斯遠畢恭畢敬辭別王夫人,目送其進了門,這兒施施然快步往自家回返。

一夜無話,待轉天清早,外間便有周瑞家的尋來。

入內笑着屈身一福道:“遠哥兒,太太吩咐過了,往後也不用哥兒往前頭乘車去,馬伕、小廝就在後門處等着,哥兒往後只管從後門出行就是了。”

榮國府廣闊,陳斯遠又住在最後頭,到前頭馬廄起碼要走一刻。王夫人這般安排,倒是爲其節省了不少時間。

陳斯遠趕忙謝過,又給紅玉遞了個眼神兒,後者送周瑞家的時,便偷偷塞了一枚銀稞子。

周瑞家的雖心下納罕,不知爲何太太這般看重陳斯遠,心下卻也不敢怠慢了,暗忖往後可不敢開罪了這位遠大爺。

卻說陳斯遠用過早點,隨即便由香菱伺候着穿戴齊整,背了書箱便往後門尋去。

行不片刻出了後門,果然便有馬車等在後門左近。那車伕與小廝慶愈愈發熱絡,接了書箱,又扶着陳斯遠上了馬車,這才往國子監而去。

馬車行不多遠,陳斯遠隱約聽得熙攘之聲,便挑開窗簾觀量,迎面便見一駕馬車轆轆而來,轉頭便進了小花枝巷。

陳斯遠打了個哈欠也不在意,乾脆撂下簾櫳打起盹來。

這日早間依舊是自習,搖頭晃腦誦讀一個時辰,眼看外頭日上三竿,陳斯遠藉着更衣之機溜出率性堂,一徑往後頭去尋陶監丞。

半晌兜轉回來,臨進率性堂前瞥了一眼對面,心下不禁暗忖,往後有那賴尚榮好日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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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辰時過半,賴大家的方纔處置過庶務,便有周瑞家的尋來。

那周瑞家的乃是王夫人陪房,賴大家的不敢怠慢,起身笑道:“弟妹怎地來了?”

周瑞家的笑道:“嫂子快行兩步,這會子太太正要見嫂子呢。”

賴大家的也不曾生疑,只道又有庶務交代下來,緊忙飲了半盞茶便隨着周瑞家的往王夫人院兒而去。

半路正撞見鳳姐兒往王夫人院兒來,幾人便邊走邊說話兒。入得內中,鳳姐兒掃量一眼便心下納罕,只見王夫人與邢夫人並坐高堂。

鳳姐兒不敢怠慢,緊忙上前見禮。

邢夫人掃量一眼便道:“鳳丫頭可是有事兒?”

鳳姐兒就道:“是爲園中花草樹木採買之事,此前都是芸哥兒打理,如今芸哥兒不在,一時間竟沒了人督辦。”

王夫人道:“這些暫且不急,左右璉兒也閒着,不妨讓他兼了差事。”

鳳姐兒應下,暗忖來日轉包出去,說不得還能得一份孝敬。

邢夫人吩咐鳳姐兒落座,鳳姐兒掃量一眼,見二人神色不善,心下不禁惴惴。

便在此時,王夫人瞥了賴大家的一眼,說道:“賴大媳婦,你家榮哥兒近來可好?”

賴大家的忙回道:“回太太,勞太太掛念,我那兒子一切都好,如今就在國子監就讀。婆婆先前還說了,虧了主子們恩典,來日他從國子監肄業,說不得還要求了主子恩典,也尋個微末小吏的差事呢。”

邢夫人陰陽怪氣道:“這卻不用了吧?我聽聞你家那哥兒極有能爲,前頭當面不識無辜阻攔也就罷了,轉頭兒又要砸了銀錢逼我那外甥丟臉?嘖嘖,這般能爲咱們可招惹不起,哪裡還敢提什麼恩典。”

“啊?”賴大家的瞬間變臉,訕訕道:“這,大太太,這內中怕是有什麼誤會吧?”

王夫人嘆息一聲,語重心長道:“你也是家中老人了,素來守規矩,可你那兒子是不是太過驕縱了?遠哥兒人品才幹都是上乘,莫說是大老爺、大太太,便是我心下也極爲得意。也不求着你們如何敬重,總不能處處爲難吧?”

賴大家的一聽這話,頓時心涼了半截。他那兒子自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起來的,脾氣素來乖張,說不得便與那位遠大爺起了齟齬。因是趕忙作揖告罪道:“唷,太太這話我可擔不得。我那孩兒許是並不識得遠大爺,這才生出了誤會來,他……他絕不會生出害人之心啊。” 邢夫人冷笑道:“這般說來,莫非是我那外甥倒打一耙了?不若我這就打發璉兒往國子監走一趟,問問那陶監丞真相到底爲何?”

“這——”賴大家的情急之下,噗通一聲就跪了下來:“我絕沒此意,遠大爺既這般說了,想來都是我家那孽障的錯兒。求兩位太太寬宥,奴才這就去教訓了那孽障,回頭兒讓那孽障給遠大爺磕頭道惱。”

邢夫人冷哼一聲,瞥着賴大家的道:“這就罷了,老太太素來心軟,你回頭兒搬了賴嬤嬤出來求肯,只怕天大的事兒也會消弭了。我只求往後井水不犯河水,別去攪擾我那外甥讀書就成。”

王夫人又來打太平拳,道:“這事兒是非對錯擺在那兒,便是賴嬤嬤來了遠哥兒也有道理。你那兒子無事生非也就罷了,過後惱羞成怒之下竟使陰招要壞人前程,這天下間哪兒有這般道理?”

賴大家的心裡發苦,這會子磕頭不迭,只是一個勁兒的求肯。心下暗忖,寶貝兒子這下算是踢在鐵板上了。那位遠大爺如今才名遠揚,說不得便是文曲星下凡,來日可是要東華門外唱名的。

有這般才名,大太太寶貝着不說,連太太也有迴護之意。便是鬧到老太太跟前,只怕也落不得好兒。

鳳姐兒端坐下首,看着那賴大家的搗頭如蒜,心下雖愈發納罕兩房爲何合在一處,卻也生出幾分快意來。

往日裡見了賴大,鳳姐兒總要稱呼一嘴‘賴總管’,便是見了賴大家的也要口稱一聲‘嫂子’。如今眼瞅着賴大家的一身體面被打落,好似個小丫頭一般磕頭連連,鳳姐兒自是快意不已。

轉念一想,鳳姐兒悚然而驚。狐疑着瞥了邢夫人與王夫人一眼,暗忖莫非這二人私下勾兌過了?先是賈芸不知所蹤,如今又拿了把柄朝賴大家的開刀……這是要掘老太太根基啊。

鳳姐兒頓時心思雜亂起來。她此時擔着管家之名,自然是聽老太太吩咐行事。她心下想的分明,先聽老太太吩咐,待老太太過世之後,王夫人也上了年歲,賈璉擔着襲爵人名頭,來日這榮國府還不是要落在她手中?

可此時情形又是不同,若名義上的婆婆與姑母合起夥來與老太太鬥,那誰勝誰負還真不好說。

一面兒有孝道、親戚情分壓制,一面兒是老太太許下的前景,鳳姐兒又該何去何從?

眼看差不多了,王夫人便道:“罷了,只此一回、下不爲例,我不拘你如何能爲,總要給遠哥兒道個惱。”

賴大家的不迭應下。

王夫人這才吩咐道:“去將賴大家的扶起來吧。”

金釧兒、玉釧兒上前攙扶起賴大家的,賴大家的又是一番表忠心,這才灰頭土臉退下。

人一走,邢夫人便翻着白眼道:“便宜了這老奴才!”

王夫人笑着勸說道:“嫂子消消氣,免得傷了身子。咱們又能怎麼樣呢?不過出口教訓一通罷了。”

鳳姐兒心下暗忖,哪裡是教訓那麼簡單?賴嬤嬤一家子在賈家極有體面,此番邢夫人與王夫人全然沒給賴大家的留體面,陰陽怪氣揶揄了一通,逼得賴大家的磕頭認錯,此事傳揚出去讓旁的下人如何作想?

家中的肥差就那麼幾個,不知多少人巴不得賴家倒黴,也好趁機踩着賴家上位呢。不用琢磨也能猜到,只怕此事過後,來日必有那起子小人踏破王夫人的門檻來表忠心。

鳳姐兒不禁倒吸了一口涼氣,這一環套一環,瞧着怎麼也不像是自個兒姑母能使出來的手段,莫非這背後是薛家在使力?

再看邢夫人與王夫人,這會子竟其樂融融說起育兒經來。嫂子、弟妹叫個不停,那熱絡勁兒好似親姊妹一般。鳳姐兒頓時起了一身雞皮疙瘩,思量好半晌也不曾尋思出破局之法。

心下不由得暗忖,此事須得旁敲側擊與老太太提提,看看老太太是什麼念頭。

卻說賴大家的灰頭土臉自王夫人院兒出來,心下將寶貝兒子罵了個狗血臨頭,緊忙往前頭去尋賴大。

夫婦二人尋了個偏廳說話,賴大家的便苦着臉道:“當家的,禍事了!榮哥兒開罪了遠大爺,方纔大太太、太太一道兒將我數落了個沒臉見人!”

賴大大吃一驚,忙道:“你且細細說來。”

賴大家的便將緣由一股腦的說將出來。

賴大聽罷頓時頓足道:“這個孽障,平素千叮嚀、萬囑咐,告誡過他多少回要謹慎?真以爲脫了奴籍自個兒就是人上人了?咱們家奴了幾輩子才養出了一個有功名的,此番要是壞了名聲,只怕便是老太太也再不會顧念舊情啊。”

賴大家的愁悶道:“我也是這般想的,因是方纔好一番磕頭賠罪。太太到底鬆了口,讓咱們領着榮哥兒趕緊去尋遠大爺道惱……哎,不過是個八竿子打不着的遠親,誰想大太太護着也就罷了,太太竟也護着!”

賴大一瞪眼,低聲叱道:“你知道什麼?”

那王夫人迴護陳斯遠是假,拿賴家開刀纔是真。這些時日他愈發心下不妥帖,總覺得有要緊事要發生,爲此他尋了單大良好一番盤賬,就怕被主子們尋了錯漏。

誰知千算萬算,這事兒竟應在了賴尚榮身上!

賴大早就囑咐過,那陳斯遠不日便要去國子監就讀,囑咐了賴尚榮恭謹應對着,不可落人口舌。誰知那敗家兒子當面應承了,轉頭兒竟還妄想着壞了人家前程!

易地而處,若有旁人要斷了賴尚榮功名,賴大非得抄刀子跟人拼命不可!由此可見那陳斯遠定是氣壞了,連帶着大太太一準兒恨上了賴家。

賴大家的眼見其眉頭緊皺,頓時沒了主意,只道:“當家的快拿個主意吧。”

“我能有什麼主意?”

賴大家的就道:“要不然,咱們備一份厚禮?”

賴大嗤笑一聲,乜斜一眼道:“多厚?那位遠大爺如今可是攀上了燕平王,送少了瞧不上眼,送多了……你猜過後大太太會不會打咱們家主意?”

“這……這可如何是好啊?”

賴大蹙眉捻鬚思量,半晌才悠悠道:“這禮自然要送,可送什麼卻要有講究了。”頓了頓,低頭與賴大家的道:“遠大爺私底下沒少往房裡收攏好顏色的,香菱、紅玉還有那柳五兒……是了,我聽門子說,此人還跟尤氏姊妹不清不楚的。”

賴大家的頓時會意,低聲說道:“家中還有個好顏色的,本是給榮哥兒預備着的,不若夜裡將人送去?”

賴大搖頭道:“不可,先探探口風,咱們先拿了身契過去再說。”

夫婦二人計較過了,賴大與四下管事兒交代一聲,急忙回返家中去尋賴嬤嬤。這府中就沒有不透風的牆,說不得下晌此事就要傳到老太太耳中,爲今之計只有先請了賴嬤嬤請罪,方纔能將此事大事化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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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這日申時,陳斯遠與一衆同學辭別,乘坐了馬車往寧榮后街而去。臨近小花枝巷,陳斯遠放心不下尤三姐,便打發了車伕與小廝先行回返,自個兒溜達着去尋尤三姐。

到得三合院門前,陳斯遠上前打門,過得須臾大門開了一角,露頭的卻是個依稀有些面熟的丫鬟。

陳斯遠辨認半晌,方纔認出這丫鬟乃是尤家的小丫鬟夏竹。

“夏竹?”

“呀,是遠大爺。”夏竹緊忙屈身一福。

陳斯遠順勢進了門兒,笑道:“莫非是老安人放心不下,這纔打發你來照看三姐兒?”

“額——”夏竹沉吟不語,面上爲難。

陳斯遠觀量神色,頓時知曉自個兒猜錯了。當下往正房觀量一眼,便見尤三姐氣勢洶洶蹙着眉頭自正房快步跑出來,見了陳斯遠方纔略略舒展眉頭,委屈巴巴道:“遠哥哥。”

陳斯遠上前扯了尤三姐的手兒,正要往房裡去,卻又被尤三姐扯着往一旁耳房行去。

到得耳房邊,尤三姐癟着嘴道:“頭晌媽媽與二姐兒又來了一遭。”

“可是又拌嘴了?”

尤三姐哭笑不得道:“別提了,方纔吵嚷幾句,媽媽便將我二姐與夏竹丟下,自個兒往寧國府去了。只說暫且留二姐兒與我說會子話兒,過後便來帶回家中。你瞧瞧,這都申時過半了,一直不見人影。

且二姐隨身帶了換洗衣物,我,我怕她來了就不走啦。”

“啊?”這是什麼神展開?

也不知那尤老孃是怎麼個腦回路,跑了一個三姐兒,乾脆連二姐兒也送了過來?這是哪門子道理啊?

也無怪尤三姐爲難,便是陳斯遠也一時間想不出好法子來。

尤三姐委屈過後,氣哼哼道:“她還想賴着不走?我就不信了!遠哥哥稍待,我氣她幾日,就不信她不走!”

陳斯遠便道:“總是自家姊妹,不好鬧得太過。”

有些話尤三姐不好明說,當下只是咬着下脣道:“遠哥哥莫管了。”

二人說過悄悄話,這才一道兒往正房而來。轉過屏風,陳斯遠擡眼果然就見尤二姐端坐椅子上,面上一片嫺靜,這會子正專心致志繡着帕子。

見了陳斯遠,尤二姐便笑着起身一福:“見過遠大哥。”

陳斯遠只是略略點頭,那尤三姐就罵道:“呸!不要臉,序庚齒你比遠哥哥還要大一些呢!”

那尤二姐也不辯解,只笑着吩咐道:“春熙,快沏了茶水來,早間我帶了一包菱角糕,也一併端來。”

尤三姐炸毛道:“我的丫鬟,還用你吩咐?你那菱角糕留着自個兒吃吧!”又扯了陳斯遠直奔西梢間而去:“遠哥哥,咱們房裡敘話,少搭理那不要臉的。”

尤二姐只笑吟吟目送二人進了臥房,自個兒又嫺靜落座,拾起帕子仔細繡將起來。

西梢間裡,尤三姐氣得胸口起伏連連。

陳斯遠便道:“你也彆氣了,總是自家姊妹。要不,等她走了我再來尋你說話兒?”

“憑什麼?”尤三姐半點也不曾壓着嗓門,指桑罵槐道:“院子是遠哥哥賃的,丫鬟是遠哥哥買的,婆子也是遠哥哥請的,這房裡柴米油鹽醬醋茶,哪一樣跟遠哥哥脫得開干係?你只管安坐就是,要走也是旁人走。”

陳斯遠一琢磨也是,正要說些旁的,忽而見尤三姐眼珠亂轉,忽而笑吟吟看向自個兒。

陳斯遠眉頭一簇,就聽尤三姐壓低聲音附耳說了幾句。

陳斯遠頓時愕然,低聲道:“這不大好吧?”

尤三姐不以爲然道:“有什麼的?今兒個我一早就與媽媽撂了底兒,反正我已經是遠哥哥的人了,她愛聽牆角就聽去,遭受不住趁早搬出去!”

當下環臂摟了陳斯遠脖頸,媚笑送上香吻,隨即不管不顧放肆起來。

正堂與西梢間自有隔斷,此時簾櫳掛在月洞門上,小丫鬟春熙只瞥了一眼頓時面紅耳赤,趕忙將簾櫳放下。

回頭觀量,卻見那尤二姐好似不曾瞧見一般,只有一針沒一針地繡着帕子。

須臾,內中傳來旖旎之聲,小丫鬟春熙耷拉着腦袋乾脆躲去東梢間。尤二姐再是繃着,這會子也聽了耳熱心跳。

想起尤老安人所言,尤二姐乾脆起身到得簾櫳旁,略略挑開觀量一眼,便見妹妹正自個兒哼哼唧唧,一旁的陳斯遠只時不時拍打炕頭。

尤二姐頓時噗嗤一笑,旋即掩口轉身吩咐道:“夏竹?還不去準備了熱水,過會子三姐兒與遠大哥要用呢。”

話音落下,西梢間裡頓時沒了聲息。

尤三姐恨得咬牙切齒,下了狠心道:“不然還是來真格兒的吧!”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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