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牽線

第142章 牽線

陳斯遠說罷,寶姐姐若有所思。道理本就相通,她又如何不懂?寶釵暗自思忖,自個兒三番兩次勸寶玉上進,大抵是因着……不甘心吧?

她自問賢良淑德,隨便比哪個女兒家又差了哪裡去?偏姻緣自個兒做不得主,只能與寶玉虛與委蛇,以祈求聯姻後賈家能庇佑薛家大房。

她這會子方纔十四,早年那西廂記之類的才子佳人小說也瞧過,寶姐姐早慧,又怎會不心生嚮往?早年還想着得遇良人,自個兒做個賢內助,而後眼看其一路高中,爲官作宰。

奈何形勢不由人,到得如今只能選了寶玉去,寶姐姐便一心想要將寶玉變成自個兒覬覦的模樣。奈何人的天性早成,所謂三歲看到老,寶玉本就是個沾花惹草的公子哥習性,生來就享有榮華富貴,又怎會對那功名利祿上心?

只怕非得遭逢鉅變,方纔會改其心性。

寶姐姐便嘆息笑道:“這倒是我的不是了。”

陳斯遠笑着沒言語,擡眼見有一抽條桂枝探出牆外,探手便折了下來,隨即俯身在牆角寫了一行字跡。

“無人扶我青雲志、我自踏雪至山巔。”

寫罷,陳斯遠擺弄着桂枝笑道:“贈與薛妹妹以做自勉。”

寶釵輕聲道謝,旋即蹙眉道:“可惜我生了個女兒身。”

這世道,又哪裡允許女子拋頭露面、操持外間營生?

聽聞晚明時江南風氣極爲開放,有女子扮了男裝拋頭露面、打理營生不算,還專門尋了俊俏書生、和尚同宿同棲,時而起社,誇誇其談、指點江山。歷經百年,如今江南風氣又有恢復,有紈絝穿妖服,女子扮男裝。

可說到底也只是江南一隅,大順各地風氣依舊保守,女子三從四德、相夫教子纔是正理。寶釵從不會違逆大勢,只會順勢而爲。

陳斯遠便思量道:“如今宮裡有賢德妃,老太太又逐漸不理事兒,待來日太太真個兒掌家,想來薛妹妹與寶兄弟的婚事定會水到渠成。至於旁的,卻是不好奢望了。”

這話說過,寶姐姐頓時愈發眉頭緊蹙。

卻是今兒個慶生時,薛姨媽私底下與王夫人提了一嘴,道寶釵明年便要及笄,寶玉雖年歲還小,可這婚事是不是先敲定了?

本道王夫人會應承下來,誰知王夫人推說老太太心思莫測,寶玉又年歲小,此事暫且還不好定下。

慶生宴散去,薛姨媽頓時犯了心思。她與王夫人乃是親姊妹,誰還不知道誰了?

先前借銀子的時候說的千好萬好,如今忽而推諉起來,薛姨媽哪裡不知王夫人生了別樣心思?

仔細一琢磨也是,元春封了賢德妃,若來日晉了貴妃,寶玉雖得不了多大好處,可也算貨真價實的國舅。堂堂國舅,娶個商賈之女,沒得讓人笑話。更不用說,薛家的婚約裡還有旁的約束。

薛姨媽方纔後悔不迭,直言‘早知如此當日借銀子時就該將大事敲定’。

寶姐姐聽了這話心下愈發惆悵,又因先前寶玉拂袖而去、一直不曾回返,苦悶之下這才撇下鶯兒自個兒到得外頭遊逛。

寶姐姐心思通透,知曉薛姨媽說的在理,只怕王夫人果然生了另攀高枝的心思。

可憐她自詡賢良淑德,從前還有個黛玉攔路,如今沒了黛玉,親姨媽竟也瞧不上她!這讓寶姐姐如何自處?

奈何此事只能埋藏心下,不好往外吐口。寶釵瞥了一眼長身而立、笑吟吟觀量桂花樹的陳斯遠,心下忽而生出一股子衝動來。面前之人讀書知禮、奮發上進,錯非家世拖累,可謂難得的良人。

最要緊的是不知爲何,此人好似每每便能猜中自個兒的心事。時而過來故意氣自個兒,時而又好意安撫……雖然想起來就可惱,偏生寶姐姐心下又恨不起來。

錯非薛家等不得,可不比那勞什子寶玉強了百倍?

好似留意到寶釵的目光,陳斯遠忽而扭頭觀量,二人視線略略一錯,寶釵緊忙低頭避過。轉而道:“是了,還沒謝過遠大哥送的脂粉盒呢,瞧着很是可心。”頓了頓,又道:“那日……紙鳶落在遠大哥院兒裡了?”

“嗯,被芸香得了去,寶貝得什麼也似,這兩日尋了人重新描畫,說是待來日天光好便去園子裡放起來。”

“哦。”寶釵略略失落。

陳斯遠便笑道:“我也不好說那紙鳶是薛妹妹放的……不過那紙鳶瞧着褪色許多,想來薛妹妹喜歡得緊,不若來日我重新給薛妹妹做一個?”

寶釵訝然,失笑道:“遠大哥連紙鳶都會做?還真個兒是多才多藝。”

陳斯遠自嘲道:“這算什麼?走馬飛鷹、鬥雞遛狗,只可惜我家世不好,我若有寶兄弟那般家世,定比他頑得精緻。”

見他說得認真,寶釵不禁掩口笑了起來。

陳斯遠偏頭道:“薛妹妹不信?”

“我自是信的,瞧先前那瓷人,如今的錫器,便知遠大哥從前心思大半都在這些精巧物件兒上。”

陳斯遠便嘆息道:“可惜我前世頑得還不夠精巧,不然此一世又何必這般費盡心力。”

他若是學的是理科,知道怎麼造蒸汽機、紡織機,那燕平王定會拿他當寶貝一般供起來,莫說是費盡心思的鄉試,便是公侯也唾手可得啊。可惜啊,他學的是營銷。

寶釵只當他在說笑,便順勢道:“遠大哥還記得前世?卻不知前世是個什麼情形。”

陳斯遠略略思忖,扭頭正色道:“與如今大差不差,不過是百姓能吃飽肚子罷了。”

他當過一陣乞丐,又跟着恩師四下游走設局,富貴人家接觸過,下頭的百姓自然瞧得更多。

此時鄉下人家娶不上媳婦的比比皆是,拉幫套可不是建國前就有的,此時早已有之。

放在此時,女子便是一種資源,權貴人家窮奢極欲,撒出去大筆銀錢四下采買,自是將生得美貌的女子蒐羅殆盡。

便是僥倖殘存的嫁了鄉下漢,也不見得是一樁好事。左鄰右舍豔羨,富貴人家覬覦,一個不好就會落得家破人亡。

醜妻近地家中寶,駱駝單走羅鍋橋。話糙理不糙,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貧瘠之地生出的嬌豔之花,必定有毒。

不信?那柳燕兒不就是這般?因着有幾分姿色,入不得權貴人家爲妾室,又不甘嫁給尋常糙漢,乾脆扎火囤、仙人跳爲自個兒謀富貴。

至於前世……好似更不堪?大抵是此世尋常女子好歹有點自知之明,因爲見識少;前世則是見識太多,完全沒了自知之明,甭管自個兒什麼德行都當自個兒是寶姐姐、林妹妹了。

某種不大好的心緒涌上心頭,陳斯遠一個激靈,正色與寶釵道:“嗯,還是此時更好些。”

“爲何?”寶釵不解問道。

“起碼沒那麼多將自個兒當天仙的普信女。”

寶釵認真思索了下,才大抵明晰‘普信女’是何意,頓時掩口而笑:“莫非遠大哥前世託生在晚明不成?”

陳斯遠正要回答,忽而聽得梨香院裡傳來鶯兒呼喚寶釵的聲音,陳斯遠便道:“薛妹妹要回去了,我也該回了,不如下次再與薛妹妹說?”

寶釵頷首應下,便見陳斯遠拱手作別,她緊忙屈身還禮,待起身,便見陳斯遠邁開大步已然去了。

瞧着其身形掩去,寶釵兀自嘟囔了一嘴‘普信女’,面上古怪,心下苦悶卻比先前紓解了許多,當下答應一聲,這才挪步回了梨香院。

說是下次,可餘下來十來日二人卻始終不曾得空相見。

陳斯遠轉天先去瞧了眼甄封氏,見其風寒略略好轉,奈何咳疾不止。問了大夫,大夫只道甄封氏常年勞累,身子虧欠得厲害。

陳斯遠舍了銀錢,央丁郎中開了好些滋補的藥物,又與香菱一道兒陪着甄封氏用過晚飯,這纔回返榮國府。

其後幾日陳斯遠再不得空,一來課業忽而加快,陶監丞尋了其一遭,私底下將一份考題透露了出來。

陳斯遠頓時如臨大敵,費盡心思做了八股文,回過頭來又見其狗屁不通,只得重新寫過。如此再三,眼見月底臨近,陳斯遠再顧不得臉面,只得往梅翰林處求教。

那梅翰林起初還算熱絡,待看了其文章頓時蹙眉不已,思來想去,乾脆叫了兒子梅衝來指點。

那梅衝果然有幾分能爲,修改、指點得頭頭是道,陳斯遠獲益良多,驚道:“梅兄如此見解,可見文章足以下場,不知爲何一直不下場啊?”

梅衝苦惱道:“家父說過,我何時學會了曆法驗算,何時才能下場。”

陳斯遠也懶得探尋梅家規矩,興沖沖拿了文章回返,又仔細修葺一番。月底時考校,果然出得便是此題。

陳斯遠故作思忖,花費半日方纔寫就,其後又寫了試帖詩一首。他當時還心下惴惴,生怕愧對自個兒的才名。

誰知考校的博士全然不計較試帖詩。想來也是,這定好了韻腳題目,再是有才情,又有幾人機緣巧合寫出名篇來?大差不差也就是了。

轉天張榜,陳斯遠果然位列首位。王仲方、江元騫等自是道賀連連,又觀量過陳斯遠的文章,頓時心思各異。

那江元騫私底下尋了王仲方道:“王兄,雖說各花入各眼,可我瞧着樞良的文章好似——”

王仲方道:“欠火候?你道博士瞧不出來?奈何樞良破題巧妙,這立意佔了先,其後起八股也不用太過花團錦簇,就比尋常文章強了一籌。”

江元騫一怔,旋即拱手道:“是了,倒是我小人之心了。”

另一邊廂,陳斯遠也被陶監丞叫了去。陶監丞言語不多,話裡話外都是陳斯遠這回的文章欠缺火候,實在不行乾脆去外頭尋人代筆就是了。若下回還是這般,這頭名可就不好落在其頭上了。

陳斯遠汗顏不已,拿定心思往後雖要尋人代筆,可自個兒的課業也須得用心了,不然就算僥倖過了鄉試,會試只怕也過不去。

不拘如何,二月裡總算積了一分,還餘下七分便能從國子監順利肄業。

這日陳斯遠自國子監回返時,打發小廝慶愈買了份邸報,回程路上略略觀量,便見其中一條‘着營繕郎代鑫亭遷僉都御史’,陳斯遠眨眨眼,頓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營繕郎兼僉都御史……得,莫說是賈家,便是四王八公也別想從營繕司摳銀子了。

暗自思忖一番,大抵是燕平王知曉了其中門道,聖上乾脆下了狠手。這御史以直搏名,以名得位,代鑫亭此人又素來嚴苛、持身極正,等閒拉攏不得。這就等於賈家徹底斷絕了工部的好處啊。

此事過後,賈家還要迎元春省親,還不知要拋費多少銀錢。嘶……說不得黛玉那家產就留不住了。

如此,待自個兒八月過了秋闈,那時賈家會如何應對?百般抵賴?又或者是先行應承下來,留待來日除了自個兒或是黛玉?

有道是‘人爲財死鳥爲食亡’,陳斯遠兩世經歷的險惡事兒多了去了,向來不憚以最大的惡意思忖人心。

猶記得原著中好似王夫人爲黛玉換了太醫,被賈母得知後又換了回來……賈母護着黛玉可不單單是祖孫之情,還爲着木石之盟。如今那木石之盟被自個兒拆了,誰知賈母還會不會護着黛玉?

再仔細思忖,賈母要臉,大抵幹不出謀害外孫女的事兒來。倒是王夫人那裡,須得適時點醒,免得王夫人下了狠心。

又想起幾日不曾到東跨院去瞧邢夫人了,這孕期女子心思最善變,須得防着其拈酸吃醋,於是陳斯遠便吩咐一聲,車行徑直往榮國府正門而去。

不片刻到得正門,陳斯遠下得車來,快步往東跨院而去。門子引入內中,那餘四便道:“遠大爺今兒個來的不湊巧,大老爺與老爺一道兒去尋珍大爺議事去了。東府尤大奶奶下晌便邀着大太太往會芳園遊逛去了,這會子還沒回呢。”

這倒是不好再往裡頭去了,陳斯遠便道:“那倒是真個兒不巧了,回頭兒勞煩你知會一聲兒,與姨媽說我明兒個休沐便來。”

因着月底考校,這休沐挪到了本月初二,恰逢迎春及笄。

餘四笑着應下:“遠大爺放心,待大老爺、大太太回來,小的一準兒告知。”

陳斯遠抖手賞了一角銀子,眼見餘四眉開眼笑,這才施施然迴轉身形。他自角門進得榮國府,又從馬棚左近角門進了後宅。繞過夢坡齋與王夫人院兒,又從東北上客舍兜轉向西,過議事廳便到了省親別墅正門。

此時正門雖也有婆子守着,卻並不阻攔陳斯遠自園中穿行而過,遙遙見了禮,便目視陳斯遠入得內中。

十來日不曾遊逛,陳斯遠入內搭眼一瞧,便見各處建築業已竣工,剩下的不過是仔細修葺。 陳斯遠緩步而行,兜轉過前方假山翠嶂,迎面便見省親別墅玉石牌坊前聚集着好些個丫鬟,此時正嘰嘰喳喳朝着內河中指指點點。陳斯遠順勢看過去,便見岸邊停靠着一艘雙層畫舫,其上正有匠人勾勒、描繪,眼瞅着再有幾日便要完工。

陳斯遠略略駐足觀量,心下暗歎榮國府奢靡,竟將畫舫修在了自家園子裡,真個兒是好大的手筆!

正思量間,便見對面有個丫鬟好似瞥見了自個兒,遙遙招手,旋即一溜煙兒也似兜轉過閘橋迎了過來。

此時陳斯遠才瞧清楚,敢情是邢夫人身邊兒的條兒。

待條兒到得近前,因着廝混的熟稔了,是以也不行禮,只攥着髮梢笑吟吟問道:“哥兒怎麼往園子裡來了?”

陳斯遠笑道:“你沒跟着往會芳園去?”

條兒便道:“會芳園每年都要去幾回,實在沒什麼好瞧的,我乾脆告了假,自個兒來園子裡瞧個新鮮。”頓了頓,又道:“誰與哥兒說的?是了,哥兒方纔往東跨院去了?”

陳斯遠笑着頷首,道:“都不在,我也不好多留,原還想着往後頭去尋姐姐呢。”

此時玉石牌坊左近鬨笑聲傳來,條兒回首朝着一衆丫鬟啐了一口,這才略顯扭捏道:“哥兒若得空,不若咱們一道兒逛逛?”

“好啊。”左右無事,陳斯遠便應承下來。

條兒頓時雀躍起來,引着陳斯遠往西面行去。此時四下草木抽條,瞧着一片嫩綠,又有早春的花兒點綴其中,徜徉其間真個兒心曠神怡。

當着一衆人等,條兒略顯話多,偏生二人私底下相處反倒沒了那麼多話語。

條兒胡亂介紹了各處,待過得一處亭臺,眼見四下無人,條兒忽而定住身形,仰起小臉兒來道:“哥兒瞧我今兒個的胭脂——唔——”

條兒話還不曾說完,便被陳斯遠探手摟在懷裡。姑娘家怯生生瞧着他,吃吃笑道:“哥兒也不怕旁人瞧了去。”

陳斯遠笑道:“隨便瞧去,正好回頭兒我問姨媽討了你來身邊兒。”

條兒便道:“也是古怪,先前太太還說要打發我與苗兒去哥兒身邊兒照料呢,偏生這會子又沒了動靜。”

還能爲何?先前邢夫人沒身孕,自然思慮的多一些;如今有了身孕,一顆心倒有大半放在腹中的孩兒上,連陳斯遠都不怎麼招呼了,更何況此事?

陳斯遠這人缺點一大堆,唯獨一點好,但凡招惹了便要負責到底。因是攬了條兒在亭中落坐,親暱一番,便與其說起了瑣屑。

條兒一顆心都在他身上,倒是知無不言,說了不少事兒。比如大老爺這幾日極其煩躁,昨兒個也不知怎麼,連嬌紅姨娘都捱了巴掌;

又比如昨兒個邢德全尋了過來,說是聽聞陳斯遠名揚京師,便來尋陳斯遠一道兒往書寓遊逛。邢夫人氣得不輕,將邢德全大罵一通這纔打發了;

再比如王善保家的與司棋近來總在邢夫人跟前遞小話兒。

陳斯遠道:“王嬤嬤與司棋說了什麼?”

條兒坐在陳斯遠懷裡,身形緊緊貼靠在其肩頭,低聲道:“不知爲何,王嬤嬤說太太不若將二姑娘養在名下。如此來日也能得個好名聲……左右太太如今不缺銀錢,了不起來日二姑娘出閣時添些嫁妝也就是了。若是……若是二姑娘嫁給了哥兒,那不過是左右倒右手,總不會便宜了外人。”

“啊?”陳斯遠心下納罕,這王善保家的打得什麼心思?

條兒又道:“司棋也說了呢,說是哥兒與二姑娘並在一處金童玉女一般,簡直就是天作之合。又說哥兒每回見了二姑娘都要仔細瞧個清楚,二姑娘每回回來都犯思量。”

頓了頓,條兒貼近陳斯遠道:“哥兒莫非真個兒屬意二姑娘?”

陳斯遠避而不答,反問道:“那姨媽是如何說的?”

條兒便道:“起先不過支吾過去,近來好似被說動了。”

邢夫人如今都是陳斯遠的形狀,且其性子可謂單純,因是陳斯遠略略思忖便知曉了邢夫人的心思。大抵是二姑娘性子軟,好拿捏。若果然嫁了自個兒,還不是由着邢夫人做主?

便是隱約猜到自個兒與邢夫人的事兒,只怕也不敢張揚開來。

陳斯遠頓時哭笑不得,心下暗忖,二姑娘迎春瞧着性子軟,不過是形勢所迫罷了。迎春尤擅圍棋,瞧其平素悶聲不吭,大抵是個能隱忍的性子。可倘若真個兒觸碰底線,只怕反抗來得比那性子激烈的還要猛烈些。

此番只怕是邢夫人想錯了……

條兒正要說些旁的,忽而聽得石洞方向隱約傳來說話兒聲,條兒駭得緊忙起身,整理了衣裳道:“來人了,哥兒快回吧,我也走了。”

見陳斯遠扯了其手不肯鬆開,條兒便笑着奉上香吻,這才掩口笑着而去。

陳斯遠也不停留,起身下了亭臺,過了花棚、花架,沿着曲徑前行往石洞而去。誰知距離石洞還有十來步,忽而聽得一旁草叢裡有女聲叫道:“誰?”

陳斯遠頓時駐足,旋即便見一女子自草叢間露出臉兒來,瞥了一眼道:“遠大爺?”

陳斯遠見是司棋,頓時蹙眉四下觀量。眼見四下無人,不由得心下納罕,暗忖莫非司棋在此間解手呢?

旋即便見司棋羞答答起身,身上衣裳齊整,說道:“我,我瞧見個蟲兒有趣,便逗弄了一會子。”

實則她方纔就在玉石牌坊左近,瞥見陳斯遠與條兒一道兒往這邊廂遊逛,隨即便反向兜轉過來,又在石洞裡故作言語,這才驚走了條兒。又一時間不知怎麼巧遇陳斯遠,便乾脆伏在草叢裡捉蟲。

“原是司棋,我還道是誰呢。”

司棋囁嚅着正要言語,陳斯遠便擺手道:“道謝的話就不用說了,我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

司棋也是爽利性子,聞言就笑道:“遠大爺既這般說,我就不多聒噪了。是了,聽聞遠大爺今兒個出考校榜單,想來大爺定當名列前茅吧?”

陳斯遠挪步上前頷首道:“僥倖,此次名列榜首。”

陳斯遠停步,略略仰頭瞧了司棋一眼,心下覺着彆扭,又往後退了一步。

司棋頓時咬着下脣道:“遠大爺也不喜我這等身量?說來也古怪,我家中爹媽都不曾這般高,偏到了我這兒一直長個子。”

不喜?陳斯遠自個兒估量過,他這會子大概一米七,司棋絕對過一米七五了。尤其是,她即便穿着束胸也遮掩不住身前澎湃,模樣也不差什麼,這等顏色放在前世定會被人追捧,偏到了此時惹得士大夫不喜。

陳斯遠搖頭道:“哪裡不喜了?不用二年,到時就換了你來仰頭瞧我了。”

司棋面色舒緩了些,仔細觀量了陳斯遠一眼,道:“嗯,遠大爺瞧着比來時竄高了一截,男子能多長几年個子,來日定會比我高呢。”

陳斯遠笑着頷首。二人閒話幾句,陳斯遠正要別過,司棋就道:“遠大爺是要回自個兒院兒?倒是巧,我正要往後頭去尋媽媽……不若咱們一道兒而行?”

“好啊。”

陳斯遠應承下來,二人便沿着曲徑前行,進得石洞裡,那司棋正琢磨着如何尋機,不料前頭走着的陳斯遠一時沒瞧清,一腳踩在一塊鵝卵石上,頓時‘誒唷’一聲往一旁趔趄。

司棋驚呼一聲,緊忙將其扶住。她不幫襯倒還好,偏生這一搭手,陳斯遠頓時控制不住身子往一側栽去。

二人頓時貼石壁癱坐下來,那司棋兀自將陳斯遠緊緊摟在懷中。陳斯遠只覺一時間陷在綿柔之中,好半晌才反應過來道:“你可撞壞了?”

“沒……嘶,沒有。”

陳斯遠試圖掙脫,卻覺司棋兩條胳膊緊緊箍着自個兒,他一時間竟掙脫不得。須臾,那司棋驚醒過來,這才倏然撒開手。陳斯遠爬起來,又將司棋扯起,便見其右肩頭衣裳破了些許,倒是不見血跡。

陳斯遠道:“我一個爺們兒哪裡用你護着?定是撞疼了吧?好在不曾破皮。”

不想,司棋悶聲說道:“只要遠大爺無事,我便是搭上性命也無妨的。”

陳斯遠一怔,擡眼觀量,便見司棋咬着下脣欲言又止,眼中滿是情意。陳斯遠又不是吳下阿蒙,哪裡不知司棋心意?

當下便道:“什麼死啊活啊的,這話我可不愛聽,你往後也別說。咱們都好好兒的,日子還長着呢。”

“嗯。”司棋有心傾訴,卻想着主僕有別,自個兒又是二姑娘的貼身大丫鬟,有些話實在不好說出口。便摸索着抽出帕子來,與陳斯遠道:“遠大爺,我……我們姑娘昨兒個偶有所感,就題了個帕子,遠大爺瞧瞧?”

“唔,洞中暗淡,咱們出去再瞧。”

司棋道:“遠大爺留着瞧就是了,過後再還我。”

陳斯遠應承下來,二人不再停留,一路出了石洞,沿着假山上盤道往園子後門行去。

到得山莊下,自後門出來,司棋這才與陳斯遠分開。

卻說陳斯遠回得自家小院兒,此時只紅玉、柳五兒在,香菱還在照料甄封氏不曾回返。陳斯遠略略用了茶點,便進書房溫讀功課。

忽而想起司棋贈的帕子來,便自袖籠裡抽出來觀量,只見其上字跡粗陋,果然寫了一首小令:

二月風剪花似錦,鶯啼紅雨落前村。

人面桃花陌上客。藏嬌羞,薄霧輕紗盈脂粉。

滿腹詩書轉乾坤,翰墨嫋嫋月無痕。

玲瓏婀娜灼華春。花襲人,彎轉小橋遇郎君。

陳斯遠看罷蹙眉不已,心道這是二姑娘寫的?以迎春的性子,哪裡敢寫這等少女懷春的小令?司棋只怕是矯詔啊!

也不知從何處尋來的小令,費盡心思謄寫帕子之上,這才尋機遞送給自個兒,還妄言乃是迎春所作。

陳斯遠略略思忖,乾脆將帕子丟進火盆裡燒了個一乾二淨。司棋因那日恩情心生愛慕,此事本無可厚非,可此舉分明是拖迎春下水,這就有些不大妥當了。

陳斯遠可不想迎春因此而名聲受累。忽而想起明兒個迎春便要及笄,那要送的賀禮還不曾完工,陳斯遠緊忙又尋了物件兒忙活起來。

他這邊廂暫且不提,卻說司棋兜轉須臾,眼見陳斯遠回了自家,便從後門又到前頭來。

一徑出了榮國府,自黑油大門進了東跨院,又過三層儀門進了正院兒。司棋進得西廂裡,便見自家姑娘嫺坐桌案之後,正對照着棋譜打着譜子。繡橘陪坐一旁做着女紅,見其進來,繡橘笑道:“怎地這會子就回了?”

司棋笑道:“雖說竣工了大半,可四處還不曾雕琢上色,瞧着也是尋常。我陪着姑娘就好,你也快去轉轉。”

繡橘歡快應下,與迎春說了一聲兒,便顛顛兒往園子行去。

內中只餘下主僕二人,司棋湊過來笑道:“姑娘猜我方纔遇見誰了?”

迎春恬淡道:“我又不是你肚子裡的蛔蟲,哪知你又撞見了誰?”

“是遠大爺。”

話音落下,迎春心緒一亂,面上卻不動聲色,兀自捏了一枚黑子落下。

司棋笑着低聲道:“方纔遠大爺可是問了姑娘好些事兒,還說明兒個一準兒給姑娘預備個別致的賀禮呢。是了,遠大爺說明兒個休沐,姑娘不若下了帖子,也請遠大爺一道兒頑樂頑樂?”

二姑娘忍不住蹙眉道:“又胡唚,我哪裡好請他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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