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9章 寶天王逞兇威

寶釵本就早慧,又慣於察言觀色,聽得陳斯遠這般說了,細細思量便知自己先前所說不妥。

金釧兒乃是姨媽王夫人的貼身大丫鬟,若無王夫人默許,又怎敢與寶玉這般親暱?再想及寶玉身邊兒的丫鬟都是老太太處出來的,寶釵便篤定了幾分。

只是這金釧兒又是爲何被攆的?

寶姐姐面上納罕,陳斯遠心知肚明,卻不好解釋。只道:“內中情由,紙又包不住火,說不得明兒個咱們便知道了呢。”

寶釵便略略頷首,陳斯遠見其神色寡淡,便道:“還氣惱着呢?”

寶釵瞧了他一眼,嘆息一聲兒道:“罷了,他愛說什麼只管渾說去,我只當犬吠就是了。”頓了頓,又道:“這回林妹妹只怕也惱了,這兩日她本就心緒不佳,你……不若過去瞧瞧?”

“好。”陳斯遠一口應下。

寶姐姐眨眨眼,見他應承的這般痛快,心下頓時有些不爽利。陳斯遠便湊過來笑着扯了其柔荑道:“你看,我應承了你又不痛快。”

寶釵嘴硬道:“我是想着旁的事兒,哪裡不痛快了?罷了,我去姨媽處瞧瞧,你快去瀟湘館吧。”

說罷便要起身,眼見陳斯遠扯了其手不鬆,寶姐姐略略赧然,往外間瞥了一眼,眼見丫鬟們都在外頭樹蔭下納涼,並無人往內中觀量,這才踮腳湊過來親了下陳斯遠的嘴脣,又羞赧道:“那……我走了。”

陳斯遠捏了捏柔弱無骨的柔荑,這才笑道:“好,我送妹妹。”

一徑將寶姐姐送出門外,陳斯遠略略思量,正要往瀟湘館而去,誰知忽而烏雲遮日,轉瞬便落下雨點來。

紅玉、香菱、五兒等紛紛跑回來,紅玉就勸說道:“大爺不若先避避雨,等雨停了再出去。”頓了頓,紅玉又道:“我還有一樁事要說與大爺聽呢。”

陳斯遠一琢磨也是,乾脆回身進了房裡。

說話間大雨傾盆而下,因此時刮的是南風,丫鬟們便紛紛關了窗子,過得半晌紅玉纔回轉身形,到得陳斯遠身邊兒道:“大爺,方纔我往私巷處的角門見了彩霞一面兒。”

“哦?”陳斯遠說道:“她如何了?”

紅玉道:“說是明兒個便要跟着老子娘一道兒往莊子上去。那來順好歹不再糾纏了,彩霞哭了一場,只說不該錯信了人。”

陳斯遠搖頭不已。想來彩霞先前必定去求了趙姨娘,只是趙姨娘那性子,巴不得彩霞自個兒將事兒擔下來呢,又哪裡肯爲其出頭兒?再說彩霞是王夫人房裡的丫鬟,如何處置,自有王夫人說了算,便是賈政也不好干涉。

紅玉又道:“她老子、娘這幾日一直罵她,她也死了心,想着臨行之際總要謝過大爺,便在角門外朝着清堂茅舍磕了三個頭。”

陳斯遠思量道:“她這會子謝我,說不得來日會恨我呢。”

紅玉納罕道:“大爺爲何這般說?”

陳斯遠笑着搖頭沒言語。府中一個二等丫鬟一年下來吃穿用度外加月例、賞錢,算算差不多要三十兩銀子。去到外頭莊子上又能得幾分銀錢?且受其拖累,連其老子、娘也一道兒去了莊子,這兩口子心下能待見彩霞?

所以害人之心不可有啊……若果然有,要麼做得天衣無縫,要麼……乾脆斬草除根。如此一來,自然不怕來日遭人報復。

紅玉因着早早來了陳斯遠身邊兒,日子過得順遂,這心思倒是比原書中單純了許多。故而陳斯遠不說,紅玉便思量了好半晌,直到雨停方纔想了個分明。

當即尋了陳斯遠道:“那……那我豈不是害了彩霞?”

陳斯遠納罕道:“求仁得仁,她千方百計託付人尋了你才辦成的事兒,來日如何情形,也是其自個兒承負,又與你何干?”

紅玉不禁懊惱道:“好心辦壞事,說的就是我了。罷了罷了,往後可不敢喝酒,便是喝了酒也再不敢隨口應承人了。”

陳斯遠見其小模樣可人,禁不住摟在懷中親暱道:“孺子可教也。”

二人親暱一番,紅玉受不得香菱、五兒揶揄,便逃也似的去了。少一時雨停,陳斯遠這才拾掇齊整打算往瀟湘館而來。

誰知還沒到沁芳亭,遙遙便見小丫鬟芸香滿身溼漉漉而回。雖是淋成了落湯雞,可小丫鬟芸香目光灼灼,眸子分明閃爍着八卦二字。

瞥見陳斯遠,芸香頓時眼前一亮,緊走幾步上前道:“大爺,我方纔可算瞧見了個熱鬧的!”

陳斯遠見其頭髮打縷,雨水順着髮絲淌落,頓時哭笑不得抽出帕子來丟過去:“快擦擦,怎麼就淋成這樣兒了?”

那芸香接了帕子胡亂擦拭一把,便說道:“方纔剛下雨那會子,寶二爺蔫頭耷腦進了園子,誰知自個兒被擋在了怡紅院門口兒,任憑如何拍門,內中只是不開。後來襲人開了門,寶二爺看也不看,上前就是一腳。”

寶天王又用成名絕技窩心腳了?

“然後呢?”

芸香道:“我躲了會子雨,方纔又見秋紋與個小丫鬟嘀咕着去前頭尋太醫,說是襲人吐了血呢。”

陳斯遠眯眼思量,半晌纔回過神兒來,迎着小丫鬟芸香那希冀的目光,頷首道:“不錯,下月加一串錢。”

“誒嘿嘿嘿,謝大爺賞!”芸香頓時興高采烈,只覺這場雨沒白淋!

當下芸香自是回清堂茅舍換衣裳,陳斯遠駐足沁芳亭,瞥了眼瀟湘館,頓足便往王夫人院兒而去。

寶玉這幾日實在不像話,尤其是又來招惹黛玉,陳斯遠若不給他個好兒,實在對不起自個兒。

閒言少敘,陳斯遠到得王夫人院兒前,便見玉釧兒、彩雲兩個噤若寒蟬,尤其是那玉釧兒,眉頭緊蹙、雙眼紅腫……她與金釧兒乃是親姊妹,想來是方纔求過了王夫人,這才哭紅了眼睛。

彩雲上前來迎,陳斯遠交代了句請見王夫人,彩雲緊忙入內通稟,須臾便引着陳斯遠進了內中。

正房裡檀香嫋嫋,王夫人眉頭深鎖,見了陳斯遠才擠出一絲笑模樣來,道:“遠哥兒怎麼來了?”

陳斯遠心下暗忖,王夫人這會子定是惱怒急了!那彩雲、彩霞兩個是老家奴出身,金釧兒、玉釧兒兩個卻是她陪房出身,偏彩雲、彩霞與賈環不清不楚的,金釧兒連寶玉都說了,就是不曾與王夫人說。

如今府中大半權力攏在手中,王夫人還想着大權獨攬呢,又豈能容得下這等不忠行徑?這才惱怒之下,責打了金釧兒,又叫了其母領其歸家。

陳斯遠上前拱手道:“太太可知,寶兄弟方纔又將襲人踹得吐了血?”

王夫人唬得頓時變了臉兒,道:“還有此事?要不要緊?”

陳斯遠搖搖頭,道:“有丫鬟去請太醫了,具體情形還不得而知。”

王夫人緊忙吩咐道:“玉……彩雲,你去怡紅院瞧瞧!”

待彩雲應下,王夫人這才道:“這個孽障,近來也不知是怎麼了!”雖是這般說着,心下卻埋怨起了賈母。錯非老太太無事生非,非要弄出個金麒麟來,寶玉又豈會發了性子?

當下緊忙道:“遠哥兒快坐。”

陳斯遠道了聲謝,撩開衣袍落座,眉頭緊蹙道:“太太,寶兄弟再不管束,只怕就……”

王夫人嘆息道:“我如何不知?奈何有老太太護着,我每回要管束都被老太太攔了回去。”

這先是硬闖瀟湘館,過後又踹了襲人,實在不成樣子!至於撩撥金釧兒,王夫人本就是默許的,自然沒當回事兒。

陳斯遠道:“依着晚輩,古來一直講究個嚴父慈母,太太本就是慈悲性兒,再是嚴厲,只怕寶兄弟也不會怕了去。他如今這般頑劣,須得有個鎮得住的人時時管教纔好。”

嚴父有啊,可王夫人哪裡敢尋賈政?這位老爺一旦發了性子,不管不顧的,說不得就將寶玉打死了!

王夫人便道:“遠哥兒說的道理,我也知道……只是這內中的難處,我實在不好說出口。”

陳斯遠道:“老爺是太過方正了些,氣性上頭,說不得下手便要狠厲些。不過既是嚇唬寶兄弟,太太何不搬出老太太來?料想老爺再如何氣惱,也不敢忘了孝順。”

“你是說——”

陳斯遠點點頭。

王夫人蹙眉思量,這陳斯遠的意思簡單,搬出賈政來,不等他動手便請了賈母來,如此既嚇唬了寶玉,又不會傷了他,可謂兩全其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老爺本就瞧不上寶玉,長此以往只怕愈發不待見寶玉了。

可轉念一想,有趙姨娘那狐媚子遞枕邊風,寶玉即便是個好的,只怕也不得老爺待見。左右顧忌自個兒孃家與老太太,老爺又不敢真個兒廢了寶玉,何不廢物利用一番?

拿定心思,王夫人頷首道:“這倒是個法子,還是遠哥兒主意多。只是……”

陳斯遠拱手道:“太太只管搬救兵,晚輩去尋老爺說道便是了。”

王夫人趕忙應下,心下感念不已,愈發讚賞起陳斯遠來。又想着來日讓寶玉多與陳斯遠往來,不求多,只要學了其一二分爲人處世,來日就受用無窮。

當下王夫人打發了小丫鬟去前頭外書房盯梢,自個兒移步去了榮慶堂。陳斯遠則出了王夫人院兒,徑直往前頭賈政外書房尋去。

轉過夢坡齋,自馬鵬前角門出來,陳斯遠又折返向西,那賈政的外書房便在儀門外西側。陳斯遠到得近前與小廝交代了一聲兒,那小廝入內通稟,須臾便引着陳斯遠入得內中。

賈政端坐書案之後,四下又有幾名清客陪坐。賈政掃量陳斯遠一眼,待其見過禮便頷首道:“樞良來的正好,方纔得了信兒,雨村昨日回了京師。”

“哦?”陳斯遠思量道:“賈撫臺此時竟回了京師?可是另有任用?”

賈政道:“方纔我與諸幕友計較了一番,都覺此事還不好說……許是雨村此番爲錢糧而來京師。”

話音落下,又有清客詹光笑吟吟述說了一通,陳斯遠這才知曉,那賈雨村於任上修橋補路,年初又張羅着修石塘,大抵是錢糧不夠用,這纔來請了旨意來京師討要。

陳斯遠暗忖,這卻是湊巧了,賈雨村此人好運道!前番鐵網山方纔兵變,如今聖駕還不曾回京,這賈雨村就早早兒的來了……那鐵網山不過是個開始,待聖人回了京師,還不知多少大員要落馬。說不得賈雨村便走了運道,從此留在京師呢。

陳斯遠便笑道:“料想林妹妹知道了定然開懷。”

賈政略略頷首,探手邀陳斯遠落座。

陳斯遠卻思量着又是一拱手:“老爺,晚輩此來另有一事要分說,只是——”

說話間擡眼看了看詹光等人。賈政會意,立時看向幾名清客。那詹光自是靈醒的,趕忙道:“既然孝廉尋老爺有事兒,那我等就暫且告退。”

賈政應下,又交代了些許公文上的事兒,這纔將幾名清客打發了。

待內中只餘下二人,陳斯遠這才蹙眉說道:“實在是……寶兄弟愈發過分,晚輩不得不來告狀啊。”

賈政一聽是因着寶玉,頓時眉頭緊蹙,道:“那孽障又做了什麼?”

陳斯遠便歷數寶玉近日所爲,兩次硬闖閨閣、調戲母婢、腳踹丫鬟,一樁樁一件件說得分明。那賈政越聽越鬧,氣得拍案連連,誰知待陳斯遠說起調戲金釧兒一事,那賈政忽而怔住,雖眉頭緊蹙,卻沒了先前那般怒不可遏。

陳斯遠暗忖,壞了,莫不是寶玉此舉勾起了賈政心下舊事……想起了賈珠來?

失策啊,早知如此,就不該提起金釧兒之事。

果然,待陳斯遠說罷,那賈政竟只嘆息一聲,道:“這個孽障,愈發恣意妄爲!若不是樞良告知,我還當他只是頑劣!”頓了頓,又道:“你且先回去,過會子我便尋了他母親計較一番。哼……有心思調戲母婢、亂闖閨閣,想來這病是好了的,不如挪去前頭綺霰齋多讀讀書。”還有這等好事兒呢?揍不揍的不要緊,只要寶玉這貨挪出大觀園,就少了許多煩擾啊。

陳斯遠心下思量着,面上肅容道:“寶兄弟如今年歲也不小了,合該學一些人情世故、經濟仕途的道理,再這般頑劣下去……只怕會惹出大禍來啊。”

賈政也是唏噓不已。略略用了一盞茶,陳斯遠話已遞到,便起身告辭而去。

陳斯遠一路迴轉大觀園,自不多提。卻說賈政獨自在外書房裡思量了半晌,這才叫來小廝問道:“去看看太太與寶玉都在何處!”

小廝不敢怠慢,緊忙往後頭尋了婆子掃聽,須臾來回話兒道:“回老爺話兒,太太如今在榮慶堂陪着老太太說話兒呢……寶二爺就在怡紅院。”

賈政冷哼一聲,起身往外便走。那邊廂,小廝方纔掃聽時,早有婆子往內告知。有道是縣官不如現管,老爺賈政在家中素來是個甩手掌櫃,於是乎這身邊的人要麼是賈母安排的,要麼暗中投靠了王夫人,但凡有些動作,立馬便有人往內報信兒。

待賈政自角門進了內宅,過了綺霰齋,便見榮慶堂的丫鬟正停在角落裡往這邊觀量着。賈政也不理會,只沉着臉兒快步而行,沿抄手遊廊過了兩進院兒,須臾到得榮慶堂前。

那抱廈裡的大丫鬟鴛鴦緊忙往內通稟:“老太太、太太,老爺來了!”

說話間賈政入得內中,賈母擡眼便見賈政面沉似水,不禁納罕道:“老爺這般神情……可是外頭出了事兒?”

那一旁的王夫人暗自納罕,尋思着老爺此番怎麼沒去怡紅院,反而來了榮慶堂?這般思量着,連忙起身相迎。

賈政搖搖頭,也不搭理王夫人,待拱手見過禮,這才說道:“母親只怕還不知寶玉又胡鬧了一番!”

賈母揣着明白裝糊塗,這家中大事小情,或早或晚,自有丫鬟偷偷告知。寶玉這幾日所作所爲,又豈能瞞得過賈母?

“這話兒怎麼說的?”

“怎麼說的?連着兩回硬闖姊妹閨閣!母親也知,此時悶熱,閨閣裡的姑娘家穿着清涼,那混賬不管不顧便要硬闖,丫鬟攔阻擡手就打,與外間那起子欺男霸女的紈絝有何區別?”

“啊?”

“這就罷了,轉頭兒心氣兒不順,又將自個兒房裡的丫鬟踹得吐了血。他要做什麼?只怕再這般恣意妄爲下去,就要惹出大禍來!”

“寶玉又踹了哪個?”

賈政氣得渾身哆嗦,一摔手,別過頭去也不言語。王夫人便湊過來道:“方纔聽聞麝月去前頭請了太醫,我打發人掃聽了一番,才知是寶玉情急之下踹壞了襲人……他也不是有意的——”

不待王夫人說完,賈政便冷笑道:“不是有意便能踹吐血,若是有意,豈不要殺了人?”頓了頓,又朝着賈母一拱手道:“我每每要管教那畜生,回回都是母親攔着……自古慈母多敗兒,那畜生如此頑劣,再不管教,焉知來日會不會惹出大禍來?”

賈母這會子也掛不住臉兒了,道:“你要正經管教,總要與他說清楚道理,哪兒有不分青紅皁白撿了棍棒就打的?他纔多大年紀?老爺便是將他打壞了,寶玉又能學會什麼道理?”

賈政心下不大樂意,暗忖他自小也是被老國公打到大的,當日也沒見老太太攔着,怎麼到寶玉這兒自個兒就打不得了?

王夫人見母子兩個僵住,趕忙轉圜道:“老太太,老爺這般說也有道理,寶玉是該管教管教了。”

賈母別過頭去也不言語,心下只當此番又是王夫人算計,一門心思要將寶玉奪過去。

賈政便道:“依着兒子的意思,寶玉能將丫鬟踹吐血,想來那病是好了的。算算自打上回之後,那私塾他就耽擱了。如今既然好了,不如挪去綺霰齋讀書。”

王夫人在一旁幫腔道:“寶玉這個年歲,再不好與姑娘們一道兒廝混了。常言道七歲不同席,又有兒大避母之說,前一回娘娘是念着寶玉還小,這才許他住在園子裡,想着也是讓其尋個清淨地方好生讀書。誰知這自打搬了進去,書沒怎麼讀,反倒惹出一些是非來。

若我說,不若仍叫寶玉搬回綺霰齋去。白日裡他得空要去園子裡遊逛,咱們也不攔着。”

王夫人心下自有思量:寶玉先闖蘅蕪苑、後闖瀟湘館,這要是犯下什麼不雅之事……就算勉強遮掩下來,也壞了王夫人的打算。如今她心氣兒高着呢,自然不想寶玉再與寶釵、黛玉有所牽連。

賈母自是聽出王夫人的言外之意,聞言思量了一會子,這才點頭道:“罷了,都由着你們。只有一樣,往後不許再打寶玉。”

賈政捏着鼻子含混應下,因心緒大壞,是以略略說過幾句便回了外書房。王夫人又陪坐了半晌,這才尋了鳳姐兒,吩咐下待過了端陽日,便將寶玉挪回綺霰齋。

鳳姐兒心下納罕不已,可王夫人既說是老太太點過頭的,她便只得依言行事。少不得轉頭尋了平兒吩咐下,這寶玉不日要搬去綺霰齋的信兒,轉眼便傳揚了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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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堂茅舍。

陳斯遠等了好半晌,方纔有小丫鬟芸香將此事說與其聽。陳斯遠釋然一笑,心道要去見林妹妹,總要送一份賀禮纔是。如今那惹禍精要搬走了,想來林妹妹會欣慰幾分?又眼看過了申正時分,這才起身往瀟湘館而來。

陳斯遠沿着甬道一路前行,過了翠煙橋,便到了瀟湘館近前。那瀟湘館造型別致,單有一門朝東北角開。

正房之外,又有連廊與西北角的兩間耳房相連。正房乃是廂房形制,南北而建,將小院兒一分爲二,東面是鵝卵石小徑,四下遍植翠竹,西面遍植花木,又單引了流水環繞小院兒而過,潺潺淙淙,果然是大觀園裡第一等清幽所在。

因着寶玉兩次亂闖,眼下瀟湘館的院兒門雖敞開着,門後卻守着兩個婆子。陳斯遠到得近前,其中一個緊忙起身笑道:“唷,遠哥兒來了?”

陳斯遠定睛觀量,見那婆子不過三十許,卻臉色蠟黃,正是黛玉的奶嬤嬤王氏。陳斯遠唬了一跳,蹙眉道:“王嬤嬤怎地臉色這般難看?”

王嬤嬤笑道:“也是老毛病了,前幾日才瞧過太醫,只是吃了幾副藥也不大見效。”

陳斯遠自是知曉,先前虧得王嬤嬤、雪雁勸慰,黛玉方纔會拿定心思認了那婚書。他爲人向來恩怨分明,如今又哪裡會眼瞅着王嬤嬤這般乾耗下去?

當下就道:“嬤嬤尋的是哪位太醫?”

“胡太醫。”

錯不了啦,那老貨純純是個庸醫。

陳斯遠便蹙眉道:“府中三位太醫各有專長,我怕嬤嬤那藥湯並不對症。正好,賈撫臺昨日回了京師,料想來日嬤嬤必要拜訪,到時嬤嬤不妨往鶴年堂走一遭,那鶴年堂的丁郎中乃是我至交好友,尤擅內科,說不得便能醫治了嬤嬤的病竈。”

王嬤嬤頓時感念着笑道:“難爲哥兒想着我,既如此,那我就先行謝過了。”

“嬤嬤客氣了。”

說話之時,早有紫鵑迎了出來。方纔朝着陳斯遠斂衽一福,王嬤嬤便笑着吩咐道:“快去與姑娘說一聲兒,就說遠哥兒來了。”

紫鵑笑着應下,扭身回了正房裡。陳斯遠便在竹林小徑間與王嬤嬤說着話兒,須臾又有雪雁笑吟吟迎出來,到得近前匆匆一禮,道:“遠大爺,我們姑娘才用了晚飯,這會子興致不高。大爺請隨我來。”

陳斯遠笑着應下,與王嬤嬤別過,這才隨着雪雁沿着小徑兜轉到房門出。雪雁打了簾櫳,陳斯遠矮身入內,便見黛玉俏生生立在書房門口。

一襲白底大紅領子對襟印花褙子,內襯白色圓領襖子,下着大紅撒花百褶裙。髮髻上只點綴了幾朵小巧宮花,一雙似泣非泣的眸子有些紅腫,顯是先前才哭過。

陳斯遠上前拱手,黛玉屈身一福,待起身便蹙眉道:“你來做什麼?”

陳斯遠笑着道:“自是來瞧瞧妹妹。”

黛玉嗔道:“我卻不知自個兒有什麼好瞧的。”

雪雁聽不下去了,湊過來道:“姑娘……遠大爺好心好意來瞧你,偏你也不知發的什麼小性兒。”

黛玉順勢就道:“我本就是小性兒,還不能發發性子了?”頓了頓,又瞥了陳斯遠一眼,張張口,那到了嘴邊兒的話兜轉一圈兒,又生生嚥了回去。轉而道:“罷了,既然來了,總要喝一杯茶再走。”

雪雁還要再勸,紫鵑緊忙扯了扯其一角,待其扭頭又衝着其搖了搖頭——自家姑娘正是心思不對的時候,越是勸說,只怕越要發了小性兒,莫不如什麼都不說呢。

陳斯遠面上依舊噙着笑意,暗忖黛玉這小脾氣雖不是衝着自個兒的,可心下不待見自個兒卻是真的。

若循規蹈矩,了不得不過是寶玉第二,原文中寶玉那般小意,兀自還惹得林妹妹時而便發了性子,更何況是自個兒?

換做先前‘缺肉’時,陳斯遠只一門心思將姑娘攏在身邊兒,又哪裡會管那姑娘心下想的是什麼?如今不缺了,自然追求便多了一些。刻下與寶姐姐你儂我儂,陳斯遠心下便起了別樣心思。

因是待落座後,陳斯遠也不說話,任憑紫鵑奉上香茗又退下,自個兒只管品茶吃着點心果子,倒生生將黛玉晾在了一旁。

黛玉眼見其嘴不停,蹙眉道:“沒吃晚飯?”

“嗯。”

黛玉見其哼哼一聲便算回了話兒,頓時氣笑了,道:“敢情是沒吃飽,來我這兒吃喝來了。你早早兒就稱心如意了,如今即便是做給外人瞧的,好歹也要說些話兒吧?”

陳斯遠含混說了一嘴,黛玉沒聽清,他便將茶水一飲而盡,自顧自的斟茶,說道:“既是做給外人瞧的,我來就是了。我也知不得你意,與其遭了排頭,莫不如悶頭吃喝呢。”

黛玉頓時一怔,暗忖可不就是這麼個理兒?

當下黛玉也不說話了,只偏了頭去看窗外。陳斯遠好一番吃喝,過得半晌,竟打了個飽嗝。

此時黛玉卻道:“爲何這世間只見虛情,不見真心?”

咦?黛玉竟然有了談興?陳斯遠頓時暗自雀躍,嘴上卻嗤笑一聲說道:“何爲虛情,何爲真心?於我看來,不過是熙熙攘攘。”

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攘攘皆爲利往。

黛玉乜斜一眼,道:“你一心鑽營,心下自是沒什麼真心。”

陳斯遠笑了,也不駁斥,說道:“可是因着那金麒麟,妹妹便篤定老太太也不過是利用妹妹?”

黛玉忽而扭頭,瞧着陳斯遠有些不可思議。她這些心思從未與旁人說過,便是寶姐姐也不曾說過,怎地面前之人卻知道了?

陳斯遠吃飽喝足,撲啦啦打開摺扇,一邊搖動一邊說道:“老太太雖是妹妹外祖母,可還要看顧着賈家啊。一邊是違逆了自個兒心意的外孫女,一邊廂是闔府老小,換了妹妹是老太太又該如何做?”

頓了頓,又道:“料想林鹽司病中時,定有交代與妹妹說過。妹妹既然早就知曉,如今又何必感傷?”

黛玉悶頭嘆道:“是我着相了。”

到底是十二、三的女孩子,再是聰慧,又豈知人心叵測?

陳斯遠笑而不語。黛玉暗自思量了半晌,心下依舊想不開……從前心下那疼惜自個兒的外祖母,忽而成了滿心算計之人,那幻滅之感幾如重塑三觀一般讓人痛苦。

黛玉越想越心痛,便苦笑道:“看來過往是我太願意相信人了,唯獨忘了父親的囑託。”

陳斯遠道:“妹妹纔多大年歲,又失恃失怙,如今又寄居別家,難免會生出依賴之心。”

黛玉苦惱着搖了搖頭,慘笑道:“如今看來,說不得來日老太太便要做主往保齡侯府提親了。”

“哈哈……”陳斯遠大笑道:“老太太有算計,旁人又豈會沒算計?妹妹以爲雲丫頭這回被接回去是因着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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