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鳳姐兒得計

到得這日傍晚,賈政領了人回返榮國府。此行非但是賈芹,那水月庵中的匪類有一個算一個,俱都被其擒下。

是日賈芹等關在寧國府中,轉天賈家京師八房齊聚,果然便將此子開革出了族譜。其後寧國府賈珍親自扭送順天府,老爺賈政上疏請罪,隨即留在府中待參。

待過得兩日,先是聖人下旨勉勵了一番,跟着又有元春打發夏太監送了賞賜來。

榮國府上下一日三驚,賈母聽聞賈政送走了夏太監,緊忙命鴛鴦請了其來榮慶堂過問。

那賈政如釋重負,拱手說道:“聖天子在位,自不會冤枉了兒子。娘娘賜下賞賜,又多有勉勵之語,想來此一劫算是過了。”

賈母、王夫人等俱都舒了口氣,賈母笑着道:“吃一塹長一智,往後選派族中子弟、管事兒辦差,這忠心、人品、能爲一樣不可少,可不好再鬧出個賈芹來。”

衆人等紛紛應下,又是一副其樂融融情形,單那鳳姐兒心下極不自在。

這日又有周嫂子叩門來鬧,鳳姐兒耐着性子去答對了一番,奈何那周嫂子全然不講道理,開口閉口都是鳳姐兒坑了賈芹。

鳳姐兒本就不是個好脾氣的,當下哪裡還能忍?氣惱之下乾脆命人將那周嫂子趕出了府去。

不過幾日,順天府快刀斬亂麻,將那水月庵一案重重判了。揹負人命官司的二人自不用說,秋後斬立決;主犯賈芹,枷號三日,流三千里;從犯三人,流二千里。

陳斯遠冷眼旁觀,這幾日一直留在清堂茅舍讀書,期間不過與寶姐姐偷偷遊逛了一番,又在那玉皇廟與邢夫人幽會過一回罷了。

待聽了賈芹一案的準信兒,他這纔回返新宅說與了尤三姐兒。

許是這些時日尤三姐心緒早已平穩了,是以聽得賈芹被流了三千里,尤三姐只面無表情的點頭應了,只在夜裡往巷子口燒了一刀黃紙,轉頭復又照料阿醜、打理新宅庶務自不多提。

轉眼已是七月中。

卻說這日寶姐姐一早兒來了清堂茅舍,二人坐定略略說過幾句,那鶯兒、紅玉等便識趣退下,內中只餘下二人。

陳斯遠瞧着寶姐姐頓時心癢難耐,便悄然挪了椅子湊近。寶姐姐好似一無所知,兀自絮絮叨叨的說着:“——鳳丫頭這回落了好大的臉面,這些時日一直心氣兒不順。這不,一早兒有丫鬟辦錯了差事,惹得其大爲火光,聽說還讓人打了那婆子三十板子呢。”

有小喇叭芸香在,陳斯遠自是知曉不少內情,當下擒了柔荑笑道:“恐怕不止如此吧?”

寶姐姐掩口笑道:“鳳丫頭不過四戶陪房,身邊兒得用的不過是來旺兩口子,如今那管僧道的差事出了缺兒,夏金桂便跟姨媽獻言,說不如打發來旺去管僧道。”

陳斯遠笑道:“太太這一招真狠啊!”

那放賬全靠着來旺與外頭的倪二,這來旺打發去了水月庵,鳳姐兒身邊兒缺了得力人手不說,只怕那放賬也要無以爲繼。

寶姐姐便道:“鳳丫頭也是太急切了……她纔多大年歲?明眼人誰瞧不出來她不過是老太太搬出來與太太打擂臺的?這一無得用人手,二又壓不過姨媽,如今可不就要坐了蠟?”

陳斯遠笑眯眯道:“妹妹可還記得我當日之言?”

寶姐姐略略思忖,壓低聲音道:“鮮花着錦、烈火烹油?”見陳斯遠頷首,寶姐姐立時蹙眉道:“誰說不是?昨兒個我還與媽媽計較過呢,多說這榮國府家大業大的,可如今看來……闔府人等,如今竟全指望宮裡的娘娘!

說句不好聽的,若是娘娘有個閃失,莫說是榮國府,只怕整個賈家都要敗落了。”

陳斯遠道:“盛極而衰、概莫如是。”

寶姐姐頷首,唏噓着後怕道:“還好——”瞟了陳斯遠一眼,言外之意自是‘還好沒去賭那金玉良緣’,否則這會子薛家只怕進退維谷,說不得便要吃了啞巴虧。

略顯豐潤的手掌溫熱,被陳斯遠把玩得有些癢癢,偏幾次掙脫不得,便氣惱着反握了陳斯遠的手。

陳斯遠不好弄疼了寶姐姐,當下便不再動,反倒探腳去戳寶姐姐的繡花鞋。

寶姐姐嗔怪着白了其一眼,偷眼回望,眼見外頭並無丫鬟看過來,便探出雙腳將陳斯遠的鞋箍住。

二人你夾我、我箍你的,鬧騰了好半晌也不見消停。

過得須臾,寶姐姐自個兒倒是哭笑不得起來。眼看陳斯遠兀自擠眉弄眼,心下不禁暗忖,素日裡也瞧過寶玉與房中丫鬟這般胡鬧,當時只覺寶兄弟稚氣未脫……誰知如今自個兒竟也與他這般胡鬧了起來。

寶姐姐心下又是一暖,心下隱隱有些明悟:或許是選對了人,自個兒纔會這般與人胡鬧?

忽而一陣風吹入堂內,那遮掩不住的餿臭味兒撲鼻,惹得寶姐姐頓時蹙眉不已。道:“哪裡來的味道?”

陳斯遠一怔,旋即撒開寶姐姐,眉飛色舞道:“妹妹可還記得陳芥菜滷?”

“自是記得。”

陳斯遠比比劃劃道:“我以爲那陳芥菜滷之所以有奇效,乃是內中青黴之故。不瞞妹妹,前一回我傷情好轉,並非是因着那陳芥菜滷,而是自個兒淘弄了內中的青黴。”

“哦……”寶姐姐有些不解。

陳斯遠霍然而起,扯了寶姐姐便走:“妹妹快隨我來。”

寶姐姐被其扯着前行,眼看要出門兒,趕忙掙脫開來,紅着臉兒道:“讓人瞧見了!”

陳斯遠嘿嘿一笑,邀寶姐姐一併出來,旋即停在二房左近一口水缸前。

陳斯遠扯了其上蒙着的被子,立時露出內中情形。餿臭味兒撲鼻,寶釵禁不住以帕遮掩了口鼻,這才垂首往內中掃量了一眼:便見內中渾濁米湯,其上浮着一層綠毛。(且往後看,別急着噴)

“你……要做陳芥菜滷?”

“非也非也,此爲製備青黴素。”

寶姐姐實在忍不住那嗆人味道,退後了幾步方纔道:“你這又是打哪兒瞧的偏方?莫非又是從林丫鬟藏的古籍上瞧來的?”

恰此時紅玉出了廂房,她這會子腳踝好了許多,走路雖然一瘸一拐的,卻已不用柺杖了。

聞言便笑着道:“何止?寶姑娘不知,大爺弄了一缸餿水不說,還叫人買了兩口小豬來,說是留着驗證那勞什子青黴湯效用。”

“是青黴素!”

“好好好,青黴素……這倒好,這會子才入秋,弄得四下都是餿臭,如今表姑娘、四姑娘都不敢登門了。”

寶姐姐頓時掩口而笑。

陳斯遠負手蹙眉道:“此物若是製成,可謂活人無數、功德無量啊。”最要緊的是能狠狠撈上一筆銀子,說不得從此就不用爲銀錢發愁了。

寶姐姐見此便打趣道:“不爲良相便爲良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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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斯遠一怔,擺手道:“不耽誤,我又不曾耽擱了溫書。”

寶釵便道:“既如此,那我便等着你那……青黴素。”笑了一陣,又道:“媽媽過會子要去老宅,我去前頭送送。”

陳斯遠眨眨眼,頓時滿面不甘。暗忖纔來一會子就走?自個兒可還不曾佔過便宜呢。這今日割五城,明日割十城的,保不齊何時便與寶姐姐共效魚水之歡了。偏寶姐姐每回丟了城池便要高掛免戰牌,要過上好些時日纔會恢復如初。

陳斯遠暗忖,如今這情形豈不成了蛤蟆爬井?今兒個爬三步,明兒個退兩步……嘖,這進度雖然有,可還是太慢了些。

寶姐姐自是知曉其沒安好心,當下也不多言,領了鶯兒便告辭而去。

陳斯遠心下悵然,送過寶姐姐正待迴轉書房,誰知偏在此時忽而傳來玉磬敲擊之聲。

那臨到門前的陳斯遠極爲絲滑地兜轉回來,負手踱步便往院兒外而去。

紅玉瞧得納罕不已,問道:“大爺這是要往哪兒去?”

陳斯遠信口道:“氣悶,遊逛一番散散心去。”

紅玉心下不解,只是自家大爺素日裡古怪的事兒多了,紅玉早就見怪不怪,因是便也不去計較。

那陳斯遠出了清堂茅舍,又聽得玉磬聲傳來,頓時心下雀躍不已。

李紈素來深居簡出,又是孀居的寡婦,陳斯遠平素自是沒法兒去稻香村兜搭。因是自打上回繾綣過後,二人不過在園子裡撞見過兩回,說的話一隻巴掌都數得過來。

凡此種種,倒是讓陳斯遠私底下暗自嘀咕了好幾回,心下暗忖莫非李紈又生退怯之意?不想今兒個李紈竟又來了玉皇廟!

陳斯遠緩步而行,繞着那玉皇廟略略兜轉,待確認門前守着的是碧月,這才趁着四下無人攀樹翻牆而入。少一時到得丹房裡,那李紈輕輕敲了下玉磬,聽得腳步聲便起身回頭兒瞧了其一眼。

陳斯遠止住腳步,一時摸不清李紈心思。便在此時,那一雙桃花眼綻出笑意來,輕柔的聲音自丹脣吐出:“我……有些想你了。”

陳斯遠心下如釋重負,立時上前將那身形攬在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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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姐兒院兒。

鳳姐兒氣哼哼歪坐炕沿,一手搭在炕桌上。內中來旺媳婦、平兒俱都悶頭不敢言語。

那來旺媳婦擡眼瞥了一眼,低聲道:“奶奶,你看這差事——”

她說的自然是來旺的新差事。於鳳姐兒而言,來旺這一去可謂斷一臂膀,可於來旺而言豈不是個良機?

如今來旺雖也爲管事兒,可並無具體差遣,素日裡不過是聽鳳姐兒吩咐行事罷了。邁出這一步,過二年轉任別房管事兒自是順理成章。

鳳姐兒也知此理,心下暗罵王夫人毒辣之餘,卻也知不好失了人心。當下便笑道:“既是太太一番好意,那就讓來旺安心辦差就是。”

來旺媳婦暗自歡喜,開口卻道:“這……當家的說都聽奶奶吩咐,若是奶奶不願,當家的——”

“我有何不願的?你只管讓來旺好生辦差,倘若差事辦得好,我自有法子讓他調回來。”

來旺媳婦大喜,趕忙斂衽一福道:“哎,那就依着奶奶的。”

當下千恩萬謝而去,自不多提。

待平兒送過來旺媳婦又迴轉,鳳姐兒便冷笑道:“太太這一招緊似一招,看來不將我逼退是不肯罷休了。先前還道是姨太太又出謀劃策了,如今才知是我想錯了……呵,姨太太可想不出這般毒辣的法子來!”

平兒道:“奶奶,那夏家姑娘……不可小覷。”

鳳姐兒乜斜一眼,道:“來日誰做寶二奶奶還猶未可知,偏她這會子死心塌地的。罷了,既然都欺負到我頭上了,我若不還以顏色,只怕她便當我是個軟柿子、好欺負的!”

平兒自是有些小心思,可大事上素來與鳳姐兒榮辱與共,當下便咬着下脣建言道:“奶奶,若我說……奶奶不若往東跨院多走動走動。”

鳳姐兒自然知道平兒說的是邢夫人,當下便蹙眉道:“她?你要我伏低做小不成?我可拉不下那個臉子來。”

平兒勸慰道:“如今太太勢大,奶奶便是有老太太張目,只怕也鬥不過太太。不若與大太太緩和一二,如此聯起手來方纔能應對了。”

鳳姐兒蹙眉搖了搖頭,沉吟半晌,忽而笑道:“你說的不錯……只是想與大太太緩和,我又何必往東跨院去?”

平兒蹙眉不解,便見鳳姐兒指了指東北方向。平兒略略思忖,頓時福至心靈,道:“遠大爺?”

鳳姐兒笑道:“大太太與太太也不對付,此前還不是因着遠兄弟居中調和,這才合起夥來奪了老太太的權?這種事兒有一就有二……正好那工坊人手、器物都置備得差不多了,過會子我去尋遠兄弟說道說道。”

平兒細細思忖,頓時笑着讚道:“奶奶好心思,想來遠大爺也不願見太太獨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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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那玉皇廟裡,真個兒是:交頸鴛鴦戲水,並頭鸞鳳穿花。喜孜孜連理枝生,美甘甘同心帶結。

一個將朱脣緊貼,一個將粉臉斜偎。羅襪高挑,肩膀上露兩彎新月;金釵斜墜,枕頭邊堆一朵烏雲。誓海盟山,搏弄得千般旖妮;羞雲怯雨,揉搓的萬種妖嬈。

恰恰鶯聲,不離耳畔。津津甜唾,笑吐舌尖。

楊柳腰脈脈春濃,櫻桃口微微氣喘。星眼朦朧,螢柔盪漾。直饒匹配眷姻諧,真個暢快滋味美。

那李紈背脊貼在窗扉上,一雙柳葉眉緊蹙,桃花眼緊閉,一手死死兀自捂住自個兒的嘴,身形便有如麪糰也似癱軟下來。

過得須臾,她方纔略略緩過來,探手摟了陳斯遠的脖頸,只貼在其心口默不作聲。

少一時,李紈面上紅暈尚且不曾褪去,便慌亂着推開陳斯遠,又做賊心虛也似往外頭掃量一眼,眼見大門不曾打開,這才略略放下心來。

陳斯遠便道:“我聽着動靜呢。”

李紈搖了搖頭,道:“人有失手、馬有漏蹄,這等事兒再如何仔細也不爲過。”

二人之事若是傳揚出去,陳斯遠臉皮厚,就算絕了前程也能苟活,李紈卻是活不成了。

陳斯遠自是知曉,當下卻不知說什麼好。如今連薛姨媽都不敢來這玉皇廟,只得空約了陳斯遠往大格子巷去,唯獨邢夫人是個傻大膽,三番兩次往這玉皇廟來。

他便思量着說道:“長此以往也不是法子……不若我給你尋一樁營生?如此也有了外出的由頭。”

李紈笑着搖頭道:“我如今寡婦失業的,哪裡好拋頭露面?”說話間又探手爲陳斯遠整理了衣裳,盯着他含情脈脈道:“雖明知不妥,我可心下就是禁不住想見你。”

陳斯遠在其心下點了一把火,如今火勢滔天,早已將李紈燒得心智動搖,這才明知不妥還來這玉皇廟敲磬。

“那我——”

不待陳斯遠說什麼,李紈便探出蔥蔥玉指點在了其嘴脣上,一雙桃花眼滿是笑意道:“你又不欠我什麼……早先我心下憋着氣,也是看在蘭兒的份兒上,這才苟活了。實則哪一夜又曾安睡過?

說來反倒要謝你,不是因着連番幫襯,而是因着你……我又活了一回。”

說罷螓首貼在陳斯遠心口,聽着其勃然心跳鶯聲燕語道:“活着……真好啊。”

陳斯遠一時別無他法,便道:“你……暫且忍忍,說不得過二三年便有轉圜之機。”

李紈擡眼訝然道:“老太太只能活二三年?”

二人大眼瞪小眼,還是李紈先說道:“我嫁進府中十來年,眼看着榮國府日漸衰敗,偏各處主子窮奢極欲、不知儉省,如此又哪裡能維繫?只怕老太太一死,便要生變故。”

陳斯遠暗忖,李紈果然是個聰明的,所以早早的關起門來自個兒領着賈蘭過日子,又四下儉省,只爲來日榮國府破敗之後,手頭存有餘財能供養她們母子。

她既如此聰慧,陳斯遠自是能泄露幾分天機。當下便低聲道:“不止。當年奪嫡之恨,聖人幾曾忘懷?不過是太上、太妃尚在,今上方纔隱忍不發罷了。待來日這二位一去,老太太再一走……就憑兩府素日裡所作所爲,只怕是在劫難逃啊。”

李紈蹙眉道:“何至於如此?不是還有娘娘在嗎?”

陳斯遠笑道:“就是因爲娘娘,賈家方纔要萬劫不復啊。”當下便將賈政先前面聖後轉頭去東宮之事說了出來,其後又說了賈赦、賈珍二人先前一直給東宮送銀子。

李紈本就聰慧,聽得此言頓時面色煞白,道:“這……賈家上下何以如此不智?”

已然得罪了今上,讓渡了兵權,從此安安分分度日就是,怎地又想那勞什子從龍之功?此時只怕聖人早已知曉,不過是礙於太上、太妃的顏面,這纔不曾發動吧?

陳斯遠嗤笑道:“不過是貪戀富貴,以至於利令智昏罷了。”

老國公尚在時便要讓賈家轉型,結果一場奪嫡讓賈家轉型失敗。賈家子弟習慣了享樂,眼見轉型失敗,又怎肯繼續悶頭苦讀?莫不如投機取巧、押上一寶。若是成了,說不得便還能延續幾代富貴。

李紈蹙眉道:“老太太……”

“呵,老太太若是能真個兒壓得住下頭的子弟,又怎會躲在榮慶堂裡高樂?不過是無奈之舉罷了。”

李紈聞言頓時急了,道:“那,那我跟蘭兒怎麼辦?”

陳斯遠攬了其肩頭,盯着那桃花眼道:“你放心,有我在呢,再如何也能護得你們母子周全。”

李紈心下感念,自是點頭不迭。貼在陳斯遠懷中半晌,忽而又說道:“那銀錢你拿着就是了,免得來日傾天之禍臨頭,再被搜檢了去。”

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陳斯遠再上不得檯面,也不好貪占人家孤兒寡母的銀錢。當下二人好一番溫存,那李紈心下惴惴難安,眼看天色不早,這才匆匆別過陳斯遠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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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陳斯遠略略等了片刻,方纔翻牆落在外頭。

誰知才從小徑兜轉出來,正撞見五兒快步來尋。瞥見陳斯遠,五兒趕忙道:“大爺往哪兒去了?二奶奶與平兒姐姐來了好一會子了,大爺再不回二奶奶就要走了。”

陳斯遠胡謅一嘴遮掩過去,便笑道:“也是奇了,二嫂子莫非不知我將那工坊營生轉給了林妹妹?”

五兒道:“林姑娘許是能打理,可這營生如何作爲還不是要大爺拿主意?”

陳斯遠一琢磨也是,便隨着五兒快步回了清堂茅舍。

內中紅玉正陪着鳳姐兒說話兒,瞥見陳斯遠迴轉,趕忙迎出來嗔怪道:“虧得大爺回來了,這都一盞茶光景了,再不回只怕二奶奶便要走了。”

陳斯遠笑着入內拱手道惱,道:“實不知二嫂子登門,早知該在房中等着的。”

鳳姐兒笑着起身還禮,道:“遠兄弟讀書憋悶,四下游逛一番也是應有之意。我不請自來,可是做了回不速之客。”

二人言說一番,這才分賓主落座。

陳斯遠就道:“這幾日二嫂子忙於庶務,我不敢攪擾,有一事還要告知二嫂子……那工坊的營生——”

鳳姐兒頓時掩口笑道:“知道知道,早知你貼補給林丫頭了,老太太私底下聽了都誇遠兄弟有情有義呢。”頓了頓,又道:“你與林丫頭怎麼說的我不管,我只管來問你討主意。”

陳斯遠笑着應下,吩咐五兒從書房裡取了厚厚一疊紙箋來,內中自是這些時日寫就的工坊門道。

那鳳姐兒也不急着看,先是說了些有的沒的,這才與陳斯遠道:“遠兄弟,我有些話不好與外人知道。”

紅玉聞弦知雅意,便與平兒道:“正巧我繡壞了一塊帕子,平兒姐姐手巧,快來幫我瞧瞧可能挽回。”

當下平兒、紅玉、五兒等一併退下,陳斯遠心下便有了幾分思量。

果然,就聽鳳姐兒道:“遠兄弟也知,我如今情形不大好。身邊本就來旺一個得用的,如今又被打發去管了僧道事……若無遠兄弟幫襯,只怕這掌家的差事……我便再也擔不起了。”

陳斯遠似笑非笑道:“二嫂子這話說的,我一個外人,又如何——”

不待他說完,鳳姐兒便道:“遠兄弟又何必揣着明白裝糊塗?錯非遠兄弟的首尾,大太太又豈會與太太合起夥來奪了老太太的權?我如今也不求旁的,只求自保。”頓了頓,又道:“本就是合則兩利的事兒,遠兄弟不妨給個痛快話!”

陳斯遠不緊不慢端起茶盞來呷了一口,略略思量才道:“二嫂子果然信我?”

鳳姐兒嗔道:“錯非信得過遠兄弟,我又何必巴巴兒的求上門兒來?”

“嗯,”陳斯遠點點頭,又道:“我當日新來府中,多得二嫂子照拂,心下素來感念不已。這後頭的話兒交淺言深,二嫂子若信了我,不妨仔細思量;若不信,一聽一樂也就是了。”

鳳姐兒道:“遠兄弟只管說來。”

陳斯遠盯着那一雙鳳眼道:“二嫂子捨本逐末,我若是你,不如以退爲進啊。”

鳳姐兒蹙眉納罕道:“這話兒怎麼說?”

陳斯遠屈指點算道:“府中廣有流言,說二嫂子拿了月例銀錢在外頭放債……不知可有此事?”

鳳姐兒頓時怔住不言。半晌才道:“遠兄弟聽誰說的?”

陳斯遠笑道:“還用聽人說?二嫂子不妨掃聽掃聽,這闔府的下人誰不知此事?”

鳳姐兒嘆息一聲,禁不住想要叫屈,可對上陳斯遠那雙清亮的眸子,頓時就沒了底氣,只喪氣道:“是有此事。”

陳斯遠道:“我且多嘴問一句,二嫂子又不曾短銀錢,又何必往外放債?”

“自然是——”鳳姐兒張口才開了個頭便說不下去了。府中用度不足,一時想不到開源的法子,鳳姐兒便只得放債……此時還是得了王夫人默許,鳳姐兒方纔瞞着老太太私下尋了來旺操辦的。

可鳳姐兒轉念便覺不對,她那會子只是管家,又不是掌家,短了銀錢自有王夫人愁苦,她又何必費力不討好?

眼見鳳姐兒醒悟過來幾分,陳斯遠又道:“這且不說,二嫂子成婚多年,如今膝下卻只一個巧姐兒……這不孝有三、無後爲大,我說句不中聽的,若是來日璉二哥出了意外,二嫂子又如何自處?”

鳳姐兒頓時羞臊起來?緊忙辯解道:“這……倒不是我與你二哥不想生養,實在是……機緣巧合。”

自打生了巧姐兒後,鳳姐兒便一直不曾懷過,她私底下自是查過的。起先還無異樣,去歲方纔查出有些病竈,求了陳斯遠的蟲草調養到如今,上個月又請太醫瞧過,說還須得調養到年底方纔算轉好。

陳斯遠笑着道:“若依着我,二嫂子不妨先生養了哥兒,容着太太掌幾年家。太太上了年歲,本就精力不濟,二嫂子以爲她能支應多久?說不得焦頭爛額之際,便會萌生退意。”

鳳姐兒嗤笑一聲,搖頭道:“我如今被老太太架起來了,哪裡還退得了?”

陳斯遠一琢磨也是,賈母人老成精,怎肯將大權交給王夫人?

於是他便笑道:“那二嫂子合該先去尋老太太說道說道,這哪兒有光升官兒不給權的?”

“嗯?”鳳姐兒略略思量,便道:“遠兄弟是說……管家房與採辦房?”

陳斯遠笑着頷首,道:“說來太太不過掌了一房,另一房的林管家……既不敢得罪太太,也不敢得罪了二嫂子。二嫂子若是得了管家房與採辦房,何愁不能壓過太太一頭?”

頓了頓,又道:“再者說了,賬房、庫房兩處的頭頭不好辦,可這下頭辦差的,還不是由着管家房來調配?”

鳳姐兒聞言頓時眼前一亮,隨即又暗淡下來,禁不住搖頭道:“老太太……只怕不大肯啊。”

眼見陳斯遠笑而不語,鳳姐兒心下一橫道:“不過遠兄弟說的也對,哪兒有封了官兒不給兵馬的?我這就去尋老太太說道一二。”

說罷起身便要走,又忽而定住身形,看向陳斯遠道:“那東跨院又怎麼說?”

陳斯遠道:“回頭兒我與姨媽說道說道,定不會拖累二嫂子就是了。”

鳳姐兒頓時心下大喜,笑道:“好,有遠兄弟這番話,我心下總算寬綽了幾分。”

當下鳳姐兒告辭而去,陳斯遠自是一徑將其送至門外。

待迴轉身形,陳斯遠單叫過了紅玉,低聲說道:“如今太太與二嫂子鬥法,你爹媽是個什麼說法?”

紅玉苦着臉兒道:“哪裡有什麼說法?兩頭兒都得罪不起,我爹爹每日家唉聲嘆氣的,夾在當間實在不知如何作爲了。”

陳斯遠順勢便道:“要不然讓你爹媽撂挑子算了,我求了老太太,放他們二人出府?”

紅玉道:“我倒是想……上回還真提了一嘴,誰知爹爹、媽媽都……”紅玉嘆息一聲,說不下去了。

紅玉那日提過一嘴,讓其爹媽不若去陳斯遠新宅爲管事兒,誰知林之孝兩口子立時看傻子一般看向紅玉。言外之意,這榮國府的賬房、管事兒,又豈是尋常宅第能比的?

有道是宰相門前七品官,榮國府的管事兒出去了都要高人一等,便是尋常堂官見了也要給幾分顏面。

陳斯遠早知如此,那林之孝兩口子原文中可是與鳳姐兒結了乾親的,可見也是那等貪戀權勢的。於是他便道:“罷了,那便讓你爹媽秉公辦事、兩不相幫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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