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僕一心,侍書心下自是恨極了那李貴,眼見自家姑娘有些失態,趕忙說起後續來。
“聽說二姑娘與大奶奶發了火兒,當場就叫人拖到了廳前打了三十板子,虧得那李貴身強力壯,便是如此也去了半條性命,這會子人已經讓僕役拖回去了。”
頓了頓,又道:“李嬤嬤得了信兒,哭喊着來替李貴求饒,誰知趕到時人已經送回去了。”
惜春在一旁不禁問道:“那寶二哥呢?他可曾來替李貴求饒?”
侍書略略蹙眉,隨即搖頭道:“這倒是沒聽說……不過既然沒說,想來寶二爺也不曾去。”
探春勾了勾嘴角,面上略帶譏諷道:“寶二哥最恨李嬤嬤多管閒事……再說了,這等事兒四妹妹何曾見過寶二哥出面兒?”
惜春一琢磨,可不就是?從茜雪伊始,寶玉只會在太太、老太太跟前兒鬧上一場,過上三五日也就淡忘了,又何曾管過身邊人死活?
有道是不怕不識貨,就怕貨比貨。託生賈家,姊妹兩個自是見慣了父兄的花心,心下早就認定男子花心本就尋常。
可家中父兄與陳斯遠一比,立時就差了不是一星半點。賈赦、賈珍貪花好色,只當姬妾是玩物;寶玉倒是總能付出幾分真心,奈何這真心給的了你,就能給的了旁人。且來得快去的更快!
哪兒像陳斯遠啊……看看香菱,再看看原本是寶玉房裡的晴雯,一個個被陳斯遠視若珍寶地護佑起來,所以昨兒個夜裡晴雯纔會不管不顧地去尋陳斯遠,便是留在綴錦樓的香菱與五兒也是不時往東邊廂觀量。
惜春年歲還小,懵懵懂懂不知情字何解,心下對陳斯遠眷戀、傾慕不已,卻泰半是因着幼無所依,拿陳斯遠當做兄長更多一些;
探春過了生兒,虛歲已是豆蔻之年。她又是個聰敏的,因着趙姨娘攛掇,心裡頭早就存了對陳斯遠的情思。奈何陳斯遠業已與二姐姐迎春下了小定,於是乎只得將那心思壓在心底。
姊妹兩個心思各異,待用過了飯,惜春還是睏倦不已,便別過探春回了藕香榭。
探春心下感激迎春,打發了侍書出去盯着,只待迎春迴轉,她也好當面謝過。
侍書是個靈醒的,情知自家姑娘心思,於是但有消息便趕忙來回。
一會子道:“順天府推官親自登門,家中也沒個頂用的,大奶奶催着寶二爺去待客,趕忙又請了遠大爺去幫襯。”
過會子又來說:“夏家打發了兩個婆子一個丫鬟來瞧寶二爺,寶二爺正不耐寒暄呢,乾脆去見夏家人了。”
俄爾,這才帶來準信兒:“姑娘,我方纔瞧見二姑娘回綴錦樓了。另外,我聽婆子嚼舌,夏家這回來的丫鬟是那位夏姑娘身邊兒的寶蟾。”
探春想了半晌,方纔記起寶蟾是誰。三姑娘懶得理會寶玉房裡的事兒,乾脆起身領着丫鬟往綴錦樓而來。
到得樓上,便見邢岫煙也在。
瞥見上樓而來的探春,邢岫煙就笑道:“我說什麼來着,三姐姐這不就來了?”扭頭又與迎春道:“那我過會子再與二姐姐手談。”
迎春起身相送,邢岫煙與探春彼此頷首後錯身而過,迎春打發了紅玉去送邢岫煙,這才扯了探春往閨房裡來。
迎春面上笑着道:“三妹妹怎麼來了?聽說四妹妹昨兒個魘着了,這會子可好了?”
探春是個爽利的性兒,哪裡耐煩東拉西扯,乾脆就感念着道:“多謝二姐姐爲我出了口惡氣。”
迎春一笑,渾不在意道:“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這等髒了心的,就合該打發出府去,不然留在府中遲早是個禍害。”頓了頓,又笑道:“再說這事兒還是……他開口提點的,三妹妹若是要謝,不若去謝他。”
他……自然說的是陳斯遠。
探春略略訝然,她卻不知內中竟還有陳斯遠的事兒。探春追問幾句,迎春便簡短說了一通,於是探春心下愈發酸澀。
思忖着,也不知遠大哥心下是有她……還是全然將她當做了妹妹。
不過這會子再想旁的也遲了,探春便擠出一抹笑來,道:“那二姐姐就代我謝過二姐夫好了。”
迎春頓時臊了個大紅臉兒,探手輕輕掐着探春的面頰道:“好個三丫頭,如今連我也要打趣了!”
探春咯咯咯笑個不停,掙脫魔爪又與迎春逗趣幾句,這才道:“趕巧過生兒時得了一些南珠,回頭兒二姐姐將鞋樣子送來,我給二姐姐繡兩雙鞋子,也算是給二姐姐添妝了。”
迎春赧然應下,反脣相譏道:“三妹妹別急,過上三五年你也有這一日,到時候別指望我手下留情。”
探春卻笑着道:“三五年啊,那還早着呢。”這般說着,探春心下卻一片黯然——也不知爲何,只要一想到有朝一日自個兒要出閣,夫君又不是陳斯遠,她便心酸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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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說陳斯遠將順天府推官禮送出大門外,這才扭身進了儀門,隨即便有小丫鬟芸香巴巴兒湊上來,扯了陳斯遠到向南大廳一旁便嘀咕道:“大爺大爺,夏家來人了,領頭的是寶蟾,這會子往綺霰齋去了。”
陳斯遠道:“知道了。”
芸香又道:“還沒完呢,寶蟾一來,沒一會子襲人就陰着一張臉兒離了綺霰齋,我方纔瞧着與紫鵑一道兒往園子裡散心去了。”
陳斯遠若有所思。自打他與襲人有了勾兌,倒是隱隱提點了幾句。那襲人本就一心攀附,只怕早就察覺出來寶玉不靠譜。且如今夏金桂有了身孕,又特意打發了身邊兒姿容最佳的寶蟾過來,明面上是聽聞賈家遇險前來探望,實則是生怕寶玉將夏金桂忘了,未嘗沒有將寶蟾送來幫夏金桂固寵之意。
寶玉的糟爛事兒陳斯遠懶得管,卻想着襲人該如何應對。寶玉的姨娘做不成,襲人先前就透了口風,也不知此番過後襲人會不會拿定心思。
芸香眼睛不眨地盯着陳斯遠瞧,俄爾,陳斯遠回過神兒來,衝着芸香點點頭道:“不錯,下月加你一串錢。”
芸香察言觀色,情知此事入不得自家大爺的眼,之所以給了賞錢完全是看在自個兒辛苦一場的份兒上。當下芸香癟癟嘴,不服氣道:“還沒完呢,太太院兒裡也鬧了一場。趙姨娘扯了環三爺要進園子見三姑娘,後來不知玉釧兒姐姐說了什麼,趙姨娘嘟嘟囔囔半晌,到底領着環三爺回了房。”
頓了頓,又道:“還有還有,方纔賴升打發人又來催請珍大奶奶,聽說珍大奶奶過會子便要回東府了。”
尤氏要回寧國府?如今賈家除了個不中用的寶玉外,再沒有男丁在家,於情於理陳斯遠都要過去瞧瞧。
當下他點點頭,吩咐芸香回去料理清堂茅舍,自個兒則快步進了大觀園,須臾便尋到了瀟湘館前。
奶嬤嬤抱了醜哥兒正在院兒中閒逛,銀蝶悶頭往外行,擡眼見來的是陳斯遠,銀蝶頓時面露喜色,笑道:“遠大爺來的正好,我們奶奶要回府,只是府中雜亂,奶奶又受了驚嚇,正要去請遠大爺過府幫襯一番呢。”
念及昨日尤氏險死還生,陳斯遠沒多說什麼,只點頭道:“我也是得了信兒這才趕過來,珍大嫂子何時動身?”
內中好似聽見的陳斯遠的聲音,俄爾便由黛玉禮送尤氏出了瀟湘館。尤氏先行與陳斯遠廝見過,又扯着黛玉說了些感念的話兒,這才別過黛玉。
陳斯遠無暇與黛玉多言,只關切地瞧過去,黛玉明眸皓齒,四目相對之下便展顏一笑。
黛玉不似寶釵——既希望良人封侯拜相,又生怕良人遭逢不測,以至於投鼠忌器。黛玉想着良人能懂自個兒,她自也會去理解良人的心思。
她這一笑,陳斯遠也笑着頷首,一切都在不言中,隨即才請了尤氏,又叫過兩個武婢隨行,護送着尤氏往寧國府而去。
一路無話,待過了東角門進入會芳園裡,剛過棧橋尤氏便扭頭回望一眼。銀蝶會意,立馬攔住隨行的奶嬤嬤與武婢,待尤氏與陳斯遠行出去十幾步,這才悄然綴上。
尤氏進得凝曦軒裡,禁不住顫聲道:“蓉哥兒要殺我!”
陳斯遠扭頭乜斜一眼,嘆息一聲兒沒言語。提醒的話兒陳斯遠一早兒就說了,奈何尤氏沾沾自喜,以爲有了賈珍庇護,賈蓉便再也翻不起風浪來。於是陳斯遠送過去的兩個武婢,竟被尤氏安置在了後頭的僕役帶羣房裡,事發之時兩個武婢只能謹守門戶,半點忙也不曾幫上。
尤氏略略啜泣,紅了眼圈兒道:“遠兄弟,這可如何是好啊?”
陳斯遠情知尤氏方寸已亂,便安撫道:“不過是狗急跳牆罷了,你既逃過此劫,他便無計可施了。”
尤氏卻搖頭道:“不一樣,好歹是他的兒子,我不過是個繼室。”
陳斯遠低聲道:“賈珍此人最是涼薄,心下本就不待見賈蓉,此番賈蓉又蓄意殺害醜哥兒,雖說礙於名聲這事兒八成要壓下,可賈蓉這輩子別想回寧國府了。”
尤氏還是心下不安,思量着道:“就……就沒法子一勞永逸?遠兄弟,我知你心下不待見我,可好歹衝着大姐兒的份兒上,你總要幫我這一回!”
陳斯遠立時變了臉,道:“你是拿大姐兒脅迫我?”
尤氏對上那雙清亮的眸子頓時慌了神,趕忙搖頭道:“不不不,我,我就是求你出個妥帖的主意。”頓了頓,生怕惹惱了陳斯遠,她又低聲道:“你且放心,大姐兒那兒我總會管的,等來日我掌了家,總要給大姐兒置辦一份嫁妝。”
陳斯遠道:“我的女兒,我自個兒養,就不勞你操心了。”眼看尤氏委屈巴巴的瞧着自個兒,陳斯遠到底心下一軟,說道:“先前答對順天府,報了賈蓉失蹤。你若想一勞永逸,乾脆尋個屍首就說是賈蓉。”
“這,這——”尤氏嚇了一跳,支支吾吾半晌也不敢應。
陳斯遠撓頭不已,心道尤氏就算比邢夫人聰明些只怕也聰明得有限,凡事兒都須得仔細說明白了她才知其真意。
陳斯遠微微蹙眉,壓低了聲音道:“賈珍明日便回,你哭求一場,再讓旁人獻上此策。到時候賈珍一則氣惱,二則爲了安撫你,說不得便順水推舟應下此事,如此來日醜哥兒正好順理成章的襲爵,還免了賈珍費盡心思打通禮部呢。”
尤氏眨眨眼,心下過了一遍,頓覺此策玄妙。她本就貪圖陳斯遠的身子骨,如今又得了這般好的主意,不覺便心馳神搖,瞧着陳斯遠想入非非起來。
趕巧此時正要轉彎,尤氏卻直勾勾往前行去,二人一個右轉一個直行,頓時撞在一處。
尤氏‘誒唷’一聲兒便要栽倒,虧得陳斯遠眼疾手快一把將其拽住,這纔不曾撞在廊柱上。
陳斯遠蹙眉道:“胡亂思忖些什麼?仔細腳下!”
這話說的不客氣,偏生尤氏卻紅着臉兒垂了螓首低聲應下。待出了凝曦軒,她又低聲道:“回頭兒……等三妹妹去盤賬,我,我去瞧瞧大姐兒。”
陳斯遠心下膩歪,暗道:你這是去瞧大姐兒嗎?分明是饞自個兒身子呢!
當下冷聲道:“你還想鬧出人命不成?”
尤氏囁嚅一番,卻說道:“二姐兒如何,我也能如何……”尤二姐牀笫之間極爲放得開,尤氏這般說豈不是……陳斯遠一時間不禁想入非非,瞧着尤氏那低眉順眼的乖順模樣,推拒的話兒又說不出口,於是便乾脆悶聲隨着尤氏往東路院而去。
到得東路院安置了醜哥兒,二人便往中路院內廳而來。因遭逢厄事,夜裡亂作一團,白日裡賴升領着僕役出入內院,是以這會子也沒什麼可避諱的。
尤氏恢復了幾分精神,待賴升稟過各項事宜,挑着棘手的拿了主意,餘下諸事只吩咐依定例而行。隨即將外院兒事宜盡數託付給陳斯遠,尤氏則叫了兩個心腹管事兒媳婦子,自去東路院關起門來計較起來。
陳斯遠昨夜入府拿賊,賴升等無不膺服。且外院諸事都有定例,賴升只象徵性的來稟過就算,具體事宜自有手下的管事兒處置。
陳斯遠便安坐內廳裡,吃着茶水、點心,卻一徑熬到天色將暮方纔別過尤氏,回了大觀園。
此時正趕上晚點時分,陳斯遠甫一入內,晴雯一邊廂伺候着其淨手,一邊廂道:“方纔表姑娘、琴姑娘、雲姑娘過來了,略略坐了會子,見大爺一直沒回,這才各自回去了。”
陳斯遠應了一聲兒,晴雯就笑道:“表姑娘沒說什麼,倒是雲姑娘、琴姑娘嘰嘰呱呱一直追問昨夜情形。我說了一遭,惹得兩位姑娘驚歎連連。嘻,我瞧着琴姑娘眼神兒都不大一樣了,定是心下愛煞了大爺。”
寶琴?
陳斯遠笑道:“她啊,鬼主意多着呢,又極擅遮掩,尋常人只怕猜不准她的心思。”
晴雯訝然道:“琴姑娘心思多?我倒是沒瞧出來。”
陳斯遠寵溺地一刮晴雯挺翹的鼻尖,笑道:“若讓你瞧出來,哪裡還叫心思多?”
晴雯嬌嗔不依,癟嘴道:“大爺這話兒說的,好似我分不出好賴人一般。”
說完自個兒又犯了思量——她先前可不就一心一意跟着寶玉?仗着姿容、女紅上佳,但凡心氣兒不對便要與寶玉大吵一場。本道自個兒是老太太送來的,來日定會做了姨娘,誰知到底被算計着攆出了府去。
至於那位寶二爺……她都快病死了,也沒見寶玉有什麼關切之舉。反倒是自個兒登門討要身契時,他又鬧騰了一場。如今想來,晴雯心下只剩下了鄙夷——又鬧騰那勁兒,就不能抽空去瞧瞧自個兒死活?
這般想來,好似……自個兒還真就分不出好賴人?
晴雯眨眨眼,頓時面上糾結起來。眼見陳斯遠面上滿是戲謔,晴雯乾脆抱了陳斯遠的胳膊,半邊兒身子偎在其身上,嬌嗔道:“大爺說什麼便是什麼,反正我往後聽大爺的就是了。”
陳斯遠哈哈大笑,又低聲問道:“可好一些了?”
晴雯慌慌張張地四下瞧了瞧,見香菱與五兒離得遠,這才哼哼唧唧點頭應下。想起昨夜旖旎,晴雯張張口欲言又止。
俄爾,又忍不住道:“大爺,要不……我今兒個去西廂房吧。”
陳斯遠體貼道:“不用,今兒個咱們好生歇着就是了。”
姑娘家臉兒上頓時綻出笑意來,一雙晶瑩的眸子裡滿是陳斯遠的身影,扭頭偷看一眼,趁着香菱、五兒沒瞧過來,便將小腦袋貼在陳斯遠胳膊上,隨即一觸即分。
過得半晌,五兒提了食盒回來,陳斯遠下晌時用了不少茶點,這會子哪裡還吃得下?且其心下一直惦記着夜裡去蘅蕪苑與寶姐姐相會,當下便將晚點分給了幾個丫鬟,自個兒用了兩塊點心,便往書房去了。
及至暮色四合,陳斯遠再也按捺不住心思,換過一身皁衣,于晴雯訝異的目光中便偷偷摸摸往蘅蕪苑尋了過去。
翻過後牆悄然摸到後門,探手輕叩,須臾門扉吱呀一聲兒推開,內中之人卻不是寶姐姐,而是鶯兒。
陳斯遠正要開口,鶯兒噓聲豎指,又扭頭往內中指了指。見陳斯遠會意,這才引着其先行往屏風後躲避。
過得須臾,就聽臥房裡湘雲說道:“有枕頭就夠了,我就在琴丫頭那兒暫住幾日,又不是不回來了。”
寶姐姐假意笑道:“你快別回來了,好好兒的姑娘家,誰像你這般夜裡睡覺都不安生的?”
湘雲便涎着臉賠笑道:“好姐姐,你真個兒捨得了?”
俄爾,寶姐姐方纔噗嗤一聲兒笑道:“隨你隨你,愛住幾日便住幾日,少了你,我還能睡得安生些。”隨即又叮囑翠縷,說兩個姑娘家年歲都小,不可縱着她們胡鬧。
翠縷笑着應聲不迭,湘雲又說要給寶姐姐繡帕子,這才捧了枕頭離了蘅蕪苑。
寶姐姐一徑將湘雲主僕送出蘅蕪苑,返身回房方纔關了門扉,忽而便有一雙有力臂膀將其環住。
寶姐姐粗重喘息一聲兒,嗅見熟悉的氣息,不覺紅了臉兒道:“作怪!鶯兒還在呢,快撒開。”
陳斯遠嘿然一笑,鬆開寶姐姐,又搬其肩膀調轉身形,這才笑吟吟仔細打量寶姐姐。
自打湘雲住進來,陳斯遠再無偷香竊玉之機,二人便是偶爾在清堂茅舍小聚,也不過略略纏綿,難解心下情思。
刻下四目相對,自是情動不已。
寶姐姐生怕被外頭的婆子瞧了去,趕忙收回眼神兒,又見鶯兒知趣地去了書房,這才扯了陳斯遠往臥房而來。
陳斯遠大咧咧落座牀榻之上,寶姐姐細心地將燭臺挪至窗前,如此便免了剪影爲外頭人瞧了去。
回身挪步行來,見陳斯遠歪着身形笑吟吟瞧着自個兒,寶姐姐強忍着笑意湊過來,探手便四下摸索起來:“昨日那般兇險,你可曾傷了?”
陳斯遠任憑寶釵亂摸,只笑着道:“我素來謹慎,若不是把握十足,又怎會以身犯險?妹妹放心,真個兒不曾傷了哪兒。”
寶姐姐見其果然沒傷,這才長長的舒了口氣。陳斯遠探手一攬,她便順勢貼在陳斯遠心口,癟了嘴低聲道:“昨夜那等情形,我心下掛念的緊,偏生什麼忙都幫不上。”
陳斯遠道:“刀劍無眼,這等事兒自有我去理會,妹妹不用掛心。”
寶姐姐不好再說什麼,只探手環了陳斯遠的腰,身形愈發貼緊。二人溫聲細語說了一會子情話兒,不知不覺提起薛姨媽來,寶姐姐立時蹙眉狐疑道:“你說……”
她開了個頭兒,半晌卻沒了後續。
陳斯遠問道:“我說什麼?”
寶釵搖頭道:“沒什麼……就是媽媽好似壞了腸胃,我自個兒都瞧見她乾嘔幾回了,私底下問同喜、同貴,她們卻說媽媽無恙。想來是得了媽媽吩咐,這纔將我也瞞了。”
陳斯遠頓時冷汗直冒,生怕被寶姐姐聽出心跳異常,於是便挪動身形,讓寶姐姐歪在自個兒膝上,瞧着那嬌俏的模樣,這才說道:“那回頭兒我請了太醫來給姨太太診看診看?”
寶姐姐卻蹙眉道:“太醫也曾請過,奈何媽媽不肯。”
陳斯遠道:“姨太太與太太有些生分……再者說府中太醫也算不得太過高明。回頭兒我尋了丁郎中給姨太太瞧瞧?”
“嗯。”寶姐姐應了下來。
陳斯遠生怕寶姐姐揪着此事不放,趕忙提起下晌往寧國府坐鎮事宜。
賈蓉勾結外賊、洗劫寧國府之事早已遮掩不住,若不是東西二府都下了封口令,只怕早就傳揚得人盡皆知了。
如今只湘雲、惜春等還不知內情,似寶姐姐這等身邊兒有妥帖大丫鬟的,早就聽到了風聲。
此時聽過陳斯遠言說,寶姐姐便忍不住道:“聽聞……是蓉哥兒下的黑手?”
陳斯遠也沒遮掩,乾脆點頭應下,道:“上樑不正下樑歪啊。”
寶姐姐閒話道:“他是跑了,難不成還一輩子不回了?也不知過後珍大哥回來,會怎麼處置賈蓉。”
陳斯遠乾咳一聲兒,說道:“妹妹也知……我與珍大嫂子多少有些關係。”
寶姐姐想起尤二姐、尤三姐來,點點頭,又等着陳斯遠繼續說下去。
“下晌去寧國府時,珍大嫂子哭着求肯,我一時心軟,就給出了個主意。”陳斯遠便將自個兒的損招兒說了一通。
寶姐姐聽罷思忖了一會子,這才說道:“只怕珍大嫂子要空歡喜一場了。”見陳斯遠不解,寶姐姐就道:“你那主意自然是好的……奈何寧國府早就空了,哪裡還有銀錢給賈蓉發引?我看珍大哥得了信兒之後,八成或拖延上一二年,到時候尋禮部報個不知所蹤,再順勢改了襲爵之人。”
陳斯遠恍然笑道:“是了,我竟忘了此事,還是妹妹聰慧。”
寶姐姐謙遜道:“你思慮繁多,難免有些想不到的地方……我不過是一得之愚罷了。”
說話間四目相對,陳斯遠哪裡還忍得住?撩撥寶釵鬢角髮絲的手悄然下探,扶了腰肢、擒了螢柔,轉而便俯身就吻。
二人久未親近,一時間難免天雷勾地火,加之昨夜之事讓寶姐姐患得患失、大喜大悲,便不由得縱容了陳斯遠幾分。
陳斯遠本就是順杆爬的性子,眼見寶姐姐縱容,哪裡還會客氣?一時間把寶姐姐擺弄得身扭肢搖、涓涓津津、四肢悚然,鸞翥兩回,方纔求饒不迭。
陳斯遠便涎着臉道:“好妹妹,我伺候了妹妹兩回,妹妹好歹要回報一二吧?”
寶姐姐羞答答應下,探出素手正待施爲,誰知陳斯遠卻不肯。又附耳與寶姐姐耳語幾句,立時惹得寶姐姐大羞,道:“你……哪兒有這般作踐人的?”
陳斯遠賠笑哄勸,又耳語幾句,寶姐姐白了其一眼,又見鶯兒始終不曾過來,這才羞怯着挪了雙腿上牀,又將一雙襪子褪下,露出一雙白嫩嫩的菱腳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