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才選鳳藻宮
有詩爲證:
暗芳驅迫興難禁,洞口陽春淺復深。綠樹帶風翻翠浪,紅花冒雨透芳心。
幾番枕上聯雙玉,寸刻闈中當萬金。爾我謾言貪此樂,神仙到此也銷魂。
幾度春風,待雲消雨歇,邢夫人靠在陳斯遠心口,面上餘韻未消,顯得白皙裡透着粉紅。手裡兀自用指頭在他胸口胡亂畫着圈圈,上身只一件豆綠肚兜,下身是才及膝蓋的褻褲。
一雙豐潤的菱腳,指甲塗了蔻丹,這會子正將一隻大腳纏裹起來緩緩揉搓着。
“什——”邢夫人才開口,便覺聲音沙啞,清了清嗓子才恢復少許,說道:“什麼時辰了?”
陳斯遠有氣無力哼哼着道:“管他呢。”
邢夫人道:“他身上有一塊西洋懷錶,你偷眼瞧瞧。”
陳斯遠哼哼着挪動身形,扶腰趿拉了鞋,蹲踞下來果然從賈赦袖袋裡尋見了懷錶,觀量一眼,換算道:“才過醜正一刻。”
“都這時候了?”邢夫人訝然一聲,又慌亂道:“他,他何時醒來?”
陳斯遠回身大咧咧鑽進被窩,枕着雙臂道:“那一整包都讓你用了,我看不睡到天明是醒不過來了。”
邢夫人略略放下心來,又輕輕捶了其胸口一下,嗔道:“野牛也似的,我這會子還疼呢!”
陳斯遠戲謔笑道:“哦?方纔也不知是誰——”
“你不許說!”
邢夫人探手便掩了其口。陳斯遠卻張口便在那豐潤的手掌上咬了一口。
邢夫人驚呼一聲,張口便咬在其胳膊上。
“嘶,屬狗的啊!”
見他果然吃疼,邢夫人這才嗤嗤笑着鬆了嘴。
過得須臾,她便問道:“過些時日璉兒就回來了,上回老爺可問了你打算?”
“問了……他私底下可說了打算?”
邢夫人鄙夷道:“鑽錢眼裡了,與我說你這外甥貼心,想要玉成好事呢。嘖嘖,誰不知他是盯上林家那十幾萬家產了?”
見陳斯遠不爲所動,邢夫人納罕道:“你就不惦記那十幾萬家產?”
陳斯遠笑道:“銀錢嘛,我自問憑自個兒本事也賺得來。若果然能娶了黛玉,那纔是天大的機緣。”
“怎麼說?”
陳斯遠挪動身形側躺過來,壓低聲音道:“林家累世列侯,林如海又是欽點的探花,若真個兒娶了黛玉,其父留下來的人脈就足夠我享用不盡了。”頓了頓,嘆息一聲又仰面靠坐起來,道:“不過大抵是奢望,這事兒八成須得賈家與賈雨村商議。”
邢夫人也道:“黛玉出身高貴,你……除非是高中進士,不然就別想了。”頓了頓,又道:“家中姑娘那般多,你就沒瞧上旁的?說來迎春、寶釵都與你年紀彷彿。”
有些話陳斯遠不好跟邢夫人說道,只是搖頭道:“且看吧。”
他如今對賈家也不過一知半解,好比賈敬爲何避居城外道觀?這人可是正兒八經進士出身。寧國府又是大宗,倘若有賈敬在,又怎會讓寧國府胡來?
可偏偏此人往城外道觀避禍去了,避的是什麼禍?莫非賈家牽扯了什麼了不得官司不成?
賈史王薛同氣連枝,四王八公又多有往來,能讓賈敬避禍的,怕是隻有捅破天了!
依稀記得程高本里賈家最後可是抄了家的,爲自個兒前程計,與賈家牽扯太深豈非自毀前程?
再好比王子騰與賈家的關係,此人一路高升,書中又神龍見首不見尾,最後竟死於用錯了藥……荒唐不荒唐?這藥是不是故意用錯的?
這些謎團如今都不得而知。再者說了,他轉過年頂多能進國子監,又哪裡敢奢望名門貴女?
一時間陳斯遠先是迷茫,繼而又躊躇滿志起來。
他卻不知,此番情形落在邢夫人眼裡,竟讓這女子隱隱心疼起來。手兒摩挲在胸膛上,邢夫人撫慰道:“你如今年紀還小,婚姻大事且再等上幾年吧。若來日你果然金榜題名,那榜下捉婿的不知凡幾,說不得就進了哪位貴人的眼呢。”
“嗯。”陳斯遠打了個哈欠,又扶着腰起身道:“時辰不早,我該回去了。”
邢夫人媚眼如絲,掩口笑道:“讓你方纔逞能,這會子知道厲害了吧?”
陳斯遠嗔道:“好個玉蝶,分明是你索要無度,這會子又怨起我來。”
邢夫人也不理會其打趣,一邊廂爲其整理衣裳,一邊廂低聲說道:“你好生用功,老爺說了,那國子監坐監三年便能出來補官缺。二房那個門生傅試就是國子監出身,二房費了一些氣力這才讓他補了缺。沒幾年,如今也是正六品的推官了。待你國子監肄業,好生求了大老爺,說不得也能補個好缺呢。”
陳斯遠探手挑起那豐潤下頜,笑道:“小瞧我?只是監生出身,怕是正四品的知府就到頭了,我來日還要爲官作宰呢。你且等着吧,那國子監一二年我便能讀完,其後一路高中,也入館閣裡做個翰林儲相當當。”
見他胡吹一氣,邢夫人也笑道:“好啊,你若真個兒入了館閣,那等孩兒大一些,我叫他拜你爲師。”
瞧着邢夫人一手撫着小腹,陳斯遠掃興的話就沒說出口——雖說掐算了時日,可這會子同房不過比平時機率高一些罷了,哪兒可能一擊中的?
西梢間裡傳來兩聲咳嗽,邢夫人頓時面色一肅,當下再不敢說話,只連連給陳斯遠使眼色。陳斯遠忍着腰疼將死豬一般的賈赦搬到炕頭,隨即便被邢夫人打發了出去。
陳斯遠躡足溜到西梢間觀量,見兩個丫鬟依舊睡得瓷實,這纔開了房門溜了回去。
卻說邢夫人先是給賈赦褪去衣裳,旋即又溜到西梢間將兩個丫鬟擺好,這纔回返炕上舒了口氣。
一夜無話,邢夫人只覺才睡了一會子,便被身旁響動驚醒。
睜眼,便見賈赦哼哼着捂着腰。
這是躺地上受風了?倒是湊巧!
邢夫人嚶嚀一聲慵懶起身,旋即嗔道:“老爺也是,飲了些酒便不管不顧的,我這身子如今好似沒骨頭一般呢。”
賈赦眨眨眼,觀量邢夫人一眼,暗自回想……自個兒昨個兒夜裡癲狂了一回?
嗅嗅,果然那氣息若有若無,再加上腰疼無比,想來應是如此。嘖,馬道婆那酒好是好,就是喝完了不大記事兒啊。
含混兩聲應付過去,抄手將懷錶拿過來觀量一眼,眼見卯時已過,賈赦頓時蹙眉道:“都這個時辰了?怎麼不見丫鬟、婆子來伺候?”
此時便聽得吱呀一聲,些許冷風灌入,旋即便有苗兒行進來,惺忪着睡眼道:“老爺,昨兒個夜裡幾個婆子飲了酒,這會子才醒。且遠大爺說了,下了一夜的雪,只怕不好倉促上路,便打發我來與老爺說一聲,說是不若辰時再啓程。”
“唔——”賈赦應了一聲,起身披了衣裳落地,到得牀前推開窗扉,便見院中積雪三寸。也虧得一夜風雪,生生將陳斯遠足跡掩了去,不然此時定會露出馬腳。
冷風一灌,賈赦打了個冷顫,緊忙關了窗戶道:“去告訴遠哥兒,不着急啓程,先打發人將官道踩出來,免得路上馬車陷進雪窩子裡。”(注一)
苗兒應下,轉身又去傳話自是不提。 迴轉身形,賈赦落座炕頭,‘誒唷’一聲道:“到底上了歲數,早年我便是折騰一夜也不會腰疼,你快與我捶捶。”
邢夫人應了一聲,小意過來捶打,對着賈赦的背影暗自嗤笑一聲。心道連自個兒昨夜到底如何都鬧不清,還胡吹個什麼勁兒?
這日拖到辰時過半,一行人等總算啓程回京。因路上滿是積雪,是以車馬行走極緩,中途又歇息一番,待回返榮國府時已然入了夜。
賈赦果然不疑有他,只尋了邢夫人討要了幾棵紫竹,私底下又送與了幾個妾室與丫鬟。邢夫人見此,心下稍安之餘,不免來日膽子愈發大起來。
卻說陳斯遠回返自家小院,自有小丫鬟芸香、紅玉來迎。數日不見,芸香嘰嘰喳喳沒完沒了,先說有小尼姑去尋秦鍾,而後秦業氣得胖揍秦鍾一頓,轉頭兒自個兒竟氣死了;又說秦鍾捱了打,如今竟不能起身,寶玉鬧着要去瞧,幾次被賈母、王夫人攔下,惹得寶二爺險些又發了性子……
紅玉擡眼瞥見陳斯遠扶腰蹙眉,趕忙將聒噪的芸香打發了出去。
進得內中,紅玉只當陳斯遠騎馬扭了腰,緊忙尋了熱帕子來敷,又低聲道:“大爺,五兒本待今兒個就來,奈何前日驟寒,不知怎地染了風寒,這纔沒過來。”
陳斯遠含糊道:“不急,等她養好了病再說。”
說罷沒一會子竟睡了過去。紅玉仔細爲其褪去衣裳,又尋了溼帕子擦拭了臉面,這才抿嘴笑着退了出來,心下只當陳斯遠果然不在意那柳五兒。轉念又手指繞着髮梢歪頭羞怯想着,這些時日耳鬢廝磨,胭脂也吃過了,卻不知自家大爺何時收了自個兒,到時也就圓滿了呢……
轉眼過得三日,到得冬月十一,這日正是賈政的生辰。
陳斯遠提前預備了壽禮,一早兒便去給賈政祝了壽。到得這日下晌,寧榮兩府齊聚榮慶堂,中間用屏風分隔了女眷,擺了幾桌席面,又請了兩班小戲的助興,敲敲打打好不熱鬧。
陳斯遠歸在男客一邊,隔着屏風也瞧不見寶釵、三春等,只與賈珍、賈蓉二人推杯換盞。
他偷眼觀量,見那賈珍面上再無憂慮,只笑吟吟舉杯邀飲。那賈蓉更是不成器,瞧着賈母房裡丫鬟姿容上等,一雙賊眼掃量來掃量去,也不知存着什麼心思。
正熱鬧間,忽而有婆子跌跌撞撞一路跑進來,回道:“老太太、大老爺、老爺,有六宮都太監夏老爺來降旨!”
女眷紛紛驚呼,再看這一席,賈政面露不解,賈赦蹙眉不已,賈珍惶恐不安,賈蓉怔怔不知所措。
賈珍起身道:“這……如今該當——”
賈赦說道:“止了戲文,酒席也撤了,咱們且去前頭瞧瞧。”
賈政嘆道:“是福不是禍,不可怠慢了天使,快一道兒去迎迎!”
賈珍也醒悟過來,趕忙吩咐道:“快,夏太監來,此番定有旨意,快去擺了香案。”
當下幾人一併往外去迎,陳斯遠不好留在榮慶堂,思量着便隨在了賈赦之後。
出得垂花門,轉眼到得向南大廳,賈政又吩咐開啓中門恭迎天使。
此時儀門外業已擺了香案,中門大開,便見夏太監領着一干內侍騎馬行將進來。
到得檐前下得馬來,更不見其負詔捧敕。只見此人笑容滿面,一徑到得向南大廳,這才傳口諭道:“特旨:立刻宣賈政入朝,在臨敬殿陛見。”
賈政慌忙跪下接旨:“臣賈政領旨!”
夏太監笑着點了點頭,朝着四下拱手道:“咱家還須得跟聖人回話,這邊廂就少陪了。”
“誒呀,夏總管稍待。”賈赦湊到身前,擺手示意廳中丫鬟將捧着的托盤奉上,賈赦笑道:“勞煩公公辛苦一趟,些許茶水不成敬意。卻不知……此番聖人傳我二弟,到底是何事啊?”
那夏太監一揚下巴,自有小黃門接了托盤,隨即一甩拂塵道:“賈將軍,聖心豈可罔測?咱家只來傳旨,旁的一概不知。我看將軍不妨在家中等信兒……說不得就是好事兒呢?啊?哈哈哈——先走一步,諸位留步。”
賈珍緊忙綴上,道:“我送送公公。”
賈赦醒過神來,也一併去送。待二人回返,賈珍便說道:“這夏公公一言不發……到底是何事尋二叔?莫非是營繕司——”
賈赦瞪了其一眼,搖頭道:“少胡亂思忖。方纔夏太監不是說了嘛,興許就是好事兒。”又看向賈政道:“事不宜遲,二弟速速更衣陛見去吧。”
賈政點點頭,再沒旁的話,緊忙去後頭更衣。
只須臾光景,賈政換了朝服,乘了轎子一路往皇城而去。餘下賈家衆人皆惶惶不定,不知此番是吉是兇,賈赦便打發下人不住的飛馬往皇城探尋消息。
此時榮慶堂裡酒宴撤下,中間的屏風卻不曾撤了,賈赦、賈珍、賈蓉、陳斯遠幾個在一邊廂,女眷在另一邊廂。
陳斯遠先前還在莫名其妙,此時總算回想起來,因是便朝着賈赦拱手笑道:“給姨夫道喜了。”
“嗯?喜從何來啊?”
陳斯遠便道:“敢問姨夫,那夏太監是何等身份?”
“六宮都太監……嘶,你是說?”
陳斯遠頷首道:“想來定是大姑娘有了喜訊。”
此言一出,四下紛紛舒氣,便聽小姑娘惜春道:“遠大哥說是大姐姐有了喜訊。”
薛姨媽隨即道:“阿彌陀佛,一準是了!大姑娘不是懷了龍種,便是升了妃嬪,誒唷唷,給老太太、姐姐道喜啦!”
王夫人卻道:“這,這如今還不好作準,我看還是等回信吧。”
話音剛落,外頭便有丫鬟叫道:“老太太,賴大總管領了人回來報喜啦!”
“啊?快,快傳!”
這會子也顧不得內外有別了,鴛鴦應了一聲親自去引,過得須臾便將賴大引到榮慶堂裡。
那賴大笑容滿面,入內跪地報喜道:“老太太、大老爺、珍大爺、大太太、太太,小的們只在臨敬門外伺候,裡頭的信息一概不能得知。後來還是夏太監出來道喜,說咱們家大小姐晉封爲鳳藻宮尚書,加封賢德妃。後來老爺出來亦如此吩咐小的。如今老爺又往東宮去了,吩咐了速請老太太領着太太們去謝恩。”
話音落下,一時間道賀聲不絕於耳,賈母更是大笑幾聲,道:“賞,全都重重有賞。快,扶我大妝起來,咱們須得快去謝恩!”
摘的零星原文不算收費內容
注一:南方的小夥伴可能沒見過大雪。這麼說吧,大雪下過了,你基本看不見道路,分不清道路邊緣。所以要用小廝騎馬先把官道的輪廓踩出來。
不然四下看着都是一馬平川,可能前一腳還好好的,下一腳能陷進去一米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