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盜人(求訂閱)
鳳姐兒拿定心思,又一時間蹙起眉頭來。那寶玉仗着老太太寵溺,素來都是‘混世魔王’,前頭便偏要隨着自個兒來,如今違了他的心思,豈不是要鬧將起來?
陳斯遠察言觀色,低聲道:“二嫂子,乾脆我推說太太不準寶玉留宿饅頭庵就是了。”
鳳姐兒頓時舒展眉頭,熨帖道:“只可惜遠兄弟來日是要考功名的,不然我倒是想請了遠兄弟來做個大管家。這事事周全妥帖,便是那賴大也多有不如。”說罷又掩口道:“壞了,這般說話好似糟踐了遠兄弟。”
陳斯遠哈哈一笑,擺手道:“二嫂子素來赤誠,做兄弟的又豈會斤斤計較?”
鳳姐兒頷首,轉頭道:“平兒——”鳳姐兒將平兒叫過來,附耳耳語幾句,直把平兒聽了個瞠目結舌。
交代過了,鳳姐兒道:“可記下了?過會子你隨着遠兄弟走一趟,仔細在太太跟前分說了。”
“是。”
一行人回到前頭,鳳姐兒觀量着靜室又是蹙眉不喜。
陳斯遠便道:“此情此景,我倒是想起了泰山山門旁題的‘蟲二’兩字。”
“蟲二?”王熙鳳不知典故。
陳斯遠便解釋了一番。這不解釋還好,王熙鳳聽罷了頓時愈發膩煩。那智能兒與秦鍾、寶玉……這饅頭庵還能是清淨之地?
錯非這些時日鳳姐兒操持勞累,夜裡睡不安生,加之小日子綿延七、八日還不曾走乾淨,鳳姐兒真想立時回返鐵檻寺去歇息。
少一時,寶玉、秦鍾一道兒進來。寶玉自覺無錯,只仰頭眉頭緊蹙;一旁的秦鍾垂着腦袋,一時間也不敢擡頭看人。
陳斯遠就道:“太太放心不下寶兄弟,又念着二嫂子這幾日太過操勞,便打發我來請寶兄弟回鐵檻寺歇息。”
“可是……”
寶玉才張口,陳斯遠就板着臉道:“我也是聽太太的吩咐行事,有什麼話寶兄弟儘管與太太分說。時辰不早,我看咱們這就走吧。”起身走了兩步,又瞥了秦鍾一眼:“你也回去!”
陳斯遠生得端正,這會子故作嗔怒,瞧着真個兒正義凜然。只乜斜一眼,便催逼得秦鐘不敢對視,垂着腦袋悶聲應下。
那寶玉又看向鳳姐兒,鳳姐兒心裡正噁心着呢,哪裡會理會他?
寶玉此時想着,左右自個兒無事,倒是鍾哥兒的事兒傳揚出去,往後在不好來往了。
當下外頭擺了馬車,平兒領着寶玉、秦鍾進得車裡,陳斯遠翻身上馬,領着人徑直往鐵檻寺而來。
須臾到得鐵檻寺,陳斯遠又帶人到了王夫人房前,只與婆子交代‘人領了回來’,旁的自有平兒代勞。
當下陳斯遠在外等候,過會子須得將平兒再送回去。
卻說王夫人房裡,丫鬟正服侍着王夫人卸了頭上銀飾,忽而婆子來報,說是陳斯遠將寶玉領了回來。
王夫人納罕不已。今兒個白日裡寶玉鬧騰着跟在鳳姐兒身邊,夜裡也吵嚷着要隨鳳姐兒去水月寺,怎地這會子回來了?
當下出了臥房來見,旋即便見平兒領了寶玉入內。平兒上前見禮,道了聲‘失禮’,上前低聲耳語幾句,直把王夫人聽了個目瞪口呆!
寶玉……竟幹出這等沒起子的事兒來?
平兒退後一步道:“我們奶奶吩咐了不許外傳,往後還要太太自個兒拿主意。”
王夫人氣得胸口起伏連連,遙遙瞥見秦鍾在外頭晃盪,強忍着怒氣道:“我這房裡逼仄,只怕不好再多留人。來個人,將鍾哥兒引到蓉哥兒、薔哥兒房裡去。”
自有婆子應了,出來領着秦鍾去尋賈薔、賈蓉。
平兒交代過了,也屈身一福退下。寶玉便上前道:“這回是鯨卿——”
王夫人陡然拍案:“混賬行子,你還敢提他!”
“太太——”
王夫人氣得掉了眼淚:“我早就知你是個孽胎禍根,卻想着四十多歲只你一根獨苗,一味慣着你,又有老太太百般寵溺。我尋思左右你還小,本性不壞,待長大了再行管教也不遲。你……誰知你竟是個這般模樣!”
寶玉急了,上前辯解道:“媽媽誤會了,全都是秦鍾與智能兒,我,我是見秦鍾悄悄溜出去必有古怪,這纔跟着追了進去。誰知才嚇唬了那二人,後腳二嫂子就帶人尋了過來!”
王夫人素知錯非事關重大,鳳姐兒絕不會連夜請了人將寶玉送回來,既然平兒說得篤定,又是衆目睽睽之下,怎麼可能看錯了?
王夫人搖頭道:“我只問你一句,你,你怕是早就知了人事兒吧!”
一言既出,寶玉錯愕着說不出話來。
這人事兒……他自是早就知曉了。兩年前睡在秦可卿房裡,一場旖夢走了精,轉頭被襲人摸了個正着,順勢便與襲人成就了好事兒。
寶玉養在深宅內院,向來不會扯謊,如今王夫人這般問了,他哪裡敢回話?
真個兒回了,只怕轉頭襲人就要被攆出府去!
王夫人見此,哪裡還不知寶玉行跡?當下拍案連連,痛心疾首道:“過往老爺要管教你,我還攔着,如今看來卻是我錯了。來人,快去叫老爺來,這孽胎禍根我管不得啦!”
寶玉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膝行幾步抱了王夫人腿哭道:“媽媽饒我一回,不可告訴老爺啊。老爺若是得知了,兒子哪裡還有命在!”
寶玉一時間痛哭流涕,賭咒發誓再也不犯,王夫人只嗚咽哭泣,卻再不提去尋賈政。
內中母子二人如何計議暫且不提。
卻說陳斯遠將平兒送回饅頭庵,打馬回來,急切便要去尋邢夫人。奈何此時夜已深沉,只怕不便相見。
正茫然無措之際,忽有苗兒尋來。
因着賈家宗親來的太多,是以這會子陳斯遠只分得了一處耳房。聽得叫門聲,陳斯遠開門將苗兒請進來,那苗兒屈身一福道:“大爺,我們太太讓我告知大爺,說都妥當着呢,叫大爺不用掛心。”
意思就是,那東西與話都遞給寶珠了?
陳斯遠心下稍定,笑道:“多謝苗兒姑娘告知。”又問:“姨媽明兒個可要回返?”
苗兒就道:“要回的。不過這邊廂也要留人,大抵是二奶奶留下坐鎮。呀,說不得遠大爺也要一併留下來呢。” 陳斯遠笑着說:“我大抵要多留一日,後日好友成婚,不好錯過了。”
苗兒擡眼盯着陳斯遠,不知爲何,忽而羞得垂下螓首來。陳斯遠此時無心忖度着丫鬟想的是什麼,只道:“夜深了,苗兒姑娘快去回話吧。”
“嗯,”苗兒屈身一福,又猶豫着道:“往後大爺叫我苗兒就是了。”說着一甩髮梢,擡手遮了臉面羞答答而去。
陳斯遠隨手關了房門,返身端坐牀頭暗自思忖:那寶珠也不是個傻的,想來會順遂吧?
靈堂裡。
賈家宗親各去安置了,只寶珠與幾個僕婦留下來守靈。
依着規矩,寶珠須得守足了三日法事。這會子寶珠已然拿定了心思,不拘如何,明兒個便與賈珍說,自個兒要留在鐵檻寺爲‘義母’守着。
可先前那西府的大太太莫名其妙來了一遭,還偷偷塞了物件兒,說了幾句莫名其妙的話。
那物件兒不好露出行跡,寶珠便將其掖在腰間。此時眼見四下僕婦睏倦的點頭連連,她便悄然背轉身形,緩緩將物件兒自腰間掏出。
那物件兒是油紙裹着的,展開來內中是一些白褐色粉末,另有絹布裹着兩枚藥丸。寶珠依言屏住呼吸,趕忙將東西重新纏裹了塞回腰間。
暗自思忖着,這東西果然有用?的確會有人在後頭接了自個兒?自個兒這一出去又是死是活?
忽而拳頭攥緊,想着留在鐵檻寺裡也不過是拖延時日,對方費了這般大心思,連西府大太太了請了來說項,自個兒何不賭上一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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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次日一早,賈母、王夫人一應人等回返,寶玉自然隨行其中。倒是那秦鍾留了下來……好歹也是姐弟,秦家總要留個人下來看着法事。
果然與苗兒說的一般無二,鳳姐兒留下來坐鎮,因着鐵檻寺空置了屋舍,便從饅頭庵緊忙搬了回來。
這一日陳斯遠早間跟着忙亂一陣,中午窺得空隙,推說四下走走,便從鐵檻寺出來。行不多遠,閃身便進了後頭的樹林裡。
陳斯遠踱步而行,四下找尋蹤跡,忽而聽得頭上枝葉搖動,擡眼便見馬攀龍與徐大彪自樹上跳落下來。
陳斯遠上前見禮:“見過二位哥哥,兩位哥哥昨兒個夜裡——”
馬攀龍擺手道:“咱們混行伍的,風餐露宿本是平常。遠兄弟,那人可找見了?”
陳斯遠點頭,蹲踞下來,拾了樹枝便在地上畫將起來。隨即指點着道:“靈堂在此,她在西北角歇息,二位哥哥便在此處接應了。”
馬攀龍道:“牆高一丈,虧得咱們預備了飛爪,只是女子體弱,說不得須得讓大彪翻進去幫襯一把。”
陳斯遠道:“二位哥哥接了人,依計行事。”頓了頓,又道:“明兒個我代五哥好生喝一頓喜酒。”
徐大彪撇嘴道:“這事兒還能代?少不得回來再補了。”
三人計議停當,馬攀龍、徐大彪掩去身形,陳斯遠踱步自林中出來,又回了鐵檻寺。到這日下晌,陳斯遠尋了個空去見王熙鳳。
見面便拱手道:“先給二嫂子道個惱,只因後日乃是好友婚期,是以特來與二嫂子說一聲,只怕我明兒個一早就要回京師。”
王熙鳳笑道:“這事兒都趕在了一處,也難爲遠兄弟這會子才說。說來本就是我求着遠兄弟幫襯,這道惱的話以後少提。回頭兒等你二哥回來,咱們一道兒請了酒席好生謝過遠兄弟。”
陳斯遠笑道:“那就等着二嫂子請酒啦。”
話已遞到,陳斯遠略略盤桓便告辭而去。
到得這日夜裡,一切相安無事,陳斯遠回了耳房裡歇息。又怕自個兒夜裡睡不安穩,再誤了時辰,於是便尋了個婆子,使了三錢銀子,讓其明早卯時來喚自個兒。
婆子喜滋滋應下,陳斯遠關了房門長出一口氣。萬般算計,卻比不得天意。夜裡究竟如何,且看天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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靈堂。
寶珠跪伏火盆前,時不時丟一把紙錢入內。因着賈家衆人大多回返,靈堂裡也無人看顧,那留下來的僕婦免不得懈怠了許多。
今兒個一早寶玉已與賈珍說過了,賈珍勸慰幾句,見寶珠執意留下,只好遂了其意,少不得留了幾個僕婦看顧。
夜色深沉,寶珠心下愈發忐忑。約莫着寅正已過,寶珠窸窸窣窣起了身。因着跪伏久了,雙腿痠麻一片。
略略活動了,又重新跪伏下來。有僕婦聽見響動,見寶珠只是略略舒活筋骨,便閤眼繼續瞌睡。
寶珠悄然自腰間將物件兒取了,先行將那漆黑丹丸含在舌尖下,又將整包的白褐色粉末丟在了火盆裡。
異樣的香味自火盆裡蔓延開來,寶珠趕忙屏住了呼吸,心下怦怦亂跳,卻不敢動彈一下。
好在那異香來的快,散的也快。寶珠憋不住氣,張嘴小口呼吸,見果然並不曾着了道,這才逐漸放下心來。
待過得一刻,靈堂裡忽而有鼾聲響起。寶珠試探着叫道:“劉嬤嬤?鄭嬤嬤?”
迴應她的只是一陣陣的鼾聲。寶珠再不敢停留,起身拾了件婆子的外衣裹在身上,快步自靈堂行出來。摸黑悄然轉過靈堂,不一刻到得西北牆角處。
黑漆漆一片,寶珠四下觀量也不見行跡,忽而想起邢夫人交代,便輕輕咳了幾聲。
外頭有鳥鳴迴應,寶珠又是咳嗽兩聲。但聽得啪的一聲,一物勾住牆頭,眨眼間便有個人影大鳥也似自牆頭飄落下來。
寶珠駭得倒退了兩步,那人蒙了臉面,只低聲問道:“寶珠姑娘?”
寶珠趕忙點頭,又道:“是,是我。”
“快走!”那人鳥鳴一聲,那牆頭的飛爪便落在院中。隨即寶珠拉住繩子,那人手推肩扛,總算將寶珠送了上去,隨即一道兒翻過牆頭,眨眼間便消失在夜幕之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