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1章 暗潮迭生

陳斯遠提點過紅玉一嘴,轉頭便丟在一旁,素日裡不是讀書,便是擺弄那口餿臭味兒燻人的大水缸。

那紅玉得了陳斯遠點撥,自是上了心。轉天得空便迴轉家中,尋了林之孝家的言說。

誰知話才說了一半兒,林之孝家的便不耐道:“你好生伺候着遠大爺就是了,這賬房的事兒……少管。”

這林之孝兩口子本就是賈家的老家奴,先前一直跟着老太太。待到去年眼看老太太失了勢,這才緊忙投了王夫人。

這會子兩口子也犯難,秉公處置……說得好聽,那豈不是將王夫人得罪的死死的?王夫人只消吩咐周瑞在那庫房裡使些手段,賬目上出了差池,林之孝就得丟了差事。

可鳳姐兒素來潑辣,又豈是個好惹的?思來想去,林之孝這些時日干脆一推二六五,不是今兒個摔了,便是明兒個着了涼,將賬房差事盡數丟給四個賬房先生處置,自個兒來了個置身事外。

紅玉聽罷心下隱隱覺着不妥,卻也不知如何勸說,只得悶頭回轉清堂茅舍,將爹媽的話複述了一遍。

陳斯遠聽罷搖頭不止,心道這秉公處置與置身事外看似都是兩不相幫,實則差的太多了!不消說,來日但凡鳳姐兒與王夫人分出個高下,這頭一個要處置的便是林之孝夫婦。

轉念一想也不錯,這二人丟了差事,剛好弄出府去,免得來日賈家落難遭了牽連。

隔天,陳斯遠一早兒便往東跨院而來。

隨着苗兒入得內中,遙遙便見四哥兒扶着矮几站起身來,又咿咿呀呀咕噥着什麼。身旁邢夫人、王善保家的俱都合掌讚歎。

待陳斯遠上前廝見過了,王善保家的那老貨便道:“四哥兒生得健壯,我看要不了幾日便能走路了。”

陳斯遠瞧着四哥兒,心下極爲微妙,當下不敢表露,只隨口附和了一番。

那邢夫人逗弄了半晌四哥兒,這才命奶嬤嬤抱了下去,又吩咐道:“正巧昨兒個老爺來了信兒,我私底下要與遠哥兒計較一番,你們且退下吧。”

一應丫鬟婆子應聲退下,須臾內中便只餘下二人。

邢夫人自是瞧出陳斯遠心緒微妙,她面上不無得色,說道:“誰能想到剛降生時貓兒也似的孩兒,如今竟也要走路學說話了。”

“是啊。”到底是兩輩子頭一個孩兒,陳斯遠五味雜陳。

邢夫人眼珠轉動,又道:“我這當孃的沒什麼能爲,這孩兒來日的前程……你這當爹的總要費費心吧?”

陳斯遠含糊着應了一聲兒,忽覺不大對,蹙眉看向邢夫人道:“你莫非打算讓四哥兒襲爵不成?”

邢夫人頓時撇嘴道:“璉兒能襲爵,我的兒爲何不能?”

“胡鬧!”

邢夫人不講理起來,道:“怎麼胡鬧了?便是鳳丫頭壓着,璉兒也不曾耽擱了胡鬧。有朝一日鳳丫頭若是壓不住,你且看璉兒是個什麼情形?

我的四哥兒至不濟……總不能連他都趕不上吧?”

陳斯遠暗忖,有些話若是不說清楚,只怕邢夫人便不會收了這等心思。當下就道:“你當襲爵是什麼好事兒?老國公時站錯了隊,以至於大老爺只襲了一等將軍的爵,到下一輩不過是個三等將軍。”

“三等將軍又如何?東府的珍哥兒不也是三等將軍?好歹能一輩子衣食無憂。”

陳斯遠搖頭道:“若大老爺安安分分的也就罷了,偏他……偏他又跟着賈珍一道兒與東宮往來密切,便說那平安州的營生,只怕大頭都進了東宮。如今太上還在,今上自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待太上一去,你道今上會不會尋了由頭髮落寧榮二府?”

邢夫人眨眨眼,蹙眉說道:“大姑娘如今是娘娘,這不看僧面看佛面的,不至於吧?”

陳斯遠冷笑道:“莫忘了天家無父子,更遑論一個妃子?”

邢夫人心下不以爲然,道:“若你這般說,那我與四哥兒豈不是擎等着來日一道兒隨了大老爺入罪?”

“嗯?”有道是說者無意、聽者有心,陳斯遠頓時犯了思量。

雖說那通行本里賈赦入罪,並不曾禍及家人,邢夫人也安然無恙,可誰能保證那通行本便對應在此方天地?

再者說了,就算通行本正好應對了此方天地,可因着自個兒扇動蝴蝶翅膀,難保那賈赦便會犯下比原文中更惡劣的罪行,這萬一牽連了家小可如何是好?

邢夫人再如何說,也是自個兒的女人,四哥兒更是自個兒親兒子,他又豈能眼看着母子兩個爲奴爲婢?

邢夫人見其沉思着半晌不言語,臉色更是一會兒一變,頓時唬得正色起來,道:“莫,莫不是我們孃兒倆也要跟着吃了官司?”

陳斯遠回過神兒來,盯着邢夫人緩緩搖了搖頭,道:“如今還不好說,待我仔細思量過再與你分說。”

邢夫人一想到自個兒與四哥兒爲奴爲婢、流放千里,便禁不住打了個冷顫,於是眼巴巴求肯道:“小……哥兒,我們娘倆兒全都靠你了。”

大丈夫有所爲、有所不爲,陳斯遠鄭重頷首道:“你放寬心,我總要護了你們孃兒倆周全。”

出言安撫了邢夫人一番,陳斯遠想起來意,這才說道:“二嫂子昨兒個來尋我,意欲求你幫襯。”

邢夫人頓時一挑眉頭,道:“她求我幫襯?紅口白牙,好大個臉面!這沒好處的事兒,我怕憑什麼幫襯?”

陳斯遠勸慰道:“二房太太心思大,若真個兒將掌家差事奪了回去,說不得轉頭兒便要給寶玉謀算爵位。你這會子幫了她就是幫了自個兒,又何必意氣用事?”

邢夫人哼哼一聲不言語,陳斯遠便又道:“再說你不說話便幫了她,依着她的性兒,說不得來日便有好處送上呢。”

邢夫人這才動了心思,說道:“也罷,我也是爲了身邊兒人考量。錯非如此,她便是當着面跪下來求我,我也懶得回她。”

見此事談定,陳斯遠也不多留,不過略略與邢夫人溫存便緊忙告辭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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倏忽又是幾日,秋風送爽,已到了七月下。

這日陳斯遠不顧餿臭,直勾勾盯着慶愈送來的小豬仔發怔不已。

那小豬背脊的創口業已潰爛,整個豬瞧着也是出氣多、進氣兒少,一副立馬活不成的樣子。

半晌,陳斯遠撓頭道:“許是劑量太少之故?”

慶愈叫屈道:“不能,小的就差將那過濾的水都灌給這豬崽了。這頭好歹還有口氣,另外幾個全都死了……哎,瞧着怪可惜了的。”

陳斯遠不禁擡頭望天,須臾又搖頭道:“不對,若是沒效用,那我是怎麼好的?”

一旁香菱實在瞧不過眼兒了,湊近道:“大爺莫忘了,除了那綠毛水……”

“是青黴素啊。”

“是是是,除了那青黴素,大爺可一直服着王太醫開的湯藥呢。”

陳斯遠眨眨眼,心下已信了九分,只餘下一分倔強。奈何他前一世既不曾學過醫,也不曾學過生物,這會子便是初高中的理科知識都快忘了個乾淨,只隱約記起來,好似這青黴素屬於生物,好似不能用沸水熬煮?

可這不用沸水,何時才能將一盆水晾乾?還得保證內中不摻了旁的雜質。

這也就罷了,陳斯遠搗鼓的一水缸青黴反覆熬煮過,方纔得了比針鼻兒大不了多少的一捏捏青黴素,純度未知,雜質未知,然後還弄不清楚到底有沒有效用……嘖,這事兒不是他能辦到的,看來只得作罷了。

想明此節,陳斯遠頓時意興闌珊,擺擺手道:“罷了,這豬……埋了吧。”擡頭瞧了眼水缸,又道:“這水缸也丟了。”

遠遠掩着口鼻瞧熱鬧的芸香頓時大喜,叫嚷道:“可算要丟了,這幾日真真兒臭死個人!昨兒個佳惠還笑話我,說我掉茅坑裡了……額……”

眼看陳斯遠神色不善地瞥過來,小丫鬟芸香頓時鵪鶉也似的一縮脖子,立馬不言語了。

陳斯遠心緒大壞,這會子也無心讀書了,悵然着踱步出了院兒,胡亂遊逛一場,不覺便到了凸碧山莊。

登高望遠,憑欄而立,陳斯遠只覺近來諸事不順。那青黴素且不說,單是榮國府興衰,陳斯遠自信如今他只怕比賈母還要上心……這上哪兒說理去?

思忖幾日,陳斯遠倒是略略有了主意。那大老爺賈赦此番又去了大名府‘殺窮鬼’,可謂在作死的路上一路狂奔,拉都拉不住。就算遮掩了平安州所爲,斷絕了東宮往來,焉知此人來日會不會再作大死?

若想永絕後患,自是連根拔除!那大老爺賈赦若是突然死了,豈不一勞永逸?料想今上再是小肚雞腸,也不會跟個死人計較吧?

至於如何弄死賈赦,自是伺機而爲……陳斯遠方纔舒了口氣,忽而便聽身後鶯聲燕語道:“可是讀書讀悶了?”

陳斯遠扭頭,便見寶姐姐款款而來。

陳斯遠搖頭笑道:“別提了,我那青黴素……好似失敗了。”

寶姐姐頓時掩口而笑,道:“快別說了,這幾日本要去尋你,可一想起你院兒裡那口餿臭水缸,我便邁不動腿……莫說是我,你沒見惜春這幾日都不曾去尋你嗎?”

何止是姑娘們,陳斯遠自個兒在房裡都要點了熏籠方纔能遮掩了那股子餿臭味兒。徒勞一番白費了功夫,陳斯遠唏噓不已。

寶姐姐便勸慰道:“你如今只緊着讀書就是了,旁的事兒一概不用去管。”

陳斯遠點點頭,再不去想那青黴素與賈赦,只道:“妹妹打哪兒來?”

寶姐姐道:“自是從媽媽那兒來。”頓了頓,又壓低聲音道:“才得了信兒,這回老太太可算是下了血本了。”

“哦?怎麼說?”陳斯遠緊忙問道。

寶姐姐低聲說道:“買辦房的錢華被鳳丫頭拿了錯漏,昨兒個革了差事。也不知鳳丫頭怎麼說的,老太太允了昭兒補了錢華的買辦差事。”

陳斯遠思量道:“那昭兒也不過二十出頭吧?”

“可不是?還沒完呢……老太太又說賬房裡有二位先生年紀大了,受不得勞累,便從莊子上抽調了兩個賬房來。”

不用說,新來的兩個賬房就算不是鳳姐兒的人,那也是老太太的人。如今林之孝又當起了甩手掌櫃,可不就要與王夫人的兩個賬房鬥起來?

陳斯遠立時笑着道:“老太太給了個甜棗,二嫂子有了底氣,怕是這回要跟太太鬥起來了。”

寶姐姐嫺靜頷首,分明是一副置身事外、隔岸觀火的模樣。

正待偷偷親暱一番,忽而便有紅玉遙遙招呼。

陳斯遠回頭觀望一眼,扭頭便見寶姐姐掩口而笑,道:“說不得是有事兒,我先回了,你趕快去吧。”

陳斯遠應下,目送寶姐姐飄然而去,這才拾階而下。於省親別墅側面與紅玉相會,紅玉便道:“方纔平兒姐姐來了一遭,說是那工坊萬事俱備,二奶奶尋先生算了時日,也是趕巧,明兒個正是好日子。二奶奶便問大爺明兒個可要去瞧瞧?”

雖說那工坊股子交給了黛玉,可陳斯遠總要建言獻策,工坊方纔開張,自是要去的。當下便道:“你替我回了二嫂子,就說我明兒個一準兒到場。”頓了頓,又問道:“是了,林妹妹怎麼說?”

紅玉笑道:“我又不是林姑娘肚子裡的蛔蟲,又哪裡知道?大爺過會子不妨問問香菱便是了。”

陳斯遠一琢磨也是,便打發了紅玉往前頭去回話兒。

目送紅玉遠去,眼見其腿腳業已好轉,陳斯遠方纔扭頭觀量,只見寶姐姐早已沒了蹤影,只得悵然回返清堂茅舍。

也是趕巧,他纔回來,香菱便笑吟吟也回了清堂茅舍。

陳斯遠便忍不住問道:“明兒個林妹妹可要去瞧瞧?”

香菱就笑着道:“林姑娘起先還說不大想去,奈何架不住王嬤嬤、雪雁、紫鵑好一番勸說,這才改了口……過會子便要去榮慶堂尋老太太說呢。”

陳斯遠聞言笑道:“料想老太太斷無不準之理。”

距離婚書一事敲定業已過了一年,賈母便是天大的怨氣這會子也該散乾淨了。便是不衝着黛玉,只爲了交好自個兒,那賈母也一準兒會賣好應承下來。

正思量間,忽而便有小丫鬟芸香不迭地叫着‘大爺’,隨即風風火火闖將進來。

不待五兒申飭,那芸香便道:“大爺,後門徐婆子傳話兒,說是有友人慾見大爺,如今馬車就停在後門左近。”

“哦?”

陳斯遠不敢怠慢,只當國子監友人來尋自個兒,當下緊忙換了衣裳便往後頭來。

一徑出得榮國府後門,遙遙便見一輛綠呢馬車停在不遠處,那車簾掀開着,內中一人正搖着摺扇。待瞥見陳斯遠,緊忙笑着招手道:“樞良快來!”陳斯遠愕然不已,來人身形粗魯,不是薛蟠還有誰人?這薛蟠怎麼來尋自個兒了?

心下納罕,陳斯遠笑着上前。自有車把式取了腳凳來,陳斯遠踩凳撩開簾子進得馬車裡,便見薛蟠大咧咧坐着,上身衣裳半敞着,露出巴掌大的護心毛。手中摺扇搖個不停,面上笑吟吟道:“一早兒便要來尋遠兄弟,奈何媽媽這幾日看得緊,今兒個方纔得了空。”

不待陳斯遠回話兒,又吩咐車把式道:“走走走,遲了只怕就見不着了。”

陳斯遠與其拱手見禮,笑問:“文龍兄今兒個來尋我……”

那薛蟠眯眼冷笑道:“卻有一出好戲要請遠兄弟瞧。”

“哦?怎麼不尋寶兄弟一道兒來?”

“他?快算了吧,”薛蟠着惱道:“他自個兒與那蔣玉菡眉來眼去的,臨了捱了姨夫打,反倒要算在我頭上……賊他娘,我招誰惹誰了?罷罷罷,這銜玉而生的,我是招惹不起,往後見了面躲着走就是了。”

這薛蟠說的自然是前一回寶玉捱揍,茗煙搬弄是非,非要誣賴是薛蟠傳出的風聲。

薛蟠此人本就是個葷素不忌的,早先便因着私學裡香憐、玉愛兩個小學生與寶玉爭風吃醋,前一回尋寶玉出來耍頑,不想寶玉與那蔣玉菡瞧對了眼兒,反倒將他給撂在了一旁。過後又聽薛姨媽如此說,自是氣不打一處來。

由是,刻下再無心尋寶玉廝混。

陳斯遠聽得哈哈大笑,又問起這些時日情形,那薛蟠頓時面色悽苦起來。薛姨媽眼看始終沒動靜,便只當那荷心、穗錦兩個丫鬟不中用,上個月又尋了個身子壯實的姑娘來。

薛蟠每日吞服丹丸、勉力而爲,偏生就是不見動靜。本月初早起時忽而眩暈,薛姨媽緊忙請了郎中來診治。

那郎中說薛蟠腎水虧空太過,唬得薛姨媽這才罷手,可算讓薛蟠自在了一些時日。

二十幾天光景,薛蟠好生休養了一番,每日家胡吃海塞,倒是將這身子骨給填補了回來。

陳斯遠也納悶不已,按說薛蟠身子壯實,不該有礙子嗣,怎地偏生就沒動靜?

那薛蟠卻不想多談,只與陳斯遠說起了風花雪月。

馬車轆轆而行,一路向西而去。眼看都過了皇城,陳斯遠實在憋悶不住問道:“文龍兄,咱們這是要往哪兒去?”

“城外……遠兄弟容我賣個關子,到時候包你瞧一出好戲。”

陳斯遠暗忖,薛大傻子能有什麼正事兒?說不得從何處瞧見了西洋景,一時尋不見同好,這才尋了自個兒一道兒去瞧?

於是乎陳斯遠不再追問,說了些趣事,倒是惹得那薛蟠談興大發。

臨近午時出了城門,薛蟠打發車把式買了些火燒來,陳斯遠也沒那麼多講究,有滋有味的吃了兩個火燒便算充飢了。

待午時過半,這馬車方纔停下。陳斯遠搭眼一瞧,眼見是一間寺廟,頓時納罕不已。

薛蟠扯了陳斯遠便走,道:“快走快走,說不得去的遲了便沒了好戲瞧!”

少一時二人到得山門前,那守門的尼姑瞥見薛蟠頓時蹙眉合十道:“阿彌陀佛,檀越怎地又來了?”

薛蟠道:“少囉嗦,老子捐一千斤香油!”

尼姑頓時動容,閃開身形道:“善哉善哉,檀越請。”

“走走走!”

薛蟠催促連連,陳斯遠只得隨着其往內中快步行去。這牟尼院不過三進,雖是有名的庵堂,卻一直香火不盛。也是因內中藏了殘缺的貝葉經,這才得以聞名。

少一時,二人進得一處大殿裡,薛蟠示意陳斯遠莫要做聲,便引着其藏身帷幔之後。

過得半晌,陳斯遠站得腿痠,正心下不耐之際,忽而聽得薛蟠低聲叫道:“來了!”

陳斯遠強打精神擡眼觀量,便見一嫽俏身形挪動蓮步進得內中。仔細端詳,這不是妙玉嗎?

陳斯遠心下狐疑,掃了薛蟠一眼,暗忖莫非這廝瞧上了妙玉不成?

卻聽薛蟠壓低聲音道:“遠兄弟稍待,好戲還在後頭呢。”

陳斯遠無法,只得耐着性子觀量。便見妙玉進得內中,便有一老尼捧來一錦盒,展開來內中乃是貝樹葉子製成的佛經。

妙玉雙手合十虔誠一拜,這才親自研墨,準備抄寫。

誰知外間腳步聲漸近,忽而便有一挺拔身形入得內中。停步門口瞧了幾眼,這才輕咳一聲,道:“妙玉姑娘,幸不負所托!”

妙玉緊忙起身,不禁歡喜道:“你果然尋見了?”

此時那人進得內中,陳斯遠這才瞧清楚,敢情不是旁人,正是那柳湘蓮!

便見柳湘蓮笑吟吟上前,將一包袱送上:“尋了不少朋友四下掃聽,可算尋見了此物,姑娘且看看此物合不合用?”

妙玉頷首應下,打開包袱,自內中取出串聯好的貝葉紙,頓時愛不釋手道:“真個兒是貝葉,難爲你能尋來。”

柳湘蓮一雙眼瞧着妙玉笑道:“你既有所求,我便是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妙玉頓時俏臉兒一紅,忍不住別過頭去。

過得須臾,這才道:“我身無長物,也不知此物拋費幾多銀錢?”

柳湘蓮道:“姑娘如此說就見外了,錢財不過是身外之物……既要抄寫貝葉經,合該用貝葉纔對。如此,在下就不叨擾了,告辭。”

說罷柳湘蓮扭身提了寶劍就要走。妙玉扭頭瞧過去,咬了下脣,待其到得門前方纔出聲道:“且慢。”

柳湘蓮停步扭頭觀量,妙玉便從蒲團左近取了一盞杯,挪動蓮步奉上道:“還請飲一盞清茶。”

柳湘蓮笑道:“正口渴的緊呢,姑娘倒是解了難。”

當下雙手接過,揚首一飲而盡。待遞迴那茶盞,妙玉又退後一步,說道:“不好平白勞煩公子,便以此杯酬謝公子此番忙碌。”

柳湘蓮蹙眉不已,妙玉忽而又紅了臉兒道:“這杯子……也是我時常飲茶之物——”

柳湘蓮頓時大喜,珍而重之地將杯子塞進懷中,待要上前,那妙玉又後退了一步。柳湘蓮當即停下,又拱手道:“好,那先行別過……來日再會。”

妙玉這才雙手合十還了禮。

一徑目視柳湘蓮去得遠了,妙玉方纔噙了笑回身去抄寫那貝葉經。

陳斯遠瞧得意猶未盡,暗忖這二人怎麼就瞧對了眼兒了?這妙玉自詡高潔,不想眼瞅着便要入了柳湘蓮的甕。

身旁薛蟠掩口忍笑,偷偷扯了陳斯遠一把,二人方纔悄然從後頭出了大殿。

一徑迴轉馬車上,薛蟠方纔笑道:“如何?這戲碼可還好看?”

陳斯遠問道:“文龍兄怎知此二人今日相會?”

“哈,柳二郎那貝葉紙便是從我這兒討的,你說我如何得知的?”

陳斯遠思量道:“那文龍兄此舉莫不是爲了——”爲了妙玉?

誰知那薛蟠一口應承下來,道:“不錯,我便是爲了那柳二郎。”

陳斯遠好一陣無語,想起原文中這貨便是酒後無德輕薄了柳湘蓮,這才被人家暴打了一通……嗯,也在情理之中?

那薛蟠訴苦道:“兄弟不知我的苦啊,每日家關在老宅裡,形同太僕寺馬場裡的種馬。這……大魚大肉的吃膩歪了,總要改改口味。”

陳斯遠瞧着便宜傻大兒,忍不住勸慰道:“這個……文龍兄還是——”

不待其說完,薛蟠又搶白道:“知道知道,那等欺男霸女的事兒,我素來不屑爲之。嘿,實話不妨告訴你,你當那柳二郎是個好的?他家業早就敗落了,這些年全仗着樓裡的姐兒與外頭的寡婦養着,這才活到了今日。

也不知這廝怎麼就盯上了那尼姑,我出手攪合了他的好事兒,那算是積德行善了!”

陳斯遠細細盤問,那薛蟠絮絮叨叨說了半晌,直把陳斯遠聽得蹙眉不已。

這柳湘蓮家業敗落,十四、五時無以爲繼,便被一孀婦認作義子,實則養在身邊兒爲面首。

其後此事敗露,孀婦夫家打上門來,柳湘蓮仗着身手翻牆而走,那孀婦徑直被夫家亂棍打殺了。

柳湘蓮生怕被人報復上門,一時不敢歸家,機緣巧合又被錦香院一姐兒養在房中。如此浪蕩花叢,柳湘蓮方纔捱到了今時今日。

陳斯遠暗忖,此人行徑簡直就是燕字門門人啊,堪稱職業小白臉兒!

車行轆轆,往京師迴轉。那薛蟠正說得吐沫橫飛,忽而瞥見前方一騎馬身形,頓時來了精神頭兒。

“那豈不是柳二郎?”

陳斯遠又勸慰道:“這個……文龍兄,此人仗劍而行,多行遊俠之事。文龍兄若冒然招惹,此地又在荒郊野外……只怕不妥啊。”

薛蟠心癢癢得直搓胸前護心毛,聽了這話方纔頷首道:“罷了,且忍一忍,待明日我帶人尋上門去,看他如何說!”

陳斯遠暗忖,此時多說無益,說不得回頭兒尋了薛姨媽,讓其將這大傻子好生看管住,免得遭了一通毒打。

撂下車簾,馬車一路回返京師,薛蟠又邀陳斯遠去錦香院耍頑。陳斯遠哪兒有心思去青樓遊逛?當下推說還有旁的事兒,這才被其送回了榮國府。

臨別之際,那薛蟠鄭重囑咐道:“遠兄弟,今日之事——”

陳斯遠笑道:“放心,絕不會外傳。”

薛蟠這才笑着與其別過。

陳斯遠自後門兒進得大觀園裡,才從凸碧山莊下來,遙遙便有襲人匆匆而來。瞥見陳斯遠便是一怔,旋即快步上前蹙眉道:“遠大爺,府裡出了大事!”

“哦?”

襲人道:“說是大名府突然就亂了,如今大老爺被困在大名府……生死不知。老太太急了,這會子正在榮慶堂議事,先前琥珀便來尋了遠大爺一遭呢。”

大名府亂了?這昨兒個邸報上還說大名府開倉放糧,賑災得力,怎麼今兒個就亂了?

陳斯遠別過襲人,又往前行,果然便撞見了來尋自個兒的鴛鴦。當下再無二話,陳斯遠隨着鴛鴦快步便往榮慶堂而去。

待入得內中,便見一片愁雲慘淡。賈母、賈政紛紛蹙眉嘆息,王夫人鼻觀口、口觀心,薛姨媽則與寶姐姐低聲說着什麼,那邢夫人更是急得好似沒頭蒼蠅一般,不迭聲兒的道:“我看不如先打發人往南面去掃聽掃聽信兒,大老爺若是有個三長兩短,我,我可如何是好啊!”

賈母拄着柺杖道:“噤聲!不過是大名府生亂,還不知府城如何,你這會子亂個什麼勁兒?”

此時鴛鴦入內道:“老太太,遠大爺請來了。”

賈母趕忙道:“遠哥兒快來,你可知大名府變亂之事?”

陳斯遠拱手道:“這……晚輩着實不知,這消息從何得知的?”

便有薛姨媽道:“遠哥兒不知,今兒個有掌櫃打南邊兒來,說彌勒教賊人嘯聚而起,一日間便打下了滑縣,裹挾了二、三萬亂民,一路直奔大名府城而去……這,若是一個不好,大老爺豈不是要葬身賊手?”

作死啊!

大運河途徑大名府,偏大名府鬧了災荒。朝廷於此地廣設糧倉,但凡不是蛇鼠一窩、沆瀣一氣,何至於惹出民亂來?

第152章 找死第83章 盜人(求訂閱)第107章 寶天王發作第122章 陳不要臉第164章 薛蟠議親第221章 爲難事第81章 鐵檻寺(求訂閱)第285章 蜂迷蝶戀第167章 竊玉第313章 黛玉心思第11章 各人心思第250章 姊妹生怨第374章 釜底抽薪第180章 京報登黃甲第288章 鬥法第365章 鸞傳鳳侶今宵定第260章 救人第269章 一團亂麻第58章 昭兒歸來第377章 迎春諸事第333章第182章 一出好戲第60章 贈刀第255章 看來豈是尋常色第348章 潤物無聲第107章 寶天王發作關於賈政的功名第122章 陳不要臉第174章 車內旖旎第230章 炙手可熱第298章 斷尾第342章 鳳詔巧借葬冬時第141章 聘書 生辰第213章 良宵花解語第126章 邢夫人下蛆 史湘雲來府第284章 斷簪第57章 趙姨娘第84章 造釁開端實在寧(求訂閱)第215章 慶生兒刀光劍影第1章 留餘慶秋日閒坐 忽有遠親來投第72章 逗弄第98章 這輩子太短了第177章 中秋生波瀾第147章 風流靈巧招人怨第115章 賭第130章 蓉哥兒也氣你了第123章 故技重施第132章 元夜踏燈(上)第245章 端倪第141章 聘書 生辰第273章 意外第182章 一出好戲第300章 李代桃僵第72章 逗弄第311章 釜底抽薪第342章 鳳詔巧借葬冬時第358章 錦幃繡閣且爲家第260章 救人閒扯幾句第264章 林妹妹 三妹妹第230章 炙手可熱第299章 宿孽償第134章 名動京師第312章 天上掉下來遠哥哥第172章 各論各的第51章 無獨有偶第193章 借用(上)第110章 兩封請柬第102章 遠 黛之約第134章 名動京師第194章 借用(下)第36章 小院旖旎第368章 三株玉樹階前秀第181章 有喜有悲關於賈政的功名第248章 飲食男女第358章 錦幃繡閣且爲家第363章 三更偶入莊周夢第373章 銀子第291章 暗潮迭生第30章 裙釵一二可齊家(下)第207章 年禮第94章 反覆第319章 蘆雪亭聯句啖腥羶 榮禧堂承妝埋禍胎第313章 黛玉心思第372章 拜師第154章 好營生第197章 奪產(月末求幾張月票)第296章 劫波渡盡始見晴薛蟠案中的香菱第78章 身後事(求訂閱)第86章 寶二爺無雙(求訂閱)第245章 端倪第155章 移居第320章 爬牀第227章 不歡而散第360章 他年承祧繼流芳(中)第326章 寶茶 好事近第11章 各人心思第145章 有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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