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妃冷笑道:“昊兒的病,明明已經好了,怎麼會突然復發。一定是她,一定是她要害我的孩子,我豈能放過她。”
我一愣,然後說到:“不會,她同你再不對付,昊兒也是她親孫子,她不可能下此毒手。”
瑾妃嗤笑一聲,並未把我的話放在心上。我眉心一聚,道:“你別胡來,她沒有你想的那麼好擺佈。”
“我知道,”她沉着聲音冷靜地看着我,道,“所以皇后,你要幫我。”
我反問她:“你自己發瘋,本宮又爲何要幫你?”
她不語,如同一杯原本溫熱的開水,慢慢的冷寂下去。末了,她慢慢轉着手上一隻翡翠鐲子,說:“就憑她害死了你母親,和你母親腹中的孩子。皇后,難道你不想報仇麼?”
我眉心一跳,她幽魅對我一笑:“別緊張,這事是當年孫儀藍無意當中泄露出的消息。我壓在心裡這麼多年,總算也說出來了。”
我笑了笑,咬牙切齒:“原來你在這兒等着我呢。”
她道:“也算是不謀而合,皇后,其實我一直知道咱們不該自相殘殺,但我從前總以爲自己一個人可以對付得了她。如今看來,我差太多。就狠心這一條,我也不及她。”
我擡首望向窗外,安靜說到:“我亦不及,否則亡母過世這麼多年,我早不容她活着了。”
如此委婉的拒絕,瑾妃只做不知。她定定看着我,道:“皇后,你若答應我,我可以保證今生今世,絕不覬覦皇后的位子。”
我不覺嗤道:“你若覬覦鳳位,也要有這個本事。”
她露齒一笑,冷悽悽說:“恩寵這種事不好說,你以爲你今時今日得寵,就可以一輩子猖狂了麼?皇后,你若有膽量,儘早害死我。否則我留着一口氣,早晚會復寵。”
我凝眉不悅:“這可不是拉攏人應有的態度,瑾妃,你未免太自信了。”
瑾妃淡然道:“姿態低又有什麼用,到頭來反而讓人輕賤。”
我輕輕一嘆,拍拍她的手道:“你先好生休息吧,以後的事以後再說。”
過了沒幾日,樑婕妤月份已足,又替蕭琰生了個兒子,排行老五。這個孩子的到來,沖淡了宮中喪子的悲痛。太后親自發話,樑婕妤孕中抱屈,艱難產子,宜擇日封妃。這話鋒芒直指瑾妃,更讓她大受打擊,蕭琰也不得不細細斟酌。
七月十七,皇五子滿月,蕭琰大擺筵席,賜名昭定。
八月二十,蕭琰冊封婕妤樑月寧爲懋妃,取勤奮美好之意,賜居棲鸞殿。藉着這股東風,懋妃的恩遇也越發多了起來,同她交好的趙容華也時常被蕭琰傳召。幾日之後,宮中傳旨下來,容華趙氏晉婕妤。
百花鬥豔的日子恍如又回來了,我手中握着今年選秀的冊子,看着這上面的年齡,忍不住揉揉腦仁。今年合該選秀,這新人一入宮,那勢必更加熱鬧。或許二嬸說的不錯,我的年紀,的確不小了。
周晗近來越發不願待在未央宮,我問她都去哪裡逛,她低着頭也不說明白。心中閃過一個疑影,雖然我知道周晗心性純良,也知道蕭琰對她沒興趣,但是這後宮如此鶯燕,他們未必不受影響。
“想什麼呢這麼出神?”方由不知何時過來問我。
我不意告訴她,只問:“先前讓你留意的人,你可都留意清楚了?”
“你是說翠雲那吃裡扒外的?”方由問我,我點點頭,她遂道,“已經弄明白了,同翠雲最要好的是一個叫做白玉的宮女,她們都在小廚房掌管膳食炊具。”
我愕然:“竟然由她們掌管如此重要的物件,想想都後怕。”
方由笑笑,道:“無妨,你吃的每樣東西,我都會複查一遍,沒有問題的。”
我仍是隱隱生氣,方由又道:“還有一個打掃院落的宮女,叫紅穗。我瞧她們關係不好,常常拌嘴,然而仔細留意下去,發現她們三個時常會擠擠眼,不大正常。”
我撫摸着肚子,冷冷道:“既然如此,下次她們拌嘴的時候,你先打發掉紅穗。至於翠雲和白玉嘛,過段時間,我自有辦法讓太后自己收拾了去。”
十月份我到了產期,催產藥喝下去,很快就要生了。有前兩次的生育經驗,生第三胎時極爲穩當。陣痛兩個時辰,孩子就呱呱墜地。我尚有力氣,摸了摸孩子柔軟的胎髮,笑道:“看樣子這個孩子比前兩個都要有福氣。”
一側的穩婆陪笑道:“娘娘這胎是個公主,公主天生享福的命,自然福氣大着呢。”
我聞言歡欣,一個宮女跑進來說道:“皇上聽聞娘娘生了,叫抱出去看看呢。”
我頷首,讓她把孩子抱了出去,自己安心躺下休息。這一睡睡到第二日,醒來蕭琰正在我身邊,逗弄着這個孩子玩耍。三個男孩也都好奇地圍着搖籃轉,愣頭愣腦瞅着嬰兒好奇不已。我心中一暖,皇宮固然有它的冰冷,但是偶爾的平和寧靜,也讓人知足。
“母后醒了。”昭靖最先發現我朝他眨眼,拉着蕭琰的袖子指着我說道。
蕭琰回頭看我一眼,然後自搖籃中抱起孩子,走過來笑道:“你醒了,快看看孩子吧,她長的可好了。”
我起身,後背墊了幾個軟枕,細細看了看孩子,道:“這個孩子眉眼像皇上,臉型和下巴像太后,只有鼻子像臣妾。”
蕭琰噗嗤一笑,道:“你怎麼亂吃飛醋?朕就瞧這個孩子像你的地方多。尤其是這一頭好頭髮,長大了烏雲一般,一定很美。”
我抿嘴一笑,聽蕭琰繼續說道:“朕已經給孩子起好名字了,雖然祖制是滿月賜名,但是朕喜歡這個孩子,早早取了名字也沒什麼。”
我接過方由遞來的溫水抿了一抿,問道:“皇上打算賜臣妾女兒一個什麼名字?”
蕭琰鄭重道:“宮中取名都是用寓意美好的字眼兒堆砌,惡俗無比毫無新意。然而這是你和朕第一個女兒,名字一定不能馬虎了。朕想來想去,決定另闢蹊徑,取一個特別一點兒的。”
我越發好奇,問:“怎麼個特別法?”
蕭琰望着孩子,道:“這是你給朕生的第三個孩子,也是第一個女兒,你覺得叫‘三一’如何?”
我毫不客氣地一口茶噴他身上,柳眉倒豎鳳眼圓睜:“再生一個女兒,是不是就該叫‘四二’了?”
他把孩子遞給方由,自己拿着手絹擦衣服,對我笑了笑道:“不過跟皇后開個玩笑,倒給了朕一個好大的難堪。其實朕的意思是,女兒的名字由你來取,可好?”
我擦了擦嘴角,放下心來道:“這還差不多。”
話剛說完,眼睛瞥到大遼送來的荷花,不覺含笑:“這次大遼送來一枝玉雕荷花,臣妾又生了一個女兒,真是巧了。”
蕭琰也回頭看了看那荷花,笑道:“是啊,咱們女兒將來,一定會出落的像一枝荷花,亭亭玉立,風姿動人。”
我心下一動,口中念道:“詩經有云,‘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臣妾一直很喜歡這幾句的意境和情意,如今皇上既把女兒比作荷花,乾脆就取’荷華’二字吧。”
蕭琰唸叨兩句,也順口,便笑道:“荷華便是荷花的意思,卻比荷花更文雅上口。朕即刻頒旨,宣佈荷華的名字。”
我含笑拉住他道:“皇上何必着急下旨,咱們先這麼叫着,等滿月時連同封號一起宣佈也不遲。”
他點頭稱是,我胸中忽然一陣噁心,“哇”一聲吐出不少東西。
蕭琰嚇了一跳,連忙叫御醫進來給我診治。御醫切切脈,竟然還沒有把握,取出銀針在我幾個穴道上入針後,連忙跪下回道:“啓稟皇上,皇后娘娘這是中毒的跡象啊。”
蕭琰一愣,然後暴怒,一邊讓御醫開方子給我醫治,一邊喝令人去調查。幾個御醫在未央宮仔細檢查,發現我方纔喝水用過的杯子上有殘存的鶴頂紅。幸虧方纔我吐了蕭琰一身,沒有喝多,否則此刻只怕已經不在了。
蕭琰惱怒至極,吩咐人把伺候我的相干人等一律打死。我不忍,拉着蕭琰的袖子氣息奄奄道:“皇上饒過她們吧,她們並非主謀,實在無辜。荷華剛剛出身,宮中不宜見血,皇上就當給荷華積德了。”
如此相勸,蕭琰勉強同意放過她們,罰一年月例並趨入宮闈局以示懲戒。他摟着我,我靠在他懷中,遙遙看着方由對我抿嘴一笑,不覺會意的一勾嘴角。
下毒這種事宮中太多,衆人都已經麻木,必然以爲是旁人要害我。誰又能想到是方由在我喝過水後,又在杯中下了毒,而御醫說我中毒的話,自然也是我逼的。
只是此事一出,我放過那些相干人等,太后大約也咽不下這口氣。她那麼精明強幹的女人,怎容自己手下的人辦事出任何一點紕漏,讓人鑽了空子下了毒藥。何況,她未必不會認爲是翠雲和白玉收了旁人的好處,故意爲之。無論她怎麼想,翠雲和白玉,只怕都讓太后欲除之而後快。而我只要放亮眼睛,未央宮再想安插進人來,就沒有那麼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