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中,顧天瑜聽到槍擊聲。她心下一喜,以爲自己終於穿回了現代,然而......下一刻,當她自睡夢中醒來,看到的卻是完全陌生的一個老者站在窗前飲茶。
顧天瑜斂眉,望着這個慈眉善目的老人,警惕道:“你是誰?”
那老者着一身粗布青衫,臉上褶皺十分明顯,然一雙眼眸並不渾濁,望着你時,甚至若星空斑斕。
顧天瑜被那眸子望的有些發寒,覺得這老者雖笑着,卻十分古怪。她有些不安,想起昏迷之前,環視了一週四周,才發現這是一間很普通的房間,看樣子,像是某個平常人家的住處。而且,她們看樣子還沒有離開京城。
“這麼快就不認識朕了?”老者突然開口說話,下一刻,顧天瑜從牀榻上跳起來,滿目震驚道:“你......你是姜弄月?”
姜弄月滿意的望着顧天瑜的反應,想起無論何時總是運籌帷幄的她,此時顯得那樣的驚訝可愛。他點點頭,顧天瑜走上前來,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臉頰,忍不住嘖嘖道:“行啊你小子,易容術學的不錯。”
姜弄月淺淺一笑,示意她坐到自己對面,顧天瑜卻不動,她抱着胳膊站在那裡,歪着腦袋似笑非笑道:“姜弄月,那麼......你爲什麼把本宮從皇宮中弄出來?”
姜弄月望着一瞬間便變了態度的她,忍不住好笑道:“以前你可沒有和朕自稱‘本宮’。”
顧天瑜瀟灑轉身,翩然落座,翹起二郎腿道:“我對喜歡的人,都會自稱‘我’,對我防備的人,都會自稱本宮。”
說罷,她側過臉,一雙好看的杏眸中笑意盈盈,然她的眼底,怒氣與怨怪在肆意升騰。
姜弄月的笑容僵硬在那兒。他斂眉望着顧天瑜,兩人這麼靜靜對視着,待莫離推門而入時,立時感到一股冷意。她望着面前對峙的兩人,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姜弄月在那冷漠而疏離的眼眸中,終於放下所有的僞裝,他垂眸,端起茶盞,淡淡道:“我承認,這一切都是我和皇姐計劃好的。只是......你要相信,我是爲你好。”說罷,他輕抿一口茶,“我以前最討厭西湖龍井,儘管在我們姜國,龍井是最難得的茶。”
顧天瑜抿了一口茶,拇指在茶盅邊緣細細摩挲,她不再看姜弄月,因爲她已經猜出他下面那句話。
果不其然,姜弄月繼續品了一口茶,柔聲道:“天瑜,現在我最愛西湖龍井,因爲,那是你的最愛。”
顧天瑜冷笑一聲,轉過臉望了一眼佈菜的莫離,起身上前,摸着肚子道:“好餓啊。”
莫離擠出笑容,笑眯眯的將一碗桂花粥端上來,“娘娘,這是您最愛喝的桂花粥。”
顧天瑜將那粥往一邊一推,隨手拿了一個饅頭,嘲諷道:“第一,我是這璃國的娘娘,可不是你們姜國的娘娘,所以,你可以喊我顧姑娘,也可以喚我‘璃國的虞貴妃’,這第二,你們姜國送來的桂花粥,本宮可沒那個膽子吃,萬一一覺醒來,又來到了陌生的地方,跟個完全不相識的糟老頭子在一起,那可如何是好?”
莫離十分尷尬的望着她,又將求助的目光投向姜弄月。
姜弄月此時也有幾分焦躁,他知道顧天瑜肯定會誤會他,卻沒想到她會如此生氣。他不解的走上前,坐到她的身邊,握住她要夾菜的手,斂眉沉聲道:“你就那麼喜歡公子玉簫?他的心裡分明裝了那麼多女人。還是......你對他的愛已經讓你允許他擁有後宮佳麗三千,而你......甘願做那其中一個?”
顧天瑜秀眉上挑,眼底滿是不屑道:“本宮可不是那麼善良之人!”
“那麼,你爲何還要留在那裡?”姜弄月語氣灼灼的質問道。
顧天瑜頓了頓,想起昨日公子玉簫說的那句“你們都是我的妃”,她立時沒了胃口,抽回姜弄月握着的手,她放下筷子,冷聲道:“誰說本宮要呆在那裡的?本宮也想着要離開,只是......因爲宮中守衛森嚴,才無計可施罷了。”
說罷,她譏誚一笑,斜睨一眼姜弄月,陰陽怪氣道:“畢竟不是每個人都有一個皇后做姐姐,給自己掩護的。”
姜弄月氣急敗壞道:“你可不可以對我皇姐有這樣大的敵意?說起來,她不過是不忍心看到我難過罷了。”
顧天瑜一拍桌子,怒極反笑道:“你在姜國,她在璃國,如何知道你難過?你堂堂一國之君,難道就是爲了我這麼一個小女子,千里迢迢奔來麼?”
“爲何不可?朕一生只愛一人,只求一人,爲了你,縱然要穿山過海,又有何妨?”姜弄月傾身向前,堅定不移道。
顧天瑜冷笑,一把將他推開,一臉嫌惡,“別說的好像你有多癡情!說來說去,你不過是爲了讓你姐姐能在宮中保住那最得寵的位子,剷除了我這個競爭對手,讓她繼續做你姜國的內線,而我,哼......不過是你們之間的一場交易罷了!”說罷,她轉身來到牀榻前坐下,一把扯起帷幔,綢布帷幔立時遮住了所有光明。
她端坐在小牀上,繼續刻薄道:“自古帝王,哪有一個懂得情爲何物?女人......哼,女人不過是你們***起來的可憐寵物罷了,你們看着她們爲了爭寵而鬥個你死我活,若是誰被告發了,就選擇自己喜歡的保護起來,將不喜歡的棄之如敝履,公子玉簫是,難道你姜弄月不是?”
姜弄月一張面色通紅,他上前幾步,怒喝道:“難道你就是這麼看朕的麼?朕對你如何......你全忘記了麼?”說罷,他上前,一把撩起牀幔,半跪於牀榻前,伸出手腕,那串他編織的小石頭手鍊此時正完好的戴在上面。
他一把撕下面具,露出那張驚世灩灩的面容,只是,那雙嫵媚動人的眸子裡,此時滿滿都是憤怒,他居高臨下的瞪着顧天瑜,質問道:“若朕不愛你,何苦會一直戴着這手鍊?從離開你那日起的每一天,每一夜,朕無時無刻不在想你,而今,朕也已經說服了母后,只要能帶你回去,那麼,她便同意你做朕的王后。”
顧天瑜心中震驚不已,她擡眸,望着姜弄月一臉認真的模樣,剛剛太過憤怒,以至於她突然間失去了理智。她知道,自己憤怒時,總是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這次也是一樣......
姜弄月見她垂眸不語,原本漲紅的臉色有些蒼白,他有些懊惱道:“對不起,朕不是有意要吼你的。只是......一想到你見到朕時,非但沒有半分高興,還將朕當成那居心叵測之人,朕便覺得一顆心像是被狠狠揉搓一般,難過的很。”
說罷,他伸出手,拉過顧天瑜的手貼上自己的胸口,讓她感受自己悸動的心跳。他顫聲道:“你聽到了麼?天瑜,朕只要面對你,便總是這般......呼吸紊亂,心跳加速,甚至連話,都不知道該怎麼說。”
顧天瑜微微擡眸,她的眼底,已經沒有多少憤怒,然而,那份疏離依然如毒蛇一般,啃咬着姜弄月那顆保守相思折磨的內心。
良久,她搖搖頭,惶恐不安的收回手,淡淡道:“不要再傻了,姜弄月。你該知道我不是值得你愛的女子。何況......”說至此,她微微嘆息,起身下牀道:“罷了。我們也不要再糾結這個話題了。正好,我這幾日不想住在宮中,我們便在這兒玩上幾日吧。若他......若他不要我了,我也不會再回去。”
姜弄月心中一喜,旋即蹙眉道:“那......你要去哪裡?”
顧天瑜坐在桌子前,有些茫然的望了望窗外,喃喃道:“去哪?我也不知道。但天大地大,總有我會去的地方。”
“其實,你根本就不想離開,你還是在相信,公子玉簫最愛的是你,是不是?”姜弄月走上前,來到她的身邊坐下,聲音不似剛剛那般慍怒,而是帶着幾分感傷道。
顧天瑜垂眸,眼底情緒波涌不定,良久,她點點頭,擡眸,堅定的望着姜弄月的眼眸,沉聲道:“你說的沒錯。縱然我再生氣,他也是我愛的男人,他......我還是相信他有不得已的苦衷。現在,我便要等他證明。”
姜弄月斂眉不語,但他心中已經有所思量。他點點頭,半眯眼眸,似是在算計着什麼,柔聲道:“你放心,朕會向你證明,公子玉簫絕對不是長情的人,他既然能將感情從皇姐的身上,轉移到你的身上,自然也會將對你的感情,轉移到別人的身上。”
顧天瑜冷笑道:“既如此,姜帝便讓人劫了那人,爲皇后剷除阻礙不就好了?”
“你......”姜弄月憤怒甩袖,咬牙道:“說來說去,你還是不相信朕罷了!”
顧天瑜的語氣波瀾不驚道:“不是不相信,只是帝王權術罷了。這世間,哪裡所有人都會是愛紅顏不愛江山?何況,姜帝你是以狠厲聞名的一代梟雄帝王呢?”
姜弄月聽着她的話,不知道她是在諷刺他,還是在誇讚他,只覺得肚子中那一股氣,再不發泄出去,他定能憋死。遂,他起身,淡淡道:“那你好好休息。現在你戴着人皮面具,下午定有人來搜查,莫離在一邊,你最好不要耍什麼花招。”說罷,便匆匆奪門而去。
顧天瑜摸了摸自己的臉,也是滿手老褶子,她悲哀的去尋鏡子,發現鏡子裡,是一個團臉老太婆,忍不住嘟囔道:“就不能給我換張漂亮點的臉蛋麼?”
莫離在一邊默默的望着她,臉上沒有多少表情。
顧天瑜側過臉,笑眯眯的望着莫離,也不知道是譏誚還是惋惜,悠悠道:“當真是朽木不可雕麼?”
莫離垂眸苦笑,喃喃道:“不是每個人,都像貴妃娘娘那樣,能輕易吸引別人的。”
顧天瑜冷哼一聲,似是存了氣她的心,甩出一句“那倒是”後,便來到桌前,心滿意足的用餐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