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天瑜漫不經心的把玩着茶盅,聽到歐陽少衡的話後,她嗤之一笑,淡淡道:“我說過,再也不想與你有任何牽扯,不是麼?”
歐陽少衡盯着水面上蜉蝣般的茶葉,目光無神,抿脣不語。
顧天瑜不管他的悲傷,她並不認爲,自己突然間的良心發現,會讓她忘記曾經說過的話。若可以的話,她想從現在開始就一個人,沒有公子玉簫,沒有歐陽少衡,沒有姜弄月,也沒有那個一直以來單純癡傻的她的表哥。
“那麼,你覺得自己有什麼資格跟着我一起離開?”她繼續冷漠的說道,語氣中,一如既往沾染着淺淺的嘲諷。
歐陽少衡知道,一直以來的顧天瑜,有時傲慢而無禮,讓人想氣急敗壞的狠狠罵一通。然而,她也永遠是對的。她掌握太多人的情緒,她有資格,對任何一個人這般趾高氣揚。
見歐陽少衡不說話,顧天瑜蒼白一笑,攤開手掌聳聳肩道:“看吧,你自己明明知曉答案,何故再來爲難自己,也爲難別人呢?”
歐陽少衡垂眸,掩下眼底受傷的冰涼情緒,聲音暗啞道:“這一次,無論你願意與否,我都會跟在你身邊。”
顧天瑜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想起曾經看的一個鬼片,那啥啥的我在你左右,真的足夠驚悚的。只可惜,現在聽到歐陽少衡的話,她只想笑着罵一聲“愚蠢”。
而事實上,她也的確這麼做了。說完這兩個字後,她不再多看他一眼,戴上人皮面具便轉身出門去了。她要離開,所以要準備足夠的乾糧,至於歐陽少衡是不是要跟着......哼,他有那個能力就跟着吧。
只可惜,顧天瑜還是小看了歐陽少衡。
待她準備好一切,並且僱了一輛馬車後,那馬伕便聲稱十分不舒服。而歐陽少衡站在兩人的身後,涼涼的說道:“你所中之毒乃是在下親手調製,世間無人能解。”
那車伕驚嚇過度,立時僵倒過去。
顧天瑜氣急敗壞的望着整裝待發的歐陽某某,咬牙切齒道:“歐陽少衡,你什麼意思?!”
歐陽少衡一臉受傷道:“我沒有別的意思,只是想你能帶上我罷了。”
顧天瑜:“......”
車伕醒過來,可憐兮兮的望着歐陽少衡。歐陽少衡柔聲道:“馬伕先生,您不要這麼看在下,若想保命,除非你捎上在下。”
馬伕立刻石化,敢情是位想搭順風車的。他一臉爲難的望着顧天瑜,當然,爲難中更多的是懇求。
顧天瑜有些內疚,畢竟馬伕是因爲她才受到這無妄之災,遂她甩甩手,登上馬車,心不甘情不願道:“走吧。”
車伕忙謝道:“夫人真是個大好人啊!”
好人你大爺!顧天瑜窩了一肚子的火沒處發,她端坐在那裡,望着心滿意足走進來的歐陽少衡,見他一副坦然的模樣,一點也沒有客氣的鳩佔鵲巢,不但霸佔了她最舒服的一個位置,還自顧自將矮几上的暗格一一打開,仔細查看一番,悠悠道:“看來你蠻會照顧自己的。這一路上,就算不住店我們也餓不着了。”
顧天瑜怒極反笑,挑眉望着他道:“你......”
歐陽少衡關上暗格,笑眯眯的擡眸望着她,柔和的眸子中光彩熠熠,因爲這一件事得逞,而讓他這般開心,倒是顧天瑜始料未及的。她一時間,甚至忘記了自己要說的話。
“嗯?”歐陽少衡好奇的望着支支吾吾的她。
顧天瑜敷衍的笑了笑,單手揉着額頭,問道:“你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厚顏無恥了?”
她問的一本正經,杏眸一眨不眨的望着愣在那裡的歐陽少衡,難以想象,他真的是那幾日自己見到的人。
歐陽少衡凝視着她,在那雙琉璃般好看的眸子中,他怔忪出神。旋即,他垂下眼簾,窗外陽光透過縫隙傾瀉而入,打在他濃黑的睫毛上,在那雙溫潤的眼眸下投下淺淺的暗影,而他的臉頰,也無聲生起兩抹紅暈。一手掩面,他眸光閃爍,半響,才“咯咯”笑起來,淡定的拿過水壺,取出兩隻嶄新的茶盅,清冽的茶水自水壺中流淌而出。
顧天瑜凝視着此時自顧自笑的正酣的歐陽少衡,有種上去摸摸他的臉,看看他是不是也戴了張人皮面具的衝動。
歐陽少衡擡眸,望着顧天瑜,突然認真道:“我們第一次相遇時,我便是這副模樣,不是麼?”
顧天瑜接過他遞來的茶,手指微顫,幾點茶水滴落在桌子上。她緩緩擡起頭,望着一臉認真的歐陽少衡,怔怔道:“沒錯......只是,我險些忘記了。”
說罷,她端起茶盅放在嘴邊,悠悠嘆息道:“何況,相逢越美好,以後便會越失望,不是麼?”輕輕飲了一口茶,她想起那個總是跟在她身邊,爲了她無數次傷心落淚的喜兒,不由又感懷起來。
歐陽少衡點點頭,緩緩伸出手掌,無數細碎的陽光自他的指縫間流過。他望着顧天瑜,柔聲道:“可是,陰霾總會過去,晴天總比雨天多,不是麼?”
顧天瑜無言以對。
是,所以她才更難過。
她本希望,讓所有的雨天,都留給自己。然而,命運常常與她開玩笑,身邊的所有人,遇到她之後,遭遇着的,是她永遠無法預知和體會的。每一個她在乎的人,因爲她而產生的矛盾,掙扎,痛楚,背叛,和孤獨無助,惶恐不安,讓她覺得自己像是個罪人。
歐陽少衡見她凝眸不語,知道她贊同自己的話,心中涌出些許安慰的同時,又帶着幾分擔憂。因爲他知道,顧天瑜總能說出讓他措手不及的話語。
顧天瑜只是這麼靜靜的望着歐陽少衡,那平靜的目光,直讓他的心底發寒。然後,她莞爾一笑,歪着腦袋問道:“你確定要跟在我身邊?”
歐陽少衡先是愣了一會兒,隨即才重重點點頭,“縱然你不願意......”
不等他說完,顧天瑜已經打斷他的話,語氣輕快道:“跟着我可以,但是有幾點你必須答應我。”
歐陽少衡已經連反應該如何都忘記了,他傻傻的望着顧天瑜,半響才慌亂的點點頭,神色中滿是笑意。
顧天瑜見他傻傻的模樣,突然覺得鼻尖發酸,她沒想到只是自己的一句話,就能讓歐陽少衡變成這般模樣。
“第一,你要保證不告訴他我在哪裡,第二,我知道很少有人看到過你的真面目,所以,跟我在一起,你不能用真實身份,也就是,從現在起,我不叫顧天瑜,你也不叫歐陽少衡。第三嘛......”她沉吟片刻,斂眉道:“你先告訴我,這兩點你是否答應?”
歐陽少衡毫不猶豫道:“我答應你。所以,第三點我也會答應你。”天知道他現在什麼也不求,只求能伴在她的身邊。
顧天瑜點點頭,想到第三點,她壞壞的笑起來,仔細望着歐陽少衡期待的表情,忍不住道:“你會給畜生治病麼?”
“......”歐陽少衡再次被顧天瑜這句話給驚住了。他茫然的望着她問道:“這是什麼意思?”
顧天瑜將身子向後一仰,一隻腳便肆無忌憚的翹在了矮几上。歐陽少衡哭笑不得的望着變臉比翻書還快的她,生怕她將茶壺踹翻,遂他忙捧了茶壺和茶盅,向後移出多遠。
“意思就是,你可不可以爲了我偉大的隱居計劃,做一名獸醫?”她氣焰囂張的問道,好似這件事情,不是從救人變成救畜生,而是中午少吃幾碗飯那麼簡單。
“獸醫?”歐陽少衡越發不解,他斂眉,一雙溫潤的眸子自重新染上流光後,變得甚是明亮。他望着一臉興奮的顧天瑜,笑眯眯道:“你的小腦袋裡,究竟在打什麼鬼主意?”
顧天瑜一本正經道:“你知道,隱居歸隱居,但我們要生活,就要有足夠的銀兩。”
“銀兩我有。”歐陽少衡突然牛逼哄哄的冒出這一句。他鄭重其事道:“我養得起你。”
顧天瑜搖搖頭,含笑望着歐陽少衡,眼底卻沒有幾分笑意。
歐陽少衡有些受傷的蹙了蹙眉,眼底滿是自嘲與失落,他坐在那裡,安靜的收起笑容,儘量用輕鬆的語氣說道:“好吧,我知道你不喜歡依靠別人,特別是......像我這樣的人。”
顧天瑜搖搖頭,堅決道:“我不是這個意思,呃,事實上,我不想依靠任何人。在我原本的生存定律中,所有我想要的一切,都必須通過自己的努力得來。這也是爲什麼......我愛財的原因。”
歐陽少衡知道顧天瑜在丞相府的生活,只是,他並不知道面前的顧天瑜,並不是那個一直不受寵愛的丞相千金,而是在現代社會,自小便接受艱苦訓練的神偷顧天瑜。
歐陽少衡點點頭,目光溫柔的望着顧天瑜,柔聲道:“那些都過去了。”
顧天瑜勉強笑了笑,她自然知道歐陽少衡誤會了,也不解釋,畢竟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而且,打心底,她只想把這個秘密說給公子玉簫聽。
“不過,既然你要賴着我,你總得做點事情不是?”顧天瑜突然笑眯眯的湊過來說道。
淡淡的清香伴隨着茶香,一點點傾入歐陽少衡的鼻間。他含笑望着顧天瑜,明白她的意思後,心中的不安終於消失。他端坐身體,面上滿是虔誠,笑道:“那是自然。”
顧天瑜點點頭,收回腿,蓋棺論定道:“既如此,從此以後你就是一名獸醫了。”
歐陽少衡斂眉苦笑,猶疑道:“可是......這世間哪有這麼多動物給我醫治?如果你想讓我靠這個出力的話,那麼我們兩個只能餓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