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下早朝,沈墨濃便得到一個消息:公子玉簫消失不見了。
沈墨濃急急趕往燁池殿,推開門,他看到躺在那裡的樑貴妃,此時的她被收拾的乾乾淨淨,似只是熟睡一般。而公子玉簫,已經消失的連影子都不剩。
“皇上。”一人面色凝重,目光一個打開的箱子,那個箱子看起來沒有什麼特別,然而,其底下是長長的階梯。沈墨濃凝眸,那人忙走進箱子,卻發現裡面已經被堵住了。
沈墨濃站在房間中央,心中驚怒交加。他轉身,望着此時顫抖着跪在門口的那些侍衛,面上滿是慍怒,冷喝道:“一羣沒用的傢伙!連一個人都看不住!”
所有人匍匐在地,連忙請罪道:“屬下該死!屬下該死!”
沈墨濃沒有理會這些人,他狠狠甩袖離開,公子玉簫能夠無聲無息的離開,單靠他一個人是不可能離開的,何況,他還身中奇毒,想要躲過所有人的眼睛更是不可能。
那麼,究竟誰會幫公子玉簫?答案已經不言而喻。正是因爲知道,沈墨濃才覺得生氣,他快步往寢殿走去,那裡,歐陽少衡正翻着一本書,默然坐在桌前。而簾幕內的牀榻上,顧天瑜依舊面無血色的半躺在那裡。
微風漫漫,吹動牀前紗幔跟着拂動起來,一寸寸輕柔的摩擦着她半搭在那裡的玉手,猶如無數個夜裡,公子玉簫那拂過她玉手的華袍。
她緩緩閉上眼睛,想起過去,想起昨夜公子玉簫那掩映在強顏歡笑下的憤怒和怨恨,一顆心再次忍不住抽痛起來。此時她的眼睛,已經朦朦朧朧能看到一些紅色的光影,此時,她緩緩擡眸,開口說出了今日的第一句話。“他......可好?”
不知是因爲咳嗽了一夜,還是因爲她在努力壓抑着的情緒,讓她此時的聲音帶着幾分喑啞。
歐陽少衡擡眸,沉吟片刻,剛要開口說話,卻聽外面一陣喧鬧,緊接着,沈墨濃推門而入,陽光立時如鋪開的蓮花,一瞬間闖入。歐陽少衡斂眉站在那裡,青衣飄飄,面上神情卻十分淺淡,好似,他已經猜中沈墨濃會如是。
沈墨濃望着歐陽少衡那平靜無波的面容,心又冷了一分。他整個人沉浸在陽光中,加之身上金袍本就耀眼奪目,一時間,更是晃得人睜不開眼。
“告訴我,是不是你?”他幾乎是咬牙切齒的說出這句話。公子玉簫雖然已經失去了一切,可是,他擔心的是歐陽少衡,究竟是單純幫公子玉簫逃出皇宮,還是......想要扶持其東山再起。
雖然說歐陽少衡的隱衛,人數不會太多,可是,存在即是隱患。沈墨濃不可能放任這樣的威脅不管。
歐陽少衡攏起袖子,目光迎視着沈墨濃那殺氣騰騰的目光,淡淡道:“沒錯,是我。”
沈墨濃上前一步,將陽光踩在腳下,一半面容依舊因奪目的光芒而看不清晰,一半,卻沉浸在暗黑的陰影中,更使得他那肅殺的眉宇多了幾分狠厲,“告訴朕,爲什麼?”
顧天瑜本對兩人的爭吵不感興趣,可是,她是何其玲瓏剔透之人,聽到這兩句,便也明白了什麼,不由從榻上直直坐起,她錯愕的問道:“發生什麼了?”
沈墨濃轉眸,望着此時滿臉期待的顧天瑜,無奈冷笑,不悅道:“你終於不必再演戲,公子玉簫他逃走了。”
顧天瑜許久不見笑意的臉上,終於浮起一抹淺淡的笑,然只是一瞬,她便收起笑容,不知是感動還是嘲諷,淡淡道:“看來,玉簫他爲人也不算太差,至少兩位摯友,有一個並不想真的置他於死地。”
她的笑容,自然沒有逃過沈墨濃的法眼。在這刺眼的笑容下,沈墨濃只覺得自己好似一個天大的笑話。所有人,都可以任意取笑他。
歐陽少衡突然感到輕鬆,做這些之前,他唯一擔心的便是,顧天瑜會怨恨他。不過,現在好了,她知道自己從未背叛過他們,是不是還是會像以前一樣,繼續信任他呢?
“我只是希望,失去一切的玉簫,至少有一個自由自在的生活環境。”歐陽少衡語氣輕柔,波瀾不驚如無皺之水,“墨濃,他已經不可能再東山再起,你又何必將他捆綁在看得到的地方,自我折磨麼?”
說話間,他看了一眼顧天瑜,她此時再次慵懶的斜倚在牀柱上,興許是知道了公子玉簫安全逃離,那原本只有倦色的蒼白麪容,一瞬間也多了幾分氣色,她蹙起的眉已經舒展開來,沉在一方光影中,似變回了那個唯我獨尊的顧天瑜。
“你得到了想要的一切,放了他又何妨?”歐陽少衡說罷,沉吟片刻,認真道:“不過,你若追究,我亦無話可說。”
沈墨濃只是安靜的望着歐陽少衡,他的眼底,騰騰翻滾的殺氣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茫茫大海般深不見底的冷意。他脣邊帶笑,眉宇飛揚,冷冽眼底染指一分譏誚,好笑道:“你莫要以爲,朕把你當做朋友,你就可以這樣戲弄朕!朕......早已經不是之前的沈墨濃,而是這念瑜國的一國之君,長寧帝!”
說罷,他大袖一揮,高喊道:“來人哪!”
顧天瑜心尖一提,她倉皇轉過臉,臉上早已不復剛剛的喜悅與嘲諷,她凝眸望着那朦朧的金色身影,還未開口,只聽許多人衝進房內,紅色血霧在她的眼底炸開,讓她看不清一切。
旋即,只聽沈墨濃高聲下令道:“將歐陽少衡這叛黨拿下!傳朕的旨意,封鎖全城,挨家挨戶搜查,但凡找到公子玉簫......格殺勿論!”
他提高嗓音,極爲堅定的將“格殺勿論”四個字,說的清楚明白,所有人均是一愣,旋即便在沈墨濃的盛怒之下,慌忙道:“是!”
歐陽少衡凝眉望着沈墨濃,他預想到這個結果,卻沒想到沈墨濃竟然做的如此斬釘截鐵。這一刻,他並不擔心自己即將面臨牢獄之災,而是擔憂的望向顧天瑜,此時她如他猜測的那般,再次面無血色,她一手扶着牀畔,急促的呼吸着,恨恨道:“表哥,你忘了答應我的話了麼?”
沈墨濃沒有回答,只是示意侍衛們將歐陽少衡帶下去。歐陽少衡來到沈墨濃面前,低聲道:“莫要爲難天瑜......”
沈墨濃眼眸微眯,冷聲道:“用不着你提醒。”說罷,拂袖道:“帶下去!”
顧天瑜氣血翻滾,她摸索着下榻,一個不小心竟“撲通”一聲摔了下來。
“天瑜!”歐陽少衡慌張喚道,侍衛們本就沒有禁錮他的行動,於是,他輕易便掙脫他們,急匆匆來到顧天瑜面前要扶她起來。顧天瑜抓着歐陽少衡的胳膊不讓他動,然後緩緩轉眸,望着沈墨濃所在的方向,冷冷道:“表哥,你真的要做的這麼絕麼?”
沈墨濃面色沉沉,他凝眸道:“朕也想遵守承諾,可是......是他們逼得朕不得不這麼做,縱然你怪朕,朕也不會再放公子玉簫一條生路!”
顧天瑜咬牙道:“好......很好。既如此,那我也不必要遵守承諾!”說罷,她從袖底抽出一枚髮簪,尖利的簪頭抵在她的玉頸間,似乎只要稍稍用力,便能夠刺穿她的喉嚨。
“天瑜!”歐陽少衡與沈墨濃同時驚叫起來,歐陽少衡要去奪髮簪,顧天瑜將髮簪插入一分,血立時如小花滲出,“少衡,不要過來。”
歐陽少衡忙收回手,他慌張後退幾步,溫言軟語道:“好好,我不過去,天瑜,你莫要衝動......你把髮簪放下,切莫傷了自己。”
沈墨濃神色慌張的走過去,顧天瑜冷言道:“不要再過來!”
沈墨濃站在那裡,他握着拳頭,沉沉的眼底滿是驚恐,那支銀簪......是昨日顧天瑜用來刺公子玉簫的那支,沈墨濃並不知道,這本就是顧天瑜爲自己準備的,只是,昨夜的一場戲讓她提前將簪子拿出來罷了。
只可惜,因爲昨夜至今日,發生了太多事情,誰也不知道顧天瑜是在什麼時候,再次悄無聲息的將簪子攏進袖內的。
三人就這樣僵持着,顧天瑜冷笑着跪坐在那裡,喃喃道:“沈墨濃,你真的是那個我認識的沈墨濃麼?你真的......只是長寧帝,而不是那個溫潤善良的沈墨濃嗎?你爲何......一定要逼我至此?”
沈墨濃搖搖頭,“天瑜,表哥從沒想過要逼你......只是,你們所有人都氣我,恨我,我還有誰能相信?呵呵......不過是自作孽不可活。可是......我也不想再一直遷就下去。”說罷,他咬牙,冷聲道:“公子玉簫......必須得死。”
顧天瑜緩緩起身,一滴血自發簪上墜落而下,沈墨濃心疼的望着她,“好天瑜,我不靠近你,你放下簪子,我們有話......好好說,可好?”
顧天瑜搖搖頭,“好好說?我們還能說什麼?皇上是要我和你商量一下,如何讓玉簫死麼?”
沈墨濃踉蹌後退,他咬牙,氣憤道:“難道......你的心裡難道只有他公子玉簫一人麼?我不是沒有完成承諾之事,是他逼人太甚!爲何,你就不能爲我想一想?”
“哈哈哈......沈墨濃,你到今日才知道我顧天瑜沒有心麼?沒錯,我的心裡只有公子玉簫,所以,你要他死,我便陪他死!”顧天瑜聲音急轉而上,帶着幾分少有的尖利,同時,她的手也抖動幾分。
痛意更深更濃的襲來,讓顧天瑜忍不住蹙眉。沈墨濃忙道:“不要!”
歐陽少衡早早拿出帕子和藥,激動道:“天瑜,莫要傻了!有我的人保護他,墨......皇上是傷不了他的!”
沈墨濃氣急敗壞的望着歐陽少衡,眼底消失的殺氣再次氤氳而上,他冷聲道:“天瑜,你若傷害自己一分,朕定當讓歐陽少衡當場斃命!”
顧天瑜瞪大眼睛,灰暗的眼眸中閃過一抹不可置信,歐陽少衡無奈一笑,終究,他的命是那樣的輕賤。
“沈墨濃......算你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