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冷風呼嘯,顧天瑜突然覺得下頷前空蕩蕩的,而此時,納蘭雄亦鬼使神差的一把抓住她的袖子。
在她轉身的瞬間,面紗正好被風吹起,那完美如畫筆細心勾勒而出的下頷,盪漾一抹流光,而那精緻的鼻頭下,兩瓣色淡如水的脣,微微揚起一抹好看的弧度,納蘭雄因着那美麗,一時間怔然不語。
顧天瑜慌忙別過臉,一手壓下面紗,有幾分懊惱的甩開納蘭雄道:“郡王爺,您不覺得您剛剛太過分了麼?在下說了,男女授受不親,王爺這是......想強搶民女麼?”她目光冷淡如月,斜睨此時已經回過神來的戰北野,剛剛的倉皇,也已經消失不見。
戰北野咬了咬牙,目光沉沉的望着顧天瑜,他終於明白顧天瑜爲何要將面容遮住,單是那一雙流光溢彩的丹鳳眸,已經帶着勾魂蝕骨的媚氣,何況,這張臉是如此的完美,完美到足以禍國殃民。
美貌的女子戰北野見的多了,然顧天瑜是第一個,不因美貌而洋洋自得,甚至願意遮住面頰的人,更是唯一一個能同時擁有小家碧玉如水般溫婉的性格,和笑傲殺場纔有的囂張脾氣。這個女子,絕不簡單,更不可能是隱居山林之人,因爲,她沒有不食人間煙火的氣質,有的,是看透一切恩愛情仇的淡然與冷傲。
顧天瑜見戰北野不說話,她秀眉輕蹙,語氣帶着幾分嘲諷道:“安寧郡王,您若不想與民女說話,便不要攔住小女的去路。”說罷,她便提起裙襬,準備迅速離開。她顧天瑜什麼都不缺,就是缺自己是個美人的自覺性,而她蒙着臉,着實不是因爲怕禍國殃民,只是怕令公子玉簫記起什麼,只是怕萬一遇到識得自己的人,徒招麻煩。
戰北野這次卻是刻意用力抓住顧天瑜的胳膊,顧天瑜柳眉倒豎,回眸間,一雙嗔怒的眸子中似載了三月春水,令人心跳又忍不住漏跳一拍。
“本王可以告訴你。”不等顧天瑜“咬人”,戰北野便開口道。
顧天瑜瞪大眼睛,嗔怒的眸子因驚訝而立時溫潤許多,她挑了挑眉,示意戰北野繼續說下去。
戰北野鬆開手,他款款踱步來到桌前,伸手做出邀請的姿勢道:“姑娘,請。”
顧天瑜走過去坐下來,戰北野一邊爲她斟茶,一邊沉聲道:“但是,你若知道我的秘密,你是否也能做到坦誠以待?本王想知道......你來這裡的目的,究竟爲何?”
顧天瑜有些詫異,一雙眸子似笑非笑道:“郡王爺這是在告訴民女,你要與我達成聯盟麼?”
戰北野深深蹙眉,其實話一出口,他便有些懊惱。他不知道自己爲何不忍拒絕顧天瑜,但那驚鴻一瞥,似已經將他的理性擊垮。他望着這眨着一雙靈動雙眸的女子,淡淡道:“是。”不爲其他,只是因爲,這是唯一一個讓他想去探究的女子。而那王位,他根本沒有半分興趣,遂,無論她有什麼目的,他願意幫她。
顧天瑜微微一愣,旋即揚眉淺笑,眼底盪漾的笑意如琉璃玉碎,深深嵌入戰北野的眼底,讓他莫名產生一分悸動。
“好,民女就喜歡郡王爺這樣爽快的人。”顧天瑜端起茶盅,輕抿一口,旋即眉開眼笑道,“看來,郡王爺是真的對這西涼王的位子不感興趣了。”略微沉吟,她放下茶盅,收斂眼底笑意,淡淡道:“我沒有開玩笑,我來這裡,的確是爲了西涼王的位子而來。不過......我要的遠不止於此。”
她仔細觀察着戰北野的表情,沒想到,戰北野只是怔了一瞬,旋即便斂眉道:“你要這西涼作甚?”
不過,出乎戰北野意料的是,顧天瑜眉宇飛揚,剛剛收斂的笑意再次鋪天蓋地擁入眼底,那明媚豔麗讓他幾乎睜不開眼睛。她單手叩桌,淡然道:“做我的嫁妝。”
戰北野捏着茶蓋的手微微一抖,茶蓋重重砸到茶盅上,發出清脆而刺耳的聲音,讓人感到十分煩躁。他瞪着眼睛望着顧天瑜,以爲她又在耍他,可是,卻在與她的對視中,讀出她的認真,竟無一絲猶疑!
心突然有些失落。戰北野重新執起茶盅,不冷不熱道:“姑娘的嫁妝還真貴重,想必,姑娘的意中人定也是人中龍鳳。”他這話分明想要諷刺顧天瑜一番,可是說出來後,總帶着幾分酸溜溜的味道。
顧天瑜卻渾然不在意,她垂眸,淺淺笑着,是啊,那是人中之龍,是這個世上,唯一能牽動她的心的男人。公子玉簫,不知道他如今怎麼樣了,是否......是否會愛上別人?
戰北野見顧天瑜不反駁,反而垂下眼眸,似是嬌羞,又似懷念,一雙本來霞光飛長的眸子,如醉在花雕美酒中,看得人口乾舌燥,卻因無法得到而感到焦躁。
戰北野突然想反悔,他不想幫助顧天瑜得到西涼,好像只要她得不到,便不會與心上人在一起。只是他如何能不清楚?如此優秀出塵之女子,得到她的心已經足夠,誰又奢求她能給對方更多?恐怕,她是因爲太愛,遂要給對方最好的。那麼,那個男人究竟是誰?
“那......”戰北野寬大的袖幅內,鐵拳緊握,一句“那男子是何人”幾近脫口而出,卻在顧天瑜擡眸的那一刻,生硬改口,“那麼,在你眼中比整個西涼還要重要的,是什麼?”
顧天瑜單手托腮,突然衝他眨了眨眼睛,大有“你猜猜”的感覺。戰北野在那含笑的目光下,尷尬轉移目光,他斂眉,努力讓自己平心靜氣思考顧天瑜的話,旋即,他猛然望定顧天瑜,死水不驚的眸子中突然掀起滔天波瀾。
顧天瑜莞爾一笑,一手漫不經心的摸着杯沿,淡淡道:“看來,郡王爺已經猜到了。”
戰北野的面色越發僵硬,他冷聲道:“孔雀山不是你能去的,我可不想和喜歡送死的人合作。”
顧天瑜擺擺手,忙道:“郡王爺莫要緊張嘛,誰說我想送死?我分明還是如花年紀,縱是想不開,也不想來個死不見屍。我要去孔雀山,定會待到有足夠把握的時候。”
戰北野冷冷望着她:“足夠把握?你?哼!你可知孔雀山這幾百年來,進去的人,無一人活着出來。”
他本以爲顧天瑜會有些猶豫,誰知,顧天瑜卻起身,在房間內悠悠盪盪,淡淡道:“我知道啊。所以我說待到我有足夠把握的時候,興許,我後來改變主意了呢?我現在告訴你,不過是要向你表示,我這聯盟者的坦誠,和對你的信任而已。”
戰北野望着在自己面前來回晃動的顧天瑜,他所有的壞心情,竟然被她這最後輕描淡寫,並聽着便有些客套意味的話語一掃而空。
顧天瑜在他的對面桌前站定,居高臨下的望着此時依舊面沉如水的他,淡淡道:“郡王爺,我什麼都跟你坦白了,你是否該告訴我,你說的話是什麼意思?你待無極,究竟是真情,還是假意?”
戰北野微微凝眸,心道,你坦白了麼?你不是還沒告訴我,你的心上人是誰嗎?這個念頭剛轉完,戰北野面色更沉,他沒想到,自己竟然一直將這個問題放在心中,縈繞不斷......只是,聽到顧天瑜最後一句問話,他心中染上幾分怒氣,反問道:“難道在姑娘眼中,兄弟之情只是做戲?”
顧天瑜“撲哧”一笑,不得不說,說出這句話的戰北野,多多少少有些幼稚。生於帝王之家,自小母后無疾而終,自己被奪了世子之位,生性冷傲孤高,永遠都頂着一副天下人都虧欠他的戰北野,這是在和自己講單純的兄弟之情嗎?
“你笑什麼?”戰北野蹙眉,有些不悅道。
顧天瑜擺擺手,笑道:“沒什麼,我只是覺得有意思。剛剛還覺得郡王爺你比較坦誠直接,而今我怎麼覺得你忒會演戲呢?”說罷,她眼中眸光微冷,額角譏誚頓生,“我可要提醒郡王爺一句,我雲升自來到這個世上,看到最多的便是背叛,虛情假意,和......爲了上位而自相殘殺的兄弟朋友。你認爲,我會因你這一句話而相信,你是一個單純的想保護弟弟......的好哥哥?”
說話間,她沿着桌子款款來到戰北野面前,戰北野擡眸,兩人目光相對,冷意一時間竟無藥可救的侵襲而來。他們,冷漠的時候,是那樣的相像。顧天瑜望着那雙冰冷的眸子,繼續道:“何況,那還是你最痛恨的女人,誕下的孩子。如果沒有他,興許,你便是高高在上的世子,你也不必費盡心思瞞天過海,在西涼大肆開發你的事業。”
戰北野目光沉沉,不得不說,顧天瑜很聰明,她懂得如何讓一個萬年不變臉色的人動怒,譬如現在的戰北野,他的臉色,已經告訴她,她已經超越他的底線了。
顧天瑜卻並不畏懼,她安靜的等待着戰北野的答案。良久以後,戰北野起身,自她面前繞過。他負手在房間中款款踱步,良久,他站定,目光清定的望着顧天瑜道:“面對一個在你被人下毒後,願意跪在雨中一天一夜爲你求情,在你被棍棒亂打時,願意不顧一切護着你,一心向往自由,視名利如糞土的人,雲升姑娘,你可願意傷害他一分一毫?”
顧天瑜錯愕的望着戰北野,他的目光,此時帶着幾分哀傷,那是顧天瑜不明白的哀傷。面對他的質問,她只是坦誠的搖搖頭,喃喃道:“不,我會拼盡一切保護他。”
戰北野冷然一笑,挑眉道:“既如此,姑娘請收回自己那自以爲是的逼問。”
顧天瑜搖搖頭:“可是,他爲何要對你這麼好?明明......他的母后是那個樣子。”
戰北野沉默幾秒,轉身,背對着她,安靜到:“因爲.....我們擁有同樣的悲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