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北野沒想到,顧天瑜的一句話,竟然讓打死不開口的麝月,說出了這等話。然而他的心情並未因此而好轉幾分,他依舊冷冷瞪着麝月,有幾分譏誚道:“幸好這郡王府中,還有你在乎的人,否則,本王就只能永遠讓一隻白眼狼在我身邊了。”
麝月咬脣,面色慘白的望着此時對她十分厭惡的戰北野,搖搖頭,頹敗道:“麝月知道走到這一步,怨不得別人,只怨麝月自己,只是......但求王爺看在淵兒年紀尚小,還不懂事的份上,對他多多包容,他是個懂事的孩子......”
顧天瑜不禁斂眉,這麝月怎麼突然說這等話,感覺好像是離別生死一般,忒不吉利了。再看戰北野,此時他依舊面若寒霜,微微頷首,麝月緩緩起身,輕輕拍拍戰北淵的頭,柔聲道:“淵兒,孃親有些話要和爹爹說,你先和姐姐玩一會兒,可好?”
戰北淵剛剛已經被嚇壞了,現如今聽說孃親又要走,立時用兩隻細胳膊緊緊纏着麝月,淚眼汪汪道:“不要,淵兒不要孃親跟爹爹走,爹爹壞......”
麝月忍不住簌簌落淚,卻依然輕言軟語道:“淵兒,再不聽話,孃親就真不要你了。”說罷她擡眸望着顧天瑜,微微頷首道:“拜託姑娘了。”
顧天瑜頷首道:“放心吧,我會好好照顧他的。”
戰北淵聽說麝月會生氣,不敢再阻攔她跟着戰北野離開,顧天瑜將他擁入懷中,柔聲細語的勸說道:“小淵淵,放心吧,你爹爹不會爲難你孃親的,父母吵架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們不哭,好不好?”
戰北淵可憐兮兮的望着顧天瑜,囁嚅道:“真的麼?可是爹爹從未發過這樣大的火,孃親做錯了什麼,爹爹要這樣對她?”
顧天瑜搖搖頭,思量片刻,她將戰北淵抱起來走進屋內,燕小六則繼續在外面守候,顧天瑜一邊爲戰北淵收拾,一邊柔聲道:“興許......與你那啞婆婆有關,你不是說,你孃親和啞婆婆都讓你不要告訴你爹爹,她的存在麼?你爹爹許是察覺到了,才發了這樣大的脾氣。”
戰北淵蹙眉望着顧天瑜,疑惑道:“真的麼?院子裡的姐姐們偷偷告訴我說,爹爹以前和孃親感情很好的,後來突然就變了,難道也是因爲啞婆婆麼?”
顧天瑜搖搖頭,將他哭花的小臉擦洗乾淨後,從桌上取了她自己研製的雪花膏,抹了些許在手中,她小心翼翼的爲戰北淵塗抹,一邊道:“許是如此吧,只是,這些話就不要和你孃親說了,省的惹得她傷心不是?”
戰北淵點點頭,有些無奈道:“是啊,孃親定會十分難過的。”說罷,他嗅了嗅鼻子,一臉詫異道:“好香啊,像水果的味道。”
顧天瑜“咯咯”笑起來,將雪花膏放到他手上,柔聲道:“這是姐姐做的‘護膚產品’,護膚產品懂麼?就是保護你這俊俏臉蛋的東西。”她捏了捏戰北淵的臉,眼眸中滿是溫柔,“天冷,哭花了臉,臉會疼的,這個時候,塗些雪花膏就好了。”
戰北淵瞪大眼睛,露出不可思議的表情,而後感嘆道:“姐姐好厲害哦。”
顧天瑜揉揉他的發頂心,“待我過幾日再給你做一盒,保準讓你抹了之後,小臉嫩滑出水~比姑娘還要水靈。”
戰北淵嘴巴一撇,頗爲不屑道:“我纔不要像個姑娘,我要當男子漢,日後好保護孃親,那樣爹爹就不會欺負她了。”
顧天瑜望着此時握緊拳頭,那未被塵世沾染的雙眸中滿是堅定的戰北淵,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戰北野和麝月之間的心結,恐怕沒那麼簡單吧。如果這一切均與那啞婆婆有關,那麼這啞婆婆的身份,定十分重要。
顧天瑜陪着戰北淵玩了許久,戰北淵突然喊肚子疼。顧天瑜以爲他吃壞了肚子,爲他把脈後發現他是受了涼,不由氣憤道:“這些個奴才,怎的連個孩子都照顧不好?”
戰北淵像犯了錯一般垂下小腦袋,一手拉着顧天瑜的袖子,一手緊緊捏着桌沿,囁嚅道:“姐姐,不是她們不會照顧,是......是......”
“嗯?”顧天瑜一臉茫然的望着戰北淵,戰北淵偷偷擡眼,望着面色焦急的她,方開口道:“我聽孃親跟姐姐們說過,我身子骨弱,千萬不能受寒,今日孃親被爹爹叫走之後,我真的以爲是因爲姐姐,遂自己喝了幾口冷水,沒想到這會兒肚子真痛起來了。”
顧天瑜望着認真解釋的戰北淵,突然“噗”的一聲笑出來,而後起身,一邊抓藥一邊說道:“你這小子,虧得姐姐對你這麼好,原來你一早就存了誣陷姐姐的心思?”
戰北淵以爲顧天瑜生氣了,忙從板凳上滑下來,來到顧天瑜身邊,拽着她的袖子唯唯諾諾道:“淵兒知錯了,淵兒只是想爲孃親打抱不平而已,就像剛剛姐姐那樣......姐姐,你莫要生淵兒的氣,淵兒給你賠禮道歉還不成麼?”
顧天瑜擺擺手,無奈道:“罷了,你呀,日後莫要再拿自己的身體開玩笑了,倘若今rini有什麼大問題,無論你爹爹信不信是我做的,最心疼最難過的,不還是你孃親?”
戰北淵垂下頭,許久沒有說話,顧天瑜擡起他的臉,發現他已經紅了眼眶,顧天瑜無奈搖頭,一本正經道:“動不動就哭,是男子漢麼?”
戰北淵擡眸,望着此時眼底滿是笑意的顧天瑜,怯怯道:“姐姐真的不生氣了麼?”
顧天瑜搖頭道:“不氣了。”說罷,她衝外面喊道:“小六。”
燕小六走進來,顧天瑜將一包藥丟給他,淡淡道:“讓丫鬟將這藥煎了。”
燕小六頷首離開,不一會兒,便有丫鬟風風火火接了藥去了,而終於從戰北無極那裡脫身的納蘭雄見丫鬟急匆匆捧了藥離開,以爲是顧天瑜出了什麼事,忙來到院內,隔着半開的窗戶,卻看到顧天瑜正抱着一個糯米糰子一般的小人,正在給他揉肚子。
“那是誰?”納蘭雄來到燕小六面前,好奇道。
燕小六皺眉,揮了揮手,示意一身酒氣的納蘭雄離他遠些。納蘭雄黑着臉向一邊走了兩步,燕小六方纔開口,將剛剛發生的事情一一道來。納蘭雄搖搖頭,眼眸中堆滿笑意,頗爲無奈道:“還是那麼愛管閒事。”
燕小六冷冷掃了他一眼,不屑道:“姐姐最有正義感。”
納蘭雄嘆息一聲,攏袖抱臂悠悠道:“是啊,可是有時候,太有正義感,不過是爲自己多尋煩惱罷了。”
“怎麼說?”
“你還是個孩子,大人的世界你不懂。”
“......”
燕小六蹭了一鼻子的灰,臉色更黑了,不由從門右邊走到左邊,誓要與納蘭雄這混蛋涇渭分明,隔“海”相望。
納蘭雄倚靠在牆上,吹着冷風,也不說話。他今天準備好好試探戰北無極一番,卻發現這個人真的乾乾淨淨,宛若綴在天上的星星,不被這塵世的一切污濁。納蘭雄並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這樣的人存在,然,事實就在眼前,連他,都不得不佩服戰北無極了。
過了許久,丫鬟將煎好的藥送來,顧天瑜放到桌上,本以爲還要勸阻一番。誰知戰北淵竟一口氣喝完,一句抱怨都沒有。顧天瑜斂眉,方纔想起戰北淵自小身體便不好,這些苦藥於他來說,該是和家常便飯差不多了吧。想及此,她越發心疼戰北淵。
直到用晚膳的時間,麝月也沒有出現。顧天瑜斂眉,心中惴惴不安,總覺得有什麼事情要發生,最後她差了燕小六去問,誰知,燕小六卻帶回來一個可怕的消息:麝月懸樑自盡了。
這時,玩了一下午的戰北淵已經躺在了顧天瑜的榻上睡着了,遂他並未聽到。而其他人,因爲懼怕戰北野,根本就不敢多說什麼,權當不知罷了。
顧天瑜冷笑道:“好你個戰北野!”說罷,她叫來一個丫鬟,叮囑道:“不要吵醒小世子,好好看着他,知道了麼?”
那丫鬟忙頷首道:“姑娘放心吧。”
顧天瑜準備離開,然出了門口後又退了回來,她從包袱裡搜出幾片暗紅色的草葉,在衆人的疑惑中,將那草葉丟進瑞腦金獸中,而後對納蘭雄道:“大雄你在這裡守着,小六隨我去馨香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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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麝月雖然懸樑自盡,然丫鬟及早發現,遂她被救下來,只是她似是服了什麼藥,一直都昏迷不醒。雖說戰北野請了御醫,然御醫一時間也束手無策。
顧天瑜風風火火往馨香園趕去,中途卻遇見了戰北野。她本來積了一肚子的怒火,準備狠狠罵戰北野一通。然,當她看到顧天瑜時,她卻沒了所有怒氣。
因爲,她沒有見到過這樣的戰北野。
但見他身着月白色青衫,寬袍大袖長長拽地,長髮凌亂披散在肩頭,在水波凌凌的池塘邊,孤涼涼獨坐在假石之上。
四周冷月鉛華,虯枝隨風輕顫,發出細碎的聲響。戰北野斂眉螓首,邪魅的面上帶着幾分難言的感傷。假石上放着一壺酒,然突如其來的一陣冷風,將酒壺捲到地上,但見那桃木酒壺在地上“咚咚咚”滾落着,最後停在戰北野的腳下,如一朵終究謝了的花。
酒壺已空,戰北野卻依舊清醒。借酒消愁愁更愁,喝再多的酒又能如何?顧天瑜凝眉站在那裡,沉聲道:“你這是何苦?”
顧天瑜看得出來,戰北野對麝月並非只有厭惡,他分明也有掙扎,有想說又不敢說的一些話,只是,究竟爲何,才能讓他狠下心來,逼的曾經的摯愛,如今懸樑自盡,生死未卜之下,他依舊獨自飲酒,似是要躲起來般。
“你以爲你什麼都知道麼?”良久,戰北野緩緩開口道,他轉過臉,他月光下的那雙黑眸,猶如無底深淵,流光黯淡中看不清眼底複雜思緒。
“不,這世界上有太多東西,都不似你想象中那麼簡單,你什麼也不知道。”戰北野說罷,他垂眸,沉默着轉過臉,不再多說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