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心愛的女人畫像是一件十分享受的事情,然而,當她是袒露着白皙的背對着你時,你真的難以放鬆心情。
歐陽少衡執着筆,望着那牀榻上正襟危坐的顧天瑜,始終斂眉,連大氣都不敢出一口。半開的紗幔隨着清風微微拂動,那如羊脂玉般白皙的後背,在半掩的紗幔後,如這個午夜最大的誘人,一點點侵蝕着歐陽少衡清醒的意識。
見身後沒有聲音,顧天瑜好奇回眸,因爲只有兩人在,她已經將面具拿下,轉過臉時,那半邊臉正是沒有黔紋的一邊,白裡透紅的肌膚,上挑的丹鳳眼,與半邊披散的發,妖嬈美麗,讓本就混沌的歐陽少衡更加迷醉。
“少衡?”顧天瑜察覺到歐陽少衡那異樣的目光,面色發熱,玉手不由將散落在腰間的衣服往上挪了挪。
歐陽少衡回過神來,他忙避開目光嗎,以手掩面,遮住爆紅的面頰,侷促不安道:“已經要畫好了......”
顧天瑜回首,輕輕“嗯”了一聲。
歐陽少衡不敢再有任何綺思,筆走龍蛇間,剩的本就不多的幾筆很快便被他畫完了。他長長舒出一口氣,似終於卸下千斤壓力一般,將毛筆擱置一邊,滿意道:“好了。”
顧天瑜微微頷首,旋即便將衣衫重新穿好,將結打好,這才轉身,悠悠走下牀榻。來到桌前,她望着那幅畫,揚了揚眉,上面果然是一隻漂亮的孔雀。這隻孔雀看似平常,然仔細一看,便能發現其中特別之處。
顧天瑜微微蹙眉,頭不斷湊近那畫,歐陽少衡望着她燭火下那明麗的面容,眸子中染上幾分笑意。他伸出手,緩緩覆上她的額頭。她奇怪擡眸,迎上他寵溺的眸光。
“不要靠的這麼近,對你的眼睛不好。”歐陽少衡聲音低低道。
顧天瑜恍然大悟,有些尷尬的直起身子,摸了摸鼻子,她淡淡道:“看的太入神了,差些趴在畫上。”
歐陽少衡忍不住取笑道:“你總這般認真。好了,現在來看看這幅畫有什麼特別之處吧。”
顧天瑜搖搖頭:“的確是有特別之處,只是,現在我還看不出來,留着慢慢研究吧。”
歐陽少衡斂眉,目光又落到那畫上,沉吟片刻,他微微頷首,頗爲無奈道:“也好,反正他們不可能這麼快找到納朵,你有足夠的時間研究。”
顧天瑜“嗯”了一聲,目光依舊只放在那畫上。歐陽少衡望着她那專心致志的模樣,知道自己該離開,但他此時只想與她多呆片刻,遂他問道:“餓不餓?”
顧天瑜下意識的摸了摸肚子,頭也不擡道:“有點。”
歐陽少衡立時滿面笑意,“那我去做些吃的,你繼續研究,可好?”
顧天瑜沒有多想,當下點頭,一隻手繼續在畫上摩挲,黑如點漆的眼眸中染着幾分燭火的流光,似是幽藍的蒼穹中,那點點璀璨的星辰。
歐陽少衡望着那雙美麗的眸子,雖是與假納朵一般的丹鳳眸,但是她的眸子中,依然帶着只有顧天瑜纔有的那種,有魔力的流光溢彩。
他推門而出,擡眸,望着幽藍的蒼穹上,那輪朦朧的月亮,雖說今夜月色不是很好,然他的心情卻是久違的明快。
小心將門關好,歐陽少衡這才往御膳房去了。今夜皇宮的氣氛有些死寂,守宮的侍衛們如木偶般站在那裡。
歐陽少衡拿着令牌,暢通無阻的來到御膳房,值夜的小廚子見有人來,忙恭謹上前,歐陽少衡卻婉拒了他的幫助,而是親自動手,洗菜,洗米,燒水,在偌大的御膳房中忙碌的不亦樂乎。
顧天瑜依舊埋頭鑽研着畫卷,門外,突然傳來一聲奇怪的聲音。她猛然擡首,窗外一條黑影一閃而過。心立時提到了嗓子眼,顧天瑜慌忙將畫卷收好,旋即奪門而出,四處搜尋那條身影。
她所住的別院,雖說在東娥宮最西角,然依然四處都有侍衛駐守。所以,能悄無聲息闖入的人,定是絕頂高手。只是,她不知道來者是何目的,加之歐陽少衡不在,她的心中惶惶然有些不安。
悄無聲息將一瓶毒藥從袖口滑出,她沿着長廊緩緩往前走。
“納蘭王子,是你麼?”壓低的聲音,在暗夜裡迴盪。苦思冥想一番,她覺得除了納蘭雄,顧天瑜再也想不起究竟是誰,會夜半來訪。至於他爲何沒有進來,顧天瑜不知道,所以她決定質問一番。
身後,有沉沉腳步緩緩靠近。
顧天瑜斂眉,巋然不動的站在那裡。
下一瞬,當一雙大手即將搭在她的肩上時,她猛然轉身,手中毒粉赫然灑出,然當看清來人的面容時,她驚愕的瞪大眼睛,想要收回毒粉,卻已經無能爲力。
公子玉簫斂眉,寬大的袖子在顧天瑜面前一晃,那些毒粉竟然似老鼠遇到了貓兒般,倏然靜止,旋即悠悠落地。
顧天瑜慌忙後退,後背靠上冰涼的廊柱,她微微斂眉,動了動脣,警惕的望着面前同樣斂眉不語的公子玉簫。
公子玉簫怔怔不語的望着她,如果不是因爲剛剛從賢妃那裡出來,公子玉簫怎麼也不會相信,在自己的皇宮中,還有一個與她長得一模一樣的女子存在。而從女子所在的地方和她剛剛迅捷的動作,他已經猜測出她的身份。
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灑出毒粉,幾近連他公子玉簫都猝不及防的女子,除了歐陽少衡的愛徒雲升,還能有誰?而云升......不就是他心心念唸的顧天瑜麼?這一切究竟是怎麼回事?公子玉簫不知道,他只知道,面前的女子,那警惕的目光,像極了當年顧天瑜提防他的模樣。
雖不是那張臉,然她依舊如以往那般,隨意的梳着髮髻,只用一根檀木髮簪彆着,然她的面容,一邊清麗脫俗如月映明潭,一邊卻爬滿了可怕的黔紋,那些漆黑的黔紋,如枯萎的藤蔓,光禿禿而又死命糾纏在一起,猙獰可怖。
她上挑的丹鳳眸天生嫵媚,然因爲眼底的淡漠疏離,更多了幾分獨屬於顧天瑜的高傲。單單是這眼神,便讓公子玉簫無需再懷疑。
因爲,這世上只有顧天瑜一人,敢用這種眼神望着他公子玉簫。
兩人就這樣各自沉默着。清涼的風,吹起二人的衣襬,更將兩人混沌的意識吹開。顧天瑜措手不及,因爲她突然記起,自己此時根本沒有帶面具,而面前的人,是公子玉簫,她最害怕以這張面容見到的男人。
但只是遲疑一分,顧天瑜便斂眉躬身,柔聲道:“臣妾見過皇上。”
一言出,公子玉簫呆呆愣在那裡,他萬萬沒有想到,顧天瑜竟然有勇氣假扮納朵。他目光沉沉的望着顧天瑜,熟悉而又陌生的模樣,讓他想向前,卻沒有勇氣向前。
顧天瑜見公子玉簫遲遲沒有開口,一顆心懸得更高。她心中忐忑,假扮那假納朵也是萬不得已之事,如果公子玉簫發現,且將她交給納蘭雄.......那麼,她的下場一定很慘。
想到這裡,顧天瑜惴惴不安,她緩緩擡眸,目光觸及公子玉簫那狹長的鳳眸,望盡他眼底的幾分悲慼之色,她的眉頭輕蹙,不知他爲何會用這種目光望着她。
公子玉簫垂下眼簾,眼底流光黯淡,輕輕淺淺將那翻覆的情緒掩映。再次擡眸時,他的眼底已經只剩下款款深情。
“愛妃......”極盡溫柔的聲音,與逢場作戲時完全不同,帶着幾分喑啞,聽在顧天瑜的耳中,讓她想起情濃時候,他那低低迴蕩在她耳畔的寵溺的聲音。
“愛妃,這麼晚了,你怎麼跑到東娥宮來了?剛剛不是還和朕說,你累了,今日要早些休息了麼?”公子玉簫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如常,淡淡道。
顧天瑜心中“咯噔”一聲,沒想到自己這麼倒黴,竟然攤上公子玉簫今夜在納朵那裡,她本以爲他是在東娥宮中陪樑貴妃,纔會這麼晚了在東娥宮中瞎逛悠。
正想着該如何應對,公子玉簫已經上前一步,拉起她的玉手,將她輕輕擁入懷中。顧天瑜睜大眼睛,有些不可置信的望着公子玉簫,同時身體本能般的向後退去。
公子玉簫斂眉,顧天瑜想起自己此時的身份,忙又向前靠了靠,垂下眸,一顆心如鼓雷般動盪不安。
感受到懷中女子的抗拒,和身體那僵硬的反應,公子玉簫有些失望。可是,沒有什麼比能擁着顧天瑜能更加讓他渴望了。所以,他權當不知,將她圈入懷中,低低淺笑道:“愛妃怎麼不說話?呵呵......縱是你不說,朕也知道你的那些心思。”
顧天瑜斂眉,什麼心思?她怎麼都不知道?不過這些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公子玉簫竟然沒有懷疑,這於她而言,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
“傻丫頭,朕不是來東娥宮找樑貴妃的,你怎麼這般小肚雞腸?”公子玉簫繼續解釋道,他的大手輕輕撫摸着她的發,動作輕柔,若清風掃過她的發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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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天瑜心中酸澀,她不知道公子玉簫是在向她解釋,自己並不是爲了別的女人而來,而是爲了偷偷看她顧天瑜一眼纔過來的。她只以爲,公子玉簫是真的在向自己的新歡表明心意,她此時恨不能狠狠賞公子玉簫一巴掌,卻礙於面前情景,而不能動作一分。
公子玉簫將下巴磕在她的肩膀上,他曾經便最愛如此,而每當此時,顧天瑜便會把頭倚靠在他的胸前,安靜與他賞花賞月,溫言軟語間互訴深情。
然而,此時顧天瑜只覺得十分厭惡,她前幾日看多了公子玉簫與樑貴妃之間如此親暱的動作,現下只想逃開他的這份寵溺。
然只是輕輕動了一下,公子玉簫便察覺到了她的排斥,他那因爲失而復得而迸發出欣喜光亮的眼眸,一瞬間黯淡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