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其樂融融的東娥宮,終於在一隻喜鵲的死亡中,結束了不染於世般的安寧。
顧天瑜站在那裡,周身氣勢凜然,她冷笑,譏誚道:“本宮都還沒問你究竟做了什麼,你怎的就這樣着急辯解了?”
小凳子心中“咯噔”一聲,下一刻,他已經癱軟着跪了下來,苦着一張臉辯解道:“主子,奴才不笨,知道這喜鵲的死有蹊蹺,何況,剛剛是奴才給它喂的飯,它突然這麼沒了,奴才脫不了干係......”
顧天瑜凝眸不語,似要看他如何繼續下去。
小凳子垂眸,委屈的磕了幾個響頭,然後喃喃道:“主子,我知道這喜鵲和您關係很好,所以奴才是死都不會害它的,您別用這種眼神望着奴才,奴才......奴才難受啊。”
顧天瑜深深吸了一口氣,“難受?如果真的會難受,你爲何還要這樣做?”
小凳子突然挺直了身子,倔強道:“主子,奴才沒做就是沒做......不管主子信不信,奴才對主子忠心耿耿,絕對不會做這種事情的。”
顧天瑜沒有說話,她瞭解小凳子,這個長相可愛,年紀輕輕又總是笑意融融的小太監,其實就是早先管理浴殿,想要將她獻給公子玉簫的那個太監,記得當初公子玉簫將他送到她的面前時,他嚇得連連磕頭,顧天瑜知道他雖然有點狡猾,卻是個心善的,遂不計前嫌,留在宮中隨時捉弄。
而小凳子這個名字也是她隨性取的,小凳子自來到東娥宮,做事盡忠職守,時常逗她開心,對三丫也很上心,時常跟她玩笑說,自己能夠聽懂三丫的話,可是每次充當翻譯,都能讓顧天瑜哭笑不得。
而此時,如何才能相信,這樣單純如水的小小少年,竟然會是那般居心叵測之人。她不信,可是不信有何用?除了自己和喜兒,三丫最親近的便是小凳子,今天小凳子餵它吃食時,它本該在蓮雲殿內監視顧婧琪,可是......它沒有。
沒有人知道三丫對顧天瑜的意義。自穿越以來,若沒有三丫,顧天瑜無法知曉太多事情,有時候,三丫的存在便決定她做一件事情的存在。可是現在......終於還是有人注意到了這隻鳥。或許他們只是想要她難受,但是,顧天瑜此時不僅僅是難受那麼簡單。
“主子......”小凳子感受到顧天瑜心中的怒火,他跪着上前移動,癡癡道:“主子,你要信我。”
顧天瑜冷冷道:“我只問你一句,這飯,是你自己要餵它的,還是別人指使你的?”
小凳子有幾分意外的望着她,有什麼在腦海中一閃而過,下一刻,他似恍然大悟一般,不可置信的望向顧天瑜身邊的喜兒。此時喜兒正神色慌張的落淚,見小凳子看她,一張小臉立時煞白,楚楚可憐的搖搖頭。
顧天瑜見他不語,赫然提高分貝道:“說!”
小凳子的身子抖了一下,隨即他垂下眸,似失去最後的希望一般,喃喃道:“是......是小的自己要喂三丫的......”說至此,他忙又擡眸,一臉認真道:“可是,小的絕對沒有想過要害小喜鵲,絕對沒有......”
顧天瑜冷笑着望着他,既而淡淡道:“來人啊。”
“小姐.....”喜兒戰戰兢兢的答道。
顧天瑜睥睨着小凳子,淡淡道:“去請御醫來,要他來查明三丫的死因。還有,它吃剩下的飯菜,也一併讓御醫查一查。”
喜兒有些驚訝,咬脣道:“小姐......真的要這麼做麼?”
顧天瑜冷喝道:“不要廢話!”
“是!”喜兒忙答道,轉身便匆匆往宮外走去。
有幾個往常和小凳子交好的小太監見事情要鬧大,忙跪下來,求情道:“主子,小凳子絕對不是那樣的人,您一定要相信我們。”
“是啊是啊,主子,小凳子經常跟我們說,他最喜歡這隻喜鵲了,還說自己要像這隻喜鵲一般,學會逗主子開心。求您一定要相信他的話,他是好人啊。”
“主子......”
“都不要再說了!”顧天瑜覺得渾身火辣辣的痛,這段時間,她遭受的背叛已經夠多的了,她一直在告訴自己,這東娥宮縱然有奸細,也不可能是喜兒和小凳子。這幾天,她也有細細觀察,越發覺得是自己多疑,特別是小凳子,總是想着法子逗她開心,怎麼會是他,怎麼會是他?
小凳子慘白了一張臉跪在那裡,見顧天瑜面色悽楚,終是不忍心,對堅持跪在那裡的幾個小太監說道:“你們都起來,莫要爲難主子,這件事,我有不可推卸的責任,一切......就等御醫過來說話吧。”
偏偏這幾個都是倔驢,各個堅定不移的跪在那裡,賭氣般道:“主子不相信你,也是不相信我們,那麼我們也陪你一起跪着。”
此時,雖是暮色四合,夏日的炎熱並未被驅散。被烈日曬了一天的玉石地面,依然帶着幾分溫熱。顧天瑜望着跪在地上的四個人,心中有氣又難過,也總算明白小凳子平日裡這樣好的原因,莫不就是拉攏他們,讓他們以爲他是個好人麼?好啊,這小子,險些連她也騙了去。他還有什麼做不到的?
可是......真的是這樣的麼?
顧天瑜心中煩亂,面上依然不動聲色,怒氣衝衝道:“你們幾個,很好。既如此,你們就陪他一同跪着!碧兒!”
遠處,碧兒因這一聲叫喚嚇破了膽兒,見衆人都盯着她,她有些畏懼的走上前來。自從來到東娥宮,她就十分小心,雖然說顧天瑜對奴才們很好,他們也很親近她,但她依然感到害怕,生怕哪裡做的不好,會被別人教訓。就像在李淑華那兒一樣。
她咬着脣走上前,聲音低低道:“娘娘......”
“你去找皇上,就說本宮要見他,立刻來!”
衆人一聽這話便嚇破了膽子,沒想到會因爲一隻鳥,顧天瑜會連皇上都請過來。碧兒似乎也很吃驚,一時間竟然沒反應過來,直到顧天瑜瞪了她一眼,才匆匆行禮,急急去尋公子玉簫了。
顧天瑜知道所有人都誤會她了,但她沒有心情解釋,只是捧着三丫往房內去了。不一會兒,公子玉簫便風風火火的趕了過來,要知道,顧天瑜已經好久沒有主動說要見他了。一進東娥宮,他便看到正廳門口,整整齊齊跪着一排子的人。他斂眉,知道定是發生了大事,忙進了正廳,果然,顧天瑜正沉着臉坐在桌邊,桌子上,一隻喜鵲正躺在那裡。
他不解道:“出什麼事了?這麼緊繃着一張臉。誰欺負你了嗎?”
顧天瑜揮退碧兒,起身淡淡道:“跟我過來。”
碧兒退出門外時,不由好奇的望了她一眼,她怎麼也想不明白,一個妃子怎的對皇上會這般隨意。要知道,在李淑華那兒當差時,哪一次皇上來,李淑華不都得恭恭敬敬的?
顧天瑜領着公子玉簫來到西室,親自掌燈,公子玉簫立時看到了那個棋盤。他好奇的走過去,當看到棋盤上的兩個字時,心中一驚,隨即突然“悶悶”的笑了起來,柔聲道:“聽說,今天下午丞相來你這兒坐了許久。”
顧天瑜並不驚訝他會知道,畢竟,她也從未奢望過公子玉簫會完全信任她,款款來到棋盤前,今兒的她沒有心情拐彎抹角,遂不等公子玉簫的下句話,她已經開口道:“放心,這兩個字,不是他送給我的,而是我送給他的。”
公子玉簫眼眸一亮,迫不及待道:“你在向他宣戰?呵呵,你難道不怕他麼?顧丞相可是會吃人的。”
顧天瑜冷笑一聲,眼底滿是不屑:“狗急了還跳牆呢,何況我顧天瑜?”
“你這是在拿狗自比麼?”
“......”
顧天瑜白了公子玉簫一眼,隨即,便將今日下午的事情仔細說了一遍。公子玉簫連連稱奇,一時間也忘記了兩人今早那尷尬的場景,而這段時間,他苦苦找不到方法對付成諳謠,不曾想顧天瑜竟然聰穎如斯,不但早就有了主意,還爲他掃除了丞相這個障礙。
“只是......誓言什麼的,他會在意麼?”沉吟良久,公子玉簫有些猶豫道。
顧天瑜搖搖頭,只要是古人,都會相信因果報應,一開始她也不確定,但是從顧知秋下午的反應來看,她還是有幾分把握的。
“或許長時間下去他不會,但現在他定有幾分猶疑,你抓緊時間辦這些事情吧。其他的我就不說了。”顧天瑜說罷,做了個請的姿勢,淡淡道:“好了,我要說的事情已經說完了,你走吧。”
公子玉簫斂眉,有些無語的笑着望她,含笑道:“這就是你對朕的態度?”說罷,望了望窗外一直跪在那裡的下人們,又想起剛剛那隻鳥,問道:“你要處理什麼事情?難道是奴才們將一隻喜鵲無意打死,便惹得你不高興了麼?”
顧天瑜垂眸,語氣波瀾不驚道:“一隻鳥?哼,公子玉簫,如果不是它,很多時候,你我要做的一些事情根本無法完成。現在,它死了,雖然我不知道他們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可是,我是不會允許,別人這樣輕易奪走於我而言重要的朋友,我是不可能善罷甘休的。”
若是別人,公子玉簫一定會覺得他們在開玩笑,但是......現在面前的人是顧天瑜,她絕對不會開這樣的玩笑,更不可能和他開玩笑。
本還想多問幾句,但是一看到顧天瑜的表情,他還是決定不插手這件事情,“我知道了,有什麼需要的直接找我便是。若這件事情是有人刻意而爲之,我可以向你保證,這種事情不會再發生。”
說罷,他便起身離開,踱步至門前,復又回頭,淺笑道:“莫要忘記了我今早說的那些話。”
顧天瑜有些意外的望着他,隨即,在他溫情的眼神中決然轉聲,冷冷道:“這時候,你該去蓮雲殿會你的美人了。”
公子玉簫眉宇間有些失落,隨即,他突然輕笑起來,鳳眸中盪漾着一抹流水般清澈的笑意,問道:“你......難道是在吃醋?”
顧天瑜沒有理他,而是在好奇,喜兒怎麼還不回來?
公子玉簫雖沒得到她的回答,但是眼底笑意更濃,轉身,緩緩道:“今夜朕不去蓮雲殿,因爲在你的榻上睡得比較舒服。朕處理完事務就過來。”
顧天瑜剛要拒絕,公子玉簫卻已經大笑着離開了。
顧天瑜無奈的嘆息一聲,罷了,隨他去了。